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公在城下向上招著手喊:“趙、趙兄,是、是我,我是聖、聖公!”


    趙萌一看,果然是聖公,不覺萬分驚訝:喲,怎麽是聖公呀?!


    趙萌與聖公不但有點親戚關係,還在一塊念過兩年書;雖然算不上什麽至親厚友,但畢竟還算“故人”。所以趙萌一見是多年不見的聖公,竟突然間感覺到了點親氣兒,就向城下喊:“聖公,怎麽是你呀?你等著啊,我下去給你開城門去!”


    於是趙萌下城,到城門洞裏命令門卒開門。門卒打開了一條縫兒,趙萌擠出半截身子向外招著手喊:“聖公,來,快進來!”


    劉秀便攙著聖公,快速走向城門洞。趙萌也從門裏出來,拉住聖公的手說:“聖公,你怎麽來了?”聖公扭著臉看下劉秀:“這個,我……”劉秀趕忙接話說:“趙縣尉,我們東家這是去宛城辦事來著,正好路過這裏,特意來看看您。”聖公也趕緊說:“啊是是。好幾年沒、沒見你了,特、特意來看、看看你。”趙萌抬眼看看劉秀,驚異地問聖公:“聖公,這年輕人是誰呀,怎麽喊你東家?”聖公說:“啊,這、這是我家的佃、佃戶,姓、姓金。”趙萌疑惑地說:“原來是你們家種地的呀,白皮嫩肉的長這麽好?”驚異地看劉秀一會,才扭臉對聖公說:“既然老兄特意來看我,那好,咱們到家說去。”說罷便命門卒:“關好城門,用心守護。一有情況,立即去家裏喊我!”說罷便拉著聖公向城裏走,一邊又回頭看一眼劉秀,心裏想:一個種地的,怎麽長這麽好?


    進入家門,又進入屋門廳中,趙萌摘下劍掛到門邊牆上,然後招呼聖公:“來來聖公,咱們坐下。”兩個隔著幾案分賓主而坐,而“夥計”劉秀則挎著布兜坐在聖公一旁。趙萌一邊倒茶一邊說:“聖公,你怎麽這個時候來呀,我們可是剛剛跟城南的幾萬反賊打過仗的,你在路上沒聽說?!”聖公說:“啊?剛、剛打過仗啊,沒、沒聽說。”


    趙萌忽然猛省似地說:“對了,這些反賊就是你們劉家人啊!那個為頭的家夥叫劉縯,說是蔡陽縣舂陵鄉的人。”說著忽然又瞪大了眼,“哎聖公,你不就是舂陵鄉的麽?這個劉縯應該是你的族兄族弟吧?他們聚兵造反,你能不知道?!”


    聖公一下慌張起來,結結巴巴地更說不出話來:“這個,我、我……”又惶惶然看著劉秀,“文、文,不、不,金、金夥計,……這個,這個……”


    趙萌一看聖公這樣,立刻警覺起來:“聖公,你老實說,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你是不是參加了劉縯的反賊隊伍?不然為什麽這個時候來,還這麽一臉驚慌的?!”


    聖公更加慌張,拿眼看著劉秀:“文、文,金、金夥計,……這個,這個……”


    趙萌更加懷疑,轉眼瞪著劉秀說:“你這個家夥,倒底是姓金還是姓文?你說,你們到底是幹什麽的?!“


    劉秀一看沒法隱瞞下去了,何況我們本就是來“明說”的,何必再隱瞞。就說:“趙縣尉,實不相瞞,我們就是城南的反賊,是專門來找您的。”


    趙萌立刻“呼“地站起,去牆上“唰”地抽出寶劍,指著二人大叫:“原來你們果然是城外的反賊!你們好大的狗膽,竟敢闖進我堂堂的縣尉家中來!”拿劍指著聖公喊,“聖公,別看你我是同窗,還有點繞彎親戚。可是你們既然是反賊,今天也不能放過你們!走,跟我見岑縣宰去!”


    聖公慌得趕緊爬起,撲去劉秀身上抓過布兜,三下兩下解開,然後“哐啷”墩到幾案上,一大堆亮閃閃的金子立刻映得滿屋放光。聖公急急仰起臉,討好似地看著趙萌:“趙、趙兄,我、我是來給你送、送這個的,你還捉、捉我不?”


    趙萌一看一大堆黃燦燦的金子,不覺兩眼都直了,緊握寶劍的右手也不覺鬆弛垂落下來。他雖然是堂堂的縣尉,家中不缺金銀,但眼前陡然出現這麽一大堆亮閃閃的金子,還是令他眼饞不已。何況聖公已經說了,這是專門送給他的,就更讓他兩眼發熱,恨不得馬上把這堆金子摟到自己懷裏。


    不過他立刻明白了過來,這是漢軍在收買自己——他們在城外被岑彭殺敗,沒別的招了,就想著用金錢在城內買通一個內應,可沒想到他們竟然選到了我這個縣尉的頭上!當然,這肯定是聖公的主意,不是聖公主動說出來,別人誰知道我和聖公的關係?沒想到聖公這麽一個膽小懦弱人,竟然也敢造反,還背著金銀混進城來做奸細;這個天下,莫非真的要變了?!


    怎麽辦呢?如果將劉玄告發,那劉玄,還有那個漂亮的年輕人肯定就沒命了。當然劉玄不是我的骨肉至親,他死就死了,沒什麽可憐惜的。關鍵是這一大堆金子,要是被岑縣宰全部收走充公,那可是心疼死人!但如果收下金子做他們的內應,卻又要麵臨巨大風險——不說岑彭英勇無敵,甄大夫的十萬大軍馬上也要到了,他們漢軍如何抵擋?我雖然喜歡這些金子,但也不能拿我的身家性命開玩笑呀!


