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大街上,開始狂奔。


    即便離得再近,也沒有人注意到我。


    此時已經是深夜,道路兩旁的霓虹燈放射出藍白色的光芒。


    人群一動也不動,沒有發出絲毫聲響,就像痛苦的雕像群一樣站在原地。


    沒有一個人看到我。他們什麽也不看,分別與各自的黑夜戰鬥著。


    越過這堵人牆,我看到了皮被全部剝掉的牛。


    牛的周圍集中著一群症狀雖有差異,但都同樣沒有表皮的人。


    有的人蹲坐著,有的人像是已經死了一般橫躺著,腦筋已經不正常的人則貌似愛憐地抱著那具不斷發出腐臭的牛屍。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都在迎接最後的那個瞬間。


    我的目標人物就在旁邊,坐在一張用鋼管和布製作的簡易椅子上。


    亞瑟-哈烏斯。“s.t.a.r.s警衛團”團長,殺人凶手,死刑執行者。


    椅子上的男子低著頭,將所有的感情都隱藏在心中。


    平常一絲不苟的大背頭此刻散亂不堪。濃密的金發從抱住腦袋的指縫中無力地耷拉了下來。


    “亞瑟哈烏斯!你到底在想什麽!”


    我緊握住“和平製造者”的槍柄,將擊鐵扳到待發位置。


    聽到我的喊聲,亞瑟抬起頭,用空洞的眼睛注視著我的臉。好像不認識我是誰。仔細思考了一會兒之後,男子最終說。“哦……是你啊。””你到底在幹什麽?要把大家都殺了嗎,你說啊!”


    我不由得大喊起來,用兩隻手緊緊握住槍。


    大道上的人群都帶著困惑的表情來回看著我和亞瑟-哈烏斯。


    “大家都被騙了!我親眼看到這些人昨晚像蹂躪一隻蟲子一樣殺死了我的朋友!他們殺了阿曆克斯,我重要的好朋友!”


    和平製造者的槍口在微微顫動。


    警衛團的年輕人們麵麵相覷。”啊,那件事……無所謂,怎麽都行。你想開槍的話就開吧。我無所謂。”


    亞瑟看著聚集在牛屍周圍的人。


    他們已經不再具備人類的特征,而成了一團團巨大的肉塊,與生物之間的界線模糊不清。通體赤紅的人們對如今正在進行的事漠不關心,沒有任何感慨,也沒有絲毫恐懼,就這樣單單注視著一切。


    “我也已經是屬於那邊的人了。”


    亞瑟哈烏斯用懶洋洋的動作攏了攏耷拉的頭發。


    這讓我愕然地往後一退,他的額頭上也出現了赤紅色的腫泡。


    “就算殺了我也沒關係,我不害怕死亡。雖然活著但卻失去了自我,這比單純的死亡要可怕得多。”


    這句話讓我一瞬間喪失了所有力氣.慢慢放低握著手槍的雙臂。


    我什麽也沒有了。


    警衛團的一名青年忽然慘叫起來。


    牛屍閣圍的人紛紛站起身,向青年發動了攻擊。他轉瞬之間便被鮮紅的肉體洪流吞沒,在發出慘叫的同時被抓住、被撕裂、被啃食、被解體。


    然後就是地獄……那個地獄開始出現了。


    人們一籌莫展。


    紅色的複仇者們全都站了起來,開始向人群發動襲擊。


    或許是因為集中在大道上的人都帶著相同的罪惡感,所以沒有一個人反抗。


    這是呈一邊倒的虐殺。


    人類變成了散落的部件。周圍全都是手臂、腳、頭部、手指,還有一些看不出原本屬於那個部位的碎肉和骨片四散紛飛,形成一幅怪誕的畫麵。


    赤紅的色彩在黑夜裏沸騰起來。感染病毒的紅肉和沒有被感染的青白色骨肉形成強烈的對比。


    我感覺其中混有幾個我熟悉的麵孔。好像父親也在裏麵。


    但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了。


    火一開始可能是某個驚慌失措的人點燃的,接著整條街各處都開始出現紛飛的火舌。


    尖銳的嘶喊響徹整條街道。


    有人抓住我的手臂,把我往一條小巷偏僻的小巷拉去。


    我的生活已經被徹底破壞,再也變不回往常的樣子了。溢滿淚水的雙眼根本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自己再也無法振作起來了。這時,我忽然想起了以前的生活,想起了如今已變成赤紅色膠狀物的父親以前的樣子。


