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夜色很沉, 深黑色的天空上一輪殘月點綴似的地掛在上麵,散發出來一點微弱的光亮。


    小縣城裏的夜晚來的總是要比城市更早些的。


    以往或許還有些做夜宵營生的攤販出來擺攤, 但是自從這半個月, 縣城裏離奇的命案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後, 攤販們也不敢再在夜裏繼續做生意,十點剛過,整個街道就已經徹底安靜了下來。


    葉長生從行李箱裏翻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快速地從搜素頁麵上找到縣城的資料, 然後對著網頁, 仔仔細細地將上麵的信息都瀏覽了一遍。


    賀九重就坐在他身旁瞧著葉長生滑動著鼠標,好一會兒,出聲問道:“找到什麽了?”


    葉長生把筆記本合上,站起身側頭看他一眼道:“整個縣城裏頭主要的水域一共就隻分布在三個地方, 一個水庫在郊區, 其他兩個都在這附近。那紫龍佩剛化形, 估計藏身的地方還是選得人口密集的水域,郊區的那個水庫暫且擱置一下……走吧,我們先去往最近的那個人工湖旁邊看看。”


    賀九重覺得有些道理,揚揚眉應了一句,起了身隨即便同他一齊出了屋子。


    一樓前台那裏, 老板娘看著時間不早了正準備把賬目核對完了去鎖門, 剛將手上的事情處理好, 拿著門鎖還沒出來, 就見葉長生和賀九重兩個人從樓上走了下來。


    自從白天那會兒, 她親眼見著葉長生當著她的麵將那隻鬼超度後,她算是深切體會到了什麽叫做人不可貌相。這會兒再瞧著人,態度不自覺地就帶了點敬畏來:“葉天師,這麽晚了,你們是要出門嗎?”


    葉長生衝她笑了笑道:“我們去去就回來,時間可能稍晚些,到時候麻煩老板娘你記得給我們留個門。”


    那頭忙點點頭,應著聲道:“好的,好的。我就睡在一樓,到時候天師你敲個門叫我一聲就行了。”


    說罷,又有些擔憂地看他們一眼道:“隻不過,都這麽晚了,外麵危險的很,要是沒什麽急事,不如明天早上再出門去辦?”


    葉長生唇角向上彎起一個弧度,聲音裏帶著一點無奈:“我倒是也想再等等,隻是白天人多嘴雜,大庭廣眾的,我怕嚇到別人。”


    老板娘一怔,對著葉長生那張白白淨淨,乖巧弱氣的一張臉,想想他的捉鬼師的身份,再想想自己白天那會兒短暫的見鬼體驗,不由臉上得也表現出了一點讚同來。


    “行了,時間不早,我們就先走了。”葉長生朝著那頭禮貌性地點一下頭,輕快地笑了笑道,“隻希望今晚一切順利吧。”


    說著,朝賀九重那邊望了一眼,與他一起出了旅館。


    冬天的夜裏本就冷的厲害,湖邊的風一吹,那股濕冷直接就往骨子裏鑽,饒是葉長生穿著一身厚厚的棉衣也沒辦法抵抗。


    努力地將衣服扣得嚴嚴實實,盡可能地縮著脖子將半張臉都往下埋在毛茸茸的圍脖裏,葉長生的神情因為這冷風頓時就有些痛苦起來。


    他用眼尾瞥一眼似乎對嚴冬的寒意一無所覺的賀九重,抱怨似的道:“你說那個紫龍佩好好的,怎麽就突然化妖了呢?哎,就算真的要化妖,再等一等晚個二十天也行啊。你說要是它乖乖地躺在那個墓室裏,我們現在就可以躺在家裏的雙人床上舒舒服服地吹暖氣了。”


    賀九重側頭望了望他,沒說話,隻是驀然伸手拉住了他插在口袋裏的那隻手。


    幾乎就在被賀九重握住的那一瞬間,有一股叫人異常舒適的暖流就順著掌心快速地向他四肢百骸流淌了過去。


    緊接著之前那些已經入骨的寒意像是被連根拔去了似的,暖洋洋的溫度讓葉長生忍不住輕輕地喟歎了一聲。


    雖然說之前賀九重也曾這樣為他取過暖,但是不知怎麽的,這一次與之前那些似乎感覺上就有些不同。


    嗯,是哪裏不同呢?


