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寺在調度部主任辦公室,向吉村主任遞交了報告,剛要轉身離開,吉村喊住了他:


    “小野寺君,你要回去嗎?”


    “有什麽事嗎?……”小野寺支吾道:“我要歇補假呢。”


    “咱們去銀座喝杯啤酒好嗎?”


    “喝完啤酒還是熱啊。”小野寺嘟噥著,“還不如喝冷咖啡呢。”


    “那咱們就到銀座的‘密爾特酒吧間’去喝咖啡,那兒的姑娘可有味道呢。”吉村主任興致勃勃。


    小野寺有些不情願,但還是答應了。他們走出辦公室。在電梯裏,遇到一群高談闊論的職員,在談論由於地震地皮跌價的問題,似乎要乘機撈一把。小野寺意興闌珊,他想起鄉六郎,不知道工程進展情況如何?還有,不知道東京-名古屋高速公路上倒坍的橋梁修複了沒有?但他現在沒有心思理會這些事情,由於連日來在日本海溝溝底的緊張工作,他感到十分地疲憊,特別渴望美美地睡上一大覺。


    在街上,兩人剛要上出租車,小野寺忽然覺得腳下有一陣輕微的震動,他有些緊張地問:“是地震吧?”


    主任不以為為然地說:“你來東京幾年了?還把這當回事?”


    小野寺想,也許是自己看見那個的原因,才變得神經過敏起來。


    下車後,小野寺跟在主任後麵來到銀座的“密爾特酒吧間”,這裏柔軟的地毯,金碧輝煌的柱子,彩光輝映的舞榭歌台,加之輕柔的曲子,構成了別一樣的情調。


    一位穿超短衣的苗條女郎突然出現在他們麵前:“喔唷,好早啊。”


    主任說:“天氣太熱了,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嗨,我就沒去。小諸一帶不是老地震嗎?多嚇人哪!”


    吉村主任和小野寺要了酒,吉村為二人做了介紹。


    這位姑娘名叫百合,當她得知小野寺是駕駛深海潛艇時,央求他教她遊泳。主任不耐煩地問百合:“真子在哪兒?把她喊過來。”


    百合答應著,臨走還兩眼直勾勾地看著小野:“將來有空一定教我遊泳噢。”


    小野寺已有些神思恍惚,不知道室內何時一下子出現那麽多的美麗女侍。同時,小野寺感到百無聊賴,這些女子,包括剛才那位百合,她們都是天生麗質,姿容俏媚,但內心裏充滿的卻是貪婪、嫉妒、空虛甚至頹唐。是她們自甘墮落呢,還是被那些政治家、文人或是公務人員弄得心力交瘁?


    想到這些,小野寺喝了一杯酒以壓製自己的情緒。他問吉村主任:


    “不知道您找我有什麽事?是為了工作嗎?”


    吉村搖搖頭:“不是。我想問問老弟,想不想結婚?”


    小野寺未置可否。


    “那麽,你有情人或未婚妻嗎?或是家人提親的?”


    “沒有啊。”


    “是這樣的。”吉村主任說:“公司這次擴充資源開發部,你可能負責相當重要的工作,我推薦你搞地勤。這樣的話,你應當早點結婚。”


    小野寺沒有吱聲,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醉了,心情也陡然壞了許多。


    “如果想見麵的話,就今天晚上吧。”主任輕鬆地說道。


    “這合適嗎?”小野寺驚奇地問,“這種打扮行嗎?”


    “沒關係,這女子相當標致,我覺得她和你挺合適。”


    小野寺感到主任的口氣裏似乎有威脅的意味。他知道主任想乘擴充資金之機大幹一場,也許想把自己拉攏成什麽心腹親信。小野寺對那些爭權奪利的事情毫無興致,但也許由於逆反心理,小野寺想不妨試試,按主任的話去做,於是他問:“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名家大小姐哩。父親是大學畢業,這女孩曾在外國留學,家裏相當有錢,你不會反感吧?”他仰頭大笑。


    這時走來一個嬌小玲瓏的女招待。


    “真子!”吉村高興地喊:“你是不是打牌打輸啦?”


