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瑜楚抽抽搭搭地一直在哭,薑衡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不知如何是好。


    想上前兩步安慰兩句,又不知她哭的原因,實不知該說什麽;退到一邊看著,又到底心疼。明明是十月底的深秋,薑衡竟急出了一身的汗,嘴裏翻來覆去地嘟囔著:“楚楚別哭,別哭,是誰欺負你了?我替你出氣。”


    正躊躇間,忽地想起一旁站著的琯柚,便猛地朝她使眼色。


    琯柚自進屋就一直沒出聲,安靜地看看兩人,一時覺得好笑,一時又覺得心酸。此時見了薑衡求助的目光,也不多說,隻斟了杯茶捧到瑜楚麵前。


    瑜楚正哭的渴了,便接過來一飲而盡。琯柚忙又斟了一杯。


    兩杯茶下肚,瑜楚的心情也平靜了些,見手邊的帕子早已打濕,幹脆抓起薑衡的袖子擦了擦臉。


    薑衡捧著因沾了淚水而深一塊淺一塊的衣袖,哭笑不得。


    琯柚伶俐,見瑜楚臉上妝都花了,趕著去外頭端了盆水進來。隻是薑衡像似乎不明白琯柚要做什麽,就那麽背著手站著,一點沒有要避開的意思。


    琯柚無奈,偷眼看了看瑜楚,見她也不吭聲,索性就當薑衡不在這,服侍著瑜楚淨了麵,又重新梳了頭發。


    大家閨秀梳妝都自有一套方法,饒是琯柚手腳麻利,瑜楚也隻是簡單妝飾,依舊花了不少時間。薑衡也不急,站著一邊靜靜看著,沒有絲毫不耐煩。


    等都收拾妥當了,琯柚重新沏了壺熱茶端進來後,也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讓他們兩個安靜說話。


    薑衡見瑜楚的情緒終於穩定了,歎了口氣,雙手攏在一起把她的小手握住,半是心疼半是責備地說道:“到底是什麽事,讓你哭成這樣?”


    一句話沒說完,就見瑜楚的眼睛又紅了。薑衡連連道:“好好,不想說就不說,不要哭了啊。”


    瑜楚聽了,破涕為笑,整理了一下思路,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這一來就是兩刻鍾,薑衡除了時不時給瑜楚斟杯茶潤喉,一直專心聽著。


    等瑜楚說完,薑衡心中也有了思路,便說道:“依我對柯大人的了解,若柯皎皎真的看中了,未必會反對她和你小舅舅在一起。隻是現在壞就壞在兩人都是私下交往,一直沒有過明路,柯大人不免會懷疑你小舅舅的人品。”


    瑜楚不服氣道:“他們才沒有私下交往,明明每次見都有旁人在。”


    薑衡怕瑜楚又哭,不敢逆著她的意思,忙道歉道:“是我說錯了。隻是他倆的事柯大人柯夫人始終不知情,沒了父母之命,這關係就算是名不正言不順。你不知道,如柯大人這般的讀書人最是刻板,把禮教瞧的比什麽都重。”說完,才想起瑜楚的父親也在“刻板的讀書人”之列,知道說錯了話,忙心虛地避開瑜楚的目光。


    好在瑜楚沒有理會這茬,隻帶著哭腔問道:“那現在怎麽辦?”


    薑衡道:“現在柯大人夫婦生氣,一是誤會了你小舅舅,以為他對柯皎皎不是真心;二是氣柯皎皎竟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不是大家小姐所為。要想他倆答應這樁婚事,就得從這兩處著手。”


    瑜楚覺得薑衡分析的很有道理,眼巴巴地看著他,還是問:“那現在怎麽辦?”


    薑衡見瑜楚一副全然信任自己的模樣,十分受用,笑眯眯接著說道:“後一樣先不提,咱們隻說你小舅舅這邊。明年春闈,他有幾分把握?”


    “小舅舅從前對學問一向自信,可是方才卻說春闈七分看才氣三分看運氣的話,想來是怕萬一不中,辜負了皎皎。”


    薑衡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說道:“隻要有本事、自信就成。等成了順天府尹的準女婿,還怕運氣不站著他這邊?”


    又問:“若我有把握讓柯大人同意婚事,你能不能說動你小舅舅去提親?”


    瑜楚思來想去,回憶著莫庭那決絕的神氣,半響,苦著臉搖搖頭:“小舅舅堅信皎皎嫁去高家比嫁給他強,又不相信柯大人會同意,一直以來都不回應皎皎,還勸皎皎回心轉意。他是不會去提親的。”


    薑衡皺眉道:“這倒有些難辦,我還得想一想。”


    剛說完,見瑜楚扁扁小嘴又要哭,頓時頭痛,忙道:“別急別急,我一定想出辦法,讓他們皆大歡喜,好不好?”


    瑜楚吸吸鼻子,嘟著嘴道:“你說話要算話。”


    薑衡忙拍著胸脯發誓:“若我做不到,就罰我成親後天天給媳婦兒做飯吃,讓媳婦兒歇著。”看著把瑜楚逗笑了,這才鬆了口氣。


    等送走了瑜楚,薑衡又騎上馬在大街上晃蕩。此時已到了掌燈時分,天上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更覺寒冷。路遇的行人都裹緊了衣服埋頭前行,應是趕著回家吃口熱湯水。


    今日郭源當值,薑衡不想回府自己吃飯,看前頭有家飯館的紅燈籠在風雨中閃著溫暖的黃光,便下了馬,走了進去。


    許是雨夜沒什麽客人,店裏的小二也懶懶的。見薑衡來了,隻是搖搖晃晃走過來作勢擦了張桌子,無精打采地問了句:“客官吃點什麽?”