    葉長生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偏著頭望了一眼賀九重。


    “怎麽了?”注意到了那邊若有所思的視線,賀九重也微微垂下眸子回望他,手上卻是自然而然地將葉長生的手從他的口袋裏拿出來轉而握著揣進了自己的口袋中。


    葉長生感受中身體循環著的那股暖流,像是連心髒的位置也被那股霸道卻又溫柔的暖給強行侵入了一般。


    他像是想通了又像是沒有,唇邊漾出的笑意倒是不自禁地深了一點:“沒什麽,我看你長得好看。”


    賀九重微微地揚了一下眉頭,望著他淡淡地問道:“你喜歡?”


    “喜歡啊。”葉長生笑眯眯地,“你長得這麽好看,估計也不可能有人會不喜歡吧?”


    “他們如何與我沒有幹係,我隻要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就可以了。”


    賀九重落在葉長生身上的視線帶著叫人臉頰發燙的溫度,“我隻想合你一個人的心意。”


    葉長生回望著賀九重,呼吸間的白霧在空氣中凝結著,這會兒是連帶著頭發絲兒也開始發起熱來。


    平時說慣了甜言蜜語的花花公子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像賀九重這樣的人突然開始認真地說起情話——特別是當他的態度還如此自然,讓他連調侃著插科打諢過去都有點難以做到的時候。


    沉默了好一會兒,那頭才輕輕地歎一口氣,略有點感慨地道:“你平時沒事的時候,別老是對我說這種話。”


    賀九重打量似的望著他:“為什麽?”


    葉長生把頭回過來,踢了踢腳邊的碎石,聲音裏若有似無地帶著一絲笑意:“心髒跳的有點受不了。”


    賀九重眸子微微在他身上定了定,隨即唇邊也漾出了一點笑的模樣:“但是我隻是將我的想法告訴你罷了。”


    葉長生掀了眼皮瞧他一眼,嘀嘀咕咕道:“就是這樣,所以才會顯得更可怕啊。”


    兩人說著話,轉眼間已經走到了人工湖的前麵。


    越是靠近湖麵,刮來的寒風就越是淩冽,葉長生依依不舍地將手從賀九重那頭抽了出來,從懷裏掏出一把早已經準備好了的白符,道了一聲“去”,一揮手將所有的符紙都往湖麵上扔了出去。


    明明風向是往這頭吹得凶猛,那群浮在空中的白符卻像是完全不受阻礙一般,頂著風逆著就往湖的四周擴散著飛了起來。


    一部分的符紙在空中飄了一會兒之後立刻便掉落下來從湖麵沉落下去,但是剩下的一部分卻是順著某個方向緩緩地飄動著,好一會兒之後才落了下來,輕飄飄地浮在了水麵之上。


    湖水被風吹動著,那些飄在水麵上的白符漸漸地又飄到了岸邊,葉長生蹲下身去將一張符紙撿起來仔細地瞧了一會兒,然後對著賀九重搖了一下頭,道:“紫龍佩或許一個星期前殺客棧裏那個姓秦的小少爺的時候是在這湖裏潛伏了一段時間,但是現在已經走了。”


    賀九重看著他問道:“去下個地方?”