    “誰讓你不陪我呢。”真子走到小野寺跟前:“你好,我是真子。”


    吉村趕緊介紹了小野寺,真子驚奇地睜大眼睛:“早聽吉村先生說起你,見到你真高興。”


    小野寺微微一笑。


    吉村主任說:“你們先在這兒喝著,我去去就來。”他起身離開了座位。


    真子忽然靦腆起來,一句話也不說了。當她覺察到小野寺看她時,才不好意思地一笑:


    “你跳舞嗎?”


    小野寺漠然地看著跳舞的雙雙對對,沒有一絲興趣。他強打精神和真子搭赸著。


    “你是什麽時候到這兒工作的?”


    “三個月前,我從短期大學退學來到這兒。這兒雖然沒什麽意思,可是能掙到不少錢。”


    小野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些整日整夜在酒吧間消磨時光的女子,她們需要的是什麽?向望的是怎樣的將來與人生呢?


    “再來一杯怎麽樣?”真子問。


    小野寺內心想以大醉來表示對主任的抗議,所以他對真子點點頭。


    真子問他:“那潛水艇很大嗎?”


    “不大,坐上四個人已經很擠了,不過可以潛到一萬米以下。”


    “天哪!一萬米!那地方有魚嗎?”


    小野寺笑笑:“有啊,有各種脊椎動物。”


    “可是……”真子忽然有些悲傷,眼中含淚;“在那麽深、又冷又黑的地方,有什麽樂趣啊?”


    小野寺驚訝地看著真子姑娘,心想,正象吉村所說的,這位姑娘果然有些與眾不同,她象個孩子,這時名叫百合的女侍又走過來問吉村在哪兒,說他剛才還在打電話,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覺得一陣昏眩,麵部表情很可怕。


    小野寺忙問:“你怎麽啦?”


    “沒事啦,地震已經過去了。”她指著玻璃杯,“你們看。”


    果然,杯中的水在泛起幾片漣漪。


    “我天生對地震很敏感。”百合說,“最近地震太頻繁了,真想搬到別處去。”


    吉村忽然出現了,他招呼小野寺:“咱們馬上走,車已經來了。”


    “去哪兒?”


    “逗子那邊來電話,等著我們過去呢。”


    他們便和真子姑娘告別,真子有些依依不舍。坐在車內,小野寺醉意朦朧,他問主任:“是不是要見對方父母?”


    “她不同父母一起住,單身住在逗子別墅。”


    “哦,是單身。”小野寺恍恍惚惚,進入了夢鄉。醒來後,他發現車正行駛在逗子和葉山之間,向私人公路開去。遠遠可見一幢別墅,燈火輝煌,音樂悠悠地傳來。


    車停後,吉村主任走在前麵,穿過院中的落地窗,向屋內走去。在走廓裏,碰到一位濃妝豔抹的女郎,她端著酒杯,對吉村道:“喔唷,來啦,大家都在恭候大駕呢。”


    吉村問:“玲小姐呢?”


    “她在,今晚她有些傷感呢。”


    走廓盡頭是一橢圓型房間,一個長發披肩,麵色蒼白的女孩,正坐在那兒喝酒。


    “來啦。”這女孩淡淡地問。


    吉村點點頭,“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們公司的小野寺君。”


    一位穿著夏威夷襯衫的男青年領著小野寺入座。當小野寺被介紹給正在喝酒的姑娘,得知她就是別墅的主人、相親的對方時,他有些慌亂。


    玲子漫不經心地用漠然的口氣遞給小野寺酒杯,問他喝不喝酒。小野寺接過去,連忙道謝。


    這時穿夏威夷襯衫的青年走過來,和小野寺親昵地交談,問小野寺能否駕駛水底遊覽船。


    小野寺答:“還湊合吧。不知道是開式的,還是閉式的?”


    “閉式的,就是施瓦茨型的,我們打


    算搞個地下音樂廳呢。”


    “另外,試著搞個水下遊藝園,規模不太大。”一個經濟學家說。


    一個青年設計師也插話說:“你就參加我們小組吧,能給予很大幫助呢。”


    “這個別墅就是我們的基地。”穿夏威夷襯衫的青年說。


    接著大家就水下遊藝園談了很久。小野寺倒了一杯酒,靠在鋼琴上,一直沉默不語的音樂家問小野寺:“那個家夥是你的上司?”


