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家人來勢洶洶,在不合時宜的深夜,徑直闖入莊家,聲稱要討要一個人。


    勞碌了一天的莊珂才挨上枕頭,就被管家莊宴急促的拍門聲打擾。


    “當家的!有人闖進來了!”


    “什麽人?”


    莊珂一個翻身坐起來,臉上的疲憊一掃而光,眼神澄明,隨手拿起外套披上,跟著晏叔往外走。


    “辜家的人。”


    “辜家?”


    莊珂鎖眉,一時沒想通辜家這是哪一出。向來蝸居南方大山裏的辜家,怎麽突然上門來?還是在這樣的深夜,會是好事,還是壞事?


    莊宴步伐匆匆,緊跟著莊珂,有些遲疑:“是辜家,但我沒看著辜海龍,來的是他兒子辜致逹,他脖子上掛著鬼兵符。除了辜致逹,還有那個苗壯,其他的辜家人我一個都不認識。”


    “他們說要做什麽了嗎?”


    “討個人。”


    “什麽人?”


    “沒說。”


    莊珂“嘖”了一聲,腦子轉得飛快,瞬息間千思萬想都閃了過去。晏叔是莊家的老人了,上一輩的人幾乎沒有晏叔不認識的,而鬼兵符作為辜家當家的憑證,幾時易了主,他竟全然沒聽到一點兒風聲?


    “老爺子知道了嗎?”


    “還沒通知老爺。”


    “那就不用叨擾他了。”莊珂指示道。


    穿過仿古的回廊,遠遠地可以看見院子裏站著兩幫人,一身黑灰的是辜家,像頭頂的黑夜,一身白的則是莊家,像地上的白雪,兩夥人對峙著,彼此互不示弱。庭院裏燈火明亮,沉寂籠罩四周,偶有雪被踩響的窸窣聲。


    到了近前,莊珂的腳步反而慢了下來,眯起眼打量眼前的局勢,從容不迫地緩步走下庭院。


    “何人深夜造訪?”莊家弟子自覺向兩邊退開,為莊珂讓路,對麵的辜家則更加挺直了背脊,擺出防備的姿態。透過人群,莊珂一下子捉住了辜致逹的眼神,“踩壞了我一院子的雪。”


    “辜家。”辜致逹沒有說話,回應的是辜海龍的心腹苗壯。苗壯走上前一步,吸引莊珂的注意力,“深夜叨擾,多有得罪,還請莊大當家見諒,實在是事出有因。”


    苗壯一身灰色西裝,精心修剪的頭發,鼻梁上的錫礦眼鏡,薄幸的麵相,一副斯文敗類模樣,他不卑不亢,底氣十足,進退有度,顯得一邊的辜致逹畏畏縮縮。


    辜致逹被搶了話,臉色不太好,卻也什麽也不敢說。苗壯往前走了一步,辜家人也如莊家子弟敬重莊珂一樣給苗壯讓出路來,所有人都唯苗壯是瞻,辜致逹站著一動不動,反有幾分尷尬。


    苗壯也絲毫不給辜致逹麵子,仿若他就是辜家的主人,落落大方、沉著冷靜地應付莊珂。


    莊珂不吃他這一套,不想攪和在辜家的爭權奪利中,也沒耐心陪他深夜兜圈子,雖都是八大家之一,莊珂可看不上擅長歪門邪道的辜家。“有什麽都明日再言,舟車勞頓,夜也深了,晏叔,好好安置客人......”


    莊珂擺明了是不待見他們,辜家人麵上都猶如陰雲籠罩,隻有苗壯臉上還掛著微笑,打斷了莊珂的話:“莊當家,冒然打擾,他日定給您賠罪,隻是辜家的二少爺被帶走了,勞您一句話,將人放了。”


    “二少爺?”莊珂看了眼辜致逹,據他所致,辜家這輩就辜致逹一個獨苗,“莫不是有什麽誤會,莊家沒有這個人。”


    “這二少爺,實則在莊大少爺手中。”苗壯露出為難的神情,用真摯的眼神看著莊珂。他口中的“莊大少爺”,指的是莊祁,而這辜家二少爺,說的確是辜爾東。


    莊珂每回都覺得苗壯的表情用力過猛,這次也不例外,暗暗抖了抖雞皮疙瘩,莊珂想著速戰速決:“莊家隻捉鬼,不捉人。”


    “我們二少爺——就是鬼。”苗壯道。


    莊珂忍住揉一揉太陽穴的想法,“若是這般,直接與莊祁聯係吧。莊家非惡鬼不捉,其中若是有什麽誤會,明日再說個清楚。”


    莊珂說完,佯裝疲憊,轉身要走,又被苗壯攔了下來。


    “還請莊當家留步。”苗壯加重了語氣,而幾次三番被攔下的莊珂心情也降到了穀底,兩人麵對麵站著,莊家子弟和辜家人暗暗把手放在了武器上,場麵一觸即發。


    苗壯率先示意辜家人不要衝動,緩和地向莊珂一笑:“若非事情緊急,定不會深夜貿然上門,還請莊當家行個方便,帶我們給莊大少爺打個電話,請他放人。”


    “剛剛還說二少爺是鬼,現在又說放人,”莊珂心裏琢磨著對方的意圖,麵上卻不顯山不露水,“到底是‘人’是‘鬼’?”