    葉長生站起來,點了下頭:“先去河邊吧,沿著這條路走也就不到二十分鍾。”


    賀九重頷首應了一聲,同葉長生一起又往縣城裏頭那條貫穿了整個南北的青蘿河走了過去。


    夜更深了,街上幾乎沒有人再留下來遊蕩,偶爾一輛汽車呼嘯著從橋上奔馳而過,就激起街道上一點淺淺的灰塵四處飛揚。


    天上的烏雲漸漸濃了起來,原先就不甚明亮的殘月漸漸地被烏雲遮擋了起來,暗黑色的天空便徹底沒了光亮。


    青蘿河兩旁的led燈倒是依舊亮著,夜色之中,散發著幽幽的冷白色光,將白天裏看起來清澈美麗的河照出了一片詭異的黑。


    到處都是安靜著的,隻有風聲陣陣。


    被風吹起一層層漣漪的河麵下一道暗色的長影倏然閃過,它順著長長的河道,以極快的速度行進著,隻一會兒又不見了蹤影。


    長長的石橋上,一輛白色的小轎車正平穩地從上麵行駛著,車子正開到一半,突然隻聽一陣巨大的水花炸響,緊接著一條約莫十米長的不明物體驀地從那河麵一躍而上,緊接著那物體的尾部猛地朝著車子一抽,甚至不給車裏開車的年輕人反應的時間,整個車子“轟”地一聲整個兒從橋麵上就被掀落了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那輛轎車落水的一刹那,突然從遠處飛來數十張白色的符紙,那符紙散發著淡淡的白色的光,瞬間將落入水中的汽車給圍了起來推到了河邊。


    突然經曆了一係列的變故,轎車的車主也像是整個人都懵了,他捂住被撞得開始流血的額頭愣了好一會兒,看著已經半個埋在河道裏的車身,臉色刷白地趕緊解開安全帶,拉開車門逃命似的淌著冬夜裏冷的都快要結冰的河水,連滾帶爬地趕緊從車裏挪上了岸。


    腿腳發軟地跌坐在岸邊,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恐懼,年輕人渾身不可抑製地打起了擺子。他驚慌失措地抬頭透過橋上還算明亮的路燈燈光朝著那黑影望了一眼,隻見那突然間對他發動襲擊生物盤著身子正浮在石橋的上方往他的方向瞧來。


    那是一雙深紫中透著些許猩紅色的眼,大如銅鈴,裏頭翻湧著的嗜血與戾氣濃烈得叫人恐懼——瞧那模樣,竟然是一條十米長的隻有在電視裏才能瞧見的那種顏色深得近乎黑色的暗紫色巨龍!


    龍?這怎麽可能!


    就在他已經被嚇得快要失禁的當口兒,身後突然被人輕輕地拍了一下,他崩潰地“啊”地一聲尖叫,竟然是就這麽生生地被嚇得尿了出來。


    葉長生頗為憐憫地看了一眼身邊這個突遇橫禍的年輕男人,一抬手,將先前的那些白符又收了回來,視線往上移到那正微微擺動著尾巴的暗紫色巨龍身上,嘴裏倒是對他關懷了一句:“你沒事吧?”


    額頭上正刺痛著的傷口在這詭異的情況下也算不上什麽了,年輕人混亂得近乎絕望地往後看著葉長生,手指哆哆嗦嗦地往那巨龍的方向指了指:“龍……龍……怪物……”


    葉長生看著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嚇嚇得魂魄有離散之兆的年輕人,眸子微微動了一下,隨即歎了口氣:“算了,今晚也多虧有你做引,把它勾了出來也好省我們許多工夫,我就特別給你一點小禮物吧。”


    說著,不等那頭有所反應,拿了一張符“啪”地就往他的額心拍了過去。


    那年輕人在被貼上符紙的一瞬間,之前那些混亂的思緒似乎一下子就飄得遠了。一陣詭異的困倦凶猛地翻湧上來,他隻來得及看清眼前頂著一張無害麵孔的少年人對著他微微笑著說了一聲“睡吧”,緊接著身子一軟,“啪”地倒在地上,便是徹底失去了意識。


    那一直盤旋在橋上的巨龍似乎是不滿於有人突然插手來打擾自己進食,它略微焦躁地擺了擺尾巴,一雙血腥氣翻湧的眼牢牢地盯著下頭的葉長生,但是卻又終究是顧慮著緊挨著葉長生在一旁靠著樹,神色冷漠的賀九重,反反複複在半空旋轉著遊動幾下,最終像是還是不情不願地選擇了放棄。


    但是正當它想要重新落回河底時,卻見一道五色的薄膜竟是在他入水的一瞬間整個兒顯現出來,將它就這麽彈了上來!


