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剛一下子跪了下來, 臉上有驚恐之色閃過:“巡撫大人,下官實在沒有偷盜過火|槍,還請明鑒啊!這, 這管理兵器庫的人也不是下官啊!肯定是遺漏在哪裏了, 下官這就派人去找!”


    說完便疾言厲色地對著陳百戶和鄭百戶嗬斥道:“還不快給我去找!愣在那邊做什麽?肯定就是在這兵器庫裏!”


    陳百戶和鄭百戶兩人手腳都在發抖,聞言連滾帶爬地在兵器庫裏找了起來,可是找了半個時辰後,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傳來,林清漸漸已經不耐煩了:“好了,看來今天這十二支火|槍是找不出來了。王千戶, 你是掌管這裏的人, 今天眾目睽睽之下,兵器庫裏的重要兵器不翼而飛, 本官若是不問罪於你, 恐怕也難服眾吧?”


    王成剛簡直汗如雨下, 明明邊城的天氣還涼著,此刻背後的衣衫都已經濕了。他一腳踹翻了身邊的陳百戶,語氣凶狠道:“你們兩個快給老子老實交代,究竟東西去哪兒了?今天巡撫大人都在這裏, 要是東西找不出來, 老子直接就用火|槍崩了你們!”


    原本林清心中已經認定王成剛就是始作俑者, 可是看他現在的表現, 又好像不是那麽回事。難道是他真的不知情?還是在他麵前演戲?


    不管怎麽說, 今天這事情必須得水落石出!


    “本官沒心情在這裏和你們耗著, 你們要是不給我一個章程,那麽本官就給你們介紹一下站在我身邊這位禁軍統領盧千戶,錦衣衛出身。想必錦衣衛的刑訊手段,本官不說你們都有所耳聞吧?來人,給我將他們三人都給本官帶下去,今天本官就要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林清聲音裏不再聽出怒氣,可恰恰是這樣的平淡的語氣,讓底下三人更是大驚失色,尤其是聽到那位京城裏的盧千戶竟然是錦衣衛出身,心都忍不住抖了三抖,頭皮也漸漸開始發麻!


    鄭興和抬眼便撞進了盧偉的眼睛裏,隻覺得盧偉看他的眼神仿佛就已經是個死人似的,頓時腿一軟,連跪都跪不住了,整個人癱軟下來。


    還沒等那三人反應過來,盧偉直接道:“既然林大人信的過我們,張元,去,打一盆鹽水過來,用牛皮鞭沾著水,先每人抽個五十鞭,要是不說,那後麵就再放點血。按照我們在錦衣衛當差時候的規矩來就行。”


    那名叫張元的禁軍領命下去,眼看著東西就要端了上來,鄭興和再也受不住,沾著鹽水的五十鞭也就算了,錦衣衛的花樣是一出接著一出,隻要你不招,那麽後麵還有無數折磨人的方式等著你,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鄭興和膝行幾步,爬到了林清的腳跟前,涕泗橫流道:“林大人,我們招,我們什麽都招!這十二支火|槍,是讓我和陳百戶給賣了!”


    陳越聽到鄭興和的話,簡直就是目眥欲裂,這個孬種!自己抖出來也就算了,還把他也供出來是怎麽回事?早知道當時,說什麽也不答應他做這種事了!


    陳越知道現在再狡辯推脫也沒有用了,連忙俯身磕頭,額頭都磕的紅腫了也不敢停下,一邊磕頭一邊呼嚎道:“巡撫大人,這件事真的不是小的主意啊!都,都是鄭興和,他不知道哪裏認識了一個商人,和人家談妥了價格,將火|槍給賣了出去!他還說,不過是賣了幾把,王千戶也不會發現的!小的敢發誓,所說的句句屬實,不敢虛言!還請巡撫大人念在小的隻是經不住鄭興和的軟磨硬泡,一時心軟才給他開了兵器庫的大門鑰匙饒小的一命,這件事絕對不是小的本意啊!望大人贖罪,望大人贖罪!”


