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棗兒突然沉默,心裏亂七八糟的思緒成了一團亂麻,不知道說什麽好。


    莊祁便又道:“辜爾東說,你成為了幕後人的目標,雖然具體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是你若是搬過來,安全也會有保障。”


    莊祁不遺餘力地自賣自誇,殊不知這層話到了趙棗兒耳朵裏就變了意味。莊先生是對所有人都這樣溫柔?還是因為她被盯上了,所以不得不放在眼前就近看護?


    若是細想,倒也能猜到一二——莊祁怕是不太懂怎麽好好表達心意,幾日前讓趙棗兒不用再來醫院時的直白、以及此刻突兀的“同居”邀約,都是讓趙棗兒覺得無措。


    莊祁琢磨著趙棗兒的神情,“會不會太貴了?我也不太了解現在的房價,五百一個月行麽?或者你開個價,呃,不用付房租也行。”


    “......”若不是知道莊祁素來正直,趙棗兒怕是要報警說遇到騷擾了。


    “謝謝。”趙棗兒小聲道。


    氣氛一直不尷不尬地直到兩人都上了出租車,司機大哥本想搭話,瞧這氣氛似乎不太合適,一兜子話又憋了回去,默默打開了收音機。


    “......昨天有一位姓陳的女士來稿,跟我們傾述了她的煩惱,她說她28歲了,到了適婚年紀,有一個同居中的男朋友,但是男方遲遲不提結婚的事,眼看著就要奔三,她越來越著急,想要谘詢下該怎麽辦才好......”


    這是一檔情感節目,女主播念完問題,便問同事的看法,男主播俏皮的聲音響起來:“現在不少女性朋友都有這方麵的困擾啊,這反映了一種極為普遍的社會現象,也涉及到男士的婚姻觀,若展開來說,跟婚前恐懼也有些關係。男人嘛,越老越不急......”


    司機大哥耿直地“嘖”了一聲:“切!都同居了,這男人能不能負點責?啥婚前恐懼,戀愛也好、結婚也好,男的都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女的就不行了。說起來,同居這種做法很狡猾啊。你說是不是啊,姑娘?”


    冷不丁被點名,趙棗兒有些懵。司機大哥卻理直氣壯地瞪了莊祁一眼,又透過後視鏡給了趙棗兒一個鼓勵的眼神。


    司機似乎是誤會了趙棗兒和莊祁的關係,但仔細一想,趙棗兒看起來是有些狼狽,還拎著一口大包,兩人不對視不說話的模樣確實像極了一對吵架的情侶。


    趙棗兒此時已經有些轉過彎來,莊祁那麽有錢,說不定有好幾套房呢,誰說一定就是同居了?是她思想太不純潔了!


    莊祁也突然醒悟,他的表述似乎有歧義呀,這下子,怕是被當成登徒子了吧?


    “要我說,是男人就果斷點,愛就說,女人呢也別作,兩人好好談戀愛,結婚,一輩子一眨眼就過去了……”


    司機說到了興頭上,滔滔不絕地大談戀愛經。司機大哥一副“我都懂”的表情,越說越直白,就差沒有點名道姓勸兩人和好。


    趙棗兒越聽越尷尬,坐立不安地掏出手機,給舒碧雲發了四五個“暈”的表情。


    這時莊祁卻又突然情商上線,他清了清嗓子,“您誤會了。”


    “嗯?”


    “我們,咳、不是情侶。”


    “嗯……”趙棗兒小聲附和,心裏卻有些莫名的失落。


    “哦。”司機大哥應了一聲,從後視鏡裏看到趙棗兒的神情,了然一笑,心裏頗為傲嬌地哼了一聲:你倆還能沒那個意思?於是一分鍾過後,司機開始向莊祁發問:“小夥子多大了?”


    “三十。”


    “呦謔,看著很年輕啊。有女朋友沒有啊?”


    “還沒有。”


    “不應該啊,你這麽帥,不少人追吧?是幹啥工作的?”


    “老師。”


    “文化人呢還是!怪不得看著這麽有氣質。老師多好啊,多穩定啊,還有寒暑假。你教小學還是高中啊……”


    接下來的路途,莊祁和趙棗兒在司機大哥的興致勃勃的主持下參演了一出“非誠勿擾”,等到了目的地,兩人都有幾分無力感,但先前的尷尬已然消弭。


    “棗兒!”舒碧雲一眼看見了下車的兩人,大步奔來,她眼裏盡是真誠的擔憂,拉住趙棗兒的手,先是安慰:“你一會兒可撐住了啊!”


    “......唉,你每回安慰人都會讓人更害怕。”趙棗兒也緊緊回握舒碧雲的手。


    一句話讓舒碧雲哭笑不得:“我盡力了啦。”


    饒是趙棗兒有了心理準備,看到公寓的時候,還是大吃了一驚。陸酩說的“燒沒了”真是一點兒沒有誇張。公寓樓底下已經沒有了白日裏看熱鬧的人群,偶有路過的居民,都在談論這場意外,趙棗兒完全沒心思聽,隻是仰頭看著六樓那塊漆黑的地方,半晌說不出話來,莊祁和舒碧雲陪著她默默站著。


    “能上去看看嗎?”