    本來脾氣就狂躁的巨龍在發現自己竟落入對方結界中時表現得也越發暴虐,它暴怒地長嘯一聲,而後一甩尾巴,以雷騰之力朝著湖麵的結界“啪”地一聲抽去,但是這一尾巴下去後,那湖麵上的看起來異常脆弱單薄的結界竟然是紋絲不動,完完全全地將它這一掃尾的力道吸收了進去。


    巨龍的眸子裏閃現出叫人不寒而栗的狠厲之色,它沒有再試圖去攻擊那個結界,反而是將視線緩緩地移到葉長生和賀九重這頭來。


    “紫龍佩?”葉長生眯了眯眸子,漆黑的雙眼在夜色下微微閃爍著一點妖異的光,他臉上帶著些笑,聲音卻是平靜得近乎冷漠的,“雖然要對努力了幾千年才好不容易能成功化形的你說聲抱歉……”


    從懷裏抽出幾張紙符,用匕首在指尖化開一個小口子,用血在上麵滴落出奇異的圖案,抬了抬眸子,眼瞳深處隱約有魚尾擺動的痕跡:“但是陽世容不得你,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同我回去吧。”


    原本還隻是一直盤旋在上空對這邊的兩人進行觀望的巨龍聽見葉長生的話,像是突然就被激怒了一般,他狂嘯一聲,隨即身子“刷”地一個擺動,竟是以近乎與恐怖的速度與力道朝著這頭俯衝而來。


    葉長生不躲不閃,口中快速地低喃著什麽,指尖站著他血跡的白符騰空而起,朝著巨龍的雙眼和逆鱗出便飛了過去。


    那巨龍看著葉長生的幾張符紙飛來,紫紅色的眸子劃過一絲譏笑,長尾一抽,直接將幾張符紙抽落了下去,那頭葉長生看著符紙墜落,神色也如常,隻是雙手快速地掐了個指訣,隨即將還未止血的手貼在五色的結界上低喝一聲“束”,隻見那三張符紙驀然分化成了九張,朝著那巨龍又飛撲了過去。


    巨龍被這抽打後便會分裂得更多的白符擾得不勝其煩,又是暴怒地長嘯一聲,索性也不再阻擋,仍由那些符紙貼在他身上炸開,隨即卻是攜裹著一身愈發狂躁暴虐的氣勢朝著葉長生衝過來,長長的牙顯露在外,像是想要就這麽將他整個人生吞下去。


    然而就在它的整個兒快要靠近那該死的搗亂者時,原本靜靜地站在岸邊的葉長生忽地抬頭對它彎起了一個笑,巨龍龍尾擺動一下,瞬間便發現過來事情不對,正準備轉身退回去時,卻見一直安安靜靜地在一旁做壁上觀的那個黑衣男人,竟是微微抬眸望了他一眼。


    那是一雙猩紅色的,它從未從人類身上看到過的眼睛。


    冷淡的,卻又夾雜著一種叫人膽寒的嗜殺之意。


    那是一雙真正的,被無數鮮血浸染之後才會擁有的眼睛。


    它在空中盤旋著,幾乎是在與賀九重對視的一瞬間,從靈魂深處裏所體會的等級的差異便讓他升起了退縮之意。


    它掉轉過頭瘋狂地朝著周圍的那層結界俯衝撞擊過去,幾乎能瞬間撞毀一棟大廈的力道在那道薄如蟬翼的結界前卻似乎是半點用處也無。


    但是盡管如此,它卻也還是像困獸一般持續地撞擊著結界,意圖能有萬分之一的幾率逃生,那樣的姿態抬過去慘烈,加上先前葉長生手裏那些符咒在它最薄弱處炸開帶來的傷,很快它的全身都變得皮開肉綻。


    暗紅色的血從巨龍的身上滑落下來,很快地便被那結界吸收吞噬了個幹淨。賀九重還是一動不動,就倚著樹看著那頭的巨龍自殺似的舉動,猩紅的眸子裏神色淡淡。


    葉長生對這個場麵倒是覺得有些驚異。


    雖然說,他是知道賀九重的實力可能已經強到了一個境界,但是他倒是沒想到這一次就憑借這一個眼神,竟然就能將這種千年化形的物妖嚇到如此地步。


    他納悶地側頭望他一眼,有些奇怪地道:“你對那紫龍佩做了什麽?”


