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站前的大時鍾標示著晚上十點。仁氣喘籲籲地跑向大時鍾的底下,而裏伽子則躲在稍遠之處注視著他的行動。


    (真的來了……)


    她本以為是喝醉酒開的玩笑罷了,但一方麵卻又在想「或許真的會來」。


    (我明明說過我們不會再見麵了……他到底在想什麽啊,笨蛋。)


    如果仁沒有在這裏出現的話,裏伽子肯定能夠和他切斷感情,用不著感到猶豫,和他真正的「再見」。可是事與願遼。


    裏伽子喚住下嘴唇。


    (沒關係,隻要我不出現,他就會回去的。)


    從吐出的氣息化成很清楚的白色霧氣來看,可知今天的氣溫也很冰冷。在這種天氣中,乖乖等待一位不知道會不會來的對象無疑是個笨蛋,裏伽子相信仁不會是這種人,況且——


    (反正息麻小姐一定在等他……)


    假如仁真的沒有等待的對象,起碼會有一個人必定在「等待」他。


    一小時——不,三十分鍾過後,他絕對會回去的。


    所以,裏伽子決定待在原地盯著仁的一舉一動。她要親眼看看他一個人苦苦等待到最後的下場。


    可是,事情並不如她所預料的那般,即使過了三十分鍾、一小時,仁都沒有離去的跡象。他隻是靠在大時鍾的柱子上,目光一直留意著車站而已。


    (你再怎麽看也沒用的,仁。)


    他所等待的人不可能從車站出來,因為他邀約的對象早巳來到,隻是沒有遵守約定出現,反正躲在暗處等待他離去。


    (若不這麽做的話,我就無法死心了。)


    半年前——兩人在公寓附近接吻時,裏伽子其實是很高興的。


    因為她喜歡仁,早已暗戀仁很久了。


    可是,仁比誰都還要珍惜他那戶籍上的姊姊這件事,裏伽子也早就注意到了。


    (那家夥大概不記得吧?)


    在迎接新生的聯誼會續攤的第三次時,仁在和她初次交談的過程中,曾無數次地反複表示「自己喜歡名義上的姊姊。」「好喜歡麻姊」。


    (什麽「麻姊」嘛,受不了。)


    仁恐怕是因為喝得醉醺醺的,所以才做出那種發言。


    因此,那天過後裏伽子都當作沒有聽過那番話。就是在仁初次帶她去famille,向惠麻介紹自己的時候,她雖然心中想著「這個人就是高村同學的初戀情人啊」,但是表麵上卻裝作一副與自己無關的模樣。


    不過,不知從何時開始——她變得無法冷靜地麵對仁和惠麻。


    (酒品不好,又是個患有戀姊情結的可憐男生。)


    這是裏伽子眼中的「高村仁」,然而在不知不覺間,對方在她心中的分量越來越重,漸漸成為一位她不願失去的人。


    因此,即使知道惠麻存在,裏伽子還是繼續待在仁的身邊,夢想著有朝一日自己能夠成為仁的『第一位』。


    (可是,那天絕對不會到來。)


    對仁而言的『第一位』,恐怕在他的後半輩子裏都不會改變。這件事是她在經曆過「那個事件」之複,才明白的事情。


    (既然如此,你幹嘛還要等我,仁。)


    裏伽子用力抓握大衣的胸口。


    好痛。胸口深處好難過、好痛苦,還發抖著,痛得不得了。


    (不行,仁,這樣下去你又會害我誤會的!)


