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朧,微風輕拂。


    釋道安坐在桌旁喝著熱乎乎的茶,看著桌上的畫筒。


    夜行人已經走了,劉雲峰也回了房間,可釋道安卻好像有些心事。


    人都會有心事,隻是有些心事可以找個人痛快的訴說,而有些心事隻能藏在心中,一個人慢慢品嚐孤獨苦悶的時光。憂為心,愁為事。


    夜長,夢短,離別苦。


    人生時時刻刻都會有離別,各種各樣的離別。


    有些離別是為了相聚的歡樂,有些離別卻是今生的永訣。


    悲哉六識,沉淪八苦,不有大聖,誰拯慧橋。


    人生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會苦、愛別離苦、求不得苦及五取蘊苦。


    唯這愛別離,無可避,無可免,無可絕。


    於是很多人選擇的了悄無聲息的離開,隻是不想在離別時承受哀傷。


    釋道安起來時,伊葉隨風已經走了,沒有和任何人道別,天不亮就已經上路了。


    有些人隻會默默的離開,去追求自己的心,去解開自己的結,去尋那心中的桃源。


    伊葉隨風走了,可是劉雲峰來了,而且帶著一個意外的消息。


    有把刀丟了,是把細長的刀。


    這把刀昨晚還在三世子的書房內,可是今天早上思遠去打掃書房時卻發現刀不見了。


    這是把普通的刀,卻有著不同尋常的身份。


    因為這把刀殺了三個人,三個有名的人。


    水水水道人,樂一平,邢雲山就是死在這把刀下。


    三世子昏迷在密室內時,那把刀也在,後來被收起放在三世子的書房內。


    可是現在卻不見了,那把作為凶器的刀不見了,劉雲峰怎能不急。


    可是釋道安並不著急,聽完劉雲峰的訴說後竟然還笑了,而且好像還笑的很開心。


    劉雲峰道:“會不會是昨晚那個夜行人拿走了?”


    釋道安按搖了搖頭道:“應該不會是。”


    劉雲峰問道:“為何?”


    釋道安道:“昨天你做了什麽?”


    劉雲峰道:“照著你說的條件查找嫌疑人。”


    釋道安笑著問道:“結果呢?”


    劉雲峰道:“鎖定了六個人。”


    忽然劉雲峰恍然一悟,道:“你是說是這六個人的某個人拿走了那把刀?”


    釋道安又搖了搖頭道:“昨天還發生了什麽事?”


    劉雲峰道:“三世子失蹤了。”


    終於劉雲峰明白了釋道安的意思,道:“你是說三世子失蹤和那把刀丟失有關係?”


    釋道安搖搖頭,道:“不知道,不過你不覺得這兩件事一先一後,未免有點巧合嗎?”


    劉雲峰道:“是有些巧。前麵三起命案均是那把刀所為,現在三世子忽然失蹤,那把刀又失蹤,會不會凶手又準備行凶,三世子不是非常危險嗎?”


    釋道安點點頭道:“若是真如你猜測,恐怕三世子確實凶多吉少,甚至已遭毒手。”


    劉雲峰驚道:“那該如何是好?”釋道安道:“這隻是一種猜測,而且是最壞的一種猜測。不過昨天我們曾說過,三世子手中恐怕有凶手想要的某樣秘密,所以才沒有在房間遇害,而是被人劫走。那麽隻要三世子不說出那人想要的秘密,就不會有生命危險。即便凶手現在拿走了那把刀,使得三世子的處境變得危險了,不過隻要凶手的沒有得到想要的秘密,事情就還有轉圜


    的餘地。”


    劉雲峰道:“那接下來怎麽辦?”


