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摸上方向盤的一秒,朗奕的世界再次崩塌瓦解。


    麵前的荒蕪變得模糊,耳邊不受控製的出現鬼怪嘶吼拚命的聲,然後他整個人似乎飛到了半空中往下墜落,視野中除了當初那個澄澈而絕望眼神外再無其他。


    劇烈的痙攣讓朗奕想立刻逃離這個密閉狹窄的空間,隔壁的穆懷陽已經發動了引擎,巨大的轟鳴與朗奕腦海傳來的陣陣尖叫相互糾葛。


    輪胎抓地卷起層層沙浪,穆懷陽的車已經做好出擊的準備,而朗奕這邊卻遲遲毫無動靜。


    夏悅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她知道朗奕的病還沒完全好,此刻的刺激對他而言可以說是致命一擊。


    她不相信沈言錦沒有查到朗奕的病,或許沈言錦今天的目的根本就沒打算讓朗奕活著出來。


    沈言錦對著對講機對著穆懷陽說,“你想殺死的人就在你的麵前,撞死他,我能保你安然無恙。”


    穆懷陽眯了眯聚神,抓住方向盤的手十指緊扣,一腳油門踩死車駛入用柵欄圍起的圓形賽場。


    朗奕備受精神的折磨,眼神中已是毫無焦距,用強大的意誌強迫自己清醒不要暈過去,夏悅和他的孩子都在等待著他……


    耗盡半身力氣才沒有把緊握在方向盤的手拿開,當他閉眼扭動引擎開關時眼中已經是一片黑暗,不絕於耳的哭聲仍舊纏繞在他的身邊。


    “啊——”朗奕發出嘶吼,不顧一切的扭動引擎,“嗡”這台車終於發出了巨大的轟鳴聲。


    朗奕的雙腿隨著轟鳴而不斷抽搐,腳幾次想踏上油門卻屢屢踩空。


    而就在這一瞬間,已經進場的穆懷陽駕駛著那輛撞擊賽專用車環視一周之後以超過200邁的車速直直衝向場外。


    突如其來的轉向叫所有人愣在原地,穆懷陽不顧周圍人的手勢阻擋以自殺的姿態瘋狂撞向沈言錦。


    幾乎就是在同一時刻,朗奕看著極速狂奔的車尾察覺到了穆懷陽的心思,如果,如果穆懷陽撞上了沈言錦,那麽夏悅勢必會掉下來……


    根本沒有任何反應時間,行動是朗奕憑借本能發出的第一指令。


    朗奕已經沒有了任何雜念,她愛的女人和即將出世的寶寶就在那兒,朗奕掛檔一腳踩到底,車如離弦的箭一般飛了出去。


    從頭到尾隻有兩秒,就在所有人以為沒有任何躲避動作的沈言錦將被撞飛時,朗奕一個漂移用車尾右側擋住了沈言錦的車,將其在距離沈言錦不到半米的地方逼停。


    就在所有人鬆了一口氣的時候,朗奕的車突然發生了爆炸。


    熊熊烈火刹那間將整個宇宙照亮,映紅了所有人的眼。


    穆懷陽紅著眼跌下車,瘋狂的往朗奕燃燒的車跑去。目睹全程的夏悅直接傻在半空中,連流淚的勇氣都被上天收了回去。


    沈言錦受到波及右臉和身上被火光灼傷,忍著疼痛一點一點放在掛在樹上的夏悅,沒有理睬那邊的狼藉一片,踉蹌著身子想去樹下扶女人起來。


    手還被捆/綁的夏悅雙腿癱軟,隻能跪在地上半爬,她往前拱著心中無念無想。


    她隻要朗奕,隻要朗奕。


    “小悅……”沈言錦也跪在地上想抱住夏悅,然而女人已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夏悅固執地往爆炸地爬著,力道大到沈言錦拉都拉不住她。


    “小悅,他死了。”沈言錦想讓夏悅恢複理智,“朗奕已經死了。”


    夏悅充耳不聞,她的世界失去了外界的聲響。


    穆懷陽直起身子衝向沈言錦,一拳擊在沈言錦受傷的右臉上,“你他媽在車裏放了燃爆裝置!你事先答應了我什麽!”


    穆懷陽立刻被沈言錦的人從兩側製服,沈言錦揩了揩滲血的嘴角,“你不是也說要撞死朗奕,結果呢?”