    賀九重偏過頭回望過去,唇角微微揚了揚:“你一直呆在我身旁,我做了什麽你沒有瞧見嗎?”


    葉長生眨了一下眼,又側頭看一眼那邊撞得頭破血流的巨龍,還是覺得頗為震驚的:“就是因為我沒瞧見,所以才覺得好奇——你看它那個樣子,明顯是覺得與其麵對你,還不如自殺來的快一些。我以前看那些惡鬼見了你都沒有驚懼成這個樣子的。”


    賀九重淡淡地往那頭瞥了一眼,然後道:“大概真是因為他本就是邪物化形的物化妖,所以對‘魔’這樣類似種屬的高等級壓製的敏銳度要比人類更強一些吧。”


    葉長生想了想,覺得這個解釋倒是能說得通,再看看那邊已經因為恐懼而陷入瘋狂自殘狀態的巨龍,忍不住地就歎了一口氣,有些憂傷地道:“任務完成的這麽輕鬆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感覺到有些失落。”


    賀九重聽著葉長生的話,似笑非笑地望著他道:“昨天夜裏你憂心忡忡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


    葉長生唇角往上一彎,又笑眯眯地望他一眼道:“那時候我不是不知道你這麽強麽。”又感慨萬千地道,“我把你召喚出來的時候,一直以為你是上天賜予我人生開掛的金手指……但是現在我知道我錯了。”


    他熱情地瞧著他:“你哪是手指可以形容的,你這明明是亮閃閃的金大腿啊!”


    賀九重看著葉長生興致勃勃的模樣,自己的唇角也略微地揚了揚。


    無論是最開始修仙還是後來離開九州去修魔,他的身邊罵聲雖然不少,但是各種誇讚奉承的聲音卻也從未缺乏。無論是罵是誇,他的情緒都很少隨著這些評價而波動,但是這會對著葉長生,卻又全部不一樣了。


    他喜歡甚至於說享受於葉長生將目光投放在他身上時的樣子。


    那個時候的葉長生眼裏似乎是躍動著光亮,滿滿的就隻有他一個人。


    葉長生真心實意地懷揣著敬仰的心情將賀九重從頭到尾花式誇讚了一邊,想想他看不出深淺的實力,再看看那頭俊美無儔一張臉和幾乎沒有缺憾的高個長腿,他歎息著道:“如果你生活的那個世界變成一本小說的話,你這天生就是主角的配置啊。”


    賀九重聞言挑眉笑了笑:“在渡劫的時候被正道人士追殺,迫不得已選擇同歸於盡的主角?”


    葉長生聽見他這麽形容,眨了一下眼道:“那你就做我的主角吧。”笑眯眯地道,“通過一個抓瞎的召喚陣被召喚出來背負血海深仇的異世強者,帶著弱雞召喚師一起走向人生巔峰的故事?”


    賀九重低低地笑了一聲:“聽起來似乎挺有趣的?”


    葉長生點點頭,煞有介事:“我也這麽覺得。”


    再看一眼那頭已經奄奄一息的巨龍,葉長生對著賀九重道:“行了,也別給他真的弄死了,去把幫我把它收回來吧。”


    賀九重倒沒說什麽,隻是微微站直了,然後倏然整個身子騰空而起,竟是直直地朝著那巨龍就飛了過去。


    似乎是感覺到賀九重的靠近,那頭本還在不停往結界上撞擊著的巨龍一下子就不動了,它緊緊地貼著那結界,紫紅色的眸子裏望著賀九重的時候顯現出一絲哀求。明明是個十米長的龐然大物,但是這會兒在眼前的黑衣男人麵前瑟瑟發抖的模樣也未免太過於淒慘了。


