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ri劉秀趕著驢一邊走一邊想,沒想到這一轉眼就兩年多了,家裏的親人都好吧?叔叔舅舅身體還很硬朗吧?大哥還在忙他的大事?二哥身體應該恢複過來了吧?小妹伯姬應該出落成一個漂亮的大姑娘了,倆小侄子回去還認識我不?想到這,劉秀恨不得長上翅膀一ri間便飛回南陽,和親人們相見歡聚。於是他興奮地扭頭向後喊:“仲華!”


    鄧禹在後麵趕著驢,似乎也在想什麽心事。但機靈的他聽到喊聲還是馬上反應了過來,就高聲答:“哎,文叔哥,有事啊?”


    劉秀說:“明天咱哥倆就可以一塊回家了,你高興吧?”


    鄧禹倒顯得有些踟躇,說:“這個,啊,高、高興。”


    劉秀說:“仲華弟,怎麽聽著你有點含含糊糊的,不想早ri回家啊?”


    “當然想早ri回家。不過……”鄧禹愈發有些踟躇。


    “不過啥呀?給哥說說。”劉秀半扭著臉向回喊。


    鄧禹剛要說話,忽然一陣車馬聲轟隆隆地迎麵傳來,兩人不約而同地向前望去——隻見前方百餘步,一隊車仗正快速開來。車是兩馬同駕,皂蓋朱輪。車的左右及後方,幾十個軍卒荷戈持戟,跟進護衛。車上皂蓋下,坐著一位肥頭大臉威風八麵的官員。車的前方,是一位騎馬掛劍的將官,正揮舞著馬鞭朝兩邊喊:“閃開,都給我閃開!”嚇得路人趕緊向路邊躲避,幾個衣不蔽體的叫花子更是抱頭鼠竄。劉秀也趕緊向鄧禹喊:“仲華,咱向路邊靠靠!”兩人將驢馱子都推到路邊。


    鄧禹問劉秀:“哥,這是誰的車仗?”


    劉秀說:“這不是執金吾王邑王大人的嗎,那車上坐的,就是王大人。”


    鄧禹說:“怪不得,這車仗這麽威風。”


    劉秀說:“是啊,仕宦當做執金吾。一個人能當到人家這樣的高官,也就可以心滿意足了。”


    鄧禹笑:“哈哈,哥,您的誌向可不高啊。當年高祖見了始皇的車仗,說:大丈夫當如是。而你說做個執金吾就心滿意足,可見你沒有高皇帝心高誌遠。”


    劉秀輕輕搖手:“仲華,車仗到跟前了,別說了。”


    車仗真的到跟前了,車上坐的正是王莽的執金吾王邑。王邑和王舜一樣,都是王莽的從兄弟,當年都為王莽篡漢立下了汗馬功勞,是王莽最親近倚重的人。令王邑高興的是,王舜三天前剛死,他毫無疑問地要接替王舜的大司空職務,成為皇主陛下的第一號重臣——昨天散朝時,皇主專門把他留下,告他說:王邑啊,王舜已去,朕遍觀朝廷,隻有你能接他的職位了。所以他這兩天心情特別舒暢,坐在車上,也比往ri威風了好幾倍。


    當ri王邑在車上正眯著眼傲睨著前方,忽然車的左前方似乎有一團亮光直晃他的雙眼。他不覺一驚,便睜大了眼去看,原來是兩個白臉少年牽著兩頭驢馱著幾個白麻布包站在那裏,其中一個一邊看著車仗還一邊搖了下手,嘴裏好像還說了句什麽。王邑一看這個搖手青年,不覺把眼睜得更大——隻見這個個頭高高的年輕人,麵sè白裏透紅,又高又寬的額頭下是一雙烏黑明亮的秀目,頭上濃密的烏發也閃閃發光;兩隻又大又厚的耳廓,更平添了幾分福相。王邑不禁暗讚一句:“長得好!”車從倆年輕人跟前走過,王邑還扭著頭往回看,心想:“這年輕人是幹啥的?牽驢運貨的?不像啊!”想到這,不覺把手一抬:“停車!”


    馭手一聽,趕緊一拽馬韁:“籲!”車停了下來。


    前麵騎馬的將官一聽王大人喊停車,趕緊回身看,然後跳下馬,跑到車前向王邑拱手:“王大人,請問有什麽吩咐?”


