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不是別人,正是劉良。


    劉演這次興兵舉事,自始至終都沒打算讓劉良知道,怕的是這個倔老頭會橫加阻攔;除非兵馬聚起要出征了,那肯定要向老頭告說實情。但這時生米已經做成了熟飯,利箭已經shè出,老頭就是再吵再罵也無濟於事,阻擋不住自己帶著人馬浩浩蕩蕩上路。


    所以劉演早就叮囑劉忠劉孝兩個堂弟:“咱們造反的事可不能讓咱家老頭知道。你們倆盡管到我這兒來練武,但將來起兵的事絕不能向他老人家透露一個字。”劉忠劉孝當然不傻,從跟著堂兄練武直到準備造反,果然一個字也不給他爹說。所以在劉良眼裏,劉演無非就是個“不成器的東西,就知道交一幫子狐朋狗友”,或者頂多打劫一下官銀。可他哪裏知道,這個不成器的侄子竟是要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把漢家失去的江山再奪回來!


    當然劉演不光叮囑劉忠劉孝,其他凡是參加起事的眾家兄弟他也都一一叮囑,要大家不要向父母長輩吐露實情,省得他們膽小攔著不讓幹,而且走漏了消息會更壞事。眾弟兄當然明白個中利害,便都守口如瓶,不向長輩爹娘透露半個字。


    直到今天舉起了大旗,各路人馬齊聚舂陵莊,莊上的老頭老太們才一個個驚呼:“原來這幫年輕人早在謀劃著造反呀!”雖然也有老頭老太擔心害怕,但更多的還是支持,說:“王莽篡我漢家,這早就是咱們劉家的恥辱。現在天下厭莽,正該趁機舉起大旗,奪回高祖基業。孩子們比咱們強,得支持他們。”於是來劉演家的叔伯大娘們其實也不少;雖然幫不上什麽忙,但說幾句讚揚鼓勵的話還是少不了的。


    但恰恰就是劉良沒來。劉良前天就帶著自己十三歲的小兒子劉栩到十幾裏外的大閨女家去了,說要在那兒住兩天。劉演還暗自高興,說老頭走得真巧,他要在的話肯定要跟自己鬧;他不在,少去了一大堆的麻煩。可誰知,偏偏這個時候老頭回來了。


    劉良今上午帶著小兒子劉栩從大閨女家回來,在路上遠遠就看見了那杆“反莽複漢”的大旗,而且這旗就綁在侄子家的大榆樹上。劉良驚得目瞪口呆,罵一聲:“這個畜牲,他這是要幹啥呀?!”緊緊忙忙趕到村邊,見路兩旁的麥場空地上到處都是人馬和車輛,還有一杆杆寫有“劉”、“李”等姓氏的旗幟。劉良更加驚慌,一問路邊那些挎刀持槍身披鎧甲的人,人家說:“劉伯升今天舉旗造反了,你們不知道?”劉良驚得差點暈過去,他仿佛覺得前隊大夫甄阜已經得知了消息,這會正領著千軍萬馬殺來,舂陵莊馬上就要變成一片血海。劉良不由氣血上湧,大罵:“這個做死的畜牲,氣死我了!”三步並作兩步進莊,闖到劉演家中來。


    進到劉演家,正見劉演等許多人在樹下的帳篷裏說笑飲酒。劉良氣不打一處來,急火火地衝進去大罵:“劉伯升,你個畜牲,竟敢幹這事!”


    劉演等見是怒火滿麵的叔叔,便都放下杯站起。劉演離席上前,向劉良拱手說:“叔叔,您回來了?”


    “劉伯升,你究竟想幹啥?!”劉良紅著眼噴著唾沫星子,恨不得上前扇劉演一巴掌。


    “叔叔,侄兒今天會聚咱南陽的宗族兄弟,更有其他豪傑,準備造反王莽,複興大漢。隻是事先沒有秉告叔叔,小侄得罪。”劉演依然拱著手說。


    “畜牲,你是不是想讓南陽的劉氏全都滅門呀?是不是呀,啊?!”


    “叔叔,您聽我說……”


    “我不聽你放屁,快給我解散!”


    劉賜、劉嘉、劉祉等等也都來勸:“叔叔,您消消氣,聽我們給您解釋……。”


    “別給我解釋,都給我散歸家去,你們這幫畜牲!”劉良揮手指著一圈大罵。


    吵罵聲早驚動了滿院子的人,都驚詫地跑過來看究竟。劉忠劉孝一看是他爹,趕緊擠上前說:“爹,您別吵,聽哥哥們給您說。”


    “你們兩個畜牲,別喊我爹,我不是你們的爹,你們也不是我的兒子!這麽大的事你們竟一直瞞著我,你們這兩個不孝的東西!”劉良回頭罵兩個兒子。


    劉忠說:“不是怕說了你攔著嘛。”


    “這我就不攔著了?都給我散歸家去,不然今天你們休想出這個門!”


