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珣?瑜楚驚了一下:“科場舞弊,又是春闈,就是不重罰,隻怕也會禁止再下場。華珣為什麽要冒這樣的風險?”


    薑衡沉聲道:“舉人到進士,中間隔著的這場春闈,就如同天塹一般,多少人考了一輩子都考不過。華珣學問上不出挑,卻苦心經營出才子的名頭,嶽父又是鴻臚寺卿,若是不中,怕是臉上掛不住。”


    “可是”,瑜楚偏頭想了想,又道:“春闈不同鄉試,是在聖上眼皮子底下舉辦的,後頭還連著庭試,聖上要親自閱卷的。往年鄉試也聽說過有人舞弊,朝廷都沒有姑息。是誰這麽大膽子,敢在春闈上動手腳?”


    薑衡冷笑:“自然有那膽子大,不怕聖上怪罪的人。”


    瑜楚還是不敢相信,猶豫道:“那家鋪子的後麵是……”


    薑衡頓了頓,肅然道:“嚴振。”


    聽到這個名字,瑜楚並不感到意外。她雖並不關心朝政,卻也知道嚴振在隆慶帝心中地位與別個不同。


    當年隆慶帝還隻是個不起眼的皇子時,先帝指了還是翰林學士的嚴振教他讀書,從此就開始了君臣相依幾十年的一段曆史。據說,在隆慶帝被壓製的最厲害的那幾年,就是因為有嚴振在一旁時時開導,方才守得雲開見月明。


    說起來,宣寧侯老侯爺當年在隆慶帝登基一事上也立了大功,可感情上,總不及嚴振同隆慶帝風雨同舟幾十年的情分。


    所以隆慶帝承繼大統後,不但迅速拔擢了嚴振擔任內閣首府,就是後來不斷有人參他私生活不檢點,或者貪墨,隆慶帝也隻當沒看見。


    瑜楚隻是有些奇怪:“嚴振已是位極人臣,要什麽有什麽,又何必冒風險摻和到科場弊案中?能落到什麽好處?”


    薑衡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他自聖上登基後,撈足了好處,嚐到甜頭了,自然就想再走一次終南捷徑。”


    瑜楚抽了口氣:“你是說,他是為了二皇子?”


    薑衡點頭:“今年春闈的主考點了四川巡府周衝,他是嚴振的門生,能坐到如今這個位置全靠嚴振幫持,所以向來以嚴振馬首是瞻。而劉熾,眼睛裏盯著那把椅子,自然想做到萬無一失。可收買人心是世上最貴的買賣,多少銀子都不嫌多。你也知道,為了銀子,他連薊州到京城的商路都搶了過來,把持在自己手裏。可行商到底來銀子太慢,如何比得上春闈上賣幾道試題?於是他找上了嚴振,要在春闈上做打算。嚴振再吩咐周衝幾句,就有了這次的事。況且那周衝,眼看著嚴振風光這些年,隻怕也想有樣學樣,在劉熾麵前賣個好。身後一個是最受寵的皇子,一個是屹立幾十年的首輔,周衝行起事來,也就格外有恃無恐。”


    “那,你已經找到證據了?”


    “找到了。”薑衡道:“我把幾個最近頻繁進出鋪子的公子哥兒的名字給了柯大人,由他出馬找證據。另外,他還找到了鋪子裏的一個夥計。那人躲在了京城親戚家裏,沒有按照指示出京。現在看來,也許隻有他一個人活下來了。”卻沒有提自己親手在華珣書房找到了關鍵的物證。


    瑜楚長長地籲了口氣:“那麽說,陳增是去買筆墨,不小心窺見了一二,所以被滅口了?小舅舅也是被人栽贓。那隻要證據遞上去,小舅舅就能出來了,對嗎?”


    薑衡道:“應該是這樣。我和柯大人商議了,朝中到處都是嚴振的耳目,這事如果按照尋常的途徑處理,定然會被無聲無息地壓下來。好在柯大人有直接麵聖的權利,就由他寫個折子,遞到聖上麵前去,也就不怕嚴振居中再做手腳。況且於公,柯大人是順天府的長官,於私,又是小舅舅的嶽丈,上折子也不算逾矩。不過,就是聖上下旨著刑部調查,依他們的效率,隻怕也要幾天,所以小舅舅還要再在牢裏耐煩一陣子。不過出了這樣的事,周衝這個主考肯定是要換人的,春闈說不得會被延後,小舅舅就能有些時間再做準備。”


    瑜楚抱住了薑衡的胳膊,這些天來第一次露出了笑臉,興奮道:“太好了!小舅舅隻要能出來就行!謝謝你!”


    薑衡任由瑜楚將自己的衣裳扯變了形,臉上的笑容淡而又淡。


    瑜楚光顧著高興,也沒在意。半晌才又想起華珣來,有些擔心道:“他參與到這裏頭,會不會牽連家人?娘和璋哥兒一直同二房住在一起,璋哥兒將來也是要參與科舉的。”


    薑衡摸摸瑜楚的頭:“不會的,就是牽連,最多到華敘那裏,璋哥兒還小,不會受影響的。”


    瑜楚這下是真的放心了,狠狠地在薑衡臉上親了一下:“謝謝你!”


