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試放榜一般需要十天左右的時間, 原本林清父子計劃考完府試就家去,雖然無法及時知道府試是否通過,但是可以節省下十天的吃用開銷,畢竟多待個十天兩人至少要多花五六兩銀子。再者,府衙紅榜會下達到各個縣中, 縣衙那邊也會張貼紅榜,公布名單, 隻不過比府城這邊慢上兩天而已。


    但是現在林三牛被打成這樣,父子兩商量再三,還是決定等看完榜再回去, 過個十來天這臉上的淤青也能消退下去,省的家裏人看到了擔心。父子兩這次出門一共就帶了三十兩銀子, 此次府試前前後後已經花費了二十兩, 剩下的十兩銀子可得數著花,還得預留出回程的路費。


    不過傍晚的時候, 鄭光的書童勤書又送來了一些補身體的藥材並五十兩銀子, 全都整齊放在一個小木箱裏雙手呈上:“林老爺,林少爺, 我家公子說這是給林老爺的一點賠罪,請萬萬不要推辭!”


    林三牛看到小木箱中整整齊齊碼著的五錠銀元寶, 嚇得連連擺手:“這, 這可怎麽使的!快拿回去, 快拿回去!”


    林三牛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多銀元寶, 這可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啊, 一出手就是五十兩!林三牛從林清處知道自己被打是因為自家兒子幫了對方的緣故,但是他一輩子老實慣了,也知道對方家世顯赫,根本不是他們招惹的起的,所以也沒想過把怒氣轉嫁給鄭光。如今鄭光搞了這麽一手,倒是讓他這個受害者忐忑不安起來。


    林三牛的拘謹,不知所措,讓見慣了各種人等的勤書有些看不上,覺得果然是農家人,上不了台麵,看到幾十兩銀子就激動成這樣。心裏這麽想著,臉上的表情難免流露出一絲不屑,而這一點細微的表情變化正好落在了林清眼裏。


    林清目光掃了一下這個小木箱,發現裏麵的銀子雖多,但是更值錢的應該是那些藥材,若是他沒猜錯的話,裏麵的藥材是鹿茸和冬蟲夏草!這兩味藥材在現代就以價高出名,在這個時代也是不遑多讓。


    林清隨意地從小木箱中撿了兩錠元寶,剩下得推了回去:“我爹的傷勢確實因鄭兄家事而起,不過賠個二十兩足以。這藥材太過貴重,實在無須客氣。”


    勤書原本以為對方隻不過是兩個鄉間村人沒見識,隻知道銀子貴重,不懂這藥材的價值,所以隻選了銀子,沒想到對方卻是門兒清,而且說話做事自有一股態度,毫無巴結他們家公子的意思,也無貪婪之態,那一眼掃過似乎將他剛剛那點小心思看的透透的!勤書頓時態度收斂起來,語氣也變得恭敬了:“是,是!小的會將林少爺的話轉達給我家公子。那麽恕小的不多做打擾了。”說完躬身退去。


    “二狗,拿人家二十兩,會不會,太多了?”待勤書走後,林三牛依舊有些不安地問林清。


    林清卻拿起桌上放著的書準備看起來,聞言也沒抬頭:“爹,人家打了我們難道我們就白白挨打?替他家裏人賠償我們一些銀子是應該的,無須愧疚不安。您將銀子放好就是。”


    對林清而言,就是這樣的道理,打了人難道還沒點醫藥賠償?他又沒訛鄭光,還幫了他一把解決他那兩個姨娘,二十兩他拿的不理虧。


    可是林三牛卻愣愣地看著眼前正認真看書的兒子,心中突然感覺到對這樣的兒子有些陌生。原來大家都在鄉下時還好,都是為了一日三餐,一年四季而忙活奔走,日常所談不過是吃吃喝喝,家長裏短,最多再關心一下林清的學業進度。可是,自從林清到了府城,和像鄭光這樣的人相交,非但不怯懦,反而行為處事有板有眼的,絲毫不見農家小兒的窘態。仿佛他兒子天生就該如此,就該是和鄭光這種官宦子弟平起平坐的。這樣的感覺讓林三牛微微有些不自在,卻不明白到底是哪裏不自在。


    想了一會兒,林三牛還是將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去,二狗就是二狗,就是他兒子,兒子本事了難道做老子的還會不高興?