    車卻向沈言錦開了過來。


    到底是不是沈言錦在車中放了燃爆裝置已經不再重要,夏悅現在隻想找到朗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人,絕望到極點才會知道,所謂的報仇也不過是貪圖活著的執念。


    夏悅已經失去了這樣的執念。


    無人注意的空檔手腳仍被束縛的夏悅已經爬到了火光四濺的危險區,沈言錦看到的時候已來不及,眼見著夏悅不顧獲得灼熱赤著胳膊咬牙要伸進伸入火力,打算打開那一扇緊閉的車門。


    “你這樣,我是要心疼的。”低沉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夏悅猛地回頭,高大的男人彎腰將女人抱起,“傻子!”


    沈言錦剛想喊手下的人過去抓住朗奕,謝競澤正巧帶著一隊警察尋了過來。


    “全部不許動!”警察舉起手中的槍。


    所有人嚇愣在原地。


    身後的警車中慢慢走出了一位頭發花白的男人,沈言錦見人身形一頓,動都無法在動。


    那人渾濁著雙目走到沈言錦麵前,揚手就是一巴掌,沈言錦的頭被打偏過去,“孽子啊孽子!你這個樣子,叫我如何對你在天上的母親交代啊。”


    沈言錦眼中燃燒的光漸漸熄滅,腿一軟,終於跪在顫栗的老人麵前。


    朗奕將黏在夏悅嘴巴上的封條一點點小心翼翼的撕下,又將捆在女人身上的繩子拆下,用嘴輕輕吹著被粗繩蹭破的傷口。


    夏悅顧不得自己的傷,手拍上朗奕的臉自己端詳,“你沒事,你真的沒事。”


    朗奕啄了口夏悅的臉蛋兒,嘴角往上扯了扯,“以前教過你的,賽車的第一課就是遇險逃生。”


    朗奕的劫後餘讓夏悅大滴淚滾下。


    “當時沒能給你親身演練,這次終於完成了展示。怎麽樣,老公跑得快不快?”朗奕還有閑心開玩笑。


    夏悅哭哭笑笑的點頭,邊啜泣邊響應,“快,我老公……最快了。”


    朗奕蹙了蹙眉,這話怎麽聽起來怪怪的?


    沈言錦眾人皆被警察帶走,糾纏夏悅長達8年的噩夢終於結束了。


    ***


    看守所朗奕單獨見了沈言錦,彼時沈言錦已經服刑10個月。


    沈言錦穿著監獄統一的黃色衣服,頭發被剃成板寸,眉宇間仍帶著溫和,隻不過與曾經的偽裝不同,眼神中的那抹曆盡鉛華的從容感是自內而外散發出的。


    “你最近的狀態很好。”朗奕揚著嘴角看向沈言錦,曾經一貫的冷漠推拒不知何時也不複存在,幸福的生活帶給他太多的包容與柔和。


    沈言錦笑笑未作答話,而是說道,“我沒想到你會來看我,我以為你和她……都一樣的恨我。”


    朗奕從懷中掏出幾張照片,“上個月小悅生了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孩兒,小悅喚她歲歲。我想你應該想看看照片的。”


    沈言錦顫抖著手從鐵欄的下方接過小歲歲的照片,小朋友還沒長開,可笑容已經足夠軟化人心。兩隻大大的眼睛像極了夏悅,在那一雙中沈言錦似乎看到了星辰大海。


    “為什麽……”沈言錦緊緊握著照片,從未流過淚的他竟然眼眶微酸。


    “大概是為了謝謝你在懷陽開車撞你時,你沒有跳開吧。”


    那一秒如果沈言錦/逃離了原地,那麽穆懷陽的車肯定不會傷害到他,可夏悅卻一定會由於沈言錦的離開而墜落,那麽孩子一定無法保住。或者嚴重些,失去沈言錦遮擋的夏悅同一時間會被穆懷陽直衝過來的車撞飛,屆時就不單是失去孩子那麽簡單了。


    一想到這無數種假設,朗奕對沈言錦的恨意就慢慢被消磨。


    或許,幸福本身就擁有原諒的功效。幸福的人,也會期望周圍的人都幸福。


    “看守員和我說了你的表現,應該在今年可以申請減刑。屆時等你出來,我和小悅帶著歲歲給你洗塵。”


    沈言錦摸著照片上胖乎乎的小姑娘,“她……還好嗎?”說完自嘲的笑了笑,“有你照顧,應該很好吧。”


