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正是極早的時辰, 妾室來給主母請安,要先洗漱打扮,至少又得小半個時辰,現下還好,天氣暖和,亮的也早,再過些天涼下來, 可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沒想到青杏一口應了下來:“是。”


    方諾看了她一眼,道:“既如此, 你明日來就是。”


    青杏一走,絳霄便跟方諾說道:“夫人, 她明明是存了想要遇見老爺的心思, 您先前對她這麽好, 真是個背主的東西!”


    府中的人都知道, 寧無慍基本上都是宿在方諾院子裏的, 不過青杏到底是怎麽想的,她並不在意, 說道:“她想來便來, 來了候著便是。”換個地方去守, 也不是遇不上寧無慍。都有本事到前院書房去,還讓寧無慍收了房, 這姑娘, 做出什麽別的方諾都不詫異, 隻是要看好了, 莫要妨礙自己的事情。


    上次寧無慍說有了方慎的消息,方諾便讓人去給王氏傳話,她現下一個人住在方家,雖然離得近些,但並不常往這廂來,多是讓下人送東西,方諾也不勉強,換她,她也不想見到寧無慍這麽個女婿。


    不過這一次王氏卻上門了。


    本是個美貌溫婉的婦人,這兩年明顯瞧得出疲態,見到女兒和外孫外孫女高興了些,給兩個小家夥帶了不少親手裁的衣裳。


    “有慎兒的消息便好,”王氏瞧著方諾說了一句,又道:“你這兩年,也是辛苦。”


    “還好,”方諾笑:“養起了這兩個小家夥,不也是功勞。”今日好音不用上課,便領著弟弟在院子裏玩耍。


    王氏歎了口氣:“當初讓鄭婆子一家跟著你做配房,看中的是她調養人的本事,你將她留在清水鎮一直沒得用也就罷了,現下又出了這件事情。”


    方諾笑:“怎麽能算沒得用,她在清水鎮將我婆母照顧得很好。”


    “那青杏現下呢?”


    “住在西院。”


    王氏還是有些惱:“當初是怎樣應下的?還有這個奴才,竟能做出這般背主的事情!”


    方諾言語間卻平淡:“有一便會再二。”


    正說著,絳霄進來,麵色有些難看:“夫人,鄭姨娘聽說老夫人來了,過來請安。”


    “倒念舊主,”方諾笑:“讓她進來。”


    好音在院子裏,見到青杏立馬將頭轉了過去,還甩了甩手裏的小鞭子,先前跟這個丫鬟親近,可不管怎樣都親不過娘去,她也知道姨娘是什麽意思,連看都不願意多看青杏一眼。


    青杏想跟好音講話,見她這般,便有些難堪,絳霄出來讓她進去,麵色才自然一些。


    “妾身見過夫人,方老夫人。”


    青杏行禮,王氏看了她一眼,道:“ 難為你還記得來與我請安。”


    一句話讓下首的人臉色微滯,硬撐著笑臉說道:“這是妾身的本分。”


    方諾看著青杏,隻覺有趣,一口一個妾地叫著,心裏怕是還很歡喜。


    請了安青杏也沒多留,自知在這院子裏不受待見,便告退走了,王氏看著她離開,同方諾說道:“抬了妾便會有二心。”


    “我瞧著呢,她一心係在寧無慍身上,也不知有沒有膽子亂生事端。”


    正說話,好音進來,說要去花園玩,還要母親和外祖母一起,王氏連連笑應,便一道熱熱鬧鬧到了花園去。夏日,到了傍晚時分花園裏也會涼爽些,因為小娃娃們常來玩耍,花園中還養了不少驅蚊的花草,打理得精細。這會兒天色有些灰蒙蒙,但坐在涼亭中還是怡人。


    兩個小孩子在嬉鬧,方諾便跟王氏一道在亭子裏說閑話。


    王氏對方慎現下是不怎麽提了,方諾知曉她心裏牽掛嘴上不說,卻也不想說起這種傷心事徒惹她難過。


    沒過半盞茶的時間,便聽到了寧尚的聲音,經過上次的事情,好音對這個小家夥態度好了不少,雖不會跟對寧煦那般有耐心,但見了也能領著玩耍一會兒。


    再抬頭往遠處一看,楚氏也在不遠處站著。


    “不是說花園沒人?”楚氏笑著,頭也不回地問身後的婢女。


    那婢女忙回:“方才是沒人,想來夫人剛到。”


    “既如此,便過去。”


    楚氏過來,跟王氏和方諾見了禮。方諾指了凳子讓她坐下,道:“剛好遇上了,三個小家夥也可以一道玩耍。”


    楚氏笑應:“可不是,尚兒極喜歡好音呢。”


