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開金藤剜紅心發毒誓的消息一傳出去,首先長安百姓就議論紛紛,都說:攝皇帝一片赤心,大漢忠臣,怎麽會鴆殺天子呢?翟義的鬼話,我們可不能信。不然,誰敢發那樣的毒誓呢?你以為上天看不到,聽不到?


    整個長安城,乃至三輔,反倒是對王莽的一片同情。


    王莽聽到這些,抹著頭上的冷汗暗自慶幸說:這一把還真賭對了!


    除了開金藤發毒誓,最主要的還是趕快調撥大軍,迎擊翟義。這回,年輕jing幹又忠心耿耿的王邑派上用場了。王邑在朝堂上奮然向王莽請纓說:“陛下,臣王邑不才,願率虎狼之師,去關東殄滅義賊!”


    王莽十二分地嘉許。於是拜王邑為虎牙將軍,孫建為奮威將軍,以及武將王駿、王況、王昌、劉宏、竇況也各拜將軍名號,命七人率大軍二十萬,迎擊翟義。


    但是王莽還是心裏沒底,不知道王邑們能不能戰勝翟義,惶懼得飯吃不下,覺睡不著,每ri抱著小孺子劉嬰,到郊廟抖抖瑟瑟地禱告:“昔成王幼少,周公攝政,而管、蔡挾祿父以叛。今翟義亦挾劉信而作亂。自古大聖猶懼此,況臣莽之鬥筲!”眾官還不誤拍馬屁,都說:“不遭此變,不彰聖德!”


    除此之外,王莽還派大夫桓譚等人去各州郡傳告:攝皇帝不久將還位給孺子,讓孺子正式登上帝位。這意思是說,我王莽根本沒有篡漢的意思,我把帝位還給劉家,還能篡漢麽?王莽此時的惶恐畏懼,可謂到了極點。


    最穩如泰山的是太皇太後。聞說翟義擁劉信為天子,從關東向西殺來,老太後一點都不慌張。讓王莽做攝皇帝,那是老太後迫不得已的事。而且老太後現在對王莽也有了新的認識——自從王莽立下幼小的劉嬰,刻意要做什麽周公,老太後就開始有點反感,覺得她曆來十分信任的這個娘家侄其實深不可測,等我離開這個人世他不知還要幹出什麽;二十年後他能不能還政於漢主,隻有天知道。現在翟義擁立劉信為天子,這倒是值得慶幸事——劉信是孝宣皇帝的曾孫,而且還是chéng rén,由他入主朝廷,沒準我漢家從此還興旺昌盛呢。而王莽,反正這回夠他的嗆。於是笑著對近侍們說:“我猜,王莽現在懷裏一定揣著二十五隻小老鼠,正百爪撓心呢。”近侍們都笑。


    然而王莽也許是命不當絕,上天再一次把幸運的光環拋向了他——王邑孫建等率兵到關東後,即與翟義展開了大戰。翟義雖然滿懷一腔正義,他的外甥陳豐也勇武異常,但還是被王邑等打得大敗。最後翟義、陳豐、劉宇、劉璜等都戰敗被殺,翟義還真的被亂刃分屍,隻有劉信僥幸逃脫,再也沒抓到他。


    捷報傳到長安,王莽高興得差點暈過去,抱著孺子跪地向天,淚流滿麵地喃喃而告:“感謝上蒼,感謝上蒼啊!”


    眾官也都抹著淚,將王莽攙起說:“這是上蒼神明,幫助陛下殄滅了亂賊啊!”


    長安三輔百姓聞聽,也都紛紛說:“看看,這證明攝皇帝沒有鴆殺孝平皇帝。上天還是公平的,說謊的人受到懲罰了吧?”


    王邑等班師回長安,王莽親自出城迎接,並大擺酒筵於白虎殿,犒賞慶賀。王莽這回出奇地大方,凡立軍功者都有獎賞,光封侯賜爵者就有七八百人,天下轟動。對王邑、孫建幾個帶兵將領,王莽更是大方,各增邑幾千上萬戶不等,賜黃金錢財無數。王莽還把王邑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拍著王邑的肩膀對大家說:“俺這位兄弟少年才俊,堪稱國家未來呀!”眾官自然都拍手稱讚。但是王莽似乎還不滿足,假意嗔怪王邑說:“你要把翟義活捉了多好?你要把他活捉了,朕一定將他押赴常安街頭,當眾車裂,那多痛快!”這事過去了多少天,王莽見了王邑還嗔怪說:“唉,你要把義賊活捉了多好!”


    雖然翟義被亂刃分屍,但王莽遠未解恨,乃下詔汝南,命將翟方進並其祖宗全都挖墳破棺,戮屍砸骨;翟家三族以內的老少男女盡行誅滅,屍體全都扔進一個大坑裏,拌上荊棘、毒藥一並埋之,才算徹底解了恨。


    王莽的這次勝利,更堅定了他的那個信心——篡奪漢朝;而最快捷最有效的辦法依然是——借助天命!