    房東接到電話也趕了過來,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但是現場還在封鎖中。”


    趙棗兒還是上去了,但601室被燒得一片漆黑,裏頭什麽都沒剩下,即使不封鎖現場,也沒有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趙棗兒心跟這屋子一樣空空蕩蕩、沒有光明,風刮著揚起一片片黑灰,燒焦的臭味揮之不去,連著她的心也一片荒涼。


    大學畢業後,找工作並不順利,但這間公寓卻是她從畢業後一直租住至今的小窩。兩年多來,這是她在異鄉的溫暖港灣,如今變成了一抔抔灰土。麵上沒有表現出絕望,但趙棗兒藏在袖子下的手,緊緊地攥成拳頭,指甲掐入掌心,她也不覺得疼,隻是恍惚覺得不真實。


    ——她徹底變成窮光蛋了?


    唯一的資產,是她今天出門帶走的包,和身上的這一套衣服。


    “似乎是暖氣管漏水了,碰到了老化的線路,位置也比較寸,正好在廚房裏......”


    趙棗兒心裏頓時有了概念,廚房裏的設備很舊了,但因為她是六樓頂樓,若要維修,則是一項涉及到整幢樓的大工程,說得難聽一些,趙棗兒每個月花一千二的房租,住的卻是一個高危地帶。


    值得慶幸的是在移動支付年代,家裏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趙棗兒心疼的是從爺爺家拿來的那些驅邪用具。雖然都是她隨手拿的,但畢竟都是爺爺的東西。想到這點趙棗兒忍不住,眼眶一紅:可喜的死因沒有查明,爺爺依舊下落不明,如今她還落了個這般破落的下場


    “你有地方落腳嗎?”房東年近五十,平日裏意氣風發、十分爽朗的老大哥今天看起來分外憔悴,他聽到火災的消息時差點犯心髒病,更不用說在聯係不上趙棗兒的時候是怎樣的焦慮。此時他說話還是有氣無力的。


    趙棗兒也心累:“今天先住朋友那。”


    “那今後……?”房東與趙棗兒關係挺好,也挺關心她。


    “再說唄。”總住碧雲那裏不是長久之計,最好是她先找個工作,再就近找個出租屋。本來還想著在家休息幾天,現在一切都泡湯了。


    “可以……”舒碧雲本來想說住她那裏沒有問題,但猛然對上莊祁的眼神,又把話噎了回去。


    “其餘的事明天再說,”莊祁看了眼微信,“先去跟陸酩他們會合吧。”


    可以推置的事情就暫時先放到一邊,幾人下樓來,吳浩霆正等在樓下,倚靠著一輛霸氣的路虎。


    “咦~!你的車終於修好了!”舒碧雲喜得眉飛色舞,吳浩霆卻冷著臉,哼了一聲。


    “吳警官,好久不見。”趙棗兒率先打招呼,吳浩霆也笑笑,稱是,而後要舒碧雲跟他一起去一趟消防中心。


    “我為什麽要陪你去?”


    “不是陪我去,是替趙小姐去。”吳浩霆不冷不淡地道。


    “我們可以自己去啊。”舒碧雲看了看趙棗兒,趙棗兒也一臉不解。


    “哦。”吳浩霆指了指街道對麵,又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塞進舒碧雲手裏:“你違章停車,車被拖走了。”


    舒碧雲不可置信地看一眼手中的罰單,又看了看吳浩霆,心裏有千萬頭草泥馬奔過,“這個天還有拖車的?!這都幾點了!?”


    “敬崗愛業。”


    “……”舒碧雲很想問:吳浩霆是不是你故意的!?


    舒碧雲還在抓狂,莊祁突然湊到趙棗兒耳邊小聲道:“一會兒還要見辜爾東,讓舒小姐先回避一下吧。”


    確實應該回避,舒碧雲既看不見鬼,也不認識辜爾東,關鍵是趙棗兒不希望好友在這件事裏牽扯太深。


    舒碧雲最終還是跟吳浩霆離開了,看著絕塵而去的路虎,趙棗兒呆呆地出神。


    “走麽?”


    趙棗兒點點頭,突然又來了一句:“吳警官喜歡碧雲?”


    莊祁也不替好友掩飾,點了點頭,心裏也隱隱期待趙棗兒下一句話。但趙棗兒隻是露出一個放鬆而欣喜的表情:“挺好的,吳警官很好。”


    “他很好?”


    “嗯,他們兩個嘛——”趙棗兒腦子裏慢慢回放兩人在一起的場景,舒碧雲最近提到吳浩霆的次數越來越多,盡管都是抱怨的話,但表情卻是興奮而甜蜜的。“天哪,什麽時候勾搭上的!我怎麽才發現啊!”


    趙棗兒懊喪於自己的遲鈍,莊祁也有些鬱悶。不得不說,這兩人常常在氣氛正好的時候合不上拍,許是經驗太少,許就是這麽湊巧,但距離明悉彼此心意,兩人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呢。此事暫且按下不表,且說兩人最終沒有去與陸酩和辜爾東會合。


    在快要到達約定地點時,趙棗兒突然發問:“辜爾東真的這麽多年來不曾見過辜家人一麵嗎?”一個原先什麽都看不到的普通人,會僅僅生長在特殊的家庭中,便對辜家辛密知之甚多嗎?


    “說我曾與幕後人有過接觸的,是辜爾東,也是它說我是幕後黑手的目標,”趙棗兒目光認真,“但是公寓失火時,在現場的也是它吧?”


    太多的信息都是由辜爾東直接拋出,趙棗兒感覺自己被牽著走了,這種被動的感覺讓人很不舒服。


    “辜爾東,可信嗎?”趙棗兒最後這樣問道。


    任何人都不可信,更遑論鬼呢?盡管也有善良的鬼,但善良,不代表不會撒謊。莊祁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讓司機調頭,往市中心去。


    “可不可信,試試便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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