    薑衡淺淺地笑著,拉著瑜楚躺下:“現在可以睡覺了吧?”


    因為春闈迫在眉睫,又怕夜長夢多,柯沐並不敢耽誤,第二日就寫了折子往宮裏去了。可是大家在柯府裏左等右等,直到掌燈時分,柯沐才一臉疲憊地回來了。


    柯皎皎見父親臉色不好,先哭了出來:“聖上說了什麽,是不是不讓阿庭出來?”


    柯沐對著女兒無奈地笑:“我又沒說什麽,你就自己瞎想。方才我出宮時,聖上就下了旨,讓刑部把庭哥兒放出來。我看天也晚了,索性讓人去把他接咱們家來。算算時間,也快到了。”


    柯皎皎哭了一半,一時轉不過彎了,呆了呆才撲到柯沐懷裏:“爹爹,你說的是真的?”


    柯沐寵溺道:“你若不信,去門口等著就是。不過,人都快進府了,你打算讓他住哪?”


    一句話說得柯夫人也反應過來,喜笑顏開道:“我這就帶著皎皎去收拾。”說著,拉起女兒,一陣風似地出了門。


    眼看著妻女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柯沐才抹了把臉,轉向剩下幾個人:“聖上說,這件事到此為止。”


    薑衡沒有反應。他知道隆慶帝的行事風格,若真的要追究,定會讓刑部查個水落石出再決定如何處置。所以方才柯沐說出莫庭已經被放出來時,他就猜到這件事怕是要靜悄悄地了結了。


    柯敏忙著給父親斟茶,同樣沒說什麽,郭源則一下跳了起來:“這可是科場舞弊案!還死了一個舉子!聖上就打算這麽壓下去了?”


    柯沐坐到椅子上,一連灌了幾杯水,才苦笑道:“也不是完全不追究。明日周衝會以身體抱恙為由辭去春闈主考一職,另外,凡此次參與舞弊的舉子,可以參加考試,但終生不許敘用。”


    薑衡聽了,漠然道:“可以參加考試,就是我們誰也不準把這件事再透露出去的意思?”


    “事涉二皇子和嚴首輔,聖上確實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郭源又跳了起來:“皇子和首輔又怎樣,難道還抵不過一條人命?不對,要是我們沒有查出來,隻怕莫家小舅舅也要搭進去,那可就是兩條命了!”


    “源哥兒!”薑衡叫了一聲,語氣凜冽:“這裏是京城,不是大同,說錯了話,誰也兜不住!”


    郭源十分不服氣:“莫家小舅舅吃了那麽多苦,我們又辛辛苦苦查出的真相,哥你難道甘心就這麽算了?”


    “郭公子”,柯沐突然叫住了郭源:“庭哥兒是我的女婿,好端端地被安上殺人的罪名扔到刑部大牢裏這麽些天,你當我願意就這麽算了?”


    “你既然不願意,為什麽不同聖上爭取?”柯沐是長輩,郭源到底還是尊重些,便放低了聲音,嘟囔道。


    “爭取之後呢?”柯沐苦笑:“非要把事情抖出來,同時得罪聖上、二皇子和嚴首輔?就是我年紀大了,不把那一官半職看在眼裏,可庭哥兒的前程還要不要了?敏哥兒的呢?”


    被提到名字的柯敏頓了頓,才繼續給大家倒茶。


    郭源則被問的語塞,半響才嚅嚅道:“那個陳增,豈不就死的不明不白,連個公道都沒有?”


    柯沐握住杯子的手抖了抖,才道:“他是遭了無妄之災,死的可惜。可是若要為他討公道,就要拿我兒子女婿的前程去換。我是個俗人,做不到這般舍己為人,就是讓你瞧不起,我也還是要保我自己的兒女。”聲音裏帶著說不出的滄桑。


    郭源嚇了一跳,語無倫次道:“柯大人您別這麽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怎麽會········”越說越亂,隻好求助地看向薑衡。


    薑衡見狀,走到柯沐麵前:“聖上既然說了此事到此為止,我和源哥兒都不會再追究,大人可以放心地向聖上複命。不過我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大人行個方便。”


    柯沐示意薑衡繼續說。


    “小舅舅此番出獄,回書院定然不合適,華府和侯府也都不方便。況且再過幾日就是春闈了,再尋其他住處太過浪費時間。能不能讓小舅舅在貴府住上幾日,等春闈後再做打算?”


    柯沐笑道:“庭哥兒是我女婿,住在柯家理所應當,怎麽會是不情之請?你就是不說,我也打算這麽辦。”


    薑衡也笑了:“既然如此,我和源哥兒看看小舅舅就回去了。拙荊還在家中等消息,大人忙了一天,也應早早歇息才是。”


    柯沐確實累了,見狀也不再挽留,隻讓柯敏帶著兩人往前院去。


    莫庭在刑部大牢呆了十來天,擔驚受怕,吃睡都不安穩,整個人瘦的脫了相,說話行動都沒有精神。薑衡見了,怕讓他傷神,也不敢多問,安慰了幾句就離開了。隻是出了二門,等著郭源去牽馬的功夫,卻被柯敏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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