    小野寺點點頭。


    “他可真是個討厭的家夥。把權欲視作本能,什麽事情都和自己的名利地位拉扯在一起,簡直俗不可耐。”


    這眉清目秀的青年接著說:“他這種人最好去陪上級或者哪家經理去打一場高爾夫球,拍拍馬屁。”


    小野寺和顏悅色地說:“請你不要這麽說話,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麽恩怨,或者他的人品如何,但他畢竟是我的上級。”


    那青年看了小野寺一會兒,拍拍他的肩膀,說了聲對不起,“你的身體看來挺捧,被你揍一頓可吃不消。”


    “其實我還沒女人有勁哩。”


    兩人同時大笑。此時,吉村主任正和他人圍著設計圖紙高淡闊論。


    “他是這兒的常客嗎?”小野寺問。


    “不是,不過最近常往這兒跑,他父母在伊豆和靜岡有地皮,還有幾個島子,他不是正在這上頭動腦子嗎?”


    小野寺突然恍然大悟,想著吉村主任的巧妙安排,不知成功的把握有幾分。


    原定於四天後的地震問題座談會,為了對新聞界保密,推遲了一星期才秘密召開。


    座談會召開地點是平河町新建成的俱樂部,時間是晚上8點。會上並沒有多少精彩發言。防災中心所長提出江東地區的下沉地帶因海嘯而造成了災害,若不及時治理,後果將很嚴重。


    氣象廳的野未技官談到日本火山活動正趨活躍,應當把火山觀測範圍擴大,集中情報,進行綜合分析。


    t大學的山城教授和k大學的大泉教授,就日本地震頻繁問題做了說明。他們認為雖然目前未發現強震的先兆,但火山活動活躍說明日本列島地下有發生大規模構造變化的可能。綜合考察重力異常的大幅度波動和地磁、地電流的劇烈變化,似乎日本地下正發生異常變動,隻是不知道是否範圍會擴大,程度深淺如何。


    “異常變動指的是發生強震嗎?”建設大臣問道。


    “不是。”大泉教授說,“是大規模的構造運動,不過也不必過份擔心。從地質年代角度看,現在正是阿爾卑斯山期,所以當前的地殼運動相當劇烈,大陸也進入大變動時期。”


    “那麽,”大藏大臣問,“以後地震會不會加強?會不會產生較大的災害呢?”


    “這個很難說。”山城教授回答,“目前對地震的研究還不夠充分,不過我認為可能會接連不斷地發生中等強度的地震,至於強震發生的可能性不大。”


    一直沉默不語的田所博士忽然發言了:“但是羅德提出的‘地震活動指數’在近五六年不但有極其明顯的上升,而且是直線上升啊。”


    “這倒是真的。”小城教授並沒有看田所博士,他接著說:


    “以後指數值還要增加呢。”


    “地震儀的記載表明目前地震次數已經接近往年的兩倍。”


    “是啊。我們也承認它增加了很多,但是,太大的地震在減少,不過是微震、弱震比較頻繁。”


    防災中心所長說:“地震受害程度大小不一定與地震強弱有關啊。我們應當綜合考察地震問題,想好對策……”


    田所博士沒有留心所長發言,他徑直地問大泉教授:“大泉先生,您知道嗎?日本海溝西緣海崖的重力負異常地區正以相當快的速度東移,其中一部分已移向大洋海底。有這樣一種趨勢:重力負異常程度隨著東移而減弱。‘信天號’觀測船在進一步海洋觀測中。不知您對此事有何高見?”


    大泉教授有些結巴地說:“啊,這個,我剛從國外回來沒幾天。”


    田所博士說:“最近我進行了觀測,在南太平洋小笠原群島南方,一個小島一夜之間下沉250米,也就是說海底於一夜之間下沉了那麽多。總之,日本的深源地震正向東移動,而且陸地震源深度有增大的趨勢……”


    山城教授說:“日本地下確實在發生變化,不過目前還沒有人能講清緣由,我們今天主要讓首相和大臣們了解一些情況……”


    “那當然。”田所博士啪地合上筆記本:“我正是來向首相說明情況,我認為執政者應當采取態度,下相當大的決心。我有一種感覺,日本可能會發生相當嚴重的事情。”


    舉座頓時為之岑寂。首相有些不安地看看山城教授。


    山城教授冷冷地說:“不知道田所先生剛才的講話有何根據?講這種話可非同小可啊。會發生什麽事呢?”


