墨琚握住她的手,“你把人家的香包揉爛了。是不是得賠人家的?”


    容安哼了一聲,擺出一副賴皮的模樣:“我沒錢。”


    攤主默然地瞧著這兩位,有小半天了,終於忍不住開口了:“這位公子,您難道沒瞧出來,您的娘子喜歡這個香包?也不是什麽貴重東西,做男人的若連這個也不能買給自己的女人,那也太……”


    容安先就不樂意聽了,揚起臉怒衝衝道:“也什麽也太什麽太,誰說我喜歡了?我不喜歡。”


    容安腦子裏忽然想到的是,墨琚一直在這裏同她胡扯,可能是因為也沒帶錢。他是國君嘛,素日哪裏需要帶銀錢在身上?她想到這些的時候,就忽略了那位攤主對她的稱呼。隻覺得攤主的話也算得上是對墨琚的不敬,偷眼瞧瞧墨琚,深恐他在這裏發個君威什麽的。


    墨琚卻對攤主的不敬全沒放在心上,倒是那一聲“娘子”的稱呼聽入耳中,甚為滿意,摸出一片金葉子來,扔給攤主,道:“買了。”


    攤主不樂意了:“這……找不開。您買一個香包,卻給這麽片金葉子,這不是為難人麽?”


    容安驚訝地看著墨琚:“你有錢呀?”


    墨琚聳聳肩,“本來沒有的,在你那個小匣子裏看見的,覺得應該用得上,就順手拿出來了。”


    “……”


    墨琚朝攤主道:“隨便給一些銅錢吧,不拘多少。”


    攤主千恩萬謝。得了銅錢,又得了香包,容安將銅錢裝入香包,開心起來,拿著瞧了又瞧,“這個很好看。”擎到墨琚麵前,“你不覺得好看嗎?”


    墨琚的印象裏,容安宜文宜武,宜高冷宜威嚴,宜端莊宜溫柔,最宜的是入主他的後宮做他唯一的妻子,卻沒有哪一種印象是這樣小女兒樣的,瞧著倒也新鮮。敷衍她一句:“嗯,好看,你的眼光不錯。”


    容安就開心地笑了。


    她一笑墨琚自然高興。一路上給她買了各種樣的小玩意兒小飾品,她在前麵蹦蹦跳跳跑,他左手右手滿滿當當的東西追。


    午間逛得累了,墨琚請她在建暉城最大的館子慶德樓吃好吃的。


    說到好吃的,全墨國最好的廚子自然是在宮裏供職的,容安什麽樣的山珍海味沒吃過。但比較有特色的小吃宮裏做的就不及外麵的好吃。


    容安揀了二樓靠窗的位置,視線良好,隔窗可以欣賞樓下街景。等上菜的功夫,容安找出在街上買的雲片糕,就著茶水吃雲片糕,不忘遞到墨琚唇邊一塊,“我曉得你不愛吃甜食,不過這個吃了會甜到心裏的。你吃一塊嚐嚐。芝麻味的。”


    墨琚欣然地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雲片糕,就著茶水吞下,不忘衷心地讚一句:“很甜。”


    容安很滿意他的回答,當場許下承諾:“回頭給你彈曲子。有許多你沒聽過的,我們黎國的小調,我一一彈給你聽。”


    黎國那些曲子,她從前給他彈了不知多少。


    墨琚也不拆穿她,順著她的話:“嗯,好。”反正她彈的,都好。這世上除了他,誰有榮幸天天聽她的曲子?


    墨琚空前滿足。


    今日點的菜裏,有一道粉蒸茵陳,算是黎國人喜愛的一道素菜。因現在是暮春,已過了茵陳最嫩最好吃的時節,物以稀為貴,小二哥稱僅有那麽一點茵陳,客官識貨。


    容安的師父叔平先生極愛這道菜,容安自小跟著師父吃到大,亦是十分喜愛。


    菜上齊了,卻獨獨不見容安苦等的這道粉蒸茵陳。


    一轉眼,卻瞥見隔壁桌漂亮尊貴的女客人桌上擺上了一道透著清香的粉蒸茵陳。


    女客人是位半老徐娘,風韻極佳,身旁還陪著位穿鵝黃紗衣兒的姑娘,姑娘生得更是水靈精致。


    容安自打做了孕婦,嘴巴甚是刁鑽,難得有想要吃的東西,總算遇到那麽一樣,還被人搶了,心裏甚是不爽。


    立時招了小二哥詢問,小二哥瞧著這兩位裝束,態度不大好:“這位客官,茵陳本就不是這個季節的菜,您再選個別的吧。”


    容安瞧著勢力的小二哥,再瞧瞧旁邊桌上翠綠喜人的茵陳,火氣沒壓得住:“菜是我先點的,緣何就到了別人的桌上?小二哥你勢力我說不著,但你把我的菜給了別人是為哪般?”


    小二既是個勢利眼,自然眼皮子活絡,墨容兩人穿著打扮雖是十分普通,長相氣勢卻不是那麽普通,當下氣勢矮了幾分:“這位客官,您看,菜已經給那位客人了,您能不能吃點別的?”


