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也行?!!!


    趙棗兒想象著自己現在是一張黑人問號臉。此刻的她,像一片搖搖欲墜的枯葉,憑借最後一點運氣掛在空蕩蕩的枝頭,隻要風再大一點,她隨時會隕落。感受著公交車不同尋常的速度,趙棗兒扒住車窗,朝裏頭大喊:“喂!你別鬆手啊!”


    “我、也快、堅持不住了......”男人從牙縫裏擠出聲音。


    能感覺到男人的手指正在脫力,趙棗兒處於崩潰邊緣,然而越是危險,越是冷靜了下來,用力到肱二頭肌都要爆炸,終於從車窗裏爬了進去。


    有五個鬼圍著男人,趙棗兒一進來,它們齊齊轉頭,像是盯上了獵物,眼睛發出狼一樣的綠光。


    “喂。”


    “幹嘛?”趙棗兒沒好氣地從地上爬起來。


    “你上來了啊?”男人哭笑不得,他的臉上戴著一副圓圓的小墨鏡,就是抗日劇裏漢奸必備的那種。“早知道就早點鬆手好了,把你也連累了。”


    “早知道、你就別抓我啊。”趙棗兒掏掏兜裏,摸到了符紙,心情才稍微安定了下來。


    “已經這樣了,就是緣分。”男人向後一縮脖子,躲開要舔他的女鬼,“靠,我又不是唐僧......誒,跟你說件事,不要被嚇到噢。”


    “什麽?”有兩個鬼鬆開了男人朝趙棗兒靠近,趙棗兒向車頭退去,抽空看了一眼駕駛席,司機頭破血流,歪著斷掉的脖子操縱著方向盤,名副其實的年度紅旗車手。這輛公車樣式老舊,沒有刷卡機,車上所有的“人”都臉色慘白,目光渙散,他們穿著夏裝,扮相是上世紀80、90年代的風格。


    這是一輛發生了意外的公交車,時間應該是三十年前。


    “這個人車上不是隻有我們,還有一些鬼。”


    “......”趙棗兒想說她知道,然而離她最近的鬼已經到了眼前。這是一個售票員大媽,卷卷的頭發頗為時髦,隻是眼睛很嚇人,眼白的部分泛著青黑,棕褐色的擴開了的瞳孔,瞪著趙棗兒,表情不善。在她出手前一秒,趙棗兒掏出一張平安符,準確地貼到了大媽鬼的額頭上。


    大媽鬼嚎嚎幾聲,便不能動彈了。


    “哇靠你是誰啊?這麽厲害!”男人興奮起來,而他身邊的鬼卻都被激怒,一把放開了男人,都朝趙棗兒撲去,縱是趙棗兒再有本事,雙拳也難敵四手,一時被惡鬼們纏住了。


    “別管我是誰!幫幫我啊!”


    “怎麽幫,我該怎麽做啊?”


    “至少、”趙棗兒費力抽回手,她感到身體變得寒涼,亦變得輕盈,似乎她也正在變成鬼。“至少把車停下來!”


    趙棗兒掃了眼車窗外,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車不停開著,沒有停下的意思。“不能這樣一直開下去。”


    “我試試。”男人這樣道。他從狹小的空間裏擠過,從車尾來到了車頭,過程中踩到了趙棗兒的腳兩次,把鬼懟到趙棗兒身上三次,趙棗兒吃力地應付著鬼,到後來注意力不能集中,符紙漸漸失去了效果。


    這些鬼有極強的怨念。每當觸碰到它們,趙棗兒不自覺地開始共情,腦海裏閃過鮮活的一幕幕畫麵,當腦海裏同時出現數個鬼的記憶時,趙棗兒的精神幾近崩潰。她眯著模糊不清的眼睛往駕駛席看去,男人摩挲著前進,似乎是個瞎子。費力地在口袋裏掏啊掏,趙棗兒摸到了一根紅繩,口中驅動咒語,心智得以慢慢穩定下來。


    男人確實看不見,摸索著前進,公交車的構造與現在的不一樣,他沒能在熟悉的位置摸到熟悉的東西,憑感覺走到駕駛席,沒想到再一抬手,直接拍在了司機身上。司機身上冰冷的觸感讓他猛地縮回手,因為看不見,當他感到有股寒氣湊近臉頰時,隻是躲了躲,腦子裏想著如何讓車停下來。


    一般而言,要踩刹車吧。


    男人伸出腳,默念不知從哪聽來的“左腳油門右腳刹車”,一股氣踩了下去——踏空。


    “咦?”男人又踩了一下,依舊踩空,感覺司機沒有什麽威脅,男人不管不顧地開始了一頓狂踩。


    從趙棗兒的角度看過去,司機的身子還被安全帶縛在座椅上,脖子卻像麵條一樣伸得老長,臉被嘴占去了一半,而血盆大口已經湊到了男人的脖子上了,男人還跟吃了跳跳糖一樣在那蹦蹦噠噠,不知在幹嘛。


    “去!”趙棗兒可謂是操碎了心,用力把符紙丟出去,手臂都抽筋了,好在符紙準確無誤地落到了司機的後腦勺上,火光乍現,燙得司機尖叫了一聲。


    刺耳又難聽的尖叫在耳邊炸開,男人嚇得一縮身子,不知想往哪躲,又不知是不是左腳踩了右腳,竟絆倒在地。“剛剛怎麽了!”