    陳越磕頭如搗蒜,盡量將事情往外摘,言明自己隻是一時糊塗,這件事也不是他的主意,還頻頻向王千戶看過去,目露懇求的眼色,希望王千戶可以能幫他說幾句話。


    剛剛王千戶和林巡撫桌底下的動作他也看到了,大不了就將賣掉火|槍的銀子全部吐出來好了,隻求現在少受些皮肉之苦,能保住自己這條性命。


    可是王成剛眼下也是被自己手底下兩人的膽大包天給驚住了,他雖然油滑,也愛貪,但是什麽可以動什麽不該動,他心裏是有本明賬的。萬萬沒想到,他手底下的兩個百戶竟然合起夥來盜賣軍器,這可是殺頭之罪啊!還想叫他去幫他們說話?這個時候,他能不被牽連進去,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一個弄不好,他也要和他們一起被搞下去啊!


    鄭興和見陳越顯然是急著自己脫身,連忙指著陳越罵道:“陳百戶,難道這銀子就我一個人得了?明明每次都是你去將火|槍運出來,我去和那名商人接頭,得了銀子五五分成。現在就撇了一幹二淨了?”


    鄭興和知道自己是絕對逃不過的,極度的恐慌和害怕,讓他選擇拖一個人下水,而且他心中也隱隱留存著一絲希望,希望可以通過自己的坦白從寬,能讓林巡撫網開一麵,千萬不要要了他的性命啊!


    一時間,鄭興和和陳越兩人開始互相指責、謾罵開來,所謂狗咬狗,也不過如此了。


    從兩人的互相指責之中,眾人也了解了情況。原來鄭興和很早之前就認識一個商人,此人是個行商,生意做得還不錯。鄭興和之前經常利用職務之便,搜刮一些塞外的東西,讓這名商人帶到內陸去賣,然後中間抽水頭。有一次兩人喝酒,鄭興和喝大了便開始講起了朝廷新撥下來的火|槍威力是如何大,是多麽厲害的神兵利器,一通吹噓之後,那商人就動了心思。說讓鄭興和弄一把火|槍出來賣,他願意給他一千兩銀子,就是想看看有沒有鄭興和說的那麽厲害。否則就認為他是酒喝大了,在吹牛皮。


    鄭興和當然不幹了,在酒精和銀子的刺激下,當即就應了下來。可是酒醒後,想想也覺得不妥當,畢竟這兵器庫的鑰匙還得由陳越那邊的一把鑰匙一起打開。若是問他要鑰匙,那麽事情也差不多就敗露了,到時候為了點銀子把自己命搭進去可不值當。


    所以鄭興和思前想後,雖然銀子是好東西,可還是不敢動手。一直到後來兩人三月後的再聚,那名商人又說起了此事,還說自己心癢難耐想見識見識這樣的寶貝,願意出三千兩買一把玩玩。


    當時聽到五千兩的時候,鄭興和呼吸都加重了,三千兩白銀啊!他有信心把陳越也拉下水,一人一半銀子,這家夥也是貪財的,肯定樂意!再說不過是弄一把出來,到時候扯個由頭說這把損毀了,不也就過去了。尤其是看到好多兵丁因為火|槍使用不當弄傷自己,而不敢再去觸碰火|槍,那些火|槍已經在庫房裏躺了一陣了。


    財帛動人心,鄭興和想了半個多月,還是沒忍住這裏麵的好處,說服了陳越,兩人一起偷了一把出去,一下子一人一千五百兩就妥妥到手了!


    陳越和鄭興和心裏想,反正也就隻是一把,到時候王千戶問起來,大不了塞點銀子給他孝敬孝敬,也不會有多大事情。說是這麽說,不過兩人還是提心吊膽了好一陣,可是幾個月過去了,一點事情都沒有,兩人便也把這件事給丟開了。


    可是凡事都是有一就有二,那名商人後來又接連幾次通過陳越和鄭興和,購買了火|槍,由頭是各種各樣,陳越和鄭興和幾次偷下來膽子也就越來越大,今天一清點,才發現他們已經前後偷了十二支火|槍了!