    於是又拿劍指著聖公劉秀說:“你們這倆家夥,休給我來這一套!我知道你們這是來收買我,想讓我做你們的內應,是不是?!”


    聖公又不知所措地看著劉秀:“金、金三弟,這,這……”


    劉秀這時已從容站起,對趙萌說:“趙縣尉,您說的不錯,我們來,就是想讓您做我們的內應,共為反莽複漢出力。”


    趙萌冷笑:“反莽複漢?說的輕巧!就一個岑彭就把你們殺得落花流水,你們憑什麽‘反莽複漢’?我再告訴你們,後天甄大夫就要領著十萬大軍到了,你們豈不更要土崩瓦解、死無葬身之地?!——聖公,沒辦法,既然你們自投羅網,那就認命吧!走,跟我見岑縣宰去!”


    聖公越發惶恐,看著劉秀說:“你你,你看這,你看這……”


    劉秀卻一臉的平靜,對趙萌說:“趙縣尉,您說得不錯,岑彭的確是一員虎將,力敵萬人,而甄阜的十萬大軍更是我們的最大威脅。但是我想趙縣尉可能也清楚,現在天下厭莽,人心思漢,漢家的複興就像江河奔向海洋那樣的不可阻擋。雖然我們前進的路上肯定要遇到這樣那樣的艱險,但最終的勝利還是我們的;漢家的複興,是必然要實現的!作為漢家義軍的普通一兵,在下還是請趙縣尉認清形勢,反戈一擊,為大漢複興貢獻您的寶貴力量。”


    “普通一兵?我看你這個年輕人很不一般呢。”趙萌讚揚一句,但馬上又開始冷笑,“不過就憑你這一通大話就能說動本縣尉?你們畢竟連個岑彭都沒戰勝,更別說後麵還有甄阜的十萬大軍了!”


    劉秀說:“可是趙縣尉,現在百姓厭莽,人心思漢,這是不爭的事實。我們剛起兵的時候隻有幾千人,現在已經有數萬人,而且每天都有豪傑義士前來參加。另外還有最重要的,就是其他各州郡的百姓還不知道我們舉起了大旗。一旦他們得知了消息,不知要有多少人揭竿而起,舉兵響應,反莽複漢的起義烈火不是很快就要燒遍九州大地?到那時,別說新莽的十萬軍馬,就是三十萬五十萬,也必然土崩瓦解化為烏有。趙縣尉是明白人,對未來的形勢不會一點也意料不到吧?”


    劉秀的這些話,還真讓趙萌陷入了沉思,拿著寶劍的手不覺又垂落下來。的確,現在王莽每況愈下,一天不如一天,各地的叛亂層出不窮,而“思念漢朝”更是多少人的共識。現在劉氏大旗終於舉起來了,四方百姓肯定要聞風而起,舉兵響應,本來就危如累卵的新朝社稷看來真的要垮台了。雖然岑彭有勇有謀,雖然甄阜的十萬大軍將到,可是天意人心,不可逆轉,王莽滅亡漢氏複興,這是必然的結果。這個姓金的年輕人說得對,俺趙萌是個明白人,或者是個聰明人,對未來的形勢不會看不清楚。要這樣的話,不如就答應他們,做他們的內應?將來劉氏取得了天下,憑俺的獻城之功,怎麽也得給俺一定的封賞吧?更何況,眼前就有這麽一大堆金子等著俺拿呢,何樂不為?!


    想到這兒,趙萌立刻堆下笑臉,對劉秀說:“你這個年輕人,還真把話都說我心裏去了。的確,我也認為王莽必亡漢氏必興,劉家重掌天下那是遲早的事,隻不過你的這一通話更讓我明朗了。有道是聽人勸吃飽飯,好,我就答應你們,做你們的內應,共為反莽複漢出力!”


    劉秀聖公聽了自然是大喜。劉秀說:“趙縣尉深明大義,令人感動。將來大事成功,趙縣尉也必然是興複大漢的功臣。”


    趙萌卻揚起手搖著笑:“不敢奢求不敢奢求,將來能有碗飯吃就行了。”


    聖公則指著案上的金子說:“有這麽多金、金子,夠你吃多少碗飯的?”


    劉秀也說:“就是哩趙縣尉,先把這金子收起來吧,免得有人進來看見。”


    趙萌正恨不得趕快把金子收起來,聞聽急忙說:“對對,別讓人看見了別讓人看見了,我趕緊收起來放到內室去。”


    說著把寶劍夾到肋下,邁大步到幾案前收金子。等把金子收起抱到懷裏,忽然又對劉秀聖公說:“既然要我做內應,怎麽個做法?兩位說說?”


    劉秀說:“我們劉主帥交代,隻要今夜三更您把城門打開放我們進來,別的您就不用管了。”


    趙萌說:“這還不容易?東門就歸我管,今夜三更我令我的心腹偷開城門,放你們進來。到時候我讓他們在城上點起一堆火,但看東城上火起,你們就趕緊殺來城下,從東門進入,怎麽樣?”


    劉秀說:“這太好了,趙縣尉比我們想得還周到。”


    聖公也說:“回去跟俺劉主帥一說,劉主帥還不知怎麽高、高興呢。”


    趙萌說:“那我先把金子送裏邊去。”說著抱著金子轉身便往內室走。但是剛走兩步又扭回身來,說,“哎,我做內應,可不是為了這些金子,我是為了反莽複漢喲。”


    劉秀說:“啊,趙縣尉的深明大義,我們剛才就說過的。”


    趙萌這才轉身,抱著金子進內室去。


    趙萌剛進入內室,忽然廳門“砰”地一聲響,從外麵“嗵”地跳進一個妙齡少女來,嘴裏還清脆地喊了一聲“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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