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到了小路上,便遇見了許多麵色青白中了寒毒的平民,他們有男有女,身旁都有一兩個親友陪伴。陸知風一個瘦小的女子,臉上還是未脫的稚氣,背上背著一個比她身量高出許多的男子,她身旁的過路人瞧著不忍,一位拉著木板車的青年走到陸知風身邊,道:“姑娘,要不要讓這位公子坐上我的車。”


    陸知風看過去,青年車上躺著一位婦人,馬車旁邊跟著兩個小孩子。陸知風在連雲巔被赤燕那個老頭子罰拖著大石頭繞山都扛得住,背著殷紹走幾步山路自然算不上累,但是殷紹這家夥動來動去貼著她脖子,叫她很是不自在,便道謝了好多次將殷紹放下了。


    “姑娘,他是你什麽人啊?這大老遠的背著,不容易啊。”青年說著費勁的抬起板車,拉著走。陸知風猶豫了一刻,說:“他是我家的鄰人,因為心腸壞全村的人都厭棄他。我也想叫著壞蛋死了算了,可我還欠著他些銀兩,便以此抵債了。”


    當著人家的麵說人家心腸壞,是壞蛋,青年尷尬的笑了笑。陸知風問:“大哥,如何稱呼呢?後麵的這是您夫人和孩子吧?”


    青年說:“叫我趙哥就行了。我家這婆娘生了娃身子骨就弱了,多虧了華山在。”他說著停了下來,用手背擦了擦汗,陸知風走過去握住了手柄,說:“我來拉吧,趙哥您歇會兒。”


    “開什麽玩笑,你一個姑娘家……”


    陸知風眉頭都不皺一下輕而易舉的將抬了起來,笑著說:“我第一次去華山,勞煩趙哥指路了。”


    這姑娘身子單薄,骨架瘦小,纖細的手腕好像一掰就會斷,一張白皙的小臉笑的陽光燦爛……力氣倒是驚人。


    趙哥說:“你一個姑娘家帶這個病人在外,實在是不安全。就昨天,羅刹山上的禽獸來了鍾山,在華山眼皮子底下轉悠,這世道……”


    殷紹一直閉目養神,聽見禽獸二字眼珠子動了動,睜開眼睛望向了趙哥,那眼神可算不上和善。


    到了華山山門口,有一眾少年弟子出來迎接。陸知風將這些白淨的弟子挨個審視了一番,沒有圍剿殷紹的人在,便低下頭跟在趙哥身後走了進去。這些弟子談吐君子,耐心的安置了進來的平民,其中一個弟子走到陸知風跟前時,看見她的手心因拉車而泛紅破皮,從袖子裏拿出一小盒軟膏,塞進了陸知風手裏。


    陸知風關上了房門,坐到床邊,看著手裏那一盒軟膏,說:“都是一幫好孩子,怎麽就掌門是個敗類。”那個小弟子年紀看起來和驚羽差不多,一樣的不敢看人眼睛,一樣的貼心。


    “若是驚羽生在好門派裏,也一定是個好孩子。”陸知風聲音越說越低,說到最後隱忍著傷痛,“定要他們……血債血償。”


    殷紹側躺在床上,看著陸知風陰鬱的表情,說:“小生也是個好孩子,若我死了,女俠也要這般難過才是。”


    陸知風一下子從傷心轉變成了生氣,冷冷的瞪了一眼殷紹。殷紹懇求道:“知風,你就原諒我吧,我日後定不會再有一絲一毫的欺瞞……那些背地裏因此說陸家閑話的人本座都會處理……”


    陸知風火氣因為他這句話徹底被吊了起來,她憤怒的站了起來,說:“怎麽處理,殺了他們嗎?紅蓮主座果然好大的本事,以殺戮堵上悠悠之口,你還要殺多少人你才滿意?”


    殷紹看著陸知風瞪圓了的眼睛,眼珠子轉到了別處躲避開她的眼神,說:“喬家英雄會上差點害死你我二人,又竊走本座的絳月,死有餘辜。其他事,你不要隨隨便便就加在我身上。”


    陸知風想不明白,罵他罵的興致起來的時候,他就能自然地擺出一副委屈的模樣,好像那些十惡不赦的事他都做的有理有據。


    “好,你有你的道理,”陸知風道,“可是我們不是同一類人,若選擇擺在我麵前,我定和你不一樣。”


    殷紹抬眼望向她,突然間笑了,說:“選擇二字都是命好到一定份上的人才說的出口的,知風,你這樣高高在上的評論別人,太狂妄了。”


    陸知風被說“高高在上”“狂妄”,氣的甩手走人,關門的時候用力的摔門“嘭”的一聲門都要被拆了。


    陸知風氣急敗壞的走出房門,突然眼角的餘光瞥見一個白影閃到牆角,陸知風幾步追了過去,手“啪”的搭在了那人身上。那人個子才剛剛到陸知風的肩膀,一轉身用長琴打掉了陸知風的手。這一來,陸知風看清楚了他的模樣,是那個給她軟膏的小小少年。


    陸知風一隻手背在身後,已然握住了一把閃爍著寒光的短刃,她笑著問:“小兄弟,你在這兒偷偷摸摸做什麽呢?”