    “它要吃你啊!”趙棗兒掙紮著躲開鬼,往車尾移動,“你能不能行了?”


    “是左邊刹車還是右邊刹車啊?!我不會開車啊!”


    “......”趙棗兒也是沒有駕照的人,“不知道!左邊吧!”


    男人知道這下子隻能靠自己了,隻是司機又湊了上來,像條蛇一樣高高抬起頭,準備攻擊,男人不知身後有怎樣的危險,扒著司機的腿鑽到駕駛席底下去,伸手把能按的都按了下去。


    但是公車沒有停。


    “刹車是壞的啊——!啊啊啊——”男人陡然喊了一嗓子,趙棗兒分神看去,原來是司機一口啃了下去,倒沒有啃住脖子,而是差了一些,鋒利的牙齒從男人肩膀上滑過,留下一道血口。


    男人扶著方向盤想要站起來,一個不穩,拽著方向盤倒了下去。車子因此失了方向,猛地轉了個彎,緊接著撞到了路邊,翻了車。


    輪胎與地麵摩擦出刺耳的刹車聲,緊接著是巨響,翻轉,趙棗兒暈頭轉向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撞車了。


    趙棗兒強迫自己清醒,她看到下車門被撞得變了形,抻開了條縫。一直寂靜的車子,響起了各種呻吟。趙棗兒回頭一看,臉頓時白了,原本看著模模糊糊的鬼,通通變成了鮮活的人,它們重演著瀕死的場景,無一不是受了重傷,鮮血淋漓,血肉模糊,玻璃渣子到處都是。除了血腥氣,還有一股惡臭,像什麽東西腐爛的味道,混著愈來愈濃的汽油味。


    “喂......”趙棗兒喚了駕駛席邊撅著屁股的男人,男人一動不動,像是死了。


    趙棗兒撐著座椅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使勁掰車門,倒真讓她掰開了,連滾帶爬地,趙棗兒先翻下了車。


    那個男人也蘇醒了過來,他看不見,但是聽力極為敏銳,摸索著地麵爬起來,隻是車子翻倒了,他一時把握不住平衡,滾到了車的另一邊,砸在車廂上,發出結實的撞擊聲。


    “把手給我!”趙棗兒沒有放著這人不管,即使心裏把這個“罪魁禍首”罵得體無完膚,趙棗兒還是把人從車裏拽了出來。


    “這是哪裏?”男人問。


    “不知道。”趙棗兒深深地呼吸。借著微弱的光,可以看到男人的眼睛閉著,上下眼皮連接一道刀疤,左右眼都有,想來便是他失明的原因。


    外頭黑漆漆的,不知是哪裏,也許不比車內安全。趙棗兒隻回頭看了一眼,那些鬼也在往車外爬,頂著紮滿玻璃的臉,拖著斷了的腿腳,嘴裏吐著血沫,含糊不清地喊:“疼啊——”、“痛啊——”、“救救我吧——”。


    “是——它們?”男人側耳聽著。


    “是。”它們開始向著他們爬了,揪住男人的衣服,狠狠把人提起來,趙棗兒頗有氣勢:“走!”


    ——————分割線——————


    莊祁醒的時候感覺不太好。渾身無力,耳鳴,身子搖搖晃晃,現在水裏一樣起起伏伏,讓他想吐。過了一會兒他才發現,他是真的在水上。


    馬達的轟鳴聲和浪聲不絕於耳,莊祁勉力坐起來,看清楚周圍的環境——是一艘船。他所在的位置應該是貨倉,船板濕漉漉的,頂板很低,勉強可以坐直身子,貨倉裏的魚腥味十分刺鼻,莊祁難耐地屏住了呼吸。他的手被束縛在了背後,掙了幾下,無法解開,隻好先放棄。


    “你醒了?”


    有個人坐在莊祁對麵,借著月光,可以看見天怡光溜溜的腦袋,和腦袋上的血。


    “天怡大師!你的傷——”


    “不礙事。”天怡臉色不太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我們在哪?”莊祁壓低聲音,即使海浪聲很大,他依舊小心謹慎。——他們被下藥劫持了,短短一分鍾內,莊祁認清了眼前的情況。


    “不知道。”天怡也隻比莊祁早清醒一會兒。那碗魚湯裏下來迷藥一類的東西,他沒有吃,因此受了些皮肉之苦,“你感覺怎麽樣?那個藥,有沒有毒?”


    莊祁運氣在周身經脈走了一圈,沒有感受到明顯的異樣:“應該隻是普通的迷藥。”


    天怡放下心來,“我們應該要去那座島吧。”天怡說的是今早莊祁看到的那座,如果按照他們的推測,很有可能他們馬上就要成為食人海怪的口中餐了。


    莊祁順著他的目光往外看,小小貨倉也隻有小小的窗戶,窗外一輪半圓的月亮。莊祁算了算,距離滿月還有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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