    去買惠麻的生日禮物那一次,「這是禮物。」仁送給裏伽子一樣禮物。


    在那個春天的夜晚,兩人在公寓附近的路旁接吻,一個令人無法喘氣的吻。


    如今,「我們一起過聖誕夜吧。」他又在等待她來赴約。


    (回去吧、回去吧,仁,不要再讓我誤會了。)


    裏伽子害怕期待。她一想到在嚐過甜蜜和喜悅的愛情之後,或許會受到背叛時,便無論如何也踏不出第一步。


    對於裏伽子心中的糾葛分毫未知的仁,嘴上抽著煙,眼睛依舊盯住車站。裏伽子或許會從剪票口出現的可能性,讓他賭上時間等待。


    時鍾的時針和分針就要完全重迭在一起。


    馬上就到十二點——日期將要改變。


    裏伽子閉上眼睛。接著5秒……4……3……2……1……


    「merry christmas! 」


    周遭的情侶們揚起歡呼聲,時間是十二點,日期終於加一。


    「恭喜聖誕節!」


    「白癡!你在恭喜聖誕節什麽?」


    「因為是基督的生日吧?所以要恭喜啊~」


    似乎是眾餐完的大學生們,開心熱鬧地喧嚷著。


    不知道他們是要去參加接下來的派對,還是像互相依偎走在前方的情侶們一樣,準備回去溫暖的家。


    裏伽子緩緩地張開雙眼,先前還倚靠著大時鍾的柱子的仁,此時已經消失不見。


    (終於回去了嗎——)


    很好,這樣子就行了。


    兩人的關係就這樣默默消失吧,然後有一天「曾經發生過那種事啊。」雙方在一起的點滴,將會化成令人回首懷念的甜酸回憶。


    裏伽子重重吐出一口氣,準備朝新的人生道路踏出第一步。


    就在這時候,已經離去的仁踩著緩慢的步伐,走回大時鍾底下。


    (為什麽——)


    裏伽子楞楞地呆看著仁。而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她的仁,再次倚靠住大時鍾的柱子。他的右手握著從自動販賣機買來的罐裝咖啡,難道說,他打算用那個代替懷爐,繼續等待裏伽子不成?


    (這個大笨蛋……!)


    回去不就好了。快點回去,在溫暖的房間裏和最愛的姊姊一起度過快樂的聖誕篩不是很好嗎?


    在無意識下,裏伽子走了出去。她筆直地走向——眼中唯一看見的「傻瓜男」。


    那位「傻瓜男」為了吸根煙,現在正在大衣的口袋中摸索。


    (啊——啊,我還真死不放棄啊。)


    都過十二點了,裏伽子好像還是沒有來。


    不過,仁並不打算回去。盡管他知道這樣行為很愚蠢,但他還是想要再多抱一點期待。


    「你在搞什麽鬼?」


    然而,當等待的人突然從背後發出聲音時。仁比起高興,更多的是感到震驚,所以身體在剎那間因為驚嚇而僵硬。


    「裏、裏、裏、裏伽子!?」


    「叫什麽叫!我今天真的是嚇到了,萬萬沒想到你是個那麽沒有自尊心的人!」


    「自、自尊心?」


    「沒錯,你打算等到什麽時候才要回去啊?我已經讓你等了二個小時,一般人早就發現自己被放鴿子了!所以,你應該快點回去才對!」


    見到裏伽子似乎真的很憤恨不平,仁感到奇怪之餘,目光鎖住她不放。怎麽說呢?雖然對於她突然冒出來感到很驚訝,但真正更教他掩不住驚訝的是,她和平常不同,整個人似乎完全失去了冷靜。


    「不,因為我想應該等你的……」


    仁露出了笑容,但是因為夜裏的低溫令臉頰發凍,所以他沒有自信看起來是不是在笑。


    「……你真笨,仁。」


    裏伽子低聲念道,但不知為何聲音卻帶著哽咽。


    「你搞錯了吧?你是因為我幫上你的忙,所以才『喜歡』我的。」


    「——你在說些什麽啊。」


    仁實在無法理解她為何會說這種話,他根本從來沒有想過裏伽於是否對自己有幫助。


    「不要說那些令人費解的話,稍微陪我一下啦。」


    「不要。」


    「我有準備蛋糕,這可是特製的


    哦。不是姊姊做的,是我特別製作。」


    拿起放在腳邊的盒子,仁伸手硬抓住裏伽子的手腕。他不管裏伽子的身子顫抖了一下,硬走把她拉到附近的長椅上就坐。


    「好了,我們開始吃吧。這可是我瞞著姊姊偷偷做的哦。」


    「……」


    「要怎麽吃呢?蛋糕不是很大……幹脆一人一半一口氣吃掉好了。」


    裏伽子搖搖頭。仁以為她還在拒絕自己時,卻聽她小聲說道「切成四分之一。」


    「好~,那我就切小一點。嘴巴張開,來,啊~」


    為了炒熱氣氛,仁故意開了個玩笑,誰知驚訝的事發生了,裏伽子居然老實地張嘴「啊~」。


    (咦……什麽……)


