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全班大部分同學相約放學去看望魏華。臨出發前,韓馨月問埋首苦讀的林可可:“你去看魏華嗎?”林可可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韓馨月一見到魏華,心猛地一沉,幾天不見,魏華瘦了一圈,頭發也剃光了。他正坐在床上認真地看《英語》書,床頭放著各科課本和筆記。見同學們來了,他慌忙戴上帽子。


    吉米不改調皮的本色,上前捅了魏華一拳:“你小子在這裏享福,我們可慘了,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


    魏華咧開嘴,憨憨地笑了。


    韓馨月向吉米投去讚許的一瞥。她將一台迷你錄音機遞給魏華:“這是我媽送我的生日禮物,反正我也沒時間聽廣播了,送給你吧。”


    魏華推脫道:“這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你不收我們就絕交咯。這些天都沒人幫我擦桌子,倒是有人天天往我課桌裏放螞蚱、蝸牛。”韓馨月佯裝生氣地看了看吉米,繼續道,“我等著你早點回來幫我收拾桌子呢,不然我的課桌快成昆蟲博物館了。”


    她的話引來一陣笑聲,同房的病友們紛紛向魏華投來羨慕的目光。同學們七嘴八舌地同魏華談論起美國打伊拉克、黎明和劉德華誰更帥、北京國安又輸了兩個球,一向沉默寡言的李磊還開玩笑道:“魏華,快點好起來,我們還等著你一起踢球呢,中國足球就靠咱們來拯救了!”


    吉米從背後偷襲了李磊一拳:“咳,咳,搶我的話,不厚道啊。”又是一片笑聲。


    後來,全班同學公認的詩人林濤,還為魏華清唱了一首當時最流行的鄭智化的《水手》:“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麽,擦幹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麽,擦幹淚不要問為什麽……”


    魏華和林濤一起唱了起來,唱到最後,聲音哽咽。李磊向韓馨月使了個眼色,韓馨月立即意會,對大家說:“魏華身體不舒服,不宜長時間打擾,我們下次再來看他吧。”


    吉米和林可可等方才意識到打攪魏華近一小時了,便不舍地一一同魏華告別。


    吉米攔下一輛出租車,邀請三位美女上“轎”,魯西和馬俐都上了車,韓馨月卻拒絕了。


    她蹣跚著向醫院大門口走去,雙肩劇烈顫抖,最後蹲在路旁,放聲大哭。


    “魏華會好起來的。”李磊蹲下來,遞過一張紙巾。


    韓馨月從不願在人前流淚,此刻,卻眼淚肆虐。三年前她第一次走進這所中學時,來自農村的她被人瞧不起,是魏華用善良的微笑迎接她,如今,他卻生了絕症,上天為何如此不公?


    “魏華會死嗎?”她問。


    “不會,他一定會好起來的。”李磊低沉地答道,聲音發顫。


    “我父親也是白血病,”韓馨月長歎一口氣,“他已經離開十年了。”


    李磊拍了拍她的肩,韓馨月哭得更厲害了。


    她說:“李磊你知道嗎,父親走的時候,母親說我發著高燒,我甚至沒有見到他最後一麵,至今我也想不起來他的樣子。‘父親’這兩個字在我生命裏占據了很重要的一部分,而他在我記憶中始終是一片空白。我很害怕活生生的一個人,突然有一天變成了一張冷冰冰的相片……”


    李磊沉默了許久,飛起一腳將身旁的一隻空啤酒罐踢得老遠,長歎一口氣說:“我的親妹妹,也在幾年前走了。我親眼看到她小小的身體在我手裏漸漸變得冰涼,我一直抱著她,將她從她的小房間送往太平間。那扇黑漆漆的大門一關上,我就再也見不到活潑可愛的妹妹了,很多個日子,她帶著甜甜的笑,跑到我夢裏來,一聲聲地叫著哥哥,哥哥……”


    李磊將身體向她挪近,再近一點,他的手指動了動,想貼近她,卻怯怯地握成了拳頭。韓馨月一把抓過他的手,握得緊緊的。空氣中聽得到他們令人窒息的心跳。


    那天晚上,李磊送韓馨月回家,二人餓著肚子,在昏黃的路燈下走了兩個多小時,他們有許多話要對彼此說,最終什麽也沒說。


    韓馨月回到家時,母親仍未下班,家裏空蕩蕩的,客廳裏,掛著母親和她的合影。枕頭下,藏著父親抱著年幼的她的黑白相片。


    臨睡前,她抱著父親的照片,喃呢著:“你們都不能死,都不許死,你們都要好好地活著,都給我好好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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