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 這是林清來這個異世以後,最鬆快的一個新年。


    以前在林家村的時候, 家中太過貧窮, 他又年弱多病, 每到年關, 北方天寒地凍的,張氏生怕他又染上風寒, 拘著他不讓他出門。而等大了一些, 就一路在科舉之路上奔波, 就算過年林清也從不肯休息。就連除夕夜吃完年夜飯,林清也會再去讀一會兒書, 練一下字,又怎麽會感覺到輕省?


    所以這幾日,林清難得好心情的帶著墨竹逛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唯一遺憾的是幾個好友如今外派的外派,回鄉的回鄉, 否則還能淺酌幾杯, 互相聊一聊。


    而林清不知道,就在他在茶館中津津有味聽著說書的時候, 他們那個一進小院裏, 來了一位客人。


    張氏在京城待的時日久了,也認識了周圍的一兩個婦人, 隻是從不往家裏引, 最多不過在市集碰上聊幾句家常。左鄰右舍裏頭的當家太太, 都是有些身份的,張氏也不敢輕易攀扯。所以這小院的門被敲響,張氏打開院門發現是一位從來沒有見過的婦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還是沒有想起來這人是誰。


    那婦人頭戴青玉簪子,一身素淨冬裙,五官也端正,看著就是個能幹利索的。


    “敢問這裏可是林狀元府上?”那婦人往裏麵悄悄望了一眼,又看了看這條街,確認自己沒有走錯,隻是心下卻不住地在嘀咕:這林狀元府上竟然就是這麽一套一進的小院子,這也未免太寒酸了點。


    張氏點了點頭,不知道這人來這裏所為何事。


    那婦人見果真如此,立馬臉上露出了親和的笑容:“那我可算沒找錯!您是林夫人吧?”,得到張氏的認可後,臉上的笑容更大了:“我可是來為您道喜的!”


    張氏被這婦人弄得一頭霧水:“道喜?道什麽喜?”


    “容我介紹一下,我是泰安街上的宋媒婆,我這裏啊,是有一樁天大的好姻緣來給您家狀元公說和呢!”


    宋媒婆這番話,倒是說的張氏徹底愣住了,繼而狂喜!天知道張氏到了這裏後,日日掛心的就是林清的婚事,隻是這京城她一找不到地,二見不著人,想要相看人家小姑娘也不知道方向在哪裏!眼看著她跟著到京城也已經快大半年了,劉氏給的交代卻半點進展都沒有,翻過年林清就十七了,這做母親的心裏能不著急嗎?


    如今瞌睡就來了個枕頭,不管成不成,先聽聽這宋媒婆怎麽說,也比她自己一個人抓瞎強啊!


    “快,快請進!”張氏連忙讓出身來,讓宋媒婆進去。


    小院雖小,但是裏麵陳設不錯,用的家具也都是新的,裏裏外外都幹淨妥帖,看張氏的穿著打扮,雖然和那家當家奶奶的氣勢沒法比,但也不算太寒顫。再加上那狀元郎她也見過,確實是難得的好相貌,也難怪能被人相中。


    “請喝茶。”今日家裏幾個男人都出去了,就留了張氏一人在家,張氏自己學著平日墨竹的樣子泡了杯茶給宋媒婆。


    宋媒婆“嗬嗬”一笑,接過茶盞就放到了手邊,親熱地喊道:“嫂子快坐下,咱兩說叨說叨,您看看這事成不成?”


    宋媒婆也是個人精,專門給官宦之家做媒,見過的內宅太太不少,像張氏這種樣子的,她也接觸過。兒子或者相公發達了,一下子從田間農婦成了夫人,還各種不習慣、不自在。這個時候,整太多規矩反而不美,倒不如親親熱熱地就像和小姐妹談話一般說說話就行。


    見張氏果然放鬆了一下,宋媒婆這才將事情娓娓道來:“嫂子啊,你們家林狀元那可是大明開國以來最年輕的狀元!要才肯定沒的說,這要相貌啊,嘖嘖嘖,那天狀元郎跨馬遊街,這大姑娘小媳婦每一個不誇的!這不短短半年,狀元郎就從翰林院編纂升成侍講啦!這說明啥?說明連皇帝老爺都喜歡您兒子呢!您啊,真是生了一個好兒子!”


    宋媒婆一上來就是對著林清和林家一頓猛誇,果然是做媒婆的,一張巧嘴,能說會道的很!張氏過去在林家村遇到的媒婆,要麽就是大家都是親戚,互相介紹一下,也不是什麽正經做媒婆的。鎮上倒是有做媒婆生意的,但是這手腕跟宋媒婆比起來,那是一個天一個地的。這難怪人人都道京城好,連個媒婆的質量都出類拔萃!


    張氏心中最自豪的就是自己這個兒子,原來還能在林家村東家長、西家短的嘮嘮,聽聽別人如何誇林清。如今到了京城,平日裏不愛出門交際,也沒遇到過這麽能說的婦人,一下子就被吹捧的有些暈頭轉向的。這臉上的笑意也怎麽都止不住,連連叫宋媒婆吃桌上的瓜子點心。


    宋媒婆誇完了林清,又話鋒一轉:“嬸子,您可知道奉天街秦府?”


