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張韻蒽跟在張先敏身邊,張先敏個頭高步子大,張韻蒽不得不小跑起來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那個人會是誰?”


    “嗯?”


    “就是那老翁剛剛說的那個。”


    “管他的,是誰都無所謂。”張先敏完全不在意還有誰在打聽村子裏的事,“東海最近不太平,在這附近徘徊的天師隻多不少,有什麽好在意的,你有這功夫,不如想想鐮刀灣的事。”


    張韻蒽挨了一通說,她本就看不慣張先敏的作風,現下覺得這人還能長兄的氣勢壓人,索性閉上嘴,不說話。


    張先敏瞟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麽。他這個妹妹跟他向來不太對盤,他不是很在意,但在他看來,張韻蒽有很多不必要的同情心和友善。就像剛剛那老頭,明明可以用錢擺明,她卻一副“侮辱了老人家”的態度。


    “我們這是去哪?”走了十分鍾,張韻蒽忍不住打破沉默。


    “鐮刀灣唄。”張先敏道:“第一現場就在那,傳說也都是圍繞那個地方展開的,自然先去那裏。”


    看張韻蒽點頭,張先敏又補充道:“你一直待在本家學習,實戰經驗太少了。二姨媽既然把你交給我,我這個做哥哥的即使嫌你煩,還是告訴你:但凡有傳說的地方,一定要結合本土特色去解析傳說,往往能從中得到有用的線索。”


    “嗬,”張韻蒽忍了忍,雖不至於很討厭張先敏,但是想糊他一巴掌倒是真的,“所以你已經知道了什麽?”


    “這是個漁村,”張先敏放慢腳步,指了指遠處的海,“這裏是個島,三麵環海,雖不至於與世隔絕,但相對閉塞,孝婦的妖邪化是誤傳,但鐮刀灣有食人的東西,倒是真的。那老頭整得還挺科學,但那種食人魚吃完了還把骨頭吐上岸?”


    “那寶藏什麽的呢?”張韻蒽沒忘記方才張先敏多問了這一句,應該有他的用意。


    “假的,”張先敏斬釘截鐵,“每一個風俗傳說的演繹都基於一定的背景,衍生出的內容也會因此各有不同,這是一種地域局限,東海龍宮、金銀珠寶,看似很合理,但鐮刀灣既然有食人邪物出沒,並且曾經長期舉行祭祀,就說明那是禁地。充滿了禁忌恐怖元素的故事,不一定必須包含‘人性貪婪’這一點。”


    “emmm......”張韻蒽聽明白了,隻是張先敏從風俗、地域上解釋起,未免複雜了些。


    “你還要多學學。”張先敏道。


    張韻蒽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你也才出道三年好嗎,別嘚瑟了,還有不要處處用錢擺平,姨父特地叮囑了要我看著你。”


    “用錢怎麽了?”張先敏受不了地歎口氣:“既然有錢、錢又好用,幹嘛不用?‘有錢能使鬼推磨’,你好好記住了,這是我教給你的第一個道理。”


    受不了地吐吐舌頭,張韻蒽不再糾結這個話題。


    走了一個多小時,兩人抵達了鐮刀灣。灰黑的天幕下,遠處的海水與天交接,近處的海灘彎曲著向海上延伸,海灘上都是石子,大大小小的石塊蓋著泥沙,鐮刀的尾端、向著海中央的地方,站著一個男人。


    “那是......!”張韻蒽一眼認了出來,那是林家的家主林稚秀。


    張先敏一眼就看到了林稚秀,隻是皺眉,直覺哪裏不對勁。“喂!你怎麽也來了!”張先敏率先開口。


    林稚秀回過頭,看了張家兄妹一眼,沒有回答。


    張韻蒽為哥哥的態度感到羞愧,連忙道:“林先生也是來調查早上發生的慘案的嗎?”


    然而溫柔如張韻蒽,也沒能打破尷尬,林稚秀表情冰冷,像一座冰山。


    縱使聽說過林稚秀的脾氣,張韻蒽也不禁冷眉,她好歹也是張家的大小姐,何曾被人這樣對待過。


    張先敏縱使口氣不善,卻一直很冷靜。他之前與林稚秀打過兩次照麵,雖說不熟,但感覺有些不太一樣。“問你話呢,咋啞了啊。”


    向林稚秀走近,張先敏“嘖”了一聲,一邊小心腳下濕滑的石頭,一邊揚聲問話:“這是純木門黃家接下的案子吧,你出現在這裏幹嘛?”


    “那你們為何來此?”林稚秀終於說了第一句話。


    “黃青兒他們處理不來唄,”張先敏一副理所應當的口氣,“張家作為八大家之首,我又在附近,自然是我來接手這個案子啦。你呢,可以走了。”


    林稚秀沒有立即回答。


    張先敏也很習慣他說話之後會冷場,倒是張韻蒽看著林稚秀俊美的側顏,有幾分於心不忍:“林先生,你既比我們先來一步,有什麽發現嗎?”