    王邑向側後指指:“去把那個牽驢的年輕人給我帶過來,就那個腦門特別大的小子!”


    將官答應一聲,便對身旁的四名軍卒一揮手:“跟我來!”


    劉秀鄧禹見車仗停下,也都覺得詫異。正愣神的功夫,將官已帶著四個持戟軍士咵咵咵地跑到了他們麵前。


    將官指著劉秀命令軍卒:“把他給我帶走!”


    四個軍卒一擁而上,有的奪劉秀手中的韁繩,有的擰劉秀的胳膊:“走,快走!”


    鄧禹先是一愣,隨即一把甩掉驢韁繩,大喊:“幹什麽幹什麽?!”衝上前狠推幾個軍士,“放開,放開我哥哥!”猿臂一樣的長胳膊,將軍卒們一把一個推得趔趔趄趄,吱哇亂叫的差點跌倒。街上的行人一看這情景,都驚異地圍過來看,但誰也不敢靠得更近。


    將官見幾個軍卒被推得趔趄喊叫的狼狽相,不覺又驚又惱,唰地抽出寶劍,指著鄧禹喊:“你這個小驢犢子,竟敢跟官軍動手,看老子不一劍砍了你!”


    鄧禹拿身體護住劉秀,喊:“隨你來砍!光天化ri,你們憑什麽抓我哥哥?!”


    劉秀又把鄧禹拉到自己身後,說:“仲華,他們要抓的是我,讓我跟他們說。”就問將官:“請問這位官爺,你們憑什麽抓我?我犯了什麽罪,犯了什麽法?!”


    將官向王邑的坐車呶一下嘴,蠻橫地說:“告你說,抓你是執金吾王大人的命令!你要想知道為什麽,見了王大人自會清楚!走,馬上跟我去見王大人!”


    劉秀:“噢,原來是這樣。”就對鄧禹說,“仲華,咱一沒偷,二沒搶,三沒謀反作逆,怕什麽呢?你在這兒看好驢馱子,我去去就來!”邊說邊把手中的驢韁繩遞給鄧禹,又對將官說,“官爺,走,咱們去見王大人!”


    將官說:“嗯,這還差不多!”向軍卒們喊,“押他走!”


    軍卒們答應一聲,又衝上來抓住劉秀:“走!”推著劉秀向車仗走去。


    將官幾步跑到車跟前,向王邑拱手:“大人,那小子帶來了!”回頭對劉秀喊,“快給王大人跪下!”


    軍卒們也用戟杆戳打劉秀的兩腿:“跪下,快跪下!”


    劉秀昂然而立:“我一沒偷,二沒搶,三沒謀反作逆,憑什麽叫我跪下?!”


    將官:“憑什麽?就憑車上坐的是執金吾王大人,你就得跪下!”


    劉秀乃向王邑拱手:“執金吾大人,草民犯了什麽罪,犯了什麽法,為什麽讓您的部下把草民抓來,不但推擁踢打,還要草民當街下跪?”


    王邑看看劉秀,對將官擺擺手:“算了吧,讓他站著回話吧。”


    將官答應一聲,和軍士們退到一邊。


    劉秀又向王邑拱拱手:“請問王大人,您為什麽要抓草民?”


    王邑:“為什麽?就為你們剛才對著本大人的車仗指指點點,不住口地議論!”


    劉秀說:“回王大人,我們是說了幾句話,可是我們沒有指指點點,王大人的車仗,量我們也沒這個膽子。”


    王邑說:“嗯,你們倒是沒有指指點點,可是你們到底當街議論本大人的車仗來著。說,你都說的什麽,還有那個大高個的小子,他又說的什麽?還有,你們是幹什麽的,都給本大人老實招來!”


    劉秀:“大人,我們倆是來長安求學的學生,空閑時間給人家送點貨掙點吃飯錢……”


    王邑:“噢,原來你們是倆學生,我說你們也不像買賣人嘛——說,你們都說的什麽,老實招來!”


    劉秀:“大人,其實我們也沒說什麽,我們也就是讚歎執金吾大人車仗的威風莊嚴,非同尋常。”


    王邑:“噢?怎麽個讚歎法,說來我聽聽?”