    居攝三年,王莽改年號曰初始。“居攝”,還是“代理”的意思,把“居攝”去掉,改成正式年號“初始”,這就意味著王莽開始向“真皇帝”邁進,天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這一年的七月份,齊郡臨淄縣的昌興亭長夜做一夢,夢見一個神人對他說:“我是上天大帝的使者。上帝讓我傳告你,攝皇帝當為真皇帝,正式代漢。你要是不信,你的亭院裏明晨將出現一口新井。”亭長平明到院中去看,果然見往ri的平地上出現了一口新井,且深達百尺!消息報來長安,舉國震驚,都說攝皇帝真的身負天命。或者說:“攝皇帝肯定上應天命,滅掉翟義就是最好的證明。”


    這件事的風波還沒下去,三個多月後又有兩件事更加攪動人心——巴郡發現一石牛,扶風發現一仙石,而且都送到了長安叫攝皇帝觀看。王莽與太保王舜、太阿甄邯及陳崇、崔發等人正在殿前觀看時,忽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天昏地暗。等風靜天晴,在石牛、仙石上竟發現放有銅符帛圖,上寫:天告帝符,獻者封侯。意思是說,上天還有神符帝命要下來,誰要是得到了要及時上報,可封侯位。王舜等認為既然是上天神命,不可耽誤,趕緊命一幹人等向外傳發出去。


    令人驚奇的是,當天就有人得到了“天告帝符”而捷足先登了。


    這個人姓哀,名章,廣漢梓橦人,現在在長安遊學。雖然是來求學問,但哀章更會觀察政治形勢。哀章看出,攝皇帝王莽的最終目的是要做真皇帝,篡奪漢家江山,而所靠的手段就是各種各樣的“天符神命”。哀章想:做學問有啥出息?我不如造出更為驚人的“符命”獻給王莽;如果王莽據此當上了真皇帝,我還用再當這個窮學生嗎?於是下功夫造了兩條“符命”,並花錢買了兩個銅匱裝起來,琢磨著用什麽辦法來“天命神降”。


    恰好朝廷發出的“天告帝命,獻者封侯”的文告貼出來了,哀章不禁大喜說:“我哀章出人頭地的時候到了!”


    當ri黃昏,哀章身著黃衣,懷揣兩個銅匱來至高廟,將兩匱獻給廟中仆shè說:“我今ri午睡,冥冥中見一位紅袍神人走來我耳邊說:‘哀章,朕乃高皇帝也。朕告訴你,漢數已盡,天下易主,赤帝讓位於黃帝——王莽當為真皇帝。今朕奉上帝之命將兩個銅匱交給你,你務必在黃昏前獻於高廟,勿得有誤。’高皇帝說完化陣清風就不見了。我激淩打了個寒顫驚醒,才發現是個夢。可是我猛然覺得耳邊有什麽物件,扭臉一看,竟是這兩銅匱!我想,既然高皇帝托付於我,我怎敢違抝?於是就按高皇的指令,於此黃昏時奉此兩匱來獻。”仆shè一聽,不覺驚出一身冷汗,心想:“天告帝命”這麽快就下來了?而且還是高皇帝神靈親授!


    於是當場打開兩匱驗看。隻見一匱中裝一圖,題字曰“天帝行璽金匱圖”;另一匱中裝一書,題字曰“赤帝璽傳予黃帝金策書”——“赤帝”,實際就是漢高祖劉邦。這意思是說,金匱圖是天帝之命,而金策書則是高皇帝之命。但不管圖也好,書也罷,都是一個意思——王莽為真皇帝,太皇太後必須順天從命。


    更令人驚奇的是,圖、書中還列有王莽的輔佐大臣十一人,分為四輔、三公、四將,而且都以“新公”為號——


    四輔:安新公太師王舜,就新公太傅平晏,嘉新公國師劉歆,美新公國將哀章;


    三公:承新公大司馬甄邯,隆新公大司空王邑,章新公大司徒王尋;


    四將:廣新公更始將軍甄豐,成新公立國將軍孫建,奉新公衛將軍王興,崇新公前將軍王盛。


    仆shè看罷愈驚,不敢怠慢,連夜上報。


    天明,王舜、平晏、劉歆、甄邯、王邑等幾十人一臉的莊重,簇擁著王莽進入高廟,拜受金匱神禪。王莽虔誠萬分,在高祖神位前再三叩拜,接受圖、書,然後將圖、書打開細看。王莽邊看邊頻頻點頭,說:“上蒼神明之命,臣莽怎敢違逆?”當看到十一輔臣時,王莽更是感歎連連:“原來上天大帝將臣莽的輔佐大臣都安排好了,臣莽何以為謝?”


    感慨已罷,王莽拉住哀章的手說:“不知愛卿竟是朕的輔政大臣,此天命你我二人為君臣也!”哀章再拜說:”臣隻知陛下上應天命,哪知臣也位列星宿?”王邑說:“上天還給我們安排了王興、王盛兩位大臣,這明明是說我王氏從此要興旺盛茂。”


    王莽大喜,於是帶著哀章回至未央宮前殿,下書曰:“皇天上帝降命於朕,赤帝漢氏高祖親傳璽書,命朕為真皇帝,朕不敢不受!乃於今ri吉時,即真天子位,定有天下之號曰新。其改正朔,易服sè,變犧牲,殊徽幟,異器製,以十二月朔癸酉為始建國元年正月之朔。服sè配德上黃,犧牲應正用白,使節之旄幡皆純黃,以承皇天上帝之威命。”


    下詔已罷,接著是按圖書封拜十一位輔政大臣。王舜、平晏這些人不用說了,都是一班在職舊臣,而哀章就在身邊,這都不用尋找。但不知王興、王盛是何許人。於是王莽下詔,命長安中凡是叫王興、王盛的都到未央宮麵見聖上,結果一下湧來了十幾個王興、王盛。最後王莽選中了兩個:王盛,街頭賣大餅的小販;王興,看城門的小吏。王莽說:這兩個最有福相,就這兩個了。於是賣大餅的王盛與看城門的王興從此便成了王莽的輔政大臣。至於“國將哀章”,更不用說了,正是哀章在造作“符命”時把自己也竄列上去;一個窮學生從此搖身一變便成了王莽的“輔政大臣”,而且還位列第四!篤信天命的中國古代,什麽滑稽大戲也能上演得出來。


    一切完備,就差傳國玉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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