    來到巷子裏之後,我才看清了拉著我的那個人。


    我不由得抱著弗蘭克嚎啕大哭起來,他也緊緊地捅著我。


    “艾瑪,放心吧。我會保護你的……”


    弗蘭克的聲音有些顫抖。


    已改變外貌的人潮漸漸湧進小巷裏,我們倆也跟著不斷後退。紅色的臉在左右搖晃。亞瑟哈烏斯那張沾滿鮮血的臉。怒號和呻吟一瞬間占據了整個空間。


    突然.空氣開始膨脹,塵埃、紙屑還有樹葉紛紛飛向半空中,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那是什麽?”


    弗蘭克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指著天空喊道。


    我看到一個黑影懸浮在那裏,以為那是來自地獄最深處的烏鴉。


    這其實是一架直升機。


    它一直落到了幾乎和周圍這些低矮建築物頂端相同的高度。


    “你們快躲起來!”


    從直升機裏忽然傳出一句警告,弗蘭克連忙把我拉進了一團陰影裏。


    一陣機槍掃射過後,站在巷子裏的人類殘骸們不由分說地倒了下去。


    它們化作無數的肉塊,血沫四處飛濺,就這樣在巷子裏散開來。


    流出的液體在地麵上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血池。機槍子彈製造的暴風再次吹過。讓紅黑色的液體將道路的每一個角落都染成了赤紅色。


    我們躲在瓦礫之下緊緊抱在一起,被近在咫尺的恐懼驚得渾身顫抖。等恢複神智時,小巷裏已經恢複了平靜,那架直升機也早已不知去向。


    “走吧……”


    我們為了不去看那座用屍體堆成的小山而閉上眼睛穿過街道。我被你的手引導著.一直向前跑。


    燃燒的城市。今天晚上,街道的每一處都被染上了火紅的色彩。


    我們在熟悉的街道裏迷失、彷徨,碰到一個又一個死胡同,不知該往哪裏去。


    看到各處的都市人都在遭受襲擊,都在互相吞食。


    靜悄悄地潛入城市最深處的病魔,在轉瞬之間噴發了出來。


    父母慘叫著吞吃自己的骨肉,孩子用力撕開向自己求饒的雙親,兄弟兩分別啃咬著對方的手臂。還有直到昨天為止都還一言不發地從身邊經過的陌生人們,也開始毫不介意地襲擊他人,將對方撕成碎片。


    各處的道路都已經被封鎖,都市的機能完全停止。


    最後我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空無一人的籃球場,決定在那裏暫時休息一會兒。


    我們坐在籃框下,弗蘭克靠在支撐著籃框的鋼管上急促地呼吸著,兩腿大大打開,一動也不動。


    “我們該往那裏跑?”


    是他的聲音,但我循聲望向他的臉時,不由得再次尖叫起來。


    那種病的標誌,紅色腫瘤清晰地印在弗蘭克的額頭和臉頰之間。


    “嚇了一跳吧?”


    說完,他無力地笑了笑。


    這到底是為什麽啊。


    他摸摸自己的臉後,感到意識更加不清醒了。


    從眼睛下方一直延伸到下巴部位的皮膚十分柔軟。他趕緊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粉紅色的表皮已經破裂,露出了下麵的鮮紅肌肉。


    “不要怕,一點兒也不疼。”


    你就像個牙醫一樣說著。口氣溫柔得讓我想流淚。


    由於恐懼而失去了現實感的我,腦海中充滿了


    支離破碎的思考。


    燃燒都市的亡靈們高聲歡呼著朝我湧來。好多的人。


    好多的東西。


    他們就像照片中的士兵一樣靜止不動,固定在原地。


    旗幟並沒有倒下,也沒有被豎起。它隻是在那裏而已,變成了一幅會永遠流傳下去的畫麵。


    爺爺笑了。爸爸笑了。阿曆克斯笑了。亞瑟哈烏斯、柯克伍德老師、還有你,都在笑。


    ——終於找到了。


    來到我身邊的又是那名沒有臉的女子。


    ——都是你……這一切都是你幹的吧。


    女子像是在責問我。


    奇怪。


    這一切都是我幹的?她怎麽會這麽想。


    我明明一直在過著極其普通的生活而已。


    ——你是誰?