    一瞬間,仁感到驚慌失措。而裏伽子在注意到時,臉上立刻浮現不滿之色。


    「怎麽?你不是要我張開嘴巴嗎?」


    「啊……沒、沒錯……那麽……」


    「啊~」裏伽子再度張嘴後,仁將切成四分之一大小的蛋糕送入其中。


    唇瓣沾著鮮奶油,裏伽子不發一語地咀嚼著蛋糕。「好吃嗎?」「有仁的味道。」當仁詢問她時,馬上得到簡短的答案。


    「這蛋糕有很重的蛋味吧?」


    「嗯,沒錯。你自己吃看看就知道了。」


    在唇上還沾有鮮油奶的情況下,裏伽子口吻冷靜地評論著。這種不協調的樣子,讓人感覺她和平常很不一樣。


    「那我也來吃吧。」


    仁手中握著叉子,嘴唇往裏伽子的小嘴湊去。


    「啊……」


    即將發出的聲音,一下子擾被吸走了。甜蜜的鮮奶油與暖和的頰溫。隻要撇開臉龐就能夠阻止仁的行為,但裏伽子選擇接受對方。


    「——好甜……」


    「廢話,我才剛吃下蛋糕,當然會甜了。」


    「這樣啊,可是——有裏伽子的味道。」


    「啥!?」


    裏伽子發出驚愕的聲音,但臉上的表情卻不到什麽怒氣,反而雙頰染紅,看起來要比平時天真可愛。


    「你不喜歡嗎?剛才的吻。」


    仁盯著裏伽子的嬌靨探詢,令她的臉紅益發深濃。


    「不喜歡……」


    「……」


    「你別誤會,我是說不喜歡自己。因為被你親吻,但我卻不覺得討厭。」


    「那再來一次。」


    仁將唇部貼靠過去,在確定裏伽子沒有逃走後——


    「我喜歡你,裏伽子。」


    就在他呢喃完這句話時。「不要!」裏伽子突然別開了臉。


    「不要騙我了!說什麽喜歡,根本不能相信!」


    突如其來的堅拒,令仁當場呆住。直到前一刻還願意接吻的裏伽子,為何會冷不防地說出這番話?