    等他們二人說完之後,全場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如此荒唐之事,竟然發生在邊城要塞的將領身上,連自家的兵器都敢賣!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兵器,說是自己家的殺手鐧也不為過。這和叛國有什麽區別?!


    “那名商人叫什麽名字,家住何處?”林清冷然的目光直直地看著鄭興和,如果目光可以殺死人,可能這個鄭百戶,早就可以死千回了。


    鄭興和此刻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立即答道:“回巡撫大人,名叫陶安然,家住橋東街,但是因為他是個行商,現在又出遠門了,這,歸期不定。”


    “你們一共獲髒銀多少?”林清的聲線越來越低沉,沒有了剛剛勃發的怒意,但是卻更加讓人心神不寧了,尤其是“髒銀”二字,差不多已經是定下了這次事件的基調了,王成剛聽罷就知道,這回已經是不可能善了了,隻能自求多福。


    “總共,總共三萬六千兩銀子。大人,大人,我們可以悉數交出這些銀子,還請大人饒小的一命!”鄭興和說完再次磕頭如搗蒜,陳越也是同樣高呼饒命,拚命地磕頭,不一會兒,兩人的前額因為過分用力撞擊地麵,已經流出了鮮紅的血,順著額頭往下流去,看上去好不可憐。


    林清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冷心冷情的人,雖然有時候看上去有些冷,但是熟悉了之後,就知道他這人是外冷內熱,心腸也軟,不忍苛責他人。跟著林清已經有些年頭的墨竹,就總念著他家少爺的好,這麽多年了,連句重話都沒有和他說過。有時候墨竹都想,幸虧自己是個忠心的,這要是換了有些油滑的下人,還不要翻天了。


    可是林清此刻看著兩人血流滿麵的樣子,非但沒有覺得心軟,覺得他們可憐,反而升出了一股更濃烈的怒意!商人最善囤積居奇,買東賣西,那個陶安然敢用三萬六千兩銀子買十二把火|槍,那就說明此人會以更高的價格賣出去。而這世上又有誰,肯花這麽高的價格去獲取火|槍,除了對大明一向虎視眈眈的瓦剌和韃靼,林清他不作他想!


    難怪啊!難怪瓦剌騎兵太平了兩年,今年會突然又開始在邊境地帶各種騷擾大明百姓;難怪火|槍的威名震懾不了他們了;難怪瓦剌敢直接進村屠殺整整五百多條老百姓的性命,而不懼大明的報複!蓋因他們手裏也弄到了幾把火|槍,大致知道了它的用法,雖然因為鋼鐵冶煉水平的差異,他們不可能短時間內仿製出來,但其實如今火|槍的威力,可以說用來威懾的作用更強一點。一旦破解了這份神秘,那麽隻要這些瓦剌騎兵衝的夠快、反應夠迅速,那麽他們也有一搏之力!


    一想到那無辜的五百多條性命,不,按照這些官員的尿性,可能是更多的老百姓的性命,就是葬送在這樣兩個無知、貪婪的人的手中,林清就感覺到連手指尖都在發抖,嗓子眼裏像被石頭哽咽住了一般,悲傷地想要嘶吼一番!


    “盧千戶!”林清強忍著喉頭間的不適,啞聲對著盧偉喝到。


    盧偉上前一步,大聲應道:“下官在!”


    “派人去橋東街查抄陶安然的居所,追查他的去向,發布逮捕令,讓各關卡嚴加審核,將人抓住!陳越、鄭興和兩人,盜賣軍火,撤去百戶職位,在校場打一百軍棍,生死勿論!大聲念出其罪狀,查抄其家產充公,以儆效尤!王千戶禦下不嚴,有瀆職之罪,打三十軍棍,罰俸一年。養傷期間,銅城一切軍事調動之權,暫歸李將軍所有。”


    林清的話音剛落,陳越一下子就止住了磕頭的動作,人瞬間癱軟了下來,下半身也傳出了一股尿騷味——竟是嚇到失禁了!


