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行駛的馬車,安靜的環境,靜默的兩個人。


    慕容璃打開車窗,隨意地看著外麵的景致,心思卻早已不知飄到哪兒去了。


    她真得越發的看不透他了,他極善掩藏自己的情緒,剛剛還怒不可遏,恨不得活吞了她,警告她,此刻他竟如此雲淡風輕,還為她沏茶,仿佛剛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反正她是做不到。


    現在她甚至不敢看他一眼,故作淡定。


    “餓不餓?”墨流殤淡聲開口。


    慕容璃搖頭,“不餓。”


    “咕~”她的肚子立刻提出了抗議,慕容璃驀地小臉兒一紅,囧到極點,不自在地小聲辯解,“有那麽一點點。”


    看著她此刻的神情,墨流殤眸色漸暗,細長的手指敲了敲車壁,“最近的酒樓。”


    已經過了晌午了,出來的匆忙,她也未顧得上用膳,現在自然是會餓的。


    然後打開手邊的小櫥,取出一個布包遞給她,“你最愛的綠豆糕,暫且將就一下。”


    慕容璃伸手接過,默默地埋頭吃著,墨流殤則坐在一旁,翻看一堆冊子。


    難道馬車裏一直備著這些東西,茶點也就算了,那她身上的衣裙又是怎麽回事。他是不是早就預料到了,或者說是安排好了。


    她還在想著,一摞紙和一本小冊子出現在眼前,她抬眸看向他,有些不可思議。


    他竟然允許她去接近他的政務,他對她如此看重嗎。


    一看不知道,看後是讓人瞠目結舌。


    這是水患之事的涉案官員,沒想到竟如此之多,官職都不低,而王明是為首官員其中之一。


    王明侵吞朝廷撥款,河道修繕款,暗中勾結商人哄抬物價,利用職權提拔自己人,打擊報複與他不和的其他官員,自己的子侄為所欲為,強占民宅田地……簡直是罄竹難書。


    和王明一樣的人還有很多,各有牽扯。若不是此次江北決堤,恐怕他們還會做更多傷天害理的事,還不會被遠在玉銘的朝廷知曉。


    墨流殤將王明的罪行公之於眾,貼了榜文,將他對王府做的一切直言不諱,滅門抄家,王府的財產盡數充公……


    看過這些之後,她覺得王明不值得同情,可憐,他死有餘辜,隻是因他之過連累了家人,落得滅門的下場,讓人唏噓。


    墨流殤的處理方式太過殘暴,血腥,她並不認同,就算王明罪該萬死,墨流殤也不能由他動私刑,王府上下殺得幹淨,他不怕被人詬病嗎?他未上報朝廷,擅自處決王明這樣一方知府,三品官員,他不怕惹怒皇帝,這是藐視皇權啊,他不怕被懲處嗎?


    王明能在鳳凰城如魚得水,手眼通天,其背後定是有些許勢力的,得罪權貴,他不怕被人忌憚報複?


    她由害怕慢慢變成了擔憂,擔憂墨流殤的處境,他會不會惹上大麻煩,她不知道此時此刻她的心早已偏向了他。


    “如果你覺得本王手段殘忍,你可以選擇視而不見。”淳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卻不知道該對他說什麽。


    ……


    馬車在酒樓前停下,因跟著一隊人馬而備受矚目,路過的百姓好奇的張望,交頭接耳。


    龍章鳳資的灰發男子從馬車裏下來。


    一頭灰發,他自然是天璃的殺神,修羅王爺,墨流殤,男子上位者的威壓由內而外漫延,眾人皆噤若寒蟬,屏住呼吸。


    這時,慕容璃猶豫一瞬,撩開車簾,準備下車,一隻手伸了過來,慕容璃看向這隻手的主人,避開他直接跳下了馬車,然後垂首站在他身側,“屬下該死,一時失神竟沒注意到王爺您已經下車了。”


    聲音不大,足夠在場眾聽清。她可不想變成焦點,被當作他宸王殿下的寵姬之類的人。


    墨流殤沒有應,直接當眾握住了她的手,拉著她走。


    她在想什麽,他很清楚,想不與他扯上關係,嗬,不可能,他偏不讓她如意。


    慕容璃懵了,她沒料到他竟然


    這麽毫無顧忌,他這是要讓她處於風口浪尖嗎!


    “王……”漆黑幽深的眸光看過來,慕容璃背脊一寒,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目光瞟向別處,慕容璃眸中劃過一絲探究,一時失神,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墨流殤開口詢問。


    “沒……沒什麽。”聞聲,慕容璃回神,剛才她好像看到王瑞安了,可是這裏不是鳳凰城,他為何會在這兒出現呢?難道是她看錯了。


    墨流殤也沒有多問。


    用膳後,墨流殤並沒有繼續趕路在此地留宿。


    慕容璃跟著他進了一處靜謐的宅院,環境清幽雅致,宅子裏隻有各司其職十幾個小廝,卻沒有一個丫鬟。


    不知道這宅子裏住的是什麽人,想來定是一個脾氣不好的怪人,這裏一點兒人煙味都沒有。


    一位老者匆忙趕來,看其身份應該是管家,“王爺您來了。”他聲音硬朗,姿態恭敬。


    “嗯。”墨流殤淡聲應了,“將暖閣收拾一下,今日本王與夫人就在此住下。”


    管家驚詫,夫人?王爺何時娶妻了?管家小心地看了一眼慕容璃,點頭稱是。


    慕容璃這才知道,原來這宅子的主人是墨流殤啊!