    ——我不是告訴過你我是艾瑪哈特萊茵嗎?你這個陌生人。


    我是誰?


    人,無論到了哪裏都是人。


    我是人。


    還是非人?


    ——名字什麽的無所謂。我問的是你的本來麵目。你到底是什麽。


    指尖能感受到我這件天鵝絨外套上那些刺繡的凹凸不平。


    ——玫瑰花……向一切敞開心胸的東西,接受一切的東西,將一切據為已有的東西。


    ——“玫瑰”,把你看做“玫瑰”就行了。


    我緊握著繡在外套上的玫瑰花。玫瑰……好漂亮的名字。


    ——雷恩斯普雷格在哪兒?那個男人。


    討厭的女人。


    她明明連臉都沒有。


    ——雷恩……不認識。


    天空中有一架直升機在盤旋,就是剛才將巷子裏那些人掃蕩幹淨的地獄烏鴉。


    ——那兒一定有你的朋友。


    我有這種感覺。


    當其他人全都變成鮮紅色的殘骸,一個不剩地死去後,一定會有人來到這個城市,來了解我的生活。


    我可以隨意的把這件讓人不安的事寫下來,按自己的想法寫一個故事。


    ——我的日記本……我必須去把它拿回來。裏麵有很多難為情的事。哎?


    我忽然想到。


    都到了這個時候,還有什麽可難為情的。


    ——我說,你覺得我難聞嗎?


    女子沒有回答。


    睜開眼睛一看,天空是一片濃重的灰黑色——整個浣熊市都燃起了熊熊大火,開始慢慢崩潰。你依在籃球架上,像是睡著了一般閉著眼睛。


    我站起身,不得不走。


    彌漫在空氣中的屍臭,不知道是來自己你的身體,還是來自我那些腐爛的皮膚。就這樣,我們終於合為一體了。


    ——我有孩予了,是我們的孩子。


    周圍一個人也沒有,這是隻屬於我們兩個人的世界。


    大地發出陣陣轟鳴搖晃起來。


    十月三日二十二時零五分


    醫務室


    閉上眼睛之後,看到的是一片純白的世界。


    從遠處傳來嘈雜的聲響。


    叫喊聲,嗚咽聲,什麽東西碰撞的聲音,還有槍聲。


    被拖人光之世界的大腦一片混亂,根本搞不清發生了什麽事。


    隻知道電力奠名其妙地恢複了。


    而且自己也還莫名其妙地活著。


    被人碰了碰肩膀後,我睜開眼睛,看到了福克斯那張在逆光中的臉。


    “結束了。”


    艾米麗瞪大眼睛盯著福克斯右手裏的那把手槍,福克斯順著她的視線一看,不禁微微一笑。


    “別擔,我不會朝你開槍的。”


    福克斯伸出左手摟住艾米麗,好不容易才讓她站起來。她感到自己的下半身就像懸浮在空中一樣。


    接著福克斯把自己的槍插回槍套,遞出別在腰帶上的另一把武器。


    “是那家夥的槍,你最好帶著用來防身。”


    看到西蒙躺在病床上的屍體,艾米麗不由得把頭埋了下去。沒有腦袋的人根本就不成人形。


    她無言地把槍接過來放進口袋裏,小型手槍正好被她外套的口袋裝下。


    福克斯用槍口指了指房門附近的散亂屍體。


    全身粉碎,頭部、四肢幾乎全都飛散開來的屍體正是托比。旁邊的血泊中那條從肘部折斷的紅色手臂屬於阿拉姆,直到最後他依舊緊握著手電。把目光轉開深吸一口氣,臭味還是那麽濃烈。光是氣味就讓剛才的情景在她腦海中蘇醒了過來。


    緊挨著這堆殘骸的走廊上,應該就是羅伯特柏拉修的屍體了。


    “看到了嗎?那條狗也被感染了。也就是說這種病毒會傳染給人類以外的生物。那到底是什麽?”