    方諾看過去,寧尚巴巴地跟在好音身後,小姑娘瞧著有些不耐煩,但還是轉身將他牽著。被姐姐牽了小手,小娃娃也高興了不少,三個人一道在花園子裏亂跑,一群丫鬟跟在後麵,生怕不小心摔了哪個小祖宗。


    “上次因為尚兒,倒讓好音受罰。”


    楚氏麵上稍有愧色,方諾笑著搖頭:“本就是她不是,跟尚兒有什麽關係。”


    楚氏笑,又道:“前兩日得了支參,方老夫人來,我也沒什麽旁的好東西,一會兒讓人送過去,也算是一片心意。”


    方諾推辭,楚氏笑卻不多言,坐了一會兒便說有些涼,留了丫鬟和寧尚在花園裏,一個人帶著丫鬟走了。


    “這位楚姨娘不似一般人。”


    王氏這樣講,方諾並不吃驚,一般人怎麽可能讓寧無慍這般帶回府,還事事處處親自安排,不假他人之手。


    王氏見她沒什麽反應,將手上的點心放下,說道:“你府上這位楚姨娘,我先前見過,可沒怎麽說話,今日她坐下,那一舉一動,瞧著像是宮中出來的。”


    方諾見王氏神色認真,便道:“娘覺得,她是從宮中出來的?”


    王氏頷首:“正是。”


    “我倒未曾問過,”方諾笑了笑:“他領回來,我不刁難也懶得過問。”


    王氏看著女兒,輕歎了口氣,這是對寧無慍死心,妾室多少也都無所謂了。


    回去的時候,寧尚非要跟著好音,方諾便讓人去跟楚氏交代了一聲,讓小娃娃留下用了晚膳,吃過之後又帶了點心才將人送回去。


    王氏瞧著,同方諾說道:“這孩子你對他也不錯。”


    “小娃娃罷了。”


    楚氏讓人將參送過來,方諾瞧了一眼,確實不錯,便讓王氏收下補身子,雖然不常見麵,卻也在一個宅子裏麵同住了三年多,既然送來便是真心實意的,不必推脫來推脫去。


    王氏一來,方諾讓人將客房收拾了出來,她也不想再跟寧無慍住在一起,也要跟母親睡。


    “老爺,夫人說今晚上跟方老夫人睡在一處。”方諾讓人傳話去了書房,寧無慍身邊的隨侍遠山進來同他回道。


    “知道了。”寧無慍應了一聲將手上的毛筆放下,又看了會兒信件,抬腳去了正院。


    方諾不在,兩個孩子也沒見蹤影,寧無慍站在正院門口,竟覺得冷清,丫鬟服侍他洗漱之後,便一個人睡下,第二日一早天剛亮就起身,洗漱的時候聽見外麵有動靜,皺了皺眉,問:“什麽聲音?”


    “鄭姨娘來給夫人請安。”


    寧無慍將手上的帕子扔回銅盆中,抬腳出了房門,見青杏候在外麵,今日天氣有些陰沉沉的,昨晚下了小雨,還略微有些涼意,見他出來,青杏忙上前:“給老爺請安。”見他沒應聲,又期期艾艾地問:“妾身服侍老爺用早膳可好?”


    絳霄站在後麵,聽到青杏這樣講,垂首不屑地翻了翻眼皮,寧無慍卻連看都沒看她,道:“夫人未在,你就在這裏等著。”


    青杏神色一滯,忙應聲稱是。


    絳霄瞧她這幅樣子,掀了掀唇角,等方諾回來,見青杏還候在院子裏,便問:“卯正來的?”


    青杏臉色有些蒼白:“是。”


    “我不在你回去就是,何苦等這麽久。”


    “老爺吩咐的。”青杏仰首,唇色有些發白。


    方諾見她這般,輕歎了口氣:“坐一會兒,讓她們煮些薑棗茶。”


    青杏滿臉感激,忙道:“多謝夫人。”她在方諾麵前一向低眉順眼,抬了姨娘也是這般,吃了薑棗茶之後,便告退回了西院,沒想到當晚她身邊的丫鬟便來了正院,說鄭姨娘高燒,求夫人請大夫過來。


    “高燒?”方諾想了想,怕是今日早晨在正院侯久了,忙讓人去請大夫,也讓歸雁過去瞧了一眼。


    “確實燒得高,”歸雁回話的時候神色都有些凝重:“躺在床上,臉頰通紅。”


    “是麽?”不管怎麽說都是條人命。


    “大夫說風寒入體,要好生調養。”


    “去西院說一聲,不必卯正再來請安了。”


    晚上寧無慍回來,方諾想了想,還是跟他說起了青杏的事情:“鄭姨娘今晨在這裏候得久,發了高燒。”


    “來立規矩,這般天氣都受不住麽?”