    少年動作利落的將琴背了起來,他抬手背琴時雲紋袖子飛了起來,身周似揚起一陣清風,白淨的臉上眉眼如畫,但帶著一股與塵世絕緣的冷淡,仙風道骨形容在他身上一點也不為過。他向陸知風行了個簡單的禮,道:“姑娘,在下慕白。您是習武之人,而且武功不凡……”


    陸知風回想起剛進山時的情景,慕白給她軟膏時停留在她手心的眼神,握住短刃的手緊了緊,說:“我還真以為是華山弟子體貼入微,原來是為了探我底細……”她說著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危險,一步步走近慕白。


    也許是陸知風身上殺氣太重,驚得慕白後退一步,有些慌張的解釋說:“我未曾告知過他人。”


    “哦?”陸知風停下一步步接近他的腳步,問,“那你目的是何?”


    慕白眼神垂了下來,看著地麵,說:“我……不喜歡琴,也想像諸師兄一般用劍,想請教姑娘。刀劍有別,姑娘您掌心的厚繭是常年手握長劍形成的,起碼七八年才會留下這樣的痕跡。而且,姑娘您步伐輕盈,可見內力、輕功都成就非凡,慕白可以向您學習很多。而且……同您一起來的公子中的寒毒很深,半年才能痊愈,慕白……”


    陸知風手中的短刃慢慢推進了袖子,拍了拍手,彈掉了本來就不存在的灰塵,道:“師父都還沒拜,就將事情想得這樣周全,小子,你這樣讓人很不舒服,好像被安排算計了似的。”


    慕白很快回答道:“姑娘也可以算計慕白,得到您想得到的。”


    通透,沒文化的陸知風腦子裏隻能想出這個詞來形容眼前的少年。陸知風指了指慕白的琴,說:“你這琴,是什麽門路?”


    慕白看了看背在背上的琴,說:“姑娘若是喜歡,慕白可將所學統統告訴您。”


    陸知風搖搖頭,道:“那倒不必,我這粗人碰不了高雅的東西,隻是想借你的書來看看。”


    陸知風早就對這琴有了心思,從在平安鎮與靜言的交手,看他以琴聲為引織氣網開始,她就看出來這琴運氣之理與武學各門相通。赤燕死活不讓陸知風碰的一門,武學精髓。


    慕白道:“那我帶姑娘去藏書閣!”


    慕白走了一條人跡罕至的小路蜿蜒上山,他在前麵帶路,陸知風跟在他後麵看他的背影都透露著快樂,問:“你既然一開始就不喜歡琴,為何不與你師父說清楚?”


    慕白走上階梯的腳步停頓了一刻,再繼續向上走的的時候便沒有了剛剛明顯的快樂,好像壓上了什麽沉重的東西,讓他的腳步不似剛才輕快。他說:“師父占我命格,說我靈心高過武心,甚至可比肩當年的蠻青熒。掌門一直想要找到個靈心出眾的弟子,作為華山琴藝的突破口,就像當初的空桑一般,琴劍雙絕。”


    陸知風眉頭微蹙,原來華山一直以追趕上空桑為目標,甚至在複製空桑,道:“可你不喜歡,對你不公平。”


    慕白轉過身,笑的有些傷感:“姑娘,其實大多數人都沒有選擇。你眼前有無數條路,可隻能走其中一條,不是因為你的喜歡心意,而是命運所迫,無奈選擇。”


    ——選擇二字都是命好到一定份上的人才說的出口的,知風,你這樣高高在上的評論別人,太狂妄了。


    陸知風慕然間回想起殷紹的這段話,不安的摸了摸後頸。


    慕白年紀尚輕,可他的神情已然超越了他的年紀。他說完便轉身,繼續向山上走。赤燕曾經說過的,靈心是人三魂七魄中的天地靈氣,靈心過人的人更聰慧,更能融入萬物自然之中。他這一身的仙氣,大概就是一點靈心帶來的。


    那我呢?陸知風想到了自己,大概是丁點靈心都沒有。


    慕白帶著陸知風到了山頂上的一處小閣子,他從懷裏掏出一把沉重的銅鑰匙,插進了鎖眼。這個閣子是用木頭搭建起來的,周圍都是高樹野草,隻有慕白和陸知風剛剛走過的地方用石板墊住了泥土。這哪裏像是藏書的地方,幾乎就是山上獵人用來歇腳的小木房,這林子裏又潮濕,書都會發黴的吧。


    “你們華山哪哪都氣派,藏書閣卻簡陋成這個樣子?”


    鎖頭生鏽了,慕白用了力氣才“哢嚓”一聲轉動了鑰匙,說:“不是,這一處是專門為我開的,平日裏除了掌門隻有我才來這裏,其他弟子不知道此地。”推開門,裏麵撞進眼裏的是一排排的書架。


    陸知風走了進去,這屋子裏一絲多餘的裝飾都沒有,除了書還是書。陸知風問:“既然這是你與貴派掌門之間的小秘密,告知我這個外人,是否太不得當了?”她一邊說著,眼睛四處打量著,努力探尋著這裏不尋常的地方。在陸知風心裏,餘一聞已經從名門正派的當家人跌入泥潭,成了偽君子、真小人,她想從這個隱蔽的地方,探尋偽君子的蛛絲馬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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