    “我不知道……我一點兒頭緒也沒有。除了虛擬實驗以外,我什麽都……”


    “那條狗即使變成了這副樣子也想著為主人報仇……和向來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麽的我們相比,實在高等太多了。”


    福克斯皺起眉頭摸了摸因為疏於打理而長出來的胡子,然後抬頭看著電燈。


    “雖然不清楚是怎麽回事,不過係統好像已經恢複了。要離開這兒的話,就得趁現在。”


    “那家夥呢?”艾米麗問道。


    “不清楚……他逃走之後就消失了。不知道是因為燈亮了還是因為被托比咬掉了手臂。雖然我也朝他開了不少槍。”


    “主任……”緊貼著牆壁的砧宏低聲說道。看起來他顯然被剛才的騷亂嚇壞了。


    “你沒事?太好了……”


    “算是奇跡吧。”。


    砧宏雖然很想站起來,但很快又搖搖晃晃地坐在了地板上。


    “研究所怎麽樣了?”


    砧放棄努力,就這樣坐著回答道。


    “不知道,感染速度實在太快。不僅僅是蓄水池,連空氣控製裝置也……那本來是防止生化危機擴散的裝置,當然,也可以反過來用。雖然不清楚這種狀況到底是誰造成的,但可以肯定卡爾梅恩被入侵了。”


    在房門附近調查的福克斯返回屋內問道。


    “艾米麗,既然現在通了電,那麽有線通信裝置不就能用了麽。”


    艾米麗轉頭看著通信裝置的顯示屏。


    “羅伯特曾經說過雷恩好像在控製室,讓我來試試。”


    將掛在脖子上的id卡插進插槽後,瀏覽器很快啟動,一個女性合成音向艾米麗詢問聯絡目的地。艾米麗迅速輸入了控製室的番號。這種使用方法和普通的內線電話並沒有區別。她一邊聽著呼叫等待的提示音一邊在心中祈禱。


    突然,顯示屏上出現了莉娜米特福德的臉,這讓艾米麗大吃一驚。”莉娜?”


    “是我,雷恩斯普雷格。”


    “可畫麵上是莉娜米特福德的臉啊。”


    “啊,因為突然停電的關係,服務器裏的數據現在是一團亂麻,可能是把ld搞混了。雖然恢複了電力,但就目前來看根本不可能把係統還原。能用就感謝上帝了。對了,你還是你自己嗎,艾米麗?”


    感覺就像莉娜在用男人的聲音說話似的.十分奇怪。


    “所長你沒事吧?“


    “啊,還好。到目前為止好像還沒事。””你和誰在一起,身邊一個警衛也沒有嗎?”


    “隻有我一個人。研究所的人幾乎全都感染了病毒,剩下的說不定也都被殺了。”


    艾米麗眼前一麵漆黑。


    “哦對了,剛才你們不是還用無線電和羅伯特聯係過嗎,他好像說要去接應你,他人呢,


    “羅伯特他……混蛋!”


    艾米麗踢飛一把椅子大吼道,眼淚並次流


    了出來。


    “被殺了,被警備班長殺了。”


    “尤利西斯阿拉姆……”


    “沒錯。警衛西蒙也是被他殺的,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遇害者。他已經感染了病毒,變得十分可怕!”


    “總之,你沒事就好。其他還有誰和你在一起?”


    艾米麗看了看坐在地上雙眼無神的砧一眼。


    “我這個研究小組的砧宏。”


    “哦,那就好,砧他沒事吧?還是那麽胖嗎?”


    “雷恩……”


    “不好意思,我太不嚴肅了。”


    砧渾身無力地爬到房間的一角坐好。艾米麗則把被自已踢開的椅子撿回來擺正,坐在上麵繼續和雷恩通話。


    “另外,理查德福克斯也在這兒。”福克斯不知不覺間來到通訊器旁,直愣愣地盯著屏幕。


    “什麽!”雷恩有些驚訝,”為什麽那家夥會在這兒!”


