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因為分心再加上對陸知風傷勢的擔憂,劍陣開始不穩。魏權堪堪應付著橫衝直撞的巨蟒,對慕白道:“集中精神!”


    陸知風忍著疼痛從地上爬起來,用長劍支撐著自己站直身體,現在仇應龍優哉遊哉的把玩著手中的珠子,身邊成了七個黑衣人,排出整齊方陣,除了最前麵那個手中的是棍子,其餘人全部都是明晃晃的短刃。


    那根線從黑衣人頭顱中順出,前線另一端一定在仇應龍手上。


    陸知風擦掉嘴上的血,這次她不再向華山弟子借力,腳蹬在牆上“嗖”的飛了出去。她感覺得到自己剛剛受的那一棍子傷到了骨頭,接下來每一次揮劍都會因疼痛而變得遲緩,所以她不再存貯體力,這就是最後一搏!


    陸知風麵對麵毫不畏懼的直麵拿著棍子的黑衣人,一劍劈下來,黑衣人的棍子被削成兩節。仇應龍把玩手中珠子的動作停了下來,目光緊緊地盯在了陸知風身上。隻見她手中長劍燃燒出微弱的青色光芒,陸知風斬殺擋在前麵的第一人、第二人、第三人。


    仇應蟲猛拍了一下椅子,從四麵八方出現無數個黑衣人,齊齊衝向陸知風。慕白手中的琴弦“嘣”的一聲彈斷了,他的手指被割出一條細長的血痕,陣法既亂巨蟒再無限製張開血盆大口撞向眾弟子所在之處,巨蟒的頭像是石頭做的,地麵被撞得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大坑,弟子們慌忙躲閃,唯有慕白一個人像是失了魂呆坐在原地,目光隻放在被黑衣人團團圍住、已經看不見她身影的那處。


    忽然一青色光芒閃現,空中似出現了一條遊動擺尾的青龍,陸知風衝破了黑衣人的層層圍堵身上布滿細小傷痕,衝向仇應龍。她料定仇應龍被挑去手筋腳筋已經是個隻能癱坐在椅子上的廢物,勝券在握!


    仇應龍卻突然間抽出一把短刃,椅子上飛了出去,手中的珠子拋了出去,陸知風措手不及那件抵擋,巨大的衝擊力牽動了剛剛受傷那處,手中的劍被打飛出去。


    陸知風還來不及反應,仇應龍那張醜陋無比的臉就出現在他麵前,陸知風難以置信的低頭看了看,白刃已經完全沒入了她的腹中。


    自大、狂妄、自以為是,不知小心謹慎,橫衝直闖。赤燕的話就這麽回蕩在陸知風腦海裏。


    短刃抽出,陸知風向後倒下,摔在地上,掙紮幾次爬不起來。


    慕白扔下琴衝了過來,還沒靠近就被不知從何而來的細絲線綁住了手腳,其他弟子也一樣動彈不得,那兩條巨蟒看著這些美食,仿佛在想該先品嚐哪一個。是人皆有破綻,而仇應龍手底下幹脆全都不是人,都是牽線傀儡。


    陸知風趴在地上咳血,手臂支撐著地麵,勉強直起身子來。陸知風肩膀上猛地受力被踩在了地上。


    陸知風親眼看著仇應龍被挑去手筋腳筋,如今怎麽能像個沒事人一樣站立行走?


    仇應龍踩著陸知風,說:“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你是……你是怎麽恢複如初的?”


    仇應龍加大了腳上的力氣,狠狠的踩著陸知風,說:“不過是與羅大人做了個交易罷了……今日,死的是你,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就會攻下連雲巔,我會將你的人頭和你那幾個好師父師兄放在一處的。”


    “你做夢!”


    仇應龍撿起地上的劍,劍指著陸知風的脖子,說:“莫怕,黃泉路上有這麽多華山弟子相伴,不會孤單的。”話畢劍就落了下來,陸知風閉緊眼睛,被仇應龍踩著的地方突然間輕鬆了,陸知風重新睜開眼睛——大叔叔!


    陸之竹手中拿著一把山水折扇,依舊穿著淡青色的衣衫。仇應龍已經被打倒在地上,陸丘手中長刀毫不留情的捅進了仇應龍的胸膛,血液噴濺。那兩條巨蟒被軍隊團團圍住,裹滿油的巨石熊熊燃燒砸向巨蟒,又有大網從天而降將著兩條蛇束縛住,一個火折子扔了過去兩條蛇被困住火燒炙烤。陸知風傻愣愣的看著軍隊,他們穿著金軟甲紅腰帶,這是皇家禁軍的打扮。


    蕭宇……


    從山正門口又出現了一批黑衣人,領頭的是一位穿著淡紫色衣衫的女子,她揮了揮團扇,那一隊黑衣人就衝上去將仇應龍留下的餘孽殺了個幹幹淨淨。傀儡雖聽話,但與紅蓮教中的手下相比,傀儡就像是三歲的孩子,三下五除二收拾了個幹淨。期間紫衣女子微微皺眉,黑衣人又將地上他們製造的血汙擦幹淨。


    陸知風看著紫衣女子,她認得她,是紅蓮主座的副手——玄機。


    玄機雖準備著黃雀在後,可她看見陸之竹的時候便識趣的改變了想法,對著陸知風微微欠身笑了笑,便帶著自己的一隊人馬轉身離開。


    若陸知風沒有留在這裏,大概就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結局。


    陸知風掙紮了幾下,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對陸丘揚起一個死裏逃生的感激笑容,道:“姑姑……”陸丘沒等她講話說完幾步走過來,揚起手。


    “啪!”