    田所博士沉著答道:“根據還不充分。但是,我們大家應把注意力放在地球物理和綜合科學方法上,特別是有必要對海洋底加以重視,日本列島的情況特別微妙,我們無法保證將會發生什麽事情。”


    山城教授不屑地說:“沒有預兆的情況怎麽會發生呢?”


    田所博士邊收拾筆記本,邊說:“也許那些預兆在熟視無睹中被我們忽視了。造山造陸運動的周期在縮短,而且變動幅度加劇,我們很難斷定,地殼運動明天會不會進入一個轉折點,光靠過去的觀測實例無法預測將來。我的發言就這些,先告辭了。”說完後,他徑直地離開了房間。


    有人嘟噥道:“還是那個樣子,非要把水攪渾不可……”


    山城教授似乎很寬容地笑道:“他說的也有道理,最近出現了些異常情況沒錯,可是大規模的變化短期內是不會發生的。”


    防災中心所長咬牙切齒地說:“這個頂風臭的家夥!”


    總務長官說道:“別這麽說。他在外國,特別是美國名氣可不小呢。”


    “可是諸位知道他在美國做什麽嗎?”山城教授問:“他替美國對太平洋海底的平頂海山進行大規模調查呢。據說美國海軍要把此作為核潛艇基地……”


    田所博士突然又出人意料地返回來,山城教授滿臉尷尬。


    “我把鋼筆丟在這兒了。”田所博士從桌上拿起鋼筆,又向外走去。


    首相突然喊住他:“田所先生,不知道你剛才所說的,要下多大決心才行?”


    田所博士聳聳肩:“雖然不能肯定,但是把日本可能要毀滅考慮在內為妥,說不定日本會完全消失……”


    房間裏有人發出不屑的笑聲。田所博士走出房間。


    會議結束後,首相府的一名秘書駕車來到外苑附近,他撥通了一位老人的電話。


    這個秘書說:“會議已經結束,沒有什麽精彩發言,隻有一個名叫田所的學者發表了妙論。他叫田所雄介,就日本下沉問題誇誇其談……您認識他?……哦,如果方便我馬上就去。”


    他皺皺眉,看了一下時間是10點3刻。


    “什麽事呢?”他在車內喃喃自語,然後開動車子,向茅崎方向駛去。……


    又過了幾天。東京的天氣悶熱難耐。今年湖南海岸的地震、伊豆的火山噴發把人們趕到了涼爽的東北和北海道去了。天城山仍在噴煙,淺間山不斷有小規模的噴發。有感地震有時一天達五六次之多。古老的房屋開始倒塌,全國範圍內開始討論“抗震防災十年計劃”的方案。


    盡管如此,由於人們被連日的酷熱弄得疲憊不堪,所以對地震的事不放在心上。到處都有微微搖動的情況,而在地震頻繁的東京,人們早已麻木不仁。但是,人們心靈深處總有一層隱隱的不


    安,交通事故、鬥毆凶殺都有增無減,人們都有些莫名其妙的焦躁不寧。


    在關西,情況亦是如此。一切活動看來緊張而又慌亂地進行著。


    座談會約十天後,幸長副教授打通了田所博士的電話:


    “有一個人非見您不可,不管有多忙,您一定抽空來皇宮飯店,我派車子接你。”


    田所博士經過連日通宵達旦地工作,已經十分疲憊,他有些不耐煩地說:“要見誰?”