    容安瞧著茵陳咽口水,“不能。是我的就是我的。”


    那位漂亮的姑娘朝這邊看過來,揚眉嗔怒道:“你這人好沒道理,菜已經給了我們,難不成你還要硬搶?得饒人處且饒人,小二哥已經跟您低聲下氣了,你還想怎麽著?”


    漂亮姑娘氣勢逼人,嗆得容安一口口水吞回去,差點噎住。


    作為黎國最受寵的小公主,連大紀王朝天子都激賞的人,即便是麵對墨國的王都沒有認過慫,上戰場麵對千軍萬馬血雨腥風都沒有退縮過,卻在這裏受這樣的窩囊氣,容安有些受不住。


    但相比這些,眼前吃到那道粉蒸茵陳才比較重要。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一道野菜罷了,竟把自己饞成這樣。聽說懷孕的人都這樣,難道自己也正是因為懷孕才這樣?


    定然是了。


    墨琚溫和地看著她,聲音亦是溫和:“很想吃?”


    容安使勁點點頭。


    墨琚笑笑,“你稍等一會兒,先吃些別的。”


    墨琚招呼了一聲影衛,便有一人從窗外躥了進來。身形快得容安沒瞧清楚怎麽回事,那人就已經站到了麵前。


    墨琚吩咐道:“想辦法去弄一些茵陳來。要快。”


    容安略有些不好意思,壓低了聲音:“若是被你的臣民們曉得,為了個茵陳興師動眾,大概要給我扣帽子的。”


    墨琚道:“莫說隻是些茵陳,便是更貴重些的,也沒什麽。你是我墨琚的人,肚子裏有我墨琚的孩子,這都是你該享有的。”


    容安雙手捧著茶杯,隔著桌子朝他傾過身子去,悄聲道:“我聽說前朝有位君王,為了博他的女人一笑,殺了他的一位十分賢德的大臣,將他的心肝取了出來,做成菜,給大家享用,最後鬧得臣民不滿,紛紛造反。你要是學他,墨國可真就是我的了。”


    墨琚寵溺地捏了捏她的下巴,道:“為了你胡亂殺人做不到,但為了你倒可以把我的心肝雙手奉上。至於國麽,你想什麽時候要都可以,未必要等我亡了。”


    容安撇嘴:“惡心死了,我要你的心肝做什麽?”


    墨琚很認真地望住她的眼睛,“容安,若說你就是我的心肝,毋寧說,你在我心裏,遠勝我的心肝。”


    一國之主說起甜蜜話來,還是在人來人往的酒樓裏,竟然絲毫不避諱。嘁嘁喳喳許多眼風掃過來,連一旁那位漂亮姑娘以及漂亮姑娘的娘親都朝這邊看過來,姑娘紅著臉啐了一口:“不要臉。”


    這姑娘今日處處針對,容安起初沒想明白為什麽,隻以為這姑娘可能出身好點傲嬌慣了,但她處處找碴就有些不大對頭了。


    容安偏過臉去瞥了她一眼,眼前一亮,忽然就明了,這姑娘生得明豔動人,無論到哪裏都凝聚一大波的目光,是天生的焦點,但現在她麵前有一個比她還耀眼的焦點,叫她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容安抿嘴一笑,忽朝墨琚拋去一個媚眼,道:“相公,你瞧我漂亮不漂亮?”


    一聲相公叫得甜嗲,媚態天成,將墨琚唬了一跳,心都被她酥化了。


    墨琚身居廟堂之高,打交道的盡是墨國最有頭腦的人,可謂閱盡百態,瞧著容安,再瞟一眼那位漂亮姑娘,立時便明白了容安的小心思,不禁莞爾,笑道:“娘子是紀王朝三十七諸侯國最美的女子。能娶到娘子為妻,琚三生有幸。”


    娘子二字脫口而來,說得順溜。


    容安是故意,墨琚說的卻是真心真意,漆黑的眸子裏映出容安絕美的麵容來。心跳漏了那麽一拍。


    滿店的目光都朝這邊瞧過來。容安端端淑淑一笑。今日她穿得雖樸素,亦未施什麽脂粉,卻掩不住天然的容姿秀美。一眾的目光都驚愕不能自已。


    那位漂亮姑娘怒憤填胸,拍案而起,譏笑道:“憑你,也敢妄稱最美?不要笑掉人的大牙了!誰不知道最美的女子乃是王上宮裏儲著的那位,亡黎的承光公主,黎桑!”


    墨琚的目光未離開容安片刻,瞧著她癡癡一笑,“還是娘子比較美。”


    容安悠然地瞧著那位漂亮姑娘,腔調亦是悠然:“依我說,這位姑娘就不錯,未必比宮裏那位長得差。依我看,也算得上是你們墨國的第一美人了吧?”略頓了一下,“咦,我倒是想起來,你們墨國公認的第一美人是章家的章如兒姑娘是不是?”


    墨琚附和:“不錯。據說是。”


    店小二狗腿地跑上來插嘴:“這位可不就是咱們墨國第一美人,章家的小姐!”


    漂亮姑娘臉上便露出沾沾自喜的笑容。


    人群裏起了嗡嗡的議論聲,皆是議論那位美色名揚的亡黎公主的。人們總是喜歡對於未知的人與事抱著自己的是非觀,而這是非觀,又多半因為因羨成妒的心理作祟,不那麽是非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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