    劉秀:“主要是我說了一句‘仕宦當做執金吾’,意思是一個人能做到您這樣的高官,也就可以心滿意足了。”


    王邑:“噢?你真是這麽說的?”


    劉秀:“大人在上,小人不敢說假話。”


    沒想到王邑竟然仰臉大笑:“哈哈哈哈,年輕人,看來你的誌向並不高啊,一個執金吾就讓你羨慕成這樣了?告訴你年輕人,承我大新朝天子陛下的浩蕩皇恩,本官馬上就要升任大司空了!大司空是什麽官位你知道嗎?那可是三公之一啊!三公是什麽知道嗎?大司空、大司馬、大司徒啊!本大人如果當上大司空,可比這個執金吾高著一大格呢,知道嗎年輕人?


    劉秀聽罷,又向王邑拱拱手:“啊,恭喜大人賀喜大人。小人乃鄉野草民,的確是井底之蛙。”


    王邑:“可我看你這個年輕人可不一般呢。我問你,你是哪裏人?姓什麽叫什麽,今年多大了?


    劉秀又拱拱手:“回大人,小人姓劉,名秀,字文叔,前隊蔡陽人,今年已經二十六。”


    對劉秀所說的這個“前隊”,這裏不得不作下解釋。


    王莽篡漢後,將東都洛陽改名為宜陽,又將宜陽周圍的四個郡——穎川、弘農、南陽、河內改為四隊。因為南陽在宜陽的南邊,就稱之為“前隊”;而宜陽北邊的河內則稱之為“後隊”,東麵的穎川稱為“左隊”,西麵的弘農稱為“右隊”。而四隊的軍政長官,也由原來的太守改稱為“大夫”。至於蔡陽縣,王莽肯定也改了名,但因為史書上沒說明改成什麽名,這裏隻好還說成是“前隊蔡陽”。劉秀麵對著新朝官員,自然不能說舊名“南陽”,而隻能說新名“前隊”。


    王邑一聽劉秀說姓劉,立馬皺起了眉:“什、什麽什麽?你、你姓劉?”


    劉秀:“是的大人,小人姓劉。”


    王邑又皺著眉說:“你,怎麽會姓劉呢?”


    劉秀:“大人,小人的祖上姓劉,小人自然也姓劉。”


    王邑睜大了眼:“你的祖上?你家住蔡陽,是不是舂陵侯的一支?你的祖上是不是長沙定王劉發?”


    劉秀:“是的大人,小人是定王的六世孫。”


    王邑又盯著劉秀看兩眼,不無遺憾地歎口氣:“原來你是漢家的後代,可惜了的,可惜了的。”


    劉秀疑惑:“大人,您的話草民不明白,怎麽叫‘可惜了的’?”


    王邑:“劉秀,知道本大人為什麽把你帶過來嗎?”


    劉秀:“是啊大人,草民一開始就這麽問大人來著。”


    王邑:“告訴你吧劉秀,本大人是看你這個年輕人長相特別,與一般的人大不一樣。你看看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明眉秀目,須發如畫,真是一表好人材。本大人見過無數的人,可像你這種長相的還是頭一次見,因而倍覺驚奇。本大人不敢說有多大的長處,可就是喜歡人材,見了好人材就想網羅門下。剛才看到了你,就是想把你收到門下,好ri後栽培提拔。可惜啊,你姓劉,這倒讓本大人勉為其難,不好收你啊。”


    劉秀又拱拱手:“啊,原來如此。大人對草民的誇獎及厚意,草民真是誠惶誠恐,慚愧至極。不過大人,草民來長安之前,隻不過是一個略通文字的農家子弟。如今遊學兩年,回去頂多也就當個教書先生,可沒敢想著要入仕入宦。”


    王邑笑:“哈哈,劉秀,你不老實啊。你剛才還說‘仕宦當做執金吾’,對當官入仕羨慕得不得了,怎麽一轉眼又說沒想入仕?”


    劉秀:“啊,那隻是我跟同學隨便說說而已,可沒敢真的那麽想。再說,草民姓劉,是廢漢的後代,就是想當官入仕,那也不是容易的事,這剛才大人您也說過的。”


    王邑聽罷,沉吟一下,然後點點頭:“嗯,這倒也是。不過劉秀,你要想當官也不難,有本大人提攜你,那還不是一句話?不過,這裏麵得有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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