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論京城大戶,一定不能落下了陸氏,這一大家子,叫旁人想忽視都忽視不得。


    陸家老爺子,陸騰輝給大瑄的老皇帝賣了一輩子的命,打下大瑄的江山,開國功臣本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卻突然辭官,對外嘿嘿一笑,道:“我有出息,不見得我那一幫子孫有出息,還是別擱這兒丟人了。”


    對內,其實也就對自己的小孫女,說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當然,這是後話。


    回到老爺子身上,他的那幫兒子女兒,真是一點也不叫他老人家省心,大兒子陸祜,真是閃瞎了老爺子的眼,拿著一百兩銀子,失蹤七年,突然回家,就告訴老爺子:“爹,兒子呆不久,江南百十來號的店鋪忙活著呢,我這偷閑回來,來咱江南打算發展發展歌舞坊。”


    老爺子差點沒背過氣去,他怎麽就給取了個祜字呢,原來響徹江南的陸狐狸就是他啊!


    “嘿嘿,陸老頭兒,你知道麽,京城有個商人,外號叫陸狐狸,都敢從天子這條金龍爪子上搶錢賺。你們姓陸的人才輩出哈。”張老頭顫巍巍的落了黑子,局勢不佳還笑嗬嗬的。


    “哼。”陸老爺子沒好氣的哼哼:“老子這輩子最看不上商人了,想當初,打仗那時候,國破家亡了商人都還掙著亡國財,哎哎,可虧了我……”


    陸老爺子一提起當年就刹不住車,念念叨叨的回顧英勇過往,等回顧差不多了,突然發現自己正下棋呢,低頭一看,傻了:“不對不對啊,老張你動我子兒了吧,你他娘的耍詐吧!”


    局勢明顯變了,老張眼神飄來飄去的:“什麽啊多大年紀了輸了就是輸了。”


    “你耍老子!”陸老爺子抄起拐杖:“你他娘的……”


    再說說二女兒,陸丘,這姑娘老爺子喜歡,從小當兒子養著,皮實著呢,長大了也幹了老爺子喜歡的差事。


    “誒喲!我最稀罕我們小丘子嘍,當土匪!老子喜歡!”


    陸丘黑了臉:“是鏢局……”


    “哎我年輕那會兒也想當當土匪頭子,可惜啊……”


    陸丘臉更黑了:“是鏢局。”


    老爺子摩拳擦掌:“嘿嘿,回頭帶我去瞧瞧你們山寨唄,哪個山頭上呢……哎!小丘子別走啊!”


    那時候,小知風就站在一旁,看著陸丘姑姑臉色著實不好,可爺爺歡天喜地的,就抱著一盤瓜子,湊到爺爺身邊,“爺爺,爺爺,我給你一個瓜子,你告訴我土匪是什麽唄。”小知風奶生奶氣的說,小手從一大盤瓜子裏挑出一個。


    陸老爺子臉色也不好看了,把小知風拉到身邊:“小風兒,說,是誰告訴你這樣以物換物的!”


    小知風眨巴眨巴大眼睛,想了想,樂了:“是二叔叔。”


    老爺子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招呼來管家:“去!把族譜改了!我們風兒以後當我閨女!讓雲祜叫她姐姐!”


    管家徐老伯撲通跪下來:“萬萬不可啊……”“怎麽不可!老子的話你都不聽了!”


    徐老伯眼淚都快掉下來:“陸公子說咱府上管賬管的糊塗,把……把家底……都管了。”


    “什麽玩意兒!?”


    陸知風在一旁,說道:“爺爺你糊塗啦,意思就是,咱們讓二叔叔不高興了,咱們就沒有米飯糖葫蘆吃啦。”


    陸老爺子氣岔氣過去,翻白眼手抽搐。


    陸知風晃了晃陸老爺子,問道:“大叔叔什麽時候能回來,今年過年能回來嗎?”


    陸知風不是陸家的孩子,是陸之竹在塞外撿來的,帶來陸家時還不足一歲。知風最是歡喜大叔叔,可是大叔叔遊曆四方,一年也見不到幾回。


    聽人說,陸之竹是陸老爺子最優秀的兒子,帶兵出征從無敗績,文韜武略名聲響徹朝野。可後來燁陽郡一戰,是吃了結結實實的敗仗,幾經生死撿回一條命,落下了病根變得體弱多病,再不碰兵書。常穿一身青衣,手握書簡,在搖晃的馬車上踏遍四海風景。


    陸老爺子咳嗽了兩聲,說:“之竹今年,可能不回來了。”


    知風變臉比翻書還快,眼淚啪嗒啪嗒的開始掉,哼了一聲就自己跑回了屋子。


    小丫頭心智頗為早熟,別的小孩兒說話還都不清楚的年紀,她已經學會生悶氣生上好幾天。任是陸老爺子花上半天的心思,帶來了各種玩意兒,也換不回知風一個笑臉。


    知風蹬著兩條小短腿,“這些都是小孩兒玩的,我才不稀罕!”明明自己還是個七歲的小孩,已經自以為是個大人了。


    陸祜說:“知風不是小孩,那你是喜歡大人玩的了?”