    十日時間如流水而過,林清正好趁著這幾日拉著林三牛將府城逛了一遍,還給家裏人都各自帶了府城的禮物回去,等一一準備好,也到了放榜的日子。


    放榜選在巳時,一般在早上十點多樣子。林清受到鄭光邀請,到“未名居”一起等放榜。


    “未名居”靠近府衙,是整個府城最大的酒樓,等林清父子到“未名居”的時候,酒樓裏已經擠滿了各色學子。就算是不住在這裏的學子,此刻也是三五成群地坐在大堂裏,點上一壺茶,等待放榜。


    酒樓裏看著熱鬧,大家都在議論紛紛,但是很多人明顯都不在狀態,聊著聊著就會出神,或者牛頭不對馬嘴,其實整幅心神都放在了那張還沒張貼出來的紅榜上,有些人甚至時不時得扭頭朝府衙門口張望一番,看看有沒有衙役拿著紅榜出來。


    “鄭兄倒是淡定,獨坐釣魚台。”林清被小二引到了樓上靠窗的位置,此刻鄭光正一個人喝著一壺茶,吃著糕點,好不優哉遊哉。


    “哈哈,林伯父,林弟到了,快請坐請坐。”鄭光看到林清父子連忙起身相迎,讓他們在他那一桌坐下。


    此處位置極好,從窗口往下望去,就是府衙門口,若是視力特別好的人,或許一會兒張貼出了紅榜都能直接在這裏看到。


    待三人又重新落座後,鄭光才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實倒不是我淡定,而是這次我好賴也是縣案首,隻要我不出大岔子,秀才還是能考上的。”


    鄭光說的是實情,若是有人能在縣試中考中第一名,也就是縣案首,那麽接下來的府試和院試雖然也要參加,但那也就是走個過場,隻要不是差的離譜,上麵的知府大人都會給縣官一個麵子,認可他選□□的案首。所以鄭光之前才一直信誓旦旦地對林清講,等他考完院試就回京城,因為他考上秀才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鄭光此言一出,惹得周圍幾桌的學子紛紛側目,眼神中的羨慕嫉妒恨就別提了!


    林清心中暗歎,自己卻沒這麽走運了,縣試隻得一十五名,這次府試又這麽難,雖然自覺答得尚可,但到底主考官如何評判,真是不得而知了。故而心中緊張有之,期待亦有之。


    突然一陣“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從府衙門口傳來,頓時整個酒樓都鬧騰了起來,很多人都第一時間衝向了府衙門口,知道這是要放榜了!


    “狗子,你在這裏等著好了,我下去看!”林三牛話音剛落,整個人就如同一陣旋風一樣,從樓梯上刮下去,衝到了府衙門口,竟然一點都不落後於那些在一樓的學子們,看的林清和鄭光兩人是目瞪口呆!


    鄭光的書童也是看呆了一瞬,才想起自己的使命:“少爺,我,我也去看榜!”說著才急衝衝得朝著林三牛的方向追去。


    林三牛知道要留在府城看榜,這幾天都讓林清教他認字,務必要把“林清,康寧縣同和鎮林家村”這幾個字學會,這樣可以方便他去看榜。所以現在一知道榜單出來了,連當事人也不帶了,直接自己衝過去看榜了。


    林清有些哭笑不得,搖搖頭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低頭看著府衙門口的擠擠嚷嚷。


    “你不擔心嗎?”鄭光覺得自己淡定那是因為秀才功名十拿九穩,可是林清怎麽看著也是那麽從容?


    林清微微一笑,解釋道:“擔心啊。但是如今榜單已出,早看和晚看更改不了任何結果,何必這麽著急呢?再者,這場府試我已盡力,無論什麽結果,我都問心無愧。”林清自然是希望此次府試可以通過,也為此付出了極大的努力,可是此刻榜單已出,不會以個人意誌為轉移,隻能靜待結果。


    相比於林清的坦然,林三牛可是在人群中左衝右突,有人不小心踩住了他的鞋子他也沒管,直接把腳從鞋子裏□□,然後繼續往人群裏鑽。仗著莊稼人,有力氣,將那些看榜的書生都擠到一邊去,等真的到了榜前,已經是累的滿頭大汗。


    然而,林三牛顧不上擦一下頭上的汗,雙眼死死盯著眼前這塊紅榜,開始查找起林清的名字。


    紅榜和團案不同,是直接將應試者的名字和名次寫在一列開始排行,從前往後,隻取五十名。


    因為林三牛站在榜尾,所以看名字是從最後一名開始看起,“林,林,林,林”,看了好幾個名字,都不是林開頭的,林三牛頭上的汗越冒越多,手握成拳,有些微微顫抖。


    看到一半,居然連一個姓“林”的都沒有!林三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是還是繼續睜大眼睛繼續往下看。


    終於,他看到了一個“林”字,但是這個名字卻是三個字的!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林清,心髒就像過山車一樣,一會兒升一會兒落,起伏不定。而後麵好像隻有十個了!