    方諾見他神色淡漠,垂了垂長睫,這人言語之間沒有一絲關懷之意,也不知又是為何扶了青杏做側室,又想到了楚姨娘,這位可是極少在她跟前露麵,寧無慍也是絕口不提什麽規矩不規矩,王氏的話她好好想過,加上這兩年府中的情形,她愈發覺得,寧無慍是攀上了京中的高枝,很有可能就是現下那位還未被立為太子的大殿下。


    青杏躺在床上,有些淒然地看著屋外,她趁著丫鬟不注意,偷偷用冰水浸濕了裏衣才燒成這個樣子,不過是想求寧無慍多看她一眼,知曉自己不過是個丫鬟出身,但一顆心就牽掛在那人身上,知曉夫人對她很好,是以不敢爭寵,隻想求取幾分垂憐,沒成想連人都沒見到一麵。


    隔了幾日,方諾起身,絳霄服侍她梳頭的時候說道:“夫人,鄭姨娘又來請安了。”


    “不是說不讓她來麽?”


    見方諾皺眉,絳霄大膽了些:“她一場大病,老爺也沒過去瞧一眼,來請安說不準還能遇上,服侍小姐的時候都沒這麽用心。”


    這姑娘想邀寵的心情,方諾大抵可以明白,不過再弄出什麽毛病來便不好了,起身往外走,見青杏果然站得筆直守在院子裏。


    “身子好利落了?”


    “謝夫人掛懷,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讓歸雁去傳話,說不必來點卯,可是這丫頭偷懶了?”方諾臉上帶笑,卻並無幾分笑意。


    青杏見狀忙道:“歸雁姑娘跟妾身說了,這不過是妾身一片心,想每日晨起服侍夫人罷了。”


    方諾輕飄飄地應道:“你的心意我領了,不過有絳霄她們在,你好生在西院待著便是。”


    青杏還想多說,方諾也沒了耐性:“絳霄,送鄭姨娘回去。”說罷轉身進屋用早膳。


    寧煦也剛剛起來,在裏麵等母親一道用膳,小家夥似是沒睡醒,坐在軟塌上還有點呆愣,見到方諾便揮起手來。


    “娘!”軟軟糯糯地喚,讓方諾滿眼都是笑意。


    跟寧煦一道用了早膳,方諾便覺得心情高興不少,這個娃娃跟他姐姐可不像,軟糯粘人,跟個團子似的,不知是不是懷他的時候心裏偷偷罵寧無慍太多的緣故,跟他父親並不算十分親近,每次見她倒是笑得牙不見眼。


    上午寧尚被丫鬟抱著過來了,沒見楚氏,方諾便讓兩個孩子在一道玩耍,按照寧無慍的意思,這兩個小家夥到時候要一道啟蒙,讓他們多在一起玩耍也沒什麽壞處。


    方諾坐在廊下瞧著兩個小娃娃,倒覺得有趣,寧尚大了三個月,卻有些嬌氣,忍不住會撇撇嘴要哭不哭,寧煦總是笑眯眯的,跟個年畫娃娃一般,摔倒了也就是自己笨手拙腳地爬起來,她本也不讓丫鬟扶太急,現下這般說不準還有她這個狠心的娘的緣故。


    正玩鬧,寧無慍突然從外麵進來,見方諾看著兩個孩子玩耍,還未說話,寧尚卻指著他拍手笑:“寧無慍!”


    快三歲的娃娃,口齒已經十分清楚,方諾有些吃驚,她對寧無慍再有不滿,也不會這樣教導寧煦,更莫說楚氏一個妾室,正想著,寧尚又喊了一聲。


    方諾看向寧無慍,這人看了旁邊的丫鬟一眼,沉聲道:“將少爺抱回去。”


    那丫鬟也有些傻眼,得了吩咐抖了一下,忙應:“是,是。”說罷抱著寧尚便往外走,這小娃娃還想多待一會兒,嘴一癟哭了起來。


    方諾剛想說話,寧無慍出聲:“抱回去。”


    這便也顧不得他哭鬧,直接抱著往外走。


    方諾看著他,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寧煦走到她腿邊拽了拽她裙擺,才回過神來:“老爺怎麽這會兒回來了?”


    “來書房取一方印章。”


    方諾隻當剛才的事情沒發生,寧無慍自己都沒說什麽,她也就不插言,眼看就是擺午膳的時候,遲疑了一會兒還未開口,寧無慍先不客氣了:“讓人擺午膳,我用罷歇一會兒再走。”


    丫鬟抱著抽抽搭搭的寧煦回去,楚氏見了,便問:“怎麽回事?”


    “少爺方才直呼了老爺名字。”


    丫鬟這般回,楚氏略微思索了一下,又問:“老爺可說什麽了?”


    “這倒沒有,隻讓將少爺抱回來。”


    楚氏緩了一會兒,說道:“去給少爺換換衣裳。”她並未想過在寧府一待就是這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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