    打一百軍棍,生死勿論的意思,就是要活活打死他們兩個啊!軍營裏再硬的漢子,挨五十軍棍已經是半條命去了,一百軍棍那是必死無疑!


    這位巡撫大人,竟然連皇上都不稟告了,直接就要打死他們!


    “不!我不服!就算要殺,也是要刑部定奪,你隻是一個巡撫,這裏還沒有輪到你隨意殺人的地步!”鄭興和狀若癲狂,狠厲地對著林清吼道,仿佛是野獸最後的一點掙紮。


    其實鄭興和說的沒有錯,像這樣的罪行,按照常規流程走,林清先應該將他們關押起來,再將折子送往刑部,由刑部官員發落。可是林清卻在此刻直接定下了他們兩人的死罪,雖然林清說的隻是打一百軍棍,但是實際意思就是要了他們的命。


    林清站起身來,走到了鄭興和麵前,對著他冷笑了兩聲,清俊的臉上寫滿了對此人的厭惡:“現在知道怕了是嗎?你自己的命是命,銅城百姓的命是什麽?私賣軍火,你其實心裏清楚這批火|槍最後流到哪裏了吧?躺在累累白骨上數銀子,你倒是數的安穩!本官勸你,還是老老實實受了這一百軍棍,否則本官要是往上參上一本,你信不信,皇上會判你一個滿門抄斬?”


    “滿門抄斬”這四個字,絕對不是危言聳聽!鄭興和聽到了林清說這批軍火流到哪裏的時候,再也不敢吭聲了,他知道,眼前的這位巡撫已經看穿了他們的一切。他們就像兩個跳梁小醜一般,還想蹦躂,實際上人家現在要了他們的命,已經是網開一麵,沒有趕盡殺絕了。


    原本因為林清等人走後,又鬆懈下來的兵丁們,正在三三兩兩說著閑話,可是不過一個時辰,就看到那些巡撫帶來的護衛們綁著他們的王千戶、鄭百戶和陳百戶上來行刑。


    碗口粗的軍棍,一棍一棍結實地落在三人身上,起初三人還有叫喚聲,打到二十軍棍的時候,連叫喚聲都沒有了;打到三十軍棍的時候,三人都已經快要昏迷了,可是卻隻有王千戶被抬走了,剩下的兩人繼續再被打著!


    打到五十軍棍的時候,全場鴉雀無聲,在無人敢多說一句話,都靜靜地聆聽著他們兩人犯下的罪行,心中驚恐的同時,根本不敢去議論什麽。


    待打到七十軍棍的時候,已經有人雙腿發抖了,因為眼看著那兩名百戶的後腰下麵已經打得衣服全都破了,上麵全是暗紅色的血跡,說是皮開肉綻也不為過,人是早就已經暈死了過去,根本不知道是生是死了。


    一百軍棍的時候,就連兩個行刑的禁軍,手臂都因為長時間的用力而發抖,陳越和鄭興和已經徹底沒了呼吸,被拖走的時候,下半身都是軟踏踏、血淋淋的,看著都瘮人。


    林清站在高台上,看完了整場行刑的過程,期間一言不發。等結束後,林清的目光再次掃視全場,沉聲道:“軍人的職責就是保家衛國,這兩人為了一己私欲,陷家國於不義,死不足惜!以後但凡再被本官發現有違軍紀者,這就是下場!”


    林清說完之後就下了高台,甩袖離去,在場所有人都立在原地,目送林清離開,久久無人敢動彈。


    林清進銅城第一天,就快速地殺了兩名百戶,奪了王成剛的兵權,將李順昌推到了台前,這雷霆速度,簡直讓人歎為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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