    上次二狗子考了一十五名,在林三牛心裏這次差不多也是在十五名左右,所以剛剛看到第十三名有個“林”字的時候,林三牛特別緊張,以為就是林清了,誰知道根本不是!難道這次沒中?!


    林三牛心裏開始打鼓,不僅僅是腦門上,連手心裏也全是汗,硬著頭皮隻能繼續往下看,終於,在第六名的位置林三牛看到了“林清”二字!


    不敢大意,繼續看“林清”兩個字下麵的小字,見果然都是他認識的康寧縣同和鎮林家村這幾字,林三牛簡直開心的想要大喊。


    事實上,他也確實喊了出來:“我兒子中了!我兒子中了!是第六名!是第六名!我兒子是童生了!我兒子是童生了!”林三牛逢人就說,已經是樂的不著邊際了!


    林清和鄭光甚至在樓上,都聽到了林三牛的喊聲。


    林清心中總算鬆了一口氣,提著的心也放了下來——雖然說的坦然,但是心裏的緊張還是有的,況且這個名次確實出乎他意料了,居然考了第六名!


    不一會兒,鄭光的書童勤書也氣喘籲籲跑了上來,滿臉喜色道:“少爺,少爺,你中了,是第三名!”


    鄭光和林清對視一眼,都同時舉起手中的茶杯道:“恭喜恭喜!”


    說完兩人哈哈一笑,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林清說了聲告辭後,就急著下樓去接林三牛了,生怕林三牛太過高興迷了心智。


    鄭光這次府試第三,委實算是不錯的成績了,可是他看上去並不怎麽驚喜高興。


    第一次,鄭光開始思考起自己和別人的差距起來。


    鄭光家世條件不錯,生於官宦世家,家中長輩都是靠著科舉一路考上去的。他從小腦子靈活,又是長子嫡孫,頗受家中長輩器重,四歲開始開蒙,請的是翰林院的侍講做老師,這種人可以說是學霸中的學霸,能師從這樣的老師,鄭光的教育起點和普通開蒙的孩子相比,是絕對不在同一個高度上的。


    除此之外,鄭光家中光是科舉的藏書就數不勝數,很多都是上一輩的人留下來的,其中有鄭光祖父、父親、大伯留下來的學習筆記,上麵詳細記錄了所有所學所想,光是這些學習資料就可以讓林清這樣的試子可望而不可即了。


    鄭光知道林清的開蒙老師是一個考了幾十年都沒考上秀才的老童生,指點他文章的隻是一個小秀才,還算不得悉心教導,手頭的幾本書早就是市麵上翻爛了的最基礎的科舉用書。


    可是林清就憑著這些,考出了這樣一個成績,隻是比他少三個名次!那若是他和自己一樣有名師指點,有長輩提攜呢?他如今該成長成什麽樣?想到自己之前在林清麵前的自傲,想到從前自以為是的不凡,鄭光真心有種想找個地縫鑽下去的感覺。


    或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句話並不假,以前是他鄭光坐進觀天了!


    林清並不知道鄭光在他走後想了這麽多,他現在正在為院試行程而煩心。


    林清過了這次府試固然是好,後麵就可以參加院試。院試三年兩次,以往都是要到七月份才開始,今年卻在府試結束之後,被通知時間有所更改,六月初就要舉行,生生提前了一個月!


    如果從平陽府直接去廣陽郡,需要六天方可到達了,那等於他們提前了一個月到達廣陽郡,錢財可能不夠。若是折回林家村再到廣陽郡,時間上倉促,如果一旦突發意外狀況,很可能就趕不上這次院試。


    原本如果沒出林三牛被打這件事,林清他們現在已經在林家村了,隻需安心等待考試結果,如果考中了童生,那就再拿銀子出來考試,臨行前林二娃已經和臨清講過,他那邊又接了兩單生意,隻等完工就可收錢。


    如今卻是兩難之地,早知如此那次鄭光送來的五十兩銀子就該照單全收!真是不該在那書童麵前裝逼,果然裝逼被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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