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第一次,阮韶知道了什麽是迷茫。從前他征戰沙場渾身浴血,但是目標很明確,那就是保住這萬裏河山,保住那人身下的位置。自從成為亡國奴,除了小緯他已經不知道自己這麽苟延殘喘是為了什麽。他真的沒有想到,曾經叱吒風雲的自己會落到今日給敵人為奴為仆的境地。


    想著剛剛的光景,他真的好想笑。


    幾個美豔無雙的婦人氣勢洶洶地闖進東宮,如菜場上的潑婦一樣叫罵著,“讓那個該死的狐狸精滾出來!”他在旁邊聽了半天的戲,才好笑地發現,她們嘴裏那個不要臉的狐媚子竟然說的是他!


    她們一口咬定太子在東宮藏了個舉世無雙的狐媚子,否則不會這麽久了不踏足後宮。當初,皇上要太子和二皇子搬進皇宮,二皇子因為風流倜儻天下聞名,所以孑然一身沒有家眷。太子身後十三姬妾,卻隻有五個跟著進了宮,當初她們幾個被選中進宮的還洋洋得意,然而進宮已經半年多了,太子竟然從未再臨幸過她們。原本想憑著子嗣覬覦太子妃的幾個女人終於坐不住了,幾番打聽,幾個女人一致認定,她們的太子殿下定是在東宮養了女人,否則怎麽夜夜安寢東宮卻不招人侍寢?


    小叮當臉色相當難看,這些愚蠢的女人當真是一個兩個都不要命了,等太子回來有她們好看的!但眼下她們到底是主子,他也不敢妄動。隻祈禱這群姑奶奶別鬧得太過分,否則太子殿下回來不好交代。


    不知道幾個女人腦子裏是什麽回路,她們不敢闖太子安寢的主殿,隻好拿左右偏殿說事兒,知道一間是小叮當住後,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另一偏殿,小叮當心裏咯噔一跳,拿眼睛偷偷去看那位祖宗,見那祖宗眉眼之間沒有任何反應,小叮當心裏暗暗叫苦,這祖宗可是殿下的逆鱗啊。小叮當連忙三兩步上前,攔在偏殿門口,“回幾位娘娘,這是殿下貼身侍衛休息的地方,藏不了什麽狐媚子。”小叮當說到“貼身侍衛”時刻意加重了語氣。


    哪知女人要是蠢起來,當真神鬼難擋,隻見領頭的女人一把將小叮當扒拉開,然後抬起繡腳踹開了房門,幾個女人呼啦啦地都進去了。女人們眯著眼睛四處搜尋,好像搜不出那狐媚子不甘心似的。


    阮韶依然站在主殿門口,抬頭看著天,麵無表情。


    未幾,宮門口出現一抹杏黃色的身影,那人難得的行色匆匆讓阮韶嘴角牽起一絲冷笑。


    宇文寒看到阮韶立在殿門口,對著他冷冷地笑,他就知道,這事兒沒法善了。原本這麽多日子來,那人對他就始終存著很深的心結,被這幾個蠢女人一鬧,估計兩人的關係又要開始水火不容了。宇文寒這人做事從不後悔,當年為了鞏固勢力,他對送來的女人來者不拒,在他看來,女人不過是傳宗接代的工具,不管是已經給他生過孩子還是沒有生過的女人,在他眼裏都沒什麽區別,對她們他無所謂溫情,隻保證她們吃穿不愁,至於她們私底下的勾心鬥角,隻要不鬧到明麵兒上來,他也就全當不知道。隻是這一次,她們終於觸到了他的逆鱗,他明知道處理了她們,會引來諸多猜測,但是當看到韶麵無表情地站在那裏,他的心疼了。那麽驕傲的男人竟然因為他被叫做狐媚子,光是想到這點,他就有了殺人的衝動。


    宇文寒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又是那個冷酷無情的太子殿下了。


    幾個女人正在房裏翻找地歡實,驀然聽到小叮當公公高喊,“太子殿下!”幾個女人當場就焉兒了,心驚膽戰地跪了一地,這時才覺察到害怕來,那被嫉妒蒙住的心智似乎終於醒了。


    宇文寒站在那裏,看著跪了一地的女人,冷冷地問,“找到你們想要的了?”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阮韶轉身去了後院,他不想去聽那些鬼哭狼嚎,原本跟他也沒有關係。


    忍冬藤上開滿了潔白的小花,清香撲鼻。阮韶站在忍冬藤下,揚著頭,閉著眼睛。


    他為自己感到可悲。


    剛剛看到那些女人的瞬間,他竟然升起了怒火,他尋著怒火找到了源頭,那源頭竟然是,宇文寒膽敢招惹了一堆女人後又來招惹他!