    張先敏可不認為林稚秀卻吐露半個字,每一宗案子裏,各家都在彼此競爭,也就他這個傻妹妹會這麽沒腦子。


    出乎意料地是,林稚秀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塊紅色的布,遞給了張家兄妹:“失蹤的六個孩子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十個大人都死了,孩子不見屍骨也不見活人,線索太少了。”


    張先敏接過那塊紅布,展開一看,是一條紅領巾。


    “在哪撿的?”


    “那邊的懸崖下。”林稚秀揚起下巴指了指不遠處。


    “隻有一條?”張先敏把紅領巾翻來覆去看了看,又遞給張韻蒽。


    “如果有六條,那更奇怪吧。”林稚秀回答,淺淺一笑,仿佛張先敏說了什麽搞笑的話。


    想象了一下六條紅領巾躺在懸崖下的畫麵,張韻蒽也覺得奇怪,正要取笑張先敏,一抬眼不由得一怔,張先敏的眼神很嚴肅,不見一貫的吊兒郎當。


    “林先生何時來的?”張先敏漫不經心地問。


    “半小時前才到鐮刀灣。”林稚秀回答了,沒有無視。


    “如何知道鐮刀灣的事呢?”


    “地方公安裏有我的朋友。”林稚秀拿回紅領巾,塞回口袋裏:“張小輩這是在盤問我?”


    “沒有的事。”張先敏露出一個二世祖慣常的笑,“既然林先生在公安係統裏有朋友,那可否有別的消息?不介意的話共享唄。”


    林稚秀勾唇,似笑非笑,神情依舊酷冷,“無可奉告,先告辭了。”


    “好吧。”張先敏沒有糾纏,看著林稚秀離開。直到林稚秀走遠了,張先敏拍向張韻蒽的後腦勺:“回神了,看啥呢。”


    “帥啊!”張韻蒽回過頭來,眼睛亮晶晶的:“我的天啊,長得太好看了!冰山美男禁欲係!簡直了,要是能拍照就好了......”


    不懂妹妹在興奮什麽,張先敏拿出手機,意有所指地警告:“哥哥我教你第二條,小心任何人。”


    張韻蒽才不管他說什麽,跟著走向海灘邊緣,“現在要幹嘛?”


    “找紅領巾。”


    “啊?”


    “逗你的。”張先敏揚揚手機,“趕緊看資料,比對現場,很快就要黑天了,我們得趁黑天之前回到村子裏才行。”


    說完,張先敏也不管她,拿著手機,比對黃青兒發來的現場圖,定位案發地點。


    所謂的案發地點,實際上就是發現十具死屍的地方。鐮刀灣並不小,昨夜大風,海浪勢必也大,加上早上還有大霧,然而十具屍體都集中在這一塊地方,鐮刀灣最靠海的尖角。站在原地,感受不到任何亡靈的氣息,張先敏果斷放棄,蹲下身,在石塊裏扒拉,試圖找到有用的線索。


    “在找什麽?”張韻蒽也比對著手機裏的照片,一邊搜尋,一邊來到了張先敏身邊。


    “肉。”


    “啊?”張韻蒽無奈,以為張先敏又在逗她,然而張先敏一本正經道:“早上發現屍體的時候,這十個人隻剩下白骨,身上幾乎沒有完整的血肉,鬼不吃人,如果是食人的妖怪,吃東西肯定會留下肉渣,這裏不僅沒有肉渣,連血都很少。”


    “可能是被浪衝走了。”張韻蒽提出她的看法。


    “浪會把十具屍體整齊的衝上這個巴掌大的地方?”


    “那,那是說,這是十具屍體是故意放在這的?”張韻蒽倒抽一口氣,點開天氣預報,“早上還有大霧,大霧一直到六點多才散開,發現屍體的時間是六點半......食人的那妖物,有心智不成?”


    “不應該。”張先敏搖頭:“現世沒有多少妖怪了,若有,絕對是百千年的大妖,若不是......”張先敏更傾向於這些人是被投喂給某物的。環顧鐮刀灣,右麵有斷崖,海浪拍擊崖壁,浪花一朵朵炸開,而近處的浪花則溫和得多,兩處地方的流速不一樣,不知道在海麵下藏著什麽樣的凶物。


    “那些孩子還沒有回來呢。”張先敏收起手機,又看了眼遠處常人難以靠近的斷崖,“走吧,回村。”


    “誒?這就走了?”


    “記得那老頭說過的祭祀吧?”


    “嗯嗯。”張韻蒽不明所以。


    “祭祀一年一次,吃了祭品後便平安無事,好似是祭祀起了作用,實際上應該正好相反,是海裏吃人的那個東西被困住無法再到岸上來食人了,所以不再祭祀後,村子裏平安無事,而現在那凶物又出現了,才吃了十個人,肯定不會滿足。”


    “那......那六個孩子沒救了?”


    “早死了。”張先敏加快了腳步:“別管死人了,想想還活著的吧。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凶物,不過大屠殺肯定要來了。”


    張韻蒽跟著加快腳步,聞言不禁打了個冷顫,下意識地回頭,海麵起了風浪,天色沉了下來,烏雲不停積壓,一摞一摞地蓋在海天交界處。


    風暴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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