    釋道安想了想道:“你去查一下那六個人的行蹤,查案問情這是你所長,也隻能你去辦。不過此事要名目張膽的去問,大張旗鼓的去問,就像這幾個人就是凶手。”


    劉雲峰道:“老夫做了多年的捕頭,問詢尋疑之事到不在話下,可是為何大張旗鼓?那不是會打草驚蛇?凶手不是會隱藏的更加的小心?”釋道安笑道:“就是要打草驚蛇。若是凶手就在那六個人中,若是經此一問,想必此人必然會有所反應。人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時候,做事會很有效率,而且會把事做的很好


    ,可是卻總是會忽略一些細節,犯些微不足道的小錯誤,我們等得就是他的小錯誤。”“若是凶手不在這六人中,那麽凶手發現我們將偵訊的對象定為別人,他會怎麽想呢?也許更加小心,也許會有所行動,也許會開始進行下一步。可不管怎麽樣,若是三世


    子在他手中,他必然也會有所反應,而這也是我們所要得到的。”


    劉雲峰道:“那為何昨日不能直接問詢這六個人?”釋道安想了想,道:“三世子昨天曾清醒過一次,可是卻又暈過去。下午時又喝下了小毒婆留下的最後一副藥,想必很快就會再次清醒過來。可凶手卻在三世子清醒之前將


    人劫走了,除了三世子可能掌握了某個秘密之外,這些事情還說明了什麽呢?”劉雲峰道:“想必三世子醒來會說些危害到凶手的事情,甚至三世子很可能知道凶手是誰,所以凶手不得不動手。可是三世子第一次醒來時,時間很短就又昏過去,而且當


    時平西王,王妃和世子妃都在,凶手無法下手,所以隻能等待下一次機會。”“昨日傍晚時分,凶手肯定知道三世子還在昏迷之中,甚至還知道三世子已經喝下了藥,曉得三世子很快就會醒來,可是他必須在三世子醒來之前動手。既然時間如此緊,


    行動如此倉促,難免會有所疏忽,有所疏漏,甚至會留下某些線索。”釋道安微微一笑,點點頭道:“不錯,正是如此。而且凶手能如此熟悉三世子的昏迷情況,甚至連喝藥的時間,屋內什麽時候有幾個人都知道,所以又一次說明凶手是王府中人的可能性較大。打草驚蛇的目的就是為了提醒他,他留下了這些漏洞,而且還要逼著他去補。既然他一直在河邊走,為何我們不幫忙推一把,就算幫不了他洗澡,可


    鞋總會濕的。”


    劉雲峰嘿嘿笑了一聲,道:“有你這樣一個對手,真不知是凶手的幸運還是他的不幸。”


    釋道安歎道:“不管是我的幸運還是他的不幸,已經死了三個人了,總歸是不好的事情。”


    劉雲峰道:“希望不會有更多的死者。我這就去訊問這幾人,你去哪兒?”


    釋道安道:“我想去趟楓林閣和落香小居。”


    劉雲峰道:“因為老管家的原因?”


    釋道安道:“不隻是因為老管家曾去過楓林閣。”


    劉雲峰奇道:“那是為何?”


    釋道安笑笑道:“昨日伊葉隨風跟蹤文逸也曾去到楓林閣,而且還在那兒見到了大世子。”


    劉雲峰心中一驚,道:“文逸和大世子都去過楓林閣?”


    釋道安點點頭,道:“不錯。”


    劉雲峰想了想,接著說道:“據說楓林閣的幕後老板就是天機宮,難道三人是去那兒買些消息?會是巧合嗎?還是三人之間有聯係,或者有什麽秘密?”


    釋道安搖搖頭道:“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我才要去。”


    劉雲峰問道:“那落香小居呢?”