    張氏雖然甚少出門,但是對這奉天街還是知道的。他們現在住的這條街叫西直街,大部分住的都是一些低階官吏,房子也都是一進到兩進的小院子;而隔著不遠處的奉天街,那邊可都是大官住的院子!這幾天林三牛和她琢磨著重新買一套院子,可在周圍看了不少,奉天街上的院子最小的也是三進三出的大院子,起步價都四五千兩,可真真是價值不菲!


    而如今聽宋媒婆講到奉天街,雖然不知道秦府,但是也知道那不是一般的人家!心裏也忍不住有些激動,隻是壓了壓才道:“秦府我倒不知道,宋媒婆你給說說。”


    說到秦府,宋媒婆忍不住挺了挺腰杆子:“這秦府啊,就是咱吏部尚書秦大人府上,朝廷的二品大員!吏部是管啥的?就是管所有官員調動、升遷、降職的!這哪個做官的老爺,看到吏部的人,那可都是規規矩矩的!秦大人府上啊,隻有一個寶貝閨女,如今芳齡十六,美貌端莊,性格賢淑,家裏家外都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張氏不懂官場上的東西,但是說到吏部尚書,是管所有官員調動的,張氏也知道這是了不得的大官!而大官家的嫡女看中了自家兒子,還樣樣聽著都好,張氏心中也是忍不住意動起來。


    宋媒婆見前麵鋪墊的差不多了,才接著說道:“隻是啊,這秦尚書府上雖然有三個兒子,不顧那都是庶出的。隻有這親家小姐是正房大太太嫡出的,所以呀,秦夫人也知道你們剛剛從幽州搬到京城,根基也淺,倒不如成親後,讓狀元公就住到秦府去!秦夫人也是通情達理的,也給我帶話了,到時候您和您家老爺,也盡管住過去!嫂子您瞧瞧,這麽大方慈心的夫人,現在可真是少見咯!那秦夫人也不求啥,隻要第一個孩子姓秦就行啦!”


    宋媒婆總算是將最難講的部分講了下來,在宋媒婆看來,這秦夫人的要求吧雖然有點過分,但是那秦家小姐確實是秦夫人的心頭肉、命根子!當年秦夫人雲氏嫁到秦家,三年無所出,秦家老夫人就賜了兩個美貌侍妾給了秦大人。雖然雲氏大大方方的接了,可是做女人的都懂,這心裏的苦水啊可是一茬茬往自己肚子裏咽啊!


    眼看著這兩個小妾接二連三的生兒子,一生還生了三個!而雲氏卻是四處尋醫問藥,始終不得好轉。一直到那最大的庶子都五歲了,雲氏才懷上了一個。原本以為總算是懷上了,不管男女都好,能懷一個自然能懷第二個。可誰知道這雲氏就是孩子緣淺,剛剛生下秦雪容就血崩,差點連命都保不住!還是去宮裏求了太醫,才堪堪保住性命。隻是這孩子就隻得了秦雪容一個,自然是再也生不出了。


    張氏聽到這裏,卻是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了——這說的好聽!說到底,不是叫她家兒子去做倒插門麽!


    宋媒婆何等機靈人,當即就將秦夫人雲氏以前的情況給張氏分析了一遍,並且總結道:“這也算不得什麽倒插門,秦大人府上家大業大的,大家如果成了之後都是親戚,咱這邊不寬裕,又何必爭這個麵子?再說了,秦家就這麽一個嫡女,就算第一個孩子跟著娘姓,可這還是林家的孩子,打不斷的骨肉親情呢!”


    說完這些後,宋媒婆又壓低了聲音道:“有了個姓秦的孩子,那秦夫人可不得有奔頭,死命也要把秦家的家財給巴拉過來啊!到時候秦大人第一個抬舉的是誰?那也自然是咱狀元公了!”


    這些彎彎繞繞,直聽得張氏是一愣一愣的,腦子裏也亂哄哄的,一會兒想想這分明就是倒插門,一會兒又想想如果真的有這麽一個老丈人照著,清兒的仕途可就是明朗了。心裏計較來,計較去,也沒個章程。


    “這,我家裏我也做不得主,還得孩子他爹回來我們商量了再講。要不過幾天我再給你個回信?”張氏試探著說道。


    宋媒婆露齒一笑,知道張氏說的也是實情,又繼續給張氏分析了一番秦家的家底、好處,看到張氏臉上又有了意動,這才起身告辭,說過兩天再來。


    等張氏將宋媒婆送出來,宋媒婆扭頭看看那窄小的院子,心裏暗想:秦府看上你們可是大造化,就算是倒插門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上趕著呢!何況隻是要第一個孩子姓秦罷了。麵子還能當飯吃啊?不過想到剛剛張氏幾乎被說動的樣子,宋媒婆覺得這事兒十有八九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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