    “托您的福。”福克斯回答道,語氣中帶有些許諷刺的意味。


    “不好意思,是我把他放了的。”


    雷恩的歎息聲從擴音器裏傳了出來。福克斯抓住麥克風說道。


    “雷恩斯普雷格,請你在我能夠理解的範圍內解釋下麵這些狀況。剛才研究主任小姐也說過了,我們遭到了警備班長的襲擊。他好像仍然保留著人類的意識,能使用衝鋒槍,但那家夥的身體卻幾乎都變成了液體。”


    “哦……”雷恩感歎了一聲,“你已經神誌不清了麽。”


    “你說什麽?”福克斯眉頭緊鎖,”我看腦袋出問題的是你吧。”


    雷恩斯普雷格哈哈大笑起來,但圖像上的莉娜米特福德卻沒有任何表情,這難免讓人有些不快。或許他正在通訊裝置的另一頭做著習慣的“愛與和平”手勢吧。“你笑什麽?”


    “啊,不好意思。總之病毒應該是被扔進蓄水池的那頭牛傳播開來的。也就是被艾米麗說中了,淨水係統並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但……為什麽是牛呢?仔細一想就覺得實在很好笑。”


    好笑……這種時候還為那些事感到好笑,這個人的腦子是不是過於不同尋常了?


    艾米麗抓住顯示器的兩端狠狠瞪著裏麵那幅畫像。莉娜米特福德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在一片噪音中搖擺起來。


    “你到底在想什麽?”福克斯不耐煩地問道。


    “你知道嗎.莉娜曾經說過,在vr裏有艾瑪,也就是說玫瑰看到了艾瑪的夢。這下你明白了吧?難道你不認為造成這種狀況的核心人物,正是玫瑰嗎?”


    “雷恩,你到底在說些什麽?”


    “真是沒辦法。你仔細看過那段影像嗎?我在這裏仔仔細細地看了好多遍。在影像裏,艾瑪的朋友中有一個人稱她為‘魔女’。你知道那是為什麽嗎?”


    “那種事誰會知道,我們一直在逃命!剛才差點兒被幹掉,哪有時間坐下來仔細看那種東西!”


    “不好意思。好,那我就向你們解釋一下。這全都是因為那位少女是能夠從物質中提取出記憶的人。”


    “簡直是天方夜譚。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那種人。”


    “你敢斷言嗎?”


    “從我的立場來看就能。”


    雷恩的大笑聲隨即從擴音器其傳了出來。


    “也對。當然,這終歸隻是我的猜想而已。艾瑪一直就在vr液體中沉睡著,睡在水槽式vr裝置製造的假想空間中。在危地馬拉的山地之中徘徊。做著平穩的夢。但有時,普通的夢會變成噩夢,她腦中那段真正的記憶也隨之覺醒……”


    “你是說她在複仇嗎?奪取通電後就能夠播放影像的係統,破壞整個研究所。開什麽玩笑,那種事怎麽可能發生!那頭牛呢?無論怎麽想那也是人類的行為!”


    “我隻問你一件事。”福克斯插嘴道,“玫瑰在哪兒。”


    瞬間的沉默之後.傳來的聲音變成了嘈雜的大笑。福克斯皺起眉頭等待這刺耳的笑聲結束。足有一分鍾之後,話筒另一邊的人才安靜下來。


    “也就是說,你還不知道嗎?也沒有察覺到嗎?”


    說出這句話的語氣中依然帶著微微的笑意。


    福克斯用充滿困惑的眼神望著艾米麗。


    “告訴他吧,艾米麗。既然他想知道。”雷恩說。


    艾米麗回頭看著福克斯,稍稍猶豫了一會兒。


    “福克斯,你應該已經見過了吧。密封艙房間裏的那一池紅色的水。那就是玫瑰,是幹細胞和vr媒介液體的混合培養液,那就是玫瑰的真麵目。”


    “不可能……那,那些泥漿就是玫瑰?這不可能!”