    “嗯!”陸知風猛的點頭。


    陸祜道:“叔叔的扶春樓大年夜就開張了,小知風想不想去瞧瞧俊俏公子?”陸老爺子抄起他那把名匠打造的拐杖,把陸祜這個滿腦子齷齪玩意的轟了出去。


    陸知風那間寬敞明亮的屋子又空蕩了起來,她爬上了窗台,打開木窗,外麵已經是白雪皚皚,臘梅燃。聽人說,陸之竹帶她來到這個家的時候,也是深冬臘月,一個雪天。


    雪地上出現一串小腳印,是隻雪白的小狗,陸知風興奮的喊了一聲,小狗身體抖了三抖,抬頭一看陸知風,撒開了腿一溜煙沒影了。


    陸知風氣的險些把窗子掰扯下來:都是不知好歹的!不知好歹的!


    沒過幾天,雪積得快要沒過陸知風的膝蓋,京城終於迎來了大年夜,家家戶戶張燈結彩,最熱鬧的便是連接著皇宮與鶯柳花市的永定街。無論在哪都劃分著三六九等,京城也不例外。永定街上都是皇親國戚,高官貴胄,自然非凡熱鬧。而劃分界限的是虹橋,虹橋之後便是尋常人家的新年夜,也是另一種熱鬧。


    陸騰輝雖然隱退朝堂好幾年,可威名仍在,不少人還想登門拜訪,大多數都讓陸騰輝給推拒了,除了那幾個實在推不掉的。


    門外人聲喧鬧,互相拜年寒暄,踏進陸府的有粗布衣裳的平民,也有錦衣玉帶的貴人。陸知風鬧起了脾氣,饒是誰叫她也不出去。


    “我隻聽聞陸將軍孫女小小年紀以是天仙容貌,便想來瞧一瞧!”宋遠玉對老爺子說,“犬子的年紀和您孫女應該差不多大,我是算計著……”宋丞相脫掉紅黑朝服,穿著回灰白貂衣,看起來年輕了幾分,沒了往日的威嚴,反而打趣起了老爺子。


    陸騰輝的孫女,多少人家惦記著,想攀權附貴。可如果是宋遠玉想攀誰的權貴,那就是天大的笑話,他早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陸騰輝道:“算計什麽?一個刁蠻的丫頭,這輩子都不適合你們這種書香世家。”


    “那可不一定,之竹曾說,貌美足矣。”宋丞相慢悠悠的說,模仿著陸之竹的語氣。


    宋遠玉和陸之竹是頂好的兄弟朋友,一個穿上了朝服一個披上了戰甲,一個位高權重一個遊曆四方。不同的選擇,竟導致了全然不同的結局。


    這時,一頂華麗的轎子停在了陸府,上走下一位氣質非凡的女子,被丫鬟侍女攙扶著走進了陸府。


    “兄長。”曹蓉先是對著陸騰輝揚起一個笑容,後又朝著宋遠玉微低頭,一舉一動都透露著典雅與矜貴,道:“丞相大人。”


    “貴妃娘娘。”陸騰輝和宋遠玉齊齊向曹蓉行禮,被曹蓉攔了下來:“隻是想來兄長這裏湊個熱鬧,繁文縟禮就省了吧。我是十分想被叫一聲姑祖母呢,那知風丫頭呢?”


    陸騰輝搖頭道:“生悶氣呢,怪之竹不回來。”


    前來拜年的越來越多,陸家一大院子都快要裝不下。待雪又開始飄飛時,大家紛紛往屋裏走,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鑼打鼓的吵鬧聲。


    陸祜帶著他的一小隊藝坊的歌姬樂師走了進來,這才是真正的熱鬧。很有七八個紈絝圍上了陸祜,詢問他們各自喜歡的美人的身價。而不止如此,又來了一批西域穿著的人,更旁邊的鶯歌燕舞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長刀大鼓,還有一個用黑布包裹起來的鐵籠子。


    徐伯去敲知風的門,喊道:“小知風,外麵的親戚朋友都想見見你那!”


    “不見!”


    “大公子給你送來了禮物,你不去瞧瞧?”徐伯猜想,知風向來是之竹大公子的鐵杆擁護者,這該出來了吧。誰知道陸知風又是一句:“幹我什麽事,不去!”


    不好伺候,實在不好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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