    賀九重對這樣的祈求神色自然是視而不見的,他微微攤開手,一團青藍色放火焰自掌心輕輕躍動著,映襯著他那張俊美的臉,看上去像是來自地獄的修羅一般。


    “或是自廢妖丹散去修為,或是命喪於此以還血債。”賀九重淡淡地道,“本尊讓你自己來選。”


    那巨龍看著賀九重手裏燃起的青藍色火焰,全身顫抖得更加厲害。它的身體僵直著,連尾巴也不敢動一下,好半晌,終於對著那頭低低地鳴嘯了一聲。


    賀九重沒有什麽反應,隻是拿著一雙猩紅色的眼瞧著它。


    巨龍看著賀九重的表情,知道真的是沒有什麽能逃出來的方法了,絕望地又發出一聲龍吟,頭尾相接,在空中盤旋一陣,隻見一粒淡紫色的約摸黃豆大小妖丹緩緩地從他嘴裏飄了出來,而那妖丹又在接觸到空氣的一瞬間,“啪嘰”一聲碎裂開來,緊接著便徹底地碎成了粉末飄散在了空氣裏。


    失去了妖丹的巨龍在一瞬間便詭異地縮小到了隻有一米左右的長度,他又在原地四處盤旋一陣,身子越縮越小,須臾功夫,竟是突然化身成了一個傷痕累累的紫色龍形玉佩掉落了下來。


    將紫龍佩單手接住了,再指尖一劃,撤掉了附近河麵之上一塊空間的結界,隨即一個躍步便從那河麵上空回到了岸上。


    正準備將手裏的紫龍佩交給葉長生,然而那頭的手剛剛伸出來,隻淺淺地碰到了那紫龍佩的一個邊角,他甚至都還沒來得及看清這突然化妖的物件到底長著什麽模樣,突然隻聽“哢嚓”一聲脆響,那塊紫龍佩竟然是硬生生地從中間碎裂開來,“啪”地掉在地上滾落到了草叢之中。


    葉長生和賀九重對著這個變故都愣了愣,葉長生望望手上那剩下的半截紫龍佩,再望望對麵的賀九重:“你下死手了?”


    賀九重似笑非笑:“你覺得呢?”


    葉長生蹲下身子將滾落到草叢的另一半紫龍佩拿起來,將兩截殘玉放在手裏看了看,搖了搖頭輕聲道:“果然是這樣。”


    賀九重瞧他一眼:“什麽意思?”


    葉長生從背包裏將先前從陸呈墓室裏帶來的那個空盒拿出來,又把紫龍佩放進了盒子裏去:“還記得我一直就很奇怪十幾年前這紫龍佩還沒異動,怎麽好好的就化妖了麽,”說著又提示一般地道,“還有之前那裏的那一隻碎裂的羊脂玉狴犴?”


    賀九重看了一眼盒子裏那跟墓室裏的羊脂玉相似碎裂程度的紫龍佩,似乎隱隱約約明白了葉長生的意思:“你是說有人強行讓他們去化妖?”


    葉長生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倒也不是說誰強行做什麽,隻是可能來人身上有些什麽氣息,催化著這兩個物件起了變化。隻是那塊羊脂玉本來應該是化靈的料子,一催化直接就裂了;紫龍佩倒是成功了,但是看起來卻也化妖得也不算完全,所以經過剛才那番折騰,妖丹一拿,自己就承受不住了。”


    賀九重微微頓了頓,從他的話裏似乎是捕捉到了什麽,突然問道:“你的意思是,有人進去過你師父的那個墓室?”


    葉長生的眼裏有著類似的微妙,他把手裏的錦盒塞進背包裏,往天上看了看那輪又隱隱約約從烏雲裏露出一點邊角的月亮,歎息著道:“我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賀九重對此表示不置可否。


    看著葉長生把背包背了起來,他緩緩道:“現在紫龍佩是碎了,你打算怎麽去跟秦家那個女人交代?”