    福克斯明顯慌了神,隨即從通信器前走開,在診療室中來回踱步。


    雷恩在麥克風的另一邊繼續放肆地大笑。


    “吃驚嗎,安布羅斯。不過放輕鬆,這沒什麽大不了的,一切都沒有改變,‘玫瑰計劃’依然在進行。”


    “混蛋!”福克斯在房間正中央大喊一聲,讓坐在地上觀察情況的砧吃驚地跳了起來。“那個時候我們送到這兒來的少女呢?”福克斯怒吼道。


    “那個時候?”艾米麗輕咳了一下,“什麽意思?送到這兒來?你們倆去過浣熊市?”


    “啊,去過。在核武器把一切都毀滅之前。本來是去搜集資料的,不過後來發現了她。”


    “也就是說你看到了……”艾米麗問道。


    “當然。對誰來說那都是個不幸的意外。”


    “為什麽瞞著我!”艾米麗對著麥克風大吼一聲。


    “你不是都知道麽!知道我們正在進行怎樣的研究!知道我們引起了什麽事!全部,全部都知道!”雷恩停了停,“而且你也應該知道一件事,艾米麗蘭。”從擴音器中傳出的聲音十分平穩,“這個研究所已經被浣熊市吞沒了。如今,你正在體驗。這裏就是浣熊市。”


    艾米麗緊咬著下唇。


    “艾米麗,關於裸牛那件事……我檢查係統後,在一周前的監視錄像帶裏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東西。答案真是太簡單了。鏡頭拍到了把牛扔進水池的人。他草率得就像是完全不在乎會被監視器拍下來似的。”


    “是誰?”


    “就是襲擊你們的警備班長.尤利西斯姆拉姆。”


    ——什麽。


    艾米麗抬起頭看著天花板。


    ——尤利西斯阿拉姆,是他。


    她用血紅的雙眼盯著莉娜的影像。


    “那家夥—直過得很忙碌,哦不,應該說是充實。他從很早以前開始就和莉娜一起頻繁地使用vr裝置。他就是這樣和玫瑰接觸的。實際上,從莉娜發生事故前很久開始,我認為他就已經被玫瑰侵蝕了。他現在不是變成液體了嗎?那就是控製時間太長的證據。玫瑰並不是在複仇,艾米麗。隻是在做夢而已。然後那個夢打亂了周遭的一切。現如今,這裏已經沉入了某位少女那搖擺不定的子宮之海深處。”


    莉娜的影像開始變得極為模糊,艾米麗用拳頭狠狠砸了顯示器幾拳。


    “告訴我,這是為什麽!都是你幹的吧?是你製作了那段影像然後把它播放出來的吧!什麽要這樣做!你這個大混蛋!真正的玫瑰哪兒去了!雷恩!”


    “我們是在花與花之間搬運花粉的昆蟲,還包括病毒的種子。接下來。玫瑰終於要盛開了。收獲的時間一到,遊行隊伍就會來的。”莉娜的臉因為幹擾而扭曲到了極致,“接下來,就要開始了。玫瑰的收獲……你們怎麽辦?已經沒時間逃到外麵去了。”


    畫麵突然換成了別的影像。


    那好像是一個籃球場。


    特寫鏡頭上是一個表皮幾乎完全脫落的少年。


    少年的臉和


    身體相比較顯得有些老成。隻有那張臉不屬於一位少年一一那是尤利西斯阿拉姆的臉。


    艾米麗繼續敲打著顯示器。


    直到砧走到她身邊抓住她的手為止,她一直敲個不停。


    突然,卡爾梅恩單調的聲音響徹整個房間。


    “向所內全體成員發出警告。所內的生化危機範圍擴大,確認t病毒泄露。十分鍾後將會在所有研究設施內噴灑抗t病毒疫苗‘玫瑰’。”


    耷拉著腦袋的福克斯抬起頭看著天花板。


    伴隨著一陣蜜蜂飛起時發出的嗡嗡聲,空氣噴嘴啟動了。汩汨的氣流從直徑約二十厘米的圓形噴口不停向外湧出。


    砧和艾米麗麵麵相覷.在大風中眯起雙眼。


    砧發出絕望的慘叫。


    “什麽!竟然用空氣控製器噴射‘玫瑰’!”