    「為什麽?我從以前就說過了吧?我喜歡裏伽子。」


    「別說了!我無法相信那種事!」


    「——裏伽子?」


    令人驚訝的事出現了,裏伽子的瞳眸落下了淚珠。那美麗的眼淚好似畫中的淚珠一樣,順著臉頰滾滾而落。


    「相信我,我絕對沒有騙你。」


    「……」


    「老實說,我喜歡你的程度到了就算被你甩過一次也忘不了你。」


    無奈不管仁如何苦口婆心地解釋,裏伽子都是討厭地搖著頭。


    然而,她的表情卻又顯得極度悲倍,極度痛苦——「我想要相信,但辦不到!」——這樣的話似乎就要從她的口中流泄出來。


    仁呼地歎了一口氣,然後從左邊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包「那至少收下這個吧。」


    「幹嘛?是聖誕禮物嗎?」


    「不是,是生日禮物哦。」


    「咦?」


    「祝你生日快樂,裏伽子。」


    仁打開包裝,裏麵露出閃著亮光的飾品。


    那是銀製的手鐲——仁在前幾天花了半天的時間挑選的。


    「慢著!你說生日禮物,可是我的生日走……」


    「七月二十日,這種小事我記得住啦。不過,今年沒能幫你慶生不是嗎?」


    因為famille燒毀和惠麻搬家,再加上還沒有從失戀的打擊中恢複過來——在這些因素的重迭之下,仁今年才沒有為裏伽子慶祝生日。


    「而且,我之前給你的手鐲,你已經沒有在戴了吧?」


    在為惠麻挑選生日禮物的那天,仁趁機送給裏伽子一個銀手鐲。而裏伽手似乎非常喜愛那個手鐲,有一陣子連在工作中也沒有脫下。


    後來當她甩掉仁之後——那個手鐲就從那時起消失於她的手腕上。可以料想那是裏伽子不願看仁睹物傷心。


    「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可不可以再次將我送你的生日禮物戴在手腕上呢?」


    事實上,那個蛋糕也是為此才做的。與聖誕節無關,純粹走為了替她慶生。雖說已經晚了五個多月,但仁無論如何都想從那天開始,從慶祝她出生的那天重新來過。


    「——我完全以為你是想要慶祝聖誕節。」


    「也不能說沒有那個意思……不過真正的打算還是幫你慶生。」


    說著說著,仁從胸前的口袋掏出蠟燭。整整二十一根,不過現在想要插這些蠟燭的話,倒也不是行不通。


    「怎麽辦?可以照你的希望插蠟燭哦。」


    「——傻瓜。」


    裏伽子像小孩子一樣吸了一下鼻子,靜靜地伸出右手。


    「怎麽?你要自己插嗎?」


    「你有毛病嗎?真是的,還是老樣子不懂得看氣氛。」


    「啥?」


    「快點戴上去啦——那個手鐲。」


    用帶著嗚咽的鼻音催促,裏伽子微微擺動右手。


    仁舉起顫抖的手,抓住她的右手,接著瞬間猶豫了一下該怎麽做後——便緩緩地開口。


    「裏伽子,你還記得嗎?在我買手鐲要給姊姊做生日禮物時,你說過什麽話。」


    「你對我說『手鐲這種東西是送給情人的禮物,而不是送給家人。』」


    「現在,你願意戴上這個——表示你接受我丁嗎?」


    這是個賭注,也是確認。仁再也不希望兩人的關係充滿曖昧。


    裏伽子的且光微微下移,然後「我認了。」小小地點頭。


    「快點戴上啦。」


    仁的表情迅速布滿喜悅之色,夫大地頷首。


    日期產生改變,進入聖誕節當天之後,已經快要經過一個小時。


    若是在平常時,仁一回到住處後,就考慮先整理好公文包,然後放熱水洗澡。不過今天可不走這個樣子,因為裏伽子也在。


    「先喝杯茶要嗎?有紅茶和咖啡。」


    仁大致上按照固定模式進行交談,但裏伽子丟下一句「沒有時間了吧?」理所當然地脫下身上的大衣。


    「你明天也會很忙吧?還有時間喝什麽茶嗎?」


    「可——可是……在外麵待那麽久,身體還很冰冷……」


    「所以要互相取暖啊。」


    沒錯,事到如今,兩人期望的隻有一件事。


    那就是溫暖彼此冰冷的身子,同時也是要更加暸解對方。


    「——你真的願意嗎?現在說『不要』的話,我也不會放過你哦。」


    「既然你這麽想,那就別讓我逃走。」


    裏伽子從口袋拿出一條圍巾後,把它遞向仁。她的行為看起來——簡直就像在告訴仁用這條薄薄的圍巾將她綁起來一樣。


    「裏伽子,你——」


    「好好的綁緊,讓我解不開。不要讓我逃走。」


    仁接過圍巾後,裏伽子手腕交叉,主動伸了出去。想來她是看穿仁的猶豫不決,目光堅定地鎖住他。


    「——痛的話要說哦,我會放鬆的。」


    「不要緊,用不著放鬆。你隻要牢牢綁緊,別讓我逃走就行了。」


    拿著細薄的圍巾,仁在裏伽子交叉的雪白雙腕上繞圈捆綁。在打了兩次的結,牢固地綁緊後,裏伽子將受捆的雙手舉高,然後像掛花環般地套在仁的脖子上。


    兩人的距離縮短,彼此就像受到拉扯般地直接四唇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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