    釋道安道:“隻有親眼見到過一個人的麵容,親眼聽過這個人說話,才能判斷這個人如何。我想見一見這個三世子一直在意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有何種魅力。”


    劉雲峰笑道:“希望你不會也沉迷進去。如此一來,你我分頭行事,那我先去了。”


    說完,劉雲峰轉身走了,去做該做的事情去了。


    釋道安緩步出了平西王府,邁著八字步,一步八晃,向著落香小居慢慢踱去。


    流月城,城西,城西有條木葉巷,巷中有座落香小居,落香小居內住著一個女子。


    流月雙花,弦月雙姝。玄機多才,文逸多情。


    那個叫做文逸的女子就是住在這個木葉巷中的落香小居內。


    木葉巷中有幾株柳樹,嫩芽早已生,細條也已綠,風吹,仿若女子的細腰擺動。


    柳條青,雨蒙蒙;柳條幹,晴了天。


    這晴天的柳枝是如此多情,就像情人的手,輕輕拂過你的胸口。


    柳陰直,煙裏絲弄碧。清明不戴柳,紅顏成皓首。


    清明已過,端午已近,這柳依然枝輕撩春風,掃麵迎過客,也輕輕拍打樹下的那個人。


    那人穿著一身灰色長衫,頭戴著一頂鬥笠,看不出樣子。


    頭稍微揚起看著前麵的一間小院的大門,落香小居的大門。


    大門緊緊關閉著,一點要開啟的跡象都沒有,唯有風敲在門上。


    那人看著大門,嘴中不停地碎碎念,仿佛在說著什麽事情,又或者很入神地想著事情。


    釋道安緩步走來,還是一步八晃,慢慢踱過去。


    終於能聽清那人的言語,原來是昔年蘇和仲的一首詞,悼念亡妻之詞。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鬆岡。


    那人聲音低沉,語聲有些許哽咽,仿佛有所感,有所想。


    忽然那人轉過頭來看見了釋道安正在緩緩走來,然後轉身走了。


    走得不快,可是卻已經到了另一條巷子的入口,沒入巷中,消失在柳輕風微中。


    釋道安沒有看清那個人的麵孔,甚至連臉都為瞧見,隻看到了穿著蓑衣,戴著鬥笠。望著那人遠去的背景,消失的巷子,釋道安沒有追上去,而是若有所思。仿佛在回想往事,又像在琢磨這個在樹下念詞的人是誰,又好像什麽都未想,隻是在柳下風中發


    呆而已。


    伊葉隨風昨日曾見此人來過,今日又來,必是來見文逸,可為什麽不進門呢?


    釋道安緩緩來到了落香小居的大門前,輕輕敲著門上的鐵環,咚咚咚。


    過了有一炷香的時間,門後麵傳來一陣腳步聲,很輕,就像走在軟軟的沙灘上。


    接著一陣聲音飄來,在這風中,仿若燕語鶯啼:“誰呀?來了,稍等片刻。”


    不多一會,大門後麵咣當一聲,必是有人移開了門栓。


    然後吱吱聲起,左扇大門開始緩緩打開,露出了一個小丫頭的腦袋。


    正值碧玉之年,喜笑顏開,連個酒窩淺淺地掛在雙頰,一臉頑皮之象。


    小丫頭看了看釋道安,晃了晃腦袋,頭上的碧綠色的蝴蝶結搖呀搖。


    “你是誰呀?來幹什麽?”


    釋道安笑了笑,一抱拳道:“在下釋道安,遠道而來,久聞文逸姑娘大名,特來一睹姑娘芳容,煩勞通稟一聲。”


    小丫頭道:“釋道安?沒聽說過。我家小姐今天不見客,請回吧。”


    釋道安又是笑笑道:“你家小姐不見客,可是卻一定會見我,不信你就進去通稟一聲。”


    小丫頭道:“才不會呢。小姐正在病中,不會見客的,你還是趕緊走吧。”


    釋道安道:“生病?正好我也是會看病的,而且越是疑難雜症,我越能看好。”


    小丫頭撲哧一笑,道:“沒見過你這麽能吹的,還吹的臉不紅心不跳。”


    釋道安又是笑笑道:“是不是吹的,等我見了你家小姐不就知道了嗎。”