    陸知風本來就站不穩又挨上一巴掌被打倒趴在了地上。慕白衝過來跪在地上攙扶著陸知風的臂彎,說:“小師父……”


    陸知風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眶紅了,她表情戲謔的看向了陸丘,說:“您瞧瞧,旁人都會過來扶我,而你卻給了我一巴掌。”


    陸丘怒不可遏:“你還有臉說,看看你做了什麽!你與紅蓮主座勾結已經是全天下皆知,我陸家兒女怎麽會……”


    陸知風突然笑出了聲,說:“我真的姓陸嗎?如果你們不願意回去將我從族譜上抹去便是了!”


    陸丘怒氣又要發作,陸之竹平靜地開口道:“你罪責有三:一識人不明,二執迷不悟,三,不知進退。你師父教會了你很多,可卻沒教會你何時該退,沒有教會你最重要的,這是他的不稱職。你這樣離做個短命英雄不遠了。”


    陸知風笑的更加諷刺了,她扶著慕白,再次站起來,說:“八年來,陪伴在我身邊的是我的師父、師兄,就算我師父再混賬再不是東西他也在那窮山裏陪了我八年,你們就算再風光熱鬧也與我無關。世間誰人都可以說我師父是個不稱職,唯獨你們不行。”陸知風說著說著眼淚從通紅的眼眶裏滾落出來,她用手抹了一把可手上都是血,蹭的她滿臉血痕,“八年來,來到連雲巔的鷹有宋錦的,有蕭澤哥哥的,甚至連當今聖上的都有!可就沒有一封來自陸府。我對於陸家的事也是一無所知,甚至還比不過一個外人……叔叔,你是不是後悔當年將我帶回家了?”


    陸之竹漠然得仿佛沒有聽見陸知風的話,轉身離去。陸知風歇斯底裏的喊道:“你站住!我在這兒跟你說清楚,我師父什麽都教過我,可我隻學會了‘不能退’即便我身後是萬丈懸崖、即便我若愛之人全部離我而去、即便我仇滿天下退無可退,我也要去改變我想想改變的。我不像你,不像你隻想著逃避!”


    “住口!”陸丘怒喝一聲走到陸知風麵前又要給她一巴掌,這時陸之竹道:“走吧。”


    陸丘停在半空中的手不甘心的放了下來,轉身和陸之竹一同上了馬車。


    周圍的人都看傻眼了,這一家人個個都很奇怪。家裏的姑娘受了重傷,姑姑上來就給了一巴掌。叔叔也隻會告訴她她犯了什麽樣的錯。這個姑娘就更狠了,一張口就是要把自己從族譜中抹去。原本死裏逃生是該慶祝的事,這一鬧,一片死寂。


    “小師父,別哭了,”慕白說,“我帶你去療傷。”


    陸知風吸了吸鼻子,說:“早就該這樣了,早就該這樣了……”她自言自語,讓慕白攙扶著離開這個彌漫著血腥味的地方。陸知風對於陸之竹怨氣早已深重,她尚在繈褓之中的時候是他將陸知風帶入的陸府,陸知風記事比其他小孩子早太多了,別的小孩子會忘記最開始陪伴在它身邊的人,可她不會,她最深的依賴信任全係於陸之竹一身。可陸之竹將她扔在陸府就頭也不回的走了,一年半載的不回來。年幼的陸知風待在陌生的府邸,即便所有人都待她很好,可心裏被拋棄的感覺總也揮之不去。


    陸之竹說她是在邊城之地撿來的,可他撿來之後又是撒手不管,又是再一次拋棄。


    好在陸知風每天每年趴在窗口望著大門,陸之竹都不回來,她便不再等了。


    可是後來呢,陸知風病重陸之竹回來帶她去了連雲巔,是救了她的命,可也讓她失去了過往人生中所有擁有的,連書信一封讓她回憶的機會都不給。


    連雲巔的日子不好過,她最多的是與宋錦,與蕭澤哥哥傾訴,與同樣倒黴的兩位師兄一起熬。可兩個師兄都沒有被家人遺忘,逢年過節都會有禮物和貼身物品送入宮中。宋啟明知道陸知風羨慕,可他以為陸知風羨慕的是從京城帶過來的玩意,還讓他爹宋遠玉也送些給女孩子玩的小玩意。


    陸知風拚死下山,是完全為了蕭澤,她對陸府早就沒了什麽感情眷戀。可回到陸府,看見姑姑叔叔各在天涯,爺爺自己守在府中,陸知風才想著為了爺爺留下來。先前的嬉笑打鬧、歡天喜地,不過是陸知風無奈的偽裝。


    八年裏毫無音訊的家,又能有多少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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