    苗壯停頓了一下,倏然收起笑意,“是鬼。”


    “莊家不收惡鬼之外的鬼。”


    “此間誤會深重,”苗壯正說著,身後的辜致逹突然大呼:“滅了!”


    隻見辜致逹捧著手中的鬼兵符,表情誇張,銅製的鬼兵符上一點黑藍的火光明明滅滅。辜致逹深吸一口氣,走向苗壯,看似把鬼兵符拿給苗壯看,實則眼神一直落在莊珂身上:“怎麽辦!二叔的氣息要消失了!”


    莊珂狐疑地看著眼前的兩人,總覺得這生疏的演技有詐,隻是辜家鬼兵所向披靡、實力強大,兩人言辭間不停透露出莊祁捉走的鬼與鬼兵符有關,讓莊珂有些顧忌。


    “實不相瞞,”看到莊珂的表情有一絲鬆動,苗壯忙趁熱打鐵,他刻意壓低聲音,“這二少爺,是辜家鬼兵的鬼將,鬼兵的命脈所在,著之中的誤會三言兩語說不清,若是鬼將出事,鬼兵後果難說,莊大少爺定然會受到巨大的反噬......”


    苗壯打量著莊珂的神情,據他手中的消息:幾年前莊祁離開莊家的事並不簡單,傳聞莊祁與莊勁關係極差,莊祁因為反抗莊老爺子被重罰、剝去了半身功力,受了重傷,故而隱退修養,但莊家為了麵子上過得去,假意委托莊祁處理疑難雜案,事實上卻是請的林家家主林稚秀代為操勞。看著莊珂一瞬間的猶疑,示意管家晏叔拿來手機,苗壯心頭一喜,知道第一步計劃成功了。


    莊珂還沒有理順眼前的情況,但苗壯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模樣,他隻好撥通了莊祁的號碼,於是剛把辜爾東收進捕鬼網的莊祁,便接到了那個電話。


    “哥,辜家的人突然闖上門了......”莊珂低聲道,眼看著辜致逹手中的鬼兵符徹底失去了火光,“你捉了辜家的鬼將?”


    “什麽鬼將?”莊祁一邊舉著電話,一邊收拾客廳的狼藉。


    “他們說你捉了辜家的鬼將,讓你歸還。”看了眼回避的苗壯和辜致逹都努力支起耳朵,莊珂皺眉,“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歸還?”莊祁看向桌子上的捕鬼網,嘴角一抽,辜家這招是告家長?多幼稚啊。但他絕不可能放走辜爾東。“歸還不了。”


    “已經——?”莊珂誤會了莊祁的意思,想著這下怕是要被辜家纏上了,沒想到饒是他壓低了聲音,苗壯還是聽見了,頓時揚聲大喊:“莊家向來公正不阿、黑白分明,而今不過一點誤會,還請莊大少爺高抬貴手!”


    他這話是說給電話那頭的莊祁聽,電話裏的莊祁沒有回應,莊珂回頭看了眼庭院,臉色沉得像要滴水,不願莊老爺子被吵醒,他一個眼神示意,莊家子弟上前阻攔苗壯,苗壯立即退後,辜家人蜂擁上前,與漸漸加入的莊家子弟纏鬥在一起,辜致逹遠遠得躲在人群外,大喊大叫著。


    此時若還看不出苗壯和辜致逹是故意的,莊珂就是腦子被門夾了。他正打算開口穩住局勢,苗壯倒還像嫌事情鬧得不夠大一樣,直視莊珂:“此前我們幾番避讓,莊祁倒是步步緊逼!莫不是莊家仗著勢大,便想肆意妄為不成?!還是看過嗎辜家勢微,便逢高踩低?哼!辜家雖然多年不活動了,本事還是在的,且說這事辜家不怕沒理,大不了去張家討個是非公道!”


    莊珂聞言差點破口大罵。這幾年斡旋在家族繁瑣的事務中,勾心鬥角讓他疲憊不堪,而八大家之間複雜的關係更讓人一個頭兩個大。張家作為勢力最大、最穩固的家族,對發展越盛的莊家處處打壓,恰逢張家家主卸任,張家的繼承人們把莊家視為標靶輪番打壓,聯手其他家族搶奪莊家的資源,見不得光的下三濫手段都使了出來,就是為了砸破莊家的招牌。


    莊珂心中已經斷定,辜家這是聯手張家故意給下絆子!倒是莊祁多年遠離莊家,不理事務,怕是入了圈套了!心中憋悶,莊珂卻隻能克製,務必要阻止辜家鬧到張家去,給張家一個打壓莊家的借口。


    來不及與莊祁解釋和商量,莊珂朝苗壯大喊,選擇妥協,“我們可以放了它......”


    “慢——!”


    一道洪亮的男聲蓋過了庭院裏的嘈雜,莊珂心中哀嚎,看向站在回廊裏的莊勁。


    “爺爺,你怎麽出來了,這有我呢,你先進去吧......”


    瞪了莊珂一眼,莊勁用力拄著拐走到苗壯麵前,又看了看辜致逹,冷冷哼了一聲:“身正不怕影子斜,莊家不會誤收善鬼,你說你們有理,那就好好辯一辯!到底誰是誰非!”


    “那......”


    “把莊祁叫回來!我們當麵對峙!”莊勁眯起眼睛看向苗壯,像一隻老鷹看著獵物一樣陰冷,又像老獵人嘲諷新手的拙劣:“讓莊祁悠著點,別把人家的寶貝鬼將給挫骨揚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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