    小丫頭道:“可我家小姐確實不方便,你還是回吧,別浪費時間了。”


    釋道安道:“你還是通稟一聲吧,要是真耽誤你家小姐的事情,你可要受罰的哦。”


    小丫頭歪著頭想了想,道:“這樣吧,你先等一會兒,我去見一下小姐,通報一聲。不過你還是做好走人的準備,我家小姐肯定不會見你的,你等著啊。”


    說完,小丫頭又是吱吱把大門插上,然後進了裏院。


    約莫一盞茶時間,小丫頭又回來了,打開大門道:“小姐還真要見你,進來吧。”


    釋道安閃身入內,後麵小丫頭又輕輕將大門關上,插上門栓。


    小丫頭道:“我家小姐有病在身,你可說話要注意些,否則會被掃地出門的。”


    釋道安笑笑道:“多謝提醒。”


    兩人向裏院走去。


    院內,種著花草,滿園。


    花開,爭豔鬥春,彌香。


    風過,朵搖瓣動,皆醉。


    釋道安笑了笑道:“原來這就是落香小居。”


    有哪個英雄不愛劍,有哪個美人不喜花。


    劍可以征服世界,而花可以征服美人。誰叫這世間的女子皆是如花喜花之人呢。


    釋道安忽然有些喜歡這個地方,有花,有美人,可惜卻沒有酒,有些可惜。


    花間一條小路,夾在紅粉之間,直通向一間紅瓦藍牆紅窗的屋子。


    小丫頭打開房門,釋道安緩步進入。


    屋內,四張椅子,兩張小桌,一張軟榻。


    軟榻旁有條矮腳桌,桌上擺著一個銅製香筒,筒上插孔內有線香燃著,繚繞在屋內。


    軟榻後麵是張屏風,上麵繡著春江水暖鴨遊人戲圖。


    軟榻之上坐著一個身著青羅衣衫的女子,絲巾罩麵,看不清麵容。


    青羅衣衫女子見釋道安入內,道:“請坐。”


    釋道安坐在一張椅子上,看著眼前的女子,可腦中卻想著別的事情。


    香氣滿屋,沁人心脾。


    龍誕香。


    香筒之上燃著的竟然是龍誕香。


    竟然是比檀香更香,更珍貴,更稀少的龍誕香。


    釋道安深深吸了一口氣,享受著這離奇的香料散發出的香味。


    可是屋中卻不止一樣香料,還有別的香味,是檀香嗎?釋道安覺得很熟悉。


    那種香氣很弱,在這濃烈的龍誕香中的仿佛已經不存在,可是確實有那麽一點。


    應該是放在香囊中的香料散發出來的香氣,這和燃著的香料發出的香味並不完全相同。


    是房中軟榻之上的這個女子的香囊嗎?還是放在某個地方的香盒內的香料?


    青羅衣衫女子問道:“你不是要見我嗎?既然見到了,有何話說?”


    語聲有些嘶啞,有種有氣無力之感。


    釋道安聞聽此話沒有答言,而是眉頭一皺,仿佛發現了某種不尋常的事情。


    青羅衣衫女子又說道:“既然公子之一相見,見了又不說話,妾身隻能送客了。”


    釋道安又是深深吸了口氣,仿佛在用盡氣力想吸盡這世間少有的龍誕香,又仿佛在品味著這龍誕香中夾雜著的另一種香氣,然後笑了笑道:“這龍誕香果然是極品。”


    青羅衣衫女子好像並未料到釋道安有此一說,一愣道:“什麽?”


    釋道安道:“龍誕香乃是香中極品,姑娘果然不是尋常之人。”


    青羅衣衫女子回過味來,又細細打量了釋道安一番,有些詫異地問道:“公子也懂香?”