    阮韶冷冷地嘲諷著自己,他難道不知道那個男人姬妾滿堂嗎?為什麽一直以來都刻意去忽略?在他心裏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怕的變化?他為什麽越來越不明白自己了?他到底想要的是什麽?難不成除了將小緯毫發無損地救出這個該死的皇宮以外,他內心深處還有什麽別的奢望不成?他一直不去想,他竟然也學會了逃避。


    斑駁的陽光透過忍冬藤灑在他戴了麵具的臉上,阮韶恍然覺得有些刺眼,抬手遮住了那漏下來的點點陽光,如今,他連這點陽光都承受不了了嗎?


    他是不是應該提前實施心底的計劃了?


    他從未有過現在這樣的焦躁,他向來講究的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何曾這麽娘兒們的進退不得,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該千刀萬剮的男人!


    阮韶深吸一口氣,冷冰冰地低吼,“滾開!”


    宇文寒卻並沒有如他所願地“滾開”,而是走到他麵前,雙手握住他的雙肩,微微用力將他整個人拉進了懷裏。


    阮韶拚命地掙紮,他怨恨自己現在肩不能擔擔手不能提籃的窘境,如果有人給他一把刀,他一定立刻把眼前這個該死的男人剁成肉醬。


    不論懷裏的人如何掙紮,宇文寒就是不放手。


    不知道是累了還是知道掙紮無用,阮韶終於停止了徒勞的反抗,渾身僵硬地任那男人摟著。


    後院裏一個人也沒有,滿院子的忍冬藤下麵,相擁的兩人,在淡雅的清香裏看起來那麽般配那麽唯美。


    “對不起。”宇文寒的聲音很輕,仿佛怕驚醒了什麽似的小心翼翼。


    阮韶一怔,他沒有見過這樣的宇文寒,這個男人向來都是老謀深算陰險狡詐又冷酷無情的,這麽溫柔的樣子讓他惡心。他不覺又掙紮起來,隻因他突然覺得有點喘不過氣。


    宇文寒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臉埋在對方的脖頸裏,低聲道,“對不起韶,我沒有等你。”


    “你個烏龜王八蛋!誰讓你等了!你把話給老子說清楚!”阮韶氣得麵紅耳赤狠狠地推開了宇文寒,惡狠狠地雙眼似乎想在宇文寒身上剜出無數個血淋淋的大洞來。


    這是第一次,宇文寒看到阮韶的歇斯底裏。


    曾經在他身下那麽難堪的羞辱都讓這個美麗的男人保持著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今日卻這麽容易地怒了。


    宇文寒居然覺得開心。


    韶不知道,他渾身炸毛的樣子多麽可愛多麽迷人,這麽一個妙人兒,是上蒼給他的恩賜。他知道現在他說什麽都是讓韶生氣,索性閉嘴不說話。


    阮韶覺得自己大概是氣瘋了,他指著男人的鼻子罵了個淋漓盡致,末了氣喘籲籲地靠在忍冬藤上,清新淡雅的花香飄進腦海裏,喚回了他奔騰而去的神智,那張隱在人品麵具下的臉頃刻間滴出血來。


    完了!


    他竟然像個善妒的潑婦一樣罵了這個男人!


    他憑什麽罵這個男人?他為什麽要罵這個男人?


    他該罵的應該是阮韶!


    阮韶很突兀地抱著忍冬的支架,慢慢蹲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隻知道一切都太糟糕了,他真想回到從前馳騁沙場的日子,他再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狼狽不堪了,有那麽一刻,他甚至想,他什麽都不管了,就去死吧,死了就一了百了不用麵對這些源源不斷地難堪了。


    “韶?”宇文寒的那點點開心在看到韶的崩潰時煙消雲散,他屈身單膝跪在了韶麵前,展開雙臂企圖去擁抱韶,然而他聽到了韶疲憊的聲音,“不要碰我。”那聲音虛弱而絕望,似乎他的碰觸是致命的毒藥,隨時會要了他的命似的。


    “宇文寒,你到底想怎麽樣?這具臭皮囊你上也上過了,這個曾經高高在上的靈魂也早被你踩在了腳底,你告訴我你還想要什麽?”阮韶不會天真地以為男人圈著他隻是想要他的命。


    宇文寒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說,告訴韶,他愛他?


    愛是什麽?


    這麽虛無縹緲的東西,說出來他自己都覺得可笑。


    兩個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裏。


    一個要逃,一個不放,兩個人之間的矛盾永遠無法調解,除非有一個人放手。


    阮韶的驕傲原本不允許他亡國之後苟延殘喘,但為了那個孩子,他忍了;阮韶的驕傲不允許他雌伏於男人身下,但為了那個孩子,他忍了——他不知道他還可以拿那個孩子做多久的借口。最近,他開始越發發現自己的懦弱和無恥了。


    這場無聲的戰爭誰也沒有贏,兩人依然恢複以前那樣別扭的相處方式。


    隻是,東宮的幾位姬妾因為失德,被遣送回太子府圈禁了,整個東宮突然空了下來。


    皇後張羅過幾次要給太子選妃,都被太子以這樣那樣的名義給拒絕了。皇後想著,反正太子膝下已有兩子,倒也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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