    艾米麗感到自己的心髒在狂跳。


    那個液態的尤利西斯阿拉姆又出現在了她的腦海裏。


    福克斯叫到。


    “中庭怎麽樣?用緊急樓梯應該能逃到那裏去……”


    艾米麗搖搖頭。


    “不行,那裏也在控製係統的操縱之下。”


    ——被奪走的卡爾梅恩,收獲的時間。


    無處可逃。是被人惡意替換的係統引發了這場災難。


    砧忽然大喊起來:“還有vr房間!那裏沒有換氣設備!”


    十月三日二十二時三十五分


    研究所走廊


    倒數已經開始,剛才一片漆黑的走廊如今滿溢著白光。艾米麗等人正沉默不語地朝vr房間跑去。


    為了保護貴重的器械和溶液,vr房間沒有安裝任何的換氣設備。平常那種難耐的暑熱讓人牢騷滿腹,隻有在這種情況下才會讓人感到慶幸。


    從四樓前往vr房間所在的五樓有兩條路。


    措電梯和走樓梯。但電梯實在太危險了。既然卡爾梅恩的狀況不正常,那麽就無法保證它會把艾米麗一行人安全送到五樓。還是爬一層樓梯比較讓人放心。所以他們自然選擇了樓梯。


    穿過長長的走廊,轉彎,來到樓梯間,然後迅速往上爬。砧抓著扶手一級一級地爬著,全身汗如雨下。


    “快,沒時間了。”在上層轉過頭來找砧的福克斯跑到他身邊催促道。


    砧用兩隻手撐住膝蓋,調整著混亂的呼吸。


    “距離‘玫瑰’噴射還有六分鍾……”


    通往密封艙房間和vr房間的走廊上又多了三、四具新的屍體。砧慘叫一聲抓住了艾米麗的肩膀。


    “快走!”


    福克斯的大喊在走廊上不停回蕩。他邁著大步從屍體旁走了過去,每一個人的腦袋都被子彈打穿了。砧大喊著衝到了最前麵,艾米麗和福克斯兩人緊隨英後。


    砧來到控製門鎖的麵板旁,有節奏地輸八了密碼。


    房門很快向旁邊滑開。


    十米見方的水泥房間,巨大的水槽,旁邊的椅子上還坐著一個他十分熟悉的男子。臉上有厚厚的脂肪,前額微禿,身體十分壯實。漂亮的橘黃色襯衫散亂地穿在身上,下身是一條肥大的黑色西褲。右手耷拉著,掌心裏是一把自動手槍。


    “喲……”克裏斯汀塞爾費奇舉起左手打招呼。


    “你在這兒幹什麽?”福克斯問道。


    “什麽叫‘在這兒幹什麽’,和你們一樣。我是逃到這兒來的。停電時想跑也跑不掉,剛一來電就聽到這個警報。我的直覺……”說著他用食指指向自己的太陽穴,“把我帶到了這兒來。”


    塞爾費奇站起身,大搖大擺地朝三人走來。


    “但是我計算失誤,不知道把這裏閉鎖的方法。實際上,剛才我差點兒絕望了。不過.這應該就是幸運女神的眷顧吧,快把這個地方密封起來。”


    艾米麗和福克斯對視了一眼。


    “混蛋,你其實是想趁亂來偷走鄰屋的‘玫瑰’吧。說什麽直覺,別惹人發笑了,那些屍體肯定也是你這混蛋的傑作。“


    塞爾費奇舉起槍瞄準了艾米麗。


    “怎麽了,現在沒時間猶豫。快點兒!”