    薑衡叫了兩個菜,又讓溫了壺酒,剛坐下,卻見右前方正趴在桌上飲酒的人背影有些熟悉。繞過去看了看,竟是柯敏。


    薑衡大喜。他雖允諾了瑜楚要促成莫庭柯皎皎的婚事,卻還沒有什麽具體的想法,如今正碰上柯敏,看樣子還喝了不少,正可以套些話出來。他是柯家大公子,想來應深知柯大人夫婦的所思所想。


    薑衡示意小二把自己的酒菜移到了柯敏的桌子上,然後裝作才看到的樣子,十分熱情地打招呼道:“柯兄,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柯敏抬起頭,眯著眼辨認了半日,才道:“你是,宣寧侯世子,薑衡?”


    “是啊是啊,”薑衡一邊拍著柯敏的肩膀,一邊說道:“雨夜獨酌不免寂寞,不如我同柯兄一起喝上一杯?”


    柯敏還沒答應,送菜過來的小二聽到了,撇了撇嘴,很是鄙視地插嘴道:“這位客官統共喝了一壺酒不到,就醉成這樣,瞧著衣裳也應是富貴人家,卻沒個小廝仆從跟著,我還怕他喝醉了走不了,要睡在店裏。既然客官你們認識,那正好,麻煩您等會兒把他帶走吧。”


    薑衡無語,這柯敏酒量既這樣淺,居然敢不帶下人獨自出來飲酒,還把自己灌成這樣,怎麽瞧著,有點借酒消愁的意味?


    於是試探著問道:“柯兄可是有什麽煩心事?不妨說出來聽聽,在下雖不才,說不得能幫上一二呢?”


    說了兩遍,柯敏似是才聽明白,嘴裏含含糊糊,麵上似笑非笑:“我是柯家的大公子,我爹是順天府尹,我能有什麽煩心事?”


    薑衡聽了,心道,這分明是遇到煩心事了。柯敏素有才名,在京城學子中一向很有聲望,學業上應該不會受什麽挫折。那麽就是家裏的事了,柯皎皎的事?


    想到這裏,薑衡故作詫異道:“無事就好。不過前些日子我才聽人說高閣老要為家中小兒子求娶令妹,這可是樁大喜事。這當口,柯兄不在府中幫忙,怎麽跑出來飲酒呢?”


    柯敏抬了抬眼,顯然還在迷糊,居然問道:“你覺得這是喜事?”


    薑衡見柯敏這般不設防,心中暗喜,更加循循善誘:“柯兄這是什麽意思?高閣老乃當朝次輔,滿朝上下除了聖上、嚴閣老兩人外,就數他最有權勢。這樣的人家,柯兄竟然覺得委屈了令妹嗎?”


    柯敏這回反應倒快,斜著眼看著薑衡,語帶不屑:“次輔又怎樣?隻要皎皎不喜歡,我一樣會勸服父親回絕了他們。”


    薑衡沒想到柯敏這樣真性情,心裏到生出幾分敬佩來,真心讚到:“柯兄一心為令妹著想,又如此不畏權貴,真是令在下佩服。不過高閣老並不是那等強橫不講理之人,想來隻要真心實意地解釋清楚,高家也不會因此為難你們。”


    不料柯敏聽了薑衡的話,竟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道:“是啊,高家不會為難皎皎,是我在為難皎皎。”


    這是什麽意思?薑衡實在不解,隻好打了個哈哈:“柯兄說笑了,你們兄妹情深,柯兄又怎會為難柯姑娘呢?”


    柯敏卻沒有回答,抬眼在桌上看了一圈,伸手拿起薑衡的酒壺便往嘴裏倒。酒太多來不及咽,還被嗆的咳了起來。


    薑衡忙起身奪過酒壺,一邊幫柯敏拍背,一邊低聲道:“柯兄這是在做什麽?如此飲酒實在傷身,柯兄縱是擔憂令妹的婚事,也不該如此借酒消愁。”


    酒壺在薑衡手裏,柯敏試了幾次都沒搶回來,竟放生哭了起來:“我不飲酒還能做什麽?喝醉了便能忘了這一切,便不用做抉擇!皎皎是我妹子,她出生後我第一次抱著她就發誓要保護她一輩子,要讓她一生都平安和樂。從小她想要什麽,隻要我能做到,就一定滿足她。可現在到了她的婚事上,我卻自私起來,明明知道她不喜歡高瞻,還是盼著父親答應高府的求親!”


    薑衡不免奇怪,問道:“你為什麽想讓令妹嫁到高府?”


    “我沒有辦法!若讓皎皎嫁去高府,她一定不開心,不幸福,那可是一輩子的事啊!可若依了皎皎的願,和她的小舅舅成親,我和她,就再也沒有可能了!”


    薑衡起初以為柯敏口裏的“她”都是指柯皎皎,聽到最後才明白過來,那個“她”,竟然是瑜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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