    還有,他剛剛又稱她為夫人。他……


    慕容璃住進了暖閣,他住在她的隔壁。


    傍晚時分,她在宅中閑逛,這一天,當真是精彩,不知道日後還有什麽更大的‘驚喜’等著她,她的生活恐不會平靜了。


    一陣哭喊聲自遠方飄來,慕容璃尋聲探去。


    聲音漸漸清晰起來,越走越近,透出光亮的一處,淒厲的聲音從那裏傳來,等慕容璃靠近它的時候沒有了。


    慕容璃走進去,看到裏麵的場景,她倒吸了口涼氣,頭皮發麻,若說王府是修羅場,那麽這裏就是地獄,場麵慘烈的難掩形容,就是噩夢。


    一個高大的男人傷痕累累被鎖在柱子上,血肉模糊,耷拉著腦袋,不知是死了還是暈了。


    旁邊的柱子上分別綁著兩個少年,驚恐萬狀,瑟瑟發抖,萬幸的是兩人身上都沒有傷。


    而其中一個少年,她認識。曾經傲嬌喜武,渴望報效國家,敬佩墨流殤的王瑞安,現在眸中是驚恐絕望。


    “沐姑娘,你怎麽來這兒了?”夜冥見她突然出現,開口詢問,依舊是那座冰山。


    “他們犯了何事?竟用如此重刑。”


    “他們是王明的家人。”一句話簡單直接。


    “你家王爺在那兒?”她已經猜到了。


    此刻她能找的隻能是墨流殤,讓他放人。


    暖閣


    慕容璃看著麵前的男人,定了定心神,適才開口,直接開門見山“你能放了他們嗎?”


    “不能。”墨流殤翻看著手裏的案宗,連頭都沒抬。


    “王明的死是他咎由自取,可是那三個人是無辜的,他們沒有傷害過任何人,不該被牽連。”


    “王瑞安,你見過的,他是個實誠的孩子,是你的仰慕者,他渴望稱為像你一樣保家衛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他的一生不該就這樣結束。”


    “放過他,興許他真得能成為國之棟梁,這樣不是比殺了他要好……”


    慕容璃絮絮地說著,墨流殤靜靜地坐著,不置一言,也不知他聽進去了沒有。


    見他無動於衷,慕容璃直直地看著墨流殤,聲音不冷不淡,“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他們你是放還是不放?”


    墨流殤將案宗合上,抬頭看著她,“潑出的水能收回來嗎?”意思很明顯,不放!


    “有憐憫之心說明你善良,但請不要濫用你那所謂的同情心!犯了罪而禍及子孫那也是他們該受的!”


    “就真的不能放嗎?”心生不忍,卻無力挽救。


    他就非要趕盡殺絕嗎。


    “不能!”他一口拒絕,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墨流殤移步與她擦肩,眼含戲謔,聲線低沉。


    “你是以什麽身份來要求本王?本王的女人嗎?”輕瞥她一眼,“你是嗎?”


    “回去吧!”錯開她向內室走去。


    驀然感到手臂一重,墨流殤停下側頭,視線落在她柔弱無骨的手上,抬眸看她。


    慕容璃扯住他的衣袖,低垂的頭緩緩抬起,“交易!”


    墨流殤正身,好看的眉毛微挑。


    慕容璃鬆開手,與他正麵相對,眼色澄清,“我幫你解決江北水患之事換他三人一條生路。”


    怕他不明白,不同意,她進一步補充,眼中充滿了自信,從容自若“江北水患一事,你還未真正解決,某些地方還存這一些隱患,我可以幫你。”


    墨流殤微微轉動尾戒,玄鐵折射著寒芒,她以為他在考慮,這事還有轉圜之機。


    卻不知他那裏是在考慮,他壓根就沒在意她的條件,他被她此刻的自信光芒所吸引,眼底暗藏深深的笑意,她總會給他驚豔,這樣的自信,智慧的她,甚是迷人。


    良久,斂去所有情緒,本就淡漠此刻卻又顯得深不可測,墨流殤薄唇輕啟,“不需要。”


    慕容璃完全沒想到,他竟拒絕的如此幹脆,她剛想問為什麽。


    墨流殤先她一步開口,“你覺得以本王的能力解決不了此事?本王可不隻是會行軍打仗。江北水患之事不隻是治水這麽簡單,其中還有潛藏的黑手,那是根源,而且此事還有更大的作用。”


    不可否認他說對了,慕容璃有種無力感,“你為何不給我個機會呢,就非要不留一絲餘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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