    釋道安搖了搖頭,沒有答言,而是吟了一首詩。


    明窗延靜書,默坐消塵緣;


    即將無限意,寓此一炷煙。


    當時戒定慧,妙供均人天;


    我豈不清友,於今心醒然。


    爐煙嫋孤碧,雲縷霏數千;


    悠然淩空去,縹緲隨風還。


    世事有過現,熏性無變遷;


    應是水中月,波定還自圓。


    這是昔年陳去非的一首《焚香》,此刻吟來別有一番韻味。


    青羅衣衫女子聞言,沉默了好一會,仿佛在回憶某些事情,又像沉浸在往事裏。


    良久之後,青羅衣衫女子問道:“公子所謂何事而來?”


    釋道安道:“姑娘想必認識平西王三世子吧?”


    青羅衣衫女子笑道:“認識。公子是為了三世子昏迷在密室一案而來?”


    釋道安道:“正是。”


    青羅衣衫女子道:“公子有問題盡可問來,不過妾身卻未必可完全解答。”


    釋道安問道:“聽聞三世子每月都會去弦月樓與姑娘相約,所謂何事?”


    青羅衣衫女子答道:“彈彈琴,喝喝酒,聊聊天。”


    釋道安道:“僅此而已?”青羅衣衫女子忽然明白了釋道安的問話,頭一歪看著釋道安,盡管釋道安看不見這女子的麵容,但卻感覺出了這女子的話音中帶有一種很特別的語氣:“隻身男女,孤寡相


    處,公子以為會有何事發生?想必公子知道弦月樓是什麽地方吧。”


    釋道安微微有些驚訝,不是因為她猜出這話中的意思,而是因為這女子的口氣。


    是厭惡?是討厭?是惡心?是鄙視?是輕蔑?到底是什麽情緒呢?


    釋道安笑了笑道:“那三世子與姑娘又聊些什麽呢?”


    青羅衣衫女子道:“聊些詩詞文章,坊間風情,奇聞雜事。這個不必一一向公子細說吧?”


    釋道安道:“當然不必。據說三世子出事前的那個晚上,曾經去見過姑娘,可有此事?”


    青羅衣衫女子斬釘截鐵地道:“有。”


    釋道安問道:“姑娘可曾發現三世子有何異常之處?”


    青羅衣衫女子想了想道:“公子所謂異常之處指什麽呢?”


    釋道安微微一愣,道:“就是以前姑娘相見時相比,三世子可有不同?”


    青羅衣衫女子道:“這並未發現有何不同。”


    釋道安饒有興趣的看著這青羅衣衫女子一會,然後問道:“姑娘和三世子什麽關係?”


    青羅衣衫女子沉默了,然後說道:“公子也去過弦月樓,和那兒的姑娘又是什麽關係呢?”


    還是那種語氣,那種說不清包含著何種情緒的語氣。難道她很討厭弦月樓的生活?


    又或者她很討厭弦月樓的身份?還是另有隱情呢?


    釋道安微微搖了搖頭。


    這時青羅衣衫女子一陣咳嗽,然後問道:“妾身身子不適,公子可還有話要問?”


    釋道安想了想道:“剛才我在門前見到了一個身穿蓑衣頭戴鬥笠之人,姑娘可認識?”


    青羅衣衫女子又是一陣沉默,然後又是一陣咳嗽道:“不認識。”


    這時開門的那個小丫頭道:“小姐的身子不好,公子還是改日再來吧,請。”


    釋道安起身一抱拳道:“打擾之處請姑娘見諒,釋某告辭。”


    說完,就向外走去,可走到門前,釋道安忽然又回頭說道:“我能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嗎?”


    青羅衣衫女子道:“請講。”


    釋道安道:“姑娘為何不以真麵目見我?”


    青羅衣衫女子一愣,道:“你我相見何必執著於區區麵容,公子貪心了。”


    釋道安道:“我說的不是你這張麵紗下的麵容,而是這張屏風後麵的那張麵孔。”


    屋內瞬間安靜下來,幾乎聽得出幾人的呼吸。


    青羅衣衫女子冷哼一聲,道:“公子這是何意?”


