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六四章野刺蝟演悲情戲二掌櫃引狼入室


    夜裏,飄了薄薄一層清雪。


    早上,小福子像往常一樣按時起炕。


    趙瘸子受傷了,他就拿著大掃帚,先把院裏清掃幹淨。之前,這是趙瘸子的活。


    掃完院子,他就去皮貨大堂,把爐子生著,再開開前門,卸下門窗上的閘板,又把大堂外麵的雪清掃幹淨,這才又返回大堂。


    這些營業前的準備工作,都是他的活,特別是要把爐子燒旺,讓大堂暖和起來,這樣,營業時,夥計們和顧客才能拿出手來。


    剛剛入冬,天就很冷,大堂前麵的窗戶鑲著玻璃,玻璃上結出美麗的窗花,有的像遼闊的草原,有的像花叢,有的像群山,有的像古怪的童話森林。


    爐子很大,是一個大油桶做的,裏的煤漸漸旺起來,小福子沒什麽事幹了,站在窗前玩兒窗花。


    室內溫度一高,距離爐子近的窗花開始融化,透過玻璃,小福子發現一個撿糞的人在大街上走過去,再走回來,眼睛不時斜著向他這邊看。


    他覺得這個人很可疑,就把更夫陸老六找過來:“六爺,你看看這個人,像撿糞的嗎?”


    陸老六看看,然後說道:“哪裏像撿糞的,賊馬溜眼的,八成是特務吧。”


    “我看也像特務,”小福子說,“可這特務裝得也不咋像呀。”


    陸老六說:“這種特務,都是投降鬼子的小警察,沒幹過撿糞的活,也沒經過特殊訓練,能裝這樣就不錯了。在他背後,一定還有厲害的特務,你去告訴東家一聲,我給你看一會兒大堂。”


    小福子進了客廳,婉玲正在爐子上熬藥,屋子裏一股苦香的草藥味。


    小福子說:“大小姐,東家起來沒有?”


    “起來了,”婉玲說,“啥事兒?”


    “咱們門前的大道上,有個特務!”


    “你咋知道有個特務?”


    “這家夥挎個糞筐,也不正經撿糞,賊馬溜眼的往咱們這邊瞅,我讓陸老六看了,他說是特務。”


    婉玲說:“藥快熬好了,你看著,我去看看。”


    陸老六在爐子旁邊站著,看到婉玲來了,叫了聲:“大小姐!”


    婉玲問:“六爺,你們發現了特務?”


    陸老六說:“我看八成是。大小姐,你往外看看吧。”


    婉玲沒有去窗前,而是找個不顯眼的地方,看了看,然後說道:“這人老不彎腰,眼睛也不正經往地上看,老是往過路的人身上瞄,還斜眼往我們這邊看,一定是特務了。”


    陸老六說:“那咋辦?”


    “我們別管他,不嫌呼冷,就讓他在大街上晃悠吧,凍死他才好!”婉玲說,“六爺,我回去了,告訴我爹一聲。”


    婉玲回到客廳,藥也熬好了,她說:“小福子,那人真是特務。”


    小福子說:“咋辦呀?”


    “別慌!”婉玲說,“前麵有特務,後門也會有,他們也許會裝成顧客到大廳裏來,你告訴夥計們,正常接待顧客,不要招惹他們。”


    “知道了,大小姐!”


    “錢大爺他們上午可能就到,你留意點兒。”


    “媽呀!”小福子緊張起來,“大小姐,特務發現他們,那可就完了!”


    “這個不用擔心,錢大爺他們是打獵的,腦袋比咱們精明,又知道鬼子在找他們,他們要來,絕不會明晃晃大搖大擺,也不會一大幫人!”婉玲說,“看到他們來了,你們就把他們當做顧客就行!過些天,抓不到咱們什麽把柄,他們就會離開了。”


    “明白了。”小福子說。


    婉玲說:“你回去吧,注意點外麵,有啥事就來喊我。”


    小福子說:“嗯哪。”


    婉玲把藥湯澄出來,涼了一涼,然後端進李掌櫃的臥室,放到地下的桌子上:“爹,藥熬好了,再涼一會兒你再喝。”


    李掌櫃披著襖在炕上坐著,婉玲和小福子說的話,他都聽到了:“老姑娘,我們被監視了。”


    婉玲說:“爹,沒啥大事,他們抓不到咱們的把柄,自然就會撤了。”


    李掌櫃咳嗽幾聲,然後下了地,說道:“日本人不會輕易放過咱們,你們不要大意。”


    “爹,我知道。”


    “你趙叔叔怎麽樣?”


    “我趙叔叔很嚴重,我已經給他喝完藥了,看樣子,沒有個十天半月,下不了地!”