    葉長生眉心皺出一個“川”字,愁眉苦臉的:“你別說了,我頭疼。”


    賀九重大約是個天生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唇角一挑,竟然是心情頗好點樣子:“你先前不是說,任務太簡單就完成了,會很失落,沒有成就感嗎?”


    “我不是!我沒有!我不承認!”葉長生痛苦地抓了抓頭發,迅速否認三連。


    但是這會兒紫龍佩毀了,就算是他否認十連也沒用了。


    他深深地歎一口氣,望著賀九重道:“我很後悔,根據墨菲定律,如果事情有變壞的可能那他一定會變壞。我為什麽要烏鴉嘴呢?我現在覺得臉好疼。”


    賀九重沒聽明白:“什麽臉疼?”


    葉長生覺得自己的心好累,有氣無力地解釋:“被現實抽了一耳光。”


    賀九重瞧一眼身旁少年人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的蔫兒相,低笑了一下,問道:“那你現在準備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葉長生淒淒慘慘戚戚地望他,“都這麽晚了,當然是先回旅館睡覺啊。”


    賀九重一挑眉,看著葉長生的眸子,道:“你看上去好像也不是那麽著急。”


    葉長生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一邊撥打著“120”一邊道:“我急啊,要是著急有用,我現在就給你先急個三天份的。”


    接通了電話,朝著醫院那邊簡單地說明了一下地上那個昏睡過去的可憐人情況,又說了一下他們的地址,等這邊情況安排妥當了,這才又對賀九重道,“更何況,紫龍佩現在沒了最急的又不應該是我……而且我現在有你這麽粗的金大腿在手,就算毀約,秦家也拿我沒辦法,對吧。”


    賀九重淡淡地提醒道:“你不是之前才說,拿了人家的好處,這樣做太無恥了嗎?”


    “我後悔了。我現在覺得做人還是要無恥一點的。”葉長生理直氣壯地望著他道,“走吧走吧,船到橋頭自然直,已經很晚了,我們也該回去休息了!”


    兩個人回到旅館已經是將近淩晨兩點了,剛伸手拍了拍門,沒等多一會就見老板娘拿著鑰匙過來開了門。


    那頭身上穿得還是之前那一套衣服,看樣子大概是一直沒睡等到了現在。


    老板娘將兩個人迎進來,臉上才微微鬆了一口氣,看了看葉長生小聲地問到:“天師的事情辦好了?”


    葉長生點點頭,歎著氣道:“一半一半吧。”看著那頭似有不解,也沒打算再細解釋,隻是又說了一句,“隻不過縣裏的那個殺人犯倒是已經解決了,以後老板娘你接待租客也不用這麽小心翼翼了。”


    老板娘聞言先是一驚,隨後便是一喜,看著葉長生道:“那殺人犯是……”


    葉長生就沒說話了,隻是笑著望她。


    老板娘一看到他這個表情,心裏便立刻意識到這大概真的不是人犯下的案子,心裏雖然怵得慌,想著這案子大約在這縣城曆史上也要成懸案了,但是好歹事情解決了,結果總不算壞。


    隻不過,就算事情解決了又怎麽樣呢?老板娘心底歎著氣,自己這屋子裏畢竟死了人,還是橫死,名聲已經壞了,以後隻怕就算沒什麽鬼怪了生意也難做了。


    葉長生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煩惱,眨了一下眼,突然道:“老板娘知道所謂的獵奇心理嗎?”


    那頭一愣,望了望他下意識地反問:“什麽意思?”


    葉長生笑了笑:“這世界上總有那麽一部分人日子過得太舒心了,就總是想去別的地方探探險,找點刺激。如果你們能將這次的懸案發生點作為噱頭,吸引那些喜歡去凶宅探險的人過來入住體驗,說不定另辟蹊徑也可以起死回生呢?”


    說完看一眼時間,也就不再多說了,同賀九重一道就回了屋子去。


    上樓的工夫,賀九重睞一眼葉長生,壓低了聲音道:“說吧,突然這麽好心,又是起了什麽心思?”