    釋道安道:“姑娘既然決定見我,為何還要選擇替身呢?”


    青羅衣衫女子道:“公子何意如此說話?”


    釋道安站在門口,看著屏風道:“進屋時,小丫頭曾經向你行禮,可是其動作卻很奇怪。”


    青羅衣衫女子問道:“有何奇怪?”


    釋道安道:“姑娘為主,小丫頭為仆,仆向主行禮,本是自然,無可厚非,理所應當。可是這小丫頭的禮數卻有些散漫,有些漫不經心,甚至有些敷衍了事。”青羅衣衫女子笑道:“我主仆二人相依為命多年,名為主仆,實為姐妹,情深意重,行禮之事向來不太重視。無外人之時,她向來無所拘束,剛才行禮之事,想必有所不適


    。”釋道安點點頭道:“有理。可是小丫頭的動作中還透著一種不情願和一種玩笑似的笑意,如若真為主仆,就算姐妹情深,這也不是一個小丫頭該有的情緒。那就好像在向一


    個明知道和自己地位是一樣的人行禮,情勢所迫而已。”


    青羅衣衫女子道:“公子多心了。還有何原因?”


    釋道安道:“這屋內燃著世間極其稀少的龍涎香,可是香中卻夾雜另外一種香氣。”


    青羅衣衫女子道:“哦?何種香氣?”


    釋道安道:“檀香。雖然很淡,可是在這張屏風的後麵確實存在著些許檀香。”


    青羅衣衫女子道:“妾身素來喜好者龍涎香和檀香,平日房間燃些龍涎香,身上所帶香囊卻是裝有檀香。想必今日妾身起身時,將香囊忘在床頭了。”釋道安笑道:“有理。可是檀香味輕,清淨舒心,乃是佛門佛香,善用此香者當是心事不顯,內心平和之人,對於外貌之事頗不在意。可是在軟榻之上的這個女子身上卻有


    一種廣藿香的味道,此香乃是植物性香料中最為濃烈的一種,而用此香者皆是愛好自己姿色之人。試問一個人如何會使用者兩種極端之香?”青羅衣衫女子沉默了一下,道:“用香者當合乎其心,妾身確實喜愛檀香,也是性子溫和沉靜之人,素日以檀香為主。可是公子也知弦月樓是何種地方,妾身也會使用者廣


    藿香,以便投某些人所好,有何不可?公子好像又多心了,可還有話說?”


    釋道安接著道:“姑娘身患痼疾,每每咳嗽,可是這咳嗽之聲和動作卻有些不協調?”


    青羅衣衫女子道:“哦?有何不協調之處?”釋道安道:“醫者曾言,咳嗽者,因感外邪之氣,髒腑有傷,累及於肺。在下曾偶讀醫術,曾見書上如此記載:‘咳嗽者,首先是快速短促吸氣,膈下降,聲門迅速關閉,隨即呼吸肌與腹肌快速收縮,使肺內壓迅速上升;然後聲門突然開放,肺內高壓氣流噴射而出,衝擊聲門裂縫而發生咳嗽動作與特別聲響,呼吸道內分泌物或異物等也隨之


    排出。’”“這就是說,咳嗽不僅僅是張張嘴,身子抖兩下,嗓子變變聲那麽簡單的事情。咳嗽涉及到的乃是全身機能,皮膚,骨骼,肌肉,內部腹腔等等一切的合成動作才是為正常


    。可是在這軟榻之上的女子雖然亦在咳嗽,可是隻是身子在晃動,嘴巴張了張,其身子內部卻完全不是那回事,明顯是在裝咳。”“不僅如此,咳嗽必是聲音動作兩者同行並發,可是剛才,咳嗽之聲要比其動作早了那麽一坦刹那的時間,雖然極短,可若是用心之人必然能聽出其中的差別。顯然是軟榻


    之上的女子在聽聞到咳嗽之聲後再馬上做出反應。”


    青羅衣衫女子好久沒有說話。


    終於屏風後麵傳來一陣有些嘶啞的聲音道:“小青,你退下去吧。”


    軟榻之上的女子,起身道:“是,小姐。”


    果然是兩個完全不同的聲音,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屏風後麵的人歎了口氣道:“妾身雖然早有準備,可還是低估了公子。”


    釋道安笑道:“姑娘過獎了。”


    屏風後麵的人道:“公子現在是否真的想一睹妾身的麵容呢?”