    “他同令尊很熟。而且花不了您多少時間。”說完幸長就掛斷了電話。同時,對講機告知田所博士有車來接,已經等在大門口。


    田所想了一下,順手拿起一件上衣就走了出去。


    當他身穿著皺巴巴的外套出現在皇宮飯店時,一位穿和服的清秀姑娘招呼他,把他帶到大廳台階上的休息室。一個魁梧的青年向他鞠了一躬,並指了一個方向。田所博士順著方向看去,一位瘦瘦的老人正靜靜地等在手推車上,膝蓋上蒙著毛毯。


    田所博士看不到幸長副教授,便想問那青年幸長在哪兒,而那青年已經不見。


    那位老人忽然說話了:“是田所吧?”他的聲音洪亮,雙目炯炯有神,滿麵笑容。“我認識你父親田所莫之進,你和他蠻象的呢。”


    “您是哪一位?”口所博士問道,他忽然對這老人產生了興趣。


    老人說:“先坐下吧。我告訴你我姓渡你也不認識我呀。我今年101歲,醫學的進步總不讓我閉上眼睛。我本性固執,而且越來越任性、放肆,仗著老年人的這點放肆,想問你一件事行嗎?”


    田所博士坐下來,問:“什麽事?”


    “我有一塊心病,總放不下。”老人說,“那就是燕子啊。”


    “燕子?”田所有些不解。


    “是啊。燕子在過去20多年裏每年都來我家絮窩,可是去年7月剛下蛋就飛走了,今年就沒有再來,鄰居家也是如此。能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嗎?”


    田所博士點點頭:“原來如此。全國都是這種情況。這幾年,不僅飛到日本的候鳥急劇減少,而且魚類的移動次數也有明顯下降。我覺得這不隻是氣象變化的緣故。”


    “那麽,這是怎麽回事?將要發生什麽嗎?”


    田所博士搖搖頭,說:“現在還說不清楚,我有一種恐懼感,目前正努力查出一個眉目來。”


    “是這樣。”老人點點頭,“另外我想問一下,對科學家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麽?”


    “直覺。”田所博士毫不遲疑地回答,“也許您會覺得奇怪,但是對於自然科學家來說,最重要是的敏稅的直覺,否則就不會有偉大的發現。”


    老人用力點點頭:“我明白了。今天就談到這兒吧。”


    那個青年和穿和服的姑娘忽然又出現了,推起了手推車,慢慢地消逝在田所博士的視野。


    此時,仍不見幸長副教授的身影,一個侍者走來遞給田所博士一張紙條,正是幸長的手跡:“謹致歉意,一切容後麵告知。”


    一星期後的某個晚上,一個麵孔黝黑的中年男子來訪田所博士,他單刀直入地說:“聽說你們正找深海潛艇,法國的‘克爾馬狄克號’怎麽樣?潛水深度超過一萬米。”


    田所博士皺起眉頭:“我倒是喜歡用日本貨……”


    那男子說:“我想把它買下來,借給你們使用,您和世界海洋教會那邊合同期滿後,逐漸脫離關係,我們向您提供調查研究經費,您可以一手處理人選,而保密措施交由我們處理,您會為了日本的利益,進一步協助我們做好保密工作的,是吧?”


    田所博士輕哼一聲:“準是幸長搞的鬼!你和他是什麽關係?”


    “我嘛——請看這個。”那男子拿出一張名片來。


    田所博士念道:“內閣……調查室……”


    一名年輕職員咚咚地跑下樓梯,遞給田所博士一個紙片:“現在關西又發生……”


    小野寺和三四個大學時代的老同學正坐在京都加茂川的一家旅館的陽台上,看“大”字形焰火。巨大的“大”字已經在熊熊燃燒,這是盂蘭盆節超度亡魂的焰火。此時旅館早已客滿,連橋上和土堤上都擠得水泄不通。


    搞電子學的木村嘟噥著:“對於將發射通信衛星、建造核動力油船的國家,卻還保存著這類玩意兒,真是奇怪。”


    擔任哲學講師的植田說:“在信息科學方麵,是不是符號問題還沒有解決啊?它是怎麽處理雅致或是風趣這些事的?”


    木村自顧自地說:“這個奇怪的國家,現在還保留著這老古董幹嘛?我覺得應該廢除掉。”


    植田說:“日本就是這樣。萬事不滅、萬物不死。有些東西雖然表麵上銷聲匿跡了,可它還在某個角落存在著。象盂蘭盆節或其他節日裏,隱居者出現了,人們以上賓之禮對待他們。總有什麽東西象定規一樣被接受和延續著。日本可真怪。”


    在朋友們高談闊論的時候,小野寺獨自憑欄,他在想著鄉六郎。在參加鄉六郎葬禮時,人們發現了他一封草草寫成的遺書,從中人們感覺到,鄉六郎似乎在驚慌之中發現了什麽問題。他為什麽死去呢?