    “距離‘玫瑰’噴射還有四分鍾……”


    “你是個人渣,塞爾費奇!”福克斯大喊著舉起了手槍,他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得不成人形。


    塞爾費奇呼出一口氣,把頭輕輕一歪,然後扣動了扳機。


    子彈擊中了福克斯的大腿。像是被火焰灼燒的劇痛讓他大喊著倒在走廊上。白色瓷磚上轉瞬之間便出現了一片血海。從手中掉落的手槍也被塞爾費奇一腳踢向走廊的角落。黑色金屬在地板上滑過,撞上不遠處的牆壁後才停下來。


    “不好意思,我沒時間用語言說服你們。”塞爾費奇說,”現在需要你們立刻做出決定。”


    砧在屋予裏用混亂至極的表情看著艾米麗。


    “不想死就進來。”塞爾費奇對艾米麗不屑一顧.轉身回到了房間裏。


    她狠狠盯著塞爾費奇的後背,然後把福克斯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用力幫他站起來。隨後艾米麗連拖帶拽地把福克斯弄進vr房間,背後的滑動門隨即關了起來。


    福克斯一不小心滑到了地板上。他拚命想要重新站起身,但每努力一次就會有大量鮮血從傷口噴出。塞爾費奇漠然地看著這一切。


    “你一開始就打算朝他開槍吧,塞爾費奇。”


    艾米麗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把手伸進口袋,摸到了那把小型手槍。塞爾費奇麵對她的指責隻是輕輕聳了簿肩。


    “隨你怎麽想。要我說,現在可不是破壞合作關係的時候。”


    忽然,有什麽東西用極強的力量撞擊著大門。艾米麗吃驚地回過頭去,卻也隻能愕然地看著大門在衝擊中搖晃個不停。一陣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屬於人類的嘶喊緊接著在鋼鐵大門的另一邊響起。砧慘叫一聲,抱著腦袋躲進房屋的一角,在水槽旁縮成一團。


    “距離‘玫瑰’噴射還有二分鍾……”


    站在房間正中央大聲說話的塞爾費奇明顯有些緊張。


    “好像有什麽東西來了。喪屍也好,別的什麽也好,總之都不是正常的人類。“


    太陽穴處傳來的冰涼觸感讓人記憶猶新。


    “封鎖這個房間。”


    艾米麗轉過頭盯著塞爾費奇手中的黑色武器。將其緊緊握住的指關節一片慘白,手槍也跟著抖個不停。


    他的臉歇斯底裏地緊繃著。


    “塞爾費奇,放鬆。”


    “閉鎖整個房間。你要是不幹的話……”他回頭看著背對自己蹲坐在地上的砧,“那我就殺了你。讓這家夥來。”


    艾米麗茫然地坐在vr終端機前.雖然很不甘心,但也隻能照塞爾費奇說的去做。現在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她把手伸向終端機,利用局域網完成了房間的閉鎖工作。為了應對生化危機而設置在各扇門上的矽膠慢慢將縫隙填滿,把這裏完全密封起來。


    完成所有的操作時,倒數時間還剩下五秒鍾。


    五、四、三、二、一。倒數停止。


    “‘玫瑰’疫苗噴灑開始……”這是卡爾梅恩的聲音。


    走廊上隨即響起了液體被噴射出來的聲音,整個建築物在一瞬間便被暴雨般的狂亂水滴聲包圍。房間被敲得咚咚作響的轟鳴變得越來越微弱。


    “這樣就行了。”艾米麗無力地低語道。


    “能看到研究所內的情況嗎?”塞爾費奇一邊用體毛厚重的手臂擦拭額頭上的汗水一邊問道。


    艾米麗敲擊幾下鍵盤,連上了研究所的網絡。然後借助安裝在走廊上卡爾梅恩之眼進行觀察。


    監視攝像


    頭看來還能用。


    顯示器上很快出現了攝像頭拍到的畫麵,每十秒鍾自動切換一次。


    畫麵上的研究所內部情況可謂是慘絕人寰。走廊裏到處都是紅黑色的液體殘留,那也是所有已經半液體化的人最終的下場。從天花板噴出的液體化作鮮紅色的細流衝刷著走廊,還沒有溶化的人類頭部、手臂、腿漂浮其中。


    艾米麗沉默地中斷了連接,顯示器一片漆黑。


    屋子裏響起了福克斯的呻吟和砧的抽泣聲。塞爾費奇因為興奮而呼出的混亂氣體碰到了她的頭發。


    艾米麗閉上眼睛,雙手緊緊抱著自己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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