    釋道安道:“當然。”


    屏風後麵的人問道:“那公子可曾聽說過兩句話?”


    釋道安道:“什麽話?”


    屏風後麵人緩緩說道:“一遇造化無造化,莫與天機談天機。有些人是不能隨便見的。”


    釋道安一愣道:“造化城?”


    屏風後麵的人道:“不錯。”


    釋道安無奈的搖搖頭,苦笑一下道:“原來你是造化城的人,我看還是不要見了。”


    屏風後麵的人道:“公子果然很聰明。”


    釋道安又問道:“那姑娘和三世子接觸所謂何事?”


    屏風後麵的人道:“難道公子猜不出來?”


    釋道安道:“麒麟玉簡?”


    屏風後麵的人道:“答對了。”


    釋道安道:“三世子是去年才公開的麒麟玉簡,可姑娘好像是幾年前就接觸三世子了?”


    屏風後麵的人笑道:“難道我造化城的實力不足以提前知道嗎?”


    釋道安笑笑道:“若是造化城想做,恐怕天下間不能做的事情還真不多。”


    屏風後麵的人道:“那麽公子還有何疑問?”


    釋道安道:“那麽平西王府的三起命案,三世子昏迷一案和姑娘有關嗎?”


    屏風後麵的人沉默了一會,像是思考某件事情,然後說道:“此事絕非造化城所為。”釋道安笑道:“那麽當日我夜闖王府試探進入密室的方式,而西門小雪卻很準確地知道了我的行蹤,甚至還提前給平西王等人發出信件,我一直弄不懂為何西門小雪是怎麽


    做到的。如今看來,想必此事與姑娘有關吧?”屏風後麵的人咯咯一笑道:“沒想到公子竟然還能想到那日之事。當日之事與妾身無關,我與她所行之事不同,這次沒有接觸。不過西門小雪所得消息確實是我造化城提供


    。”


    釋道安道:“果然如此。不知姑娘還要在此待多久呢?”


    屏風後麵的人道:“待你破案之後,知曉麒麟玉簡的下落,方可離去。”


    釋道安道:“如此,姑娘還要在流月城待上一段時間,若有機會,真希望可一睹芳容。”


    屏風後麵的人又是一陣靜默,然後道:“若是你真能破了此案,或許真能見到妾身。”


    釋道安道:“看來為了一見美人玉麵,釋某隻能努力破案了。多有打擾,告辭。”


    外麵依然風輕柳搖,和煦明媚。


    釋道安已經出了落香小居,也走出了木葉巷,已經來到了街道上麵。


    吹著口哨,晃著方步,搖頭晃腦地走著。


    這次去落香小居果然有收獲,終於知道文逸和三世子接觸的目的。


    可是仍然有那麽幾個小小的疑問,盡管很小,可是釋道安還是注意到了。


    秘密總是隱藏在某些小小的細節中,所以釋道安覺得這其中必然有蹊蹺。


    至少這個落香小居,或者說這個叫做文逸的女子身上還有秘密。


    當然還有一個更為明顯的問題,那就是弦月樓。


    昨夜的夜行人乃是須彌諸天的人,這文逸卻是造化城的人,可這兩人都是與弦月樓有關。


    造化城,須彌諸天,弦月樓,這三者之間究竟有何關係呢?