    站在一旁的劉秀這時走上來,向劉良深深一拜說:“叔叔,秀兒見過您老人家。”


    劉良瞪眼看了大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秀、秀兒,是、是你?”——劉秀一身戎裝,竟讓他不敢認了。


    “叔叔,是小侄我。”


    “秀兒,難道你、你也……?!”


    “是的叔叔,我也跟著哥哥們造反了。我們眾兄弟一定要推翻王莽,重建大漢!”劉秀望著叔叔的兩眼,從容而堅定地說。


    “秀兒呀,造什麽反?忘了你有家難歸的時候了?你們這是在幹滅門的事呀,知道嗎?!”劉良說罷,又揮手向眾人厲聲喊,“走,走,都給我走,都給我散歸家去!”


    劉秀說:“叔叔,您消消氣,聽侄兒給您說。”


    “說什麽?說啥你們也得給我散夥,我不能眼看著南陽劉氏被人家全都滅門!”劉良依舊厲聲說。


    “叔叔,現在天下思漢,王莽肯定要滅亡的;我哥哥他們起兵造反,正是為了劉氏以後的興旺發達,怎麽能是滅門呢?再說,人馬已經聚起,過不了明天官府就會知道;咱就是現在散了,他們也不會饒過咱們;到時候人家派出人馬挨村挨鄉地捉咱們,咱劉氏還真的要滅門了。叔叔,您仔細想想,是不是這樣?”劉秀誠懇地說。


    眾人也都說:“是啊叔叔,文叔說得對,就是都散了,他們也不會饒過咱們的。”


    劉良呼呼喘著粗氣想了半天,又指點著劉演眾人罵:“你、你、你們……,這水是潑出去了,你們這幫不知輕重的東西!”


    劉秀說:“叔叔,既然水潑出去了,那就沒法再收回來。叔叔還是放開手,讓哥哥們領著大夥大幹一場吧;滅莽興漢,我們眾兄弟有這個信心。”


    劉良又呆呆地看劉秀一會,歎口氣說:“秀兒呀,叔叔一直以為你是個安穩本分的孩子,沒想到你也……。唉,算了,連你這樣的孩子也要造反,叔叔還有啥好說的?算了,我不管了,隨你們怎麽鬧去!”


    眾人都大笑:“叔叔放心,這事我們非得鬧大,一定把咱漢家的江山再奪回來!”


    劉賜劉嘉上前扶住劉良:“叔叔,您還沒吃飯吧?來,快坐裏邊吃點菜,喝點酒解解渴。”


    劉良瞪起眼:“你們還有心思喝酒?南陽的莽軍十好幾萬,看你們能打得過!前隊大夫甄阜,還有他的副手梁丘賜,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他們不把你們趕盡殺絕才怪!”


    忽然帳外一聲吼:“叔叔,您別怕,憑小侄手中的鋼刀,他們多少人都不夠俺砍的!”——劉稷站在帳外的人群中,半截黑塔似的在那兒喊。


    劉良扭頭訓斥:“阿猛,你別逞能!別說甄阜的十多萬大軍,就棘陽縣宰岑彭就夠你小子的嗆!”又回頭指點著眾人說:“那岑彭可以說是荊州第一猛士,手中的丈八長矛無人能敵,我看你們誰能在他的馬前打得過三招!”


    其實對於棘陽縣宰岑彭,劉演們過去還是有過耳聞的。但耳聽是虛,眼見為實,他岑彭未必就如傳言的那麽厲害。再說,上天厭莽,百姓恨莽,岑彭一介匹夫還能隻手捂得住天?!


    所以眾人都喊:“叔叔放心,那岑彭須不是銅頭鐵臂,我們一定會把他打敗的!”


    劉稷更是喊:“叔叔你太小看你小侄了!小侄那杆六十六斤的大刀,這回就專門對付岑彭!不斬岑彭,我就不叫劉阿猛!”


    劉良說:“算了,我不聽你們吹牛皮!我管不了你們,隨你們攪鬧去吧!”說罷轉身出帳,喝開帳外圍觀的人群,背著手搖頭歎氣地走向街門。劉栩見爹爹外走,也趕緊跟上去。劉演趕忙命令劉忠劉孝:“快一塊送老人家回家。”劉忠劉孝跑到街門口趕上劉良,劉良還朝二人罵:“你們這倆狗東西,這麽大的事一直瞞著我!”爺四個走出大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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