    葉長生彎起唇角,笑的眉眼彎彎:“誒嘿,我師父的墳畢竟在這兒,以後說不定還要經常過來兩趟。我給她個建議幫她一把,說不定以後再住宿,費用可以全免呢。”


    賀九重看著他眼裏閃過的一絲小小的狡黠,心裏癢得厲害,忍不住就伸手在他的耳垂上輕輕地捏了捏。


    “行了,睡吧。七天的時間,現在過了零點已經算是第五天了,你還是好好想想睡醒了之後怎麽解決這個紫龍佩的事情吧。”


    第二天依舊是個陽光明媚的天,葉長生這次倒是一早就醒了過來,心情頗好地哼著小曲去浴室洗漱了一下,然後穿著拖鞋踢踢踏踏地圍著房間收拾起了自己四處亂放的東西。


    賀九重看著葉長生跟昨晚垂頭喪氣一點都不一樣的小模樣,眉心微動,開口道:“看樣子心情不錯?”


    葉長生回頭望望他道:“還不錯。”將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將背包背到了背上,神采飛揚地道,“笑也是一天,哭也是一天,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那我為什麽要不開心呢,對吧親愛的。”


    又對他道:“我收拾好了,現在就走吧。”


    賀九重望他一眼,沒反駁他,跟著他便下了樓。


    樓下老板娘已經在前台等著了。


    雖然今天她沒有化妝,但是整個人的精氣神明顯比之前好了太多。她望著葉長生他們帶著行李箱走下來,笑著迎上去道:“小哥是要回去了?”


    葉長生點點頭:“事情該做的也做了,做不好的也沒辦法了。”將行李箱擱到地上,“老板娘退房吧。”


    那頭“誒”地應了一聲,將這兩天的房租和一張定期兩萬的存折一齊遞了過去。


    “我這錢也不多,就當是給葉天師和這位小哥出個路費,天師千萬不要嫌棄啊。”


    葉長生倒也沒有推辭,笑眯眯地把錢接了過來,擺了擺手道:“隻是希望下一次我再過來這裏,老板娘你已經生意紅火,恢複元氣了。”


    老板娘感激地點點頭:“那就借天師吉言。”


    將房間鑰匙交還給那頭,葉長生帶著賀九重將已經碎裂的紫龍佩重新放回到了陸呈的墓室中,又給那頭燒了些紙錢做了祭拜後,這才和賀九重又坐著高鐵又回了x市。


    回來時時間已經不早了,兩人直接打車回到了自家樓下,兩人在附近找了個飯店吃了頓飯後,葉長生又就近找了家玉器行花了兩百塊買了個巴掌大的玉佩。


    賀九重挑挑眉,看著那頭美滋滋地付了錢,臉上有些疑惑:“你買這個幹什麽?”


    葉長生奇怪地看他一眼:“給秦潞的紫龍佩啊!”


    賀九重:“……”


    葉長生將那塊比石頭價值高不了多少的玉佩對著光看了看:“你看。晶瑩剔透的,多好看!”


    賀九重臉上表情微妙:“‘佩’是有了,‘紫’和‘龍’在哪?”


    葉長生高深莫測地道:“在你我的心裏。”


    賀九重:“……”


    葉長生:“……我是認真的。”


    賀九重點點頭:“看出來了。”


    葉長生滿意的也點點頭,笑眯眯地將那塊既不是紫色又沒有龍紋的玉佩用個盒子裝了隨手放到背包裏收了起來,然後對著賀九重緩緩地開口道:“秦三爺遺囑上說的,是‘誰能夠得到葉長生的認可,從他手裏拿到紫龍佩,誰就能繼承家產’,既然如此,隻要我說這是紫龍佩,又有誰敢說這不是呢?”


    賀九重看著葉長生的模樣,唇邊溢出一點笑來:“這就是你們說的‘指鹿為馬’?”


    葉長生搖搖頭,意味深長地道:“不,我這是正宗的狐假虎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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