    釋道安緩緩地走在街上,向著流月城西門走去。


    微風吹起了衣衫,可也吹來一種特殊的氣味。


    釋道安閃眼一瞧,發現左前方的胡同入口有一個人閃過。


    那人穿著一身灰色長衫,頭戴著一頂鬥笠,看不出樣子。


    又是這個人,為什麽又出現呢?


    釋道安心中一動,縱身一躍追去,快如風,極如電。


    胡同內,那個人慢慢走著,還不時回頭看看,就好像在等待著釋道安一樣。


    窄窄的胡同內對立站著兩人,釋道安和那個穿蓑衣的人。


    那個人臉上罩著一個麵具,黑臉包公,竟是一張昔年青天包拯的臉譜。


    釋道安笑了笑,心想,這人的品味還真是奇特。


    那黑臉包公說道:“你見到文逸了?”


    有些嘶啞,費盡氣力地發出聲音來,想必是嗓子曾經受過傷。


    釋道安道:“不錯,閣下是誰?”


    黑臉包公道:“我是誰並不重要,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去騷擾她,否則你會付出代價的。”


    釋道安眉頭一挑道:“哦?什麽代價?”


    黑臉包公道:“你付不起的代價。”


    釋道安笑笑道:“好像這三十多年來,還從沒有人威脅過我。”


    黑臉包公道:“那你今天見到了。”


    釋道安道:“你和文逸是什麽關係?為何會如此做?”


    黑臉包公道:“這和你無關,你隻需離她遠點。”


    釋道安道:“剛才我在落香小居內曾問過文逸,可她說並不認識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黑臉包公沒有回答,可是身體卻有些不由自主地顫抖,甚至拳頭也攥的緊緊的。


    沙啞的聲音傳出,其中帶著些許落寞:“我隻是個不該存在的人,記住,遠離她。”釋道安看著黑臉包公那緊緊握住的拳頭,歎了口氣道:“有些人的確不該存在,可是卻依然存在。存在即真理,存在即合理,每個人生存,每個人生活,每個人都有他存在


    的意義。”


    黑臉包公道:“也許吧。”


    釋道安又道:“若是我真就不答應呢?”


    黑臉包公冷冷一笑,道:“那麽你不會走出這個胡同。”


    釋道安道:“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黑臉包公道:“不錯。”


    釋道安想了想,忽然斬釘截鐵地道:“你不是造化城的人。”


    黑臉包公一愣,道:“為什麽?”


    釋道安道:“造化城的人不會為了文逸做到如此地步。隻有親人才會如此不惜一切代價來保護那個人。你是他的情人,還是丈夫?是兄長,還是父親?”聽完此話,那人又是一陣顫抖,身子抖個不停,就像聽到了一件不該聽到的秘密,聽到了某個不能聽到的詞語,拳頭攥的更緊了,手背上的青筋都露了出來,顫抖而冰冷


    的語氣道:“你話太多了,想的也太多了。當心禍從口出。”


    釋道安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或者說是一個很細小的細節,幾乎被自己忘到腦後的一個小細節。那時很不舒服的感覺難道是這樣造成的嗎?那麽這背後到底有什麽秘密?


    釋道安笑了笑道:“幸好我是個老實人,更不是個多嘴的人。”


    黑臉包公道:“希望如此。我會時時刻刻盯著你的。”


    說完,黑臉包公縱身一躍上了院牆,向著遠方飛馳而去。釋道安看著遠去的黑臉包公,看著遠處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語道:“這輕功身法怎麽會如此像一個人?可是那個人不是已經死了嗎?這個不該存在的人究竟是什麽樣的人呢?


    ”


    釋道安雖然滿心疑問,甚至是無解的疑問,可是心情很好,好的就像剛喝了一壺好酒。


    因為他想起了曾經的一件小事,而這個小事也許就是破案的關鍵。所以釋道安歡快地向城外走去,要去楓林閣看看是否也會像現在一樣有意外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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