    此時的“大”字形焰火在一點一點地熄滅,似乎是在為鄉六郎送終。小野寺想,果真是萬事不滅、萬物不死嗎?例如京都這個地方已存在了1000年,可是以後呢?將永遠存在下去嗎?


    來自東京的記者伊藤對藝妓說:“給我倒杯酒!最好用大玻璃杯。”


    藝妓取來一個紅漆茶盤,說:“用這個行嗎?”


    伊藤此時已經醉了,他瞟了一眼茶盤:“我用它和你喝杯交杯酒吧。”


    “好啊。不過你喝的時候讓‘大’的火光照一下再幹掉,那樣不得感冒。”


    “好吧。”伊藤喃喃地說:“還是關西的酒好啊。”他端起茶盤,一飲而盡。他轉頭看了小野寺一眼:“咦?你怎麽不喝?”


    “喝呢……”小野寺端起放了很久的杯子。


    “還是為鄉六郎的事嗎?”伊藤問。


    小野寺支吾著。


    “我也在想呢。”伊藤拍了自己的褲袋一下,說:“我這兒有他的遺書抄件,你不覺得這事有點奇怪嗎?”


    “什麽事?”


    “我自打中學就認識鄉六郎,他不是那種要自殺的軟骨頭,肯定是被人謀害的。”


    小野寺吃驚地問:“被人謀害?為什麽?”


    “很明顯。”伊藤幹脆地說,“新‘新幹線’工程有人偷工減料搞貪汙,被鄉六郎發現了,怕事情敗露就派人把他騙到天龍川上流幹掉了,然後又布置成自殺的樣子。你覺得是這樣嗎?”


    小野寺呆呆地想:“這可能嗎?”


    伊藤接著說:“我的本行是搞社會部新聞,這次回去後我一定為咱鄉六郎報仇,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


    “我總覺得不是這回事。”小野寺嘀咕道。


    “那,你認為他是自殺?”


    “也不是。”


    “那到底是什麽呢?”


    “我認為是死於事故。”


    小野寺覺得事情的來龍去脈很清楚。7月23日2時,鄉六郎沒和任何人打招呼而獨自溜出旅館,然後乘出租車來到佐久間水庫前的山路旁。三天後於天龍川上遊發現屍體,在水庫幾公裏的下遊。頭部有裂傷。而那份潦草的遺書是在旅館發現的。這就是說可能在深更半放發生了使他興奮的事情,或者是他順著天龍川發現了什麽,想去看個究竟。也許是拂曉前的那段昏暗使他滑倒致傷的。可是,是什麽事情促使他這樣做呢?


    此時風突然停了,氣溫驟然上升。


    女侍喊小野寺東京來電話。原來是幸


    長打來的。


    “有件非常緊急的事情需要麵談,明天能回東京嗎?”


    小野寺說:“我明早趕回去。什麽事?”


    “見麵詳談吧。有件事情務必幫忙。”幸長副教授稍猶豫一下,說:“本來是田所老師工作的事……”話沒說完,電話突然斷了。


    小野寺大喊:“喂!喂!”


    這時不知從哪兒傳來尖叫聲。楠窗發生巨響,房屋猛烈旋轉起來,梁柱也開始倒坍。四處都是一片混亂。小野寺發現了一張堅固的桌子,忙把它搬到牆邊,斜立起來,然後藏了進去。正在此時,轟隆一聲,電燈滅了。小野寺馬上記下這個時間。他不知道這地震要持續多久,有一個想法掠過心頭,令他毛骨悚然。透過堆積著的密密麻麻的東西,他望見漆黑夜空裏朦朧的微光。


    京都大地震是由花山地震區隔了多年之後的突然爆發而引起的。這次地震規模巨大,又是居民擠著看“大”字火焰時發生的,所以受害人數極多,不是被壓在倒塌的房屋下麵,就是被踩死或擠死的。全市傷亡慘重,而且市內建築慘遭破壞,令人目不忍睹。


    從此以後,以關東、甲州、信州、越州附近一帶為中心的中等強度地震,逐漸擴展到日本西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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