    不等朗奕回答,沈言錦直接站起身,“照片我就不還了,謝謝你今天來看我。”


    然後對著身旁的獄警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要回去了。


    獄警先去打開連接監獄區的門,沈言錦趁著這個時間說道,“對了朗奕,我好像都一直欠你和小悅一個道歉。”話語一頓搖了搖頭,“還是算了,欠了這麽久,等我出去再還吧。”


    轉身的瞬間,一滴淚剛好落在歲歲咧開的嘴巴上,沈言錦沒有去擦下臉上的痕跡。


    他沒和朗奕說的是,這十個月,是他這輩子活得最踏實的十個月。


    ***


    回到家夏悅和歲歲在臥室裏玩的正歡,朗奕外衣都沒脫急著要老婆和女兒的親親。


    夏悅嫌棄地扭開臉,“老公,先去換衣服!”


    歲歲也用力挺著腰,對著爸爸發出重重地“嗯,嗯”聲,似乎在支持媽媽說的話。


    朗奕無奈隻能乖乖聽老婆的吩咐迅速洗了個澡然後換上了居家服,香噴噴的再度出現在這一大一小身邊。


    夏悅這才眯眼給了老公一記響亮的親親。


    在一邊觀察的歲歲雖然還不會說話,學習本領卻已經十分卓越,此刻也揚著小拳頭作勢往爸爸那側蹭,嘟起粉嘟嘟的小唇和爸爸索吻。


    朗奕被歲歲萌化了心,抱起女兒也用力的親了上去。


    “晚上蘇顏和kimi來家裏吃飯。”夏悅捶著發酸的腰,對著旁邊笑的跟朵兒太陽花似的“女兒控”說道。


    “怎麽又來?”朗奕語氣充滿了不耐,嘴巴卻仍咧著逗女兒,生怕自己冷硬的表情會惹歲歲哭。


    “還不是你家女兒麵子太大。”夏悅戳了戳女兒的小腦袋。


    歲歲目前是這幫朋友裏最先出生的孩子,再加上長相萬分討喜,人又乖又萌,引得一票人的喜歡。


    每次訓練完一幫半大小子都吵著要去朗隊家看小歲歲,給歲歲買的禮物房間都快放不下了。


    雖然煩這群人過度的熱情,打擾朗奕和老婆孩子的三人時光,但提到人見人愛的女兒朗奕還是免不了驕傲。


    “他們兩個什麽時候結婚?讓他們趕快自己生一個。”朗奕最受不了kimi對歲歲的過分熱情,每次都趁他不注意沾染自家閨女好看的臉蛋兒。


    “快了吧。”夏悅換了套衣服,準備做飯,“kimi不是有個比賽?聽蘇顏說如果拿到冠軍她就答應kimi的求婚。”


    又是老一套,之前afr賽季時kimi就是憑借著冠軍抱得美人歸的。


    朗奕翻了個白眼,“謝天謝地,那我可要為kimi日夜祈禱。”


    被朗奕逗笑,戳了戳男人的肩膀,“今天怎麽回來的這麽晚,去了哪裏?”


    朗奕猶豫了一下說道,“去看了沈言錦。”


    夏悅一怔,隨即“哦”了一聲,“他怎麽樣了?”


    “挺好的,獄警說應該能減刑。”


    “嗯。”夏悅歎了口氣,點了點頭,“那就好。”


    沒有問原因,沒有再埋怨,朗奕知道,他做的一切,夏悅都是懂得的。


    原諒太難,怨恨卻很簡單。然而幸福容不下一個心懷怨恨的人,生活已經如此不易,沒有必要沉浸過去。


    晚上,蘇顏和kimi雙雙離開,愛困的歲歲早已睡下。朗奕摟著夏悅輕輕覆上一吻,“老婆,我愛你。”


    “老公,我也愛你。”


    然而並沒有完,朗奕繼續對著夏悅說道,“也愛歲歲。”


    “嗯,我也愛歲歲。”夏悅倚著朗奕的肩膀點頭。


    “也愛年年。”


    “我也……”夏悅眉毛一挑,不對,“年年是誰?”


    朗奕用力把被子一掀,壓在夏悅的身上,“是我們的第二個孩子呀……”


    說完,屋中的燈滅了,屋內的兩個人享受著隻屬於他們的安然時光。


    故事到這裏就完結了,真的非常感謝一路陪伴阿肆走過來的朋友~對你們深鞠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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