    “告訴廚房,這幾天,夥食辦好些,大家跟咱們耽驚受怕,給大家調劑一下。多給你趙叔叔買些好吃的!”


    “我已經買了。”


    “這些該死的鬼子!”李掌櫃說,“他們這是要放長線,釣大魚。”


    婉玲說:“爹,他們白費功夫,啥也釣不著!”


    小福子在皮貨大堂的夥計,就是打雜,收拾個衛生、看看爐子、燒燒水、簡單回答點兒顧客疑問、跑跑腿啥的。


    他回到皮貨大堂,就讓陸老六回更夫房了。他轉了幾圈,張二先生和夥計們吃完了早飯,來大堂做營業前的準備工作。


    “福子,吃飯去吧!”張二先生喊道。


    “嗯哪!”小福子要等夥計們上班了,他才能離開大堂去吃飯。


    小福子剛要走,就看到一個人裏倒歪斜出現在街邊上,忽然一下就栽倒了,位置正對著大堂的門。


    想到錢甲興他們要來,他馬上去辦公室找張二先生:“二掌櫃,咱們門前倒下個人,不知是不是我錢大爺。”


    “有可能,趕路趕得急,累過勁了!”張二先生馬上放下算盤,兩手拎著大褂小跑著往外去。


    出了大堂的門,張二先生見一個人躺在離大堂門七八步遠的地方,有幾個人站在一邊兒看。那個特務也過來了,這讓張二先生的心提到嗓子眼兒了。


    張二先生跑到跟前,隻見這個人衣衫襤褸、油漬麻花,二目緊閉,牙關緊咬,看著有些麵熟,但卻不是錢甲興,他這才放下心來,忽然,他想起來了,說道:“這不是要飯的野刺蝟嗎!”


    “就是他!”小福子也認出來了,“我剛要說呢。二掌櫃,他是不是死了?”


    張二先生貓腰探探鼻息:“還喘氣兒。


    特務說:“這是咋的了?”


    “可能是天太冷,凍了一宿,再沒吃東西,昏過去了。”張二先生歎息一聲,“唉,看勢頭,今年是個嚴冬,真夠窮人嗆啊!”


    特務說:“這得咋辦哪?”


    張二先生說:“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家人,要是有,通知他家裏人一聲。”


    特務說:“一個要飯的,上哪兒找他的家人。”


    “也是,”張二先生說,“小福子,咱們先把他抬進去,緩一緩。”


    於是,張二先生抬膀子,小福子抬腿,兩個人把野刺蝟抬進大堂,有人拿一張狼皮鋪在地上,又有人幫著把野刺蝟放到狼皮上。


    人放好了,張二先生說:“小福子,倒杯溫乎水兒。”


    “嗯!”小福子很快去調了一杯溫水拿回來,遞給張二先生。


    張二先生將水喂進野刺蝟嘴裏。


    這小子本來就是裝的,不一會兒,就睜開眼睛,左右看了看,故作驚訝:“啊?這,這,這是哪裏?這是到了陰曹地府嗎?”


    小福子說:“啥陰曹地府!野刺蝟,這是我們的皮貨行!”


    野刺蝟眨巴眨巴小眼睛:“啊,二掌櫃!小福子!原來是你們,我說這地方咋這麽眼熟呢。”


    小福子說:“認出我們來了!”


    野刺蝟說:“你們是好人,經常給我恩惠,我咋能認不出來呢!”


    小福子說:“野刺蝟,你剛才昏倒在我們門口了。”


    野刺蝟坐起來,活動著四肢:“咳,我還尋思我死了呢。”


    “我也尋思你死了呢!”小福子說,“二掌櫃說你凍昏了,我倆就把你抬進來暖和暖和。”


    “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這死天頭,又嘎巴嘎巴冷,我突然覺得天旋地轉,忽悠一下,就啥也不知道了。”野刺蝟說,“你們真是活菩薩,大好人!不招你們,我非死不解!我給你們磕個頭!”


    野刺蝟說著就跪下磕頭。


    “別別別!”張二先生趕緊攔住他,“人那,都有為難遭災的時候,遇上了,哪能眼看著不管。磕啥頭啊!”


    野刺蝟爬起來:“行了,也暖和過來了,也不能給你們添麻煩,我走了。你們的救命之恩,我也刺蝟今日無以為報,容我他日湧泉相報!”


    張二先生說:“野刺蝟,你三天沒吃飯了,這樣出去隻有死路一條。小福子,你不也沒吃飯嗎,領他去廚房,給他弄點兒吃的!”


    野刺蝟作著揖:“二掌櫃,活菩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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