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啪嗒。”


    “啪嗒。”


    “啪嗒。”


    洗手台的水龍頭沒有被人擰緊, 有水滴滴落在金屬的按扣上發生的微弱聲響在房間裏輕輕回蕩著,空氣中傳來了淡淡的血腥味, 然後那血腥味又隨著水滴“啪嗒啪嗒”地墜落而開始漸漸地被另一種濃鬱的腐臭而代替。


    丁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愉悅地輕哼著不知名的小曲, 一隻手愜意地拿著一瓶指甲油正仔仔細細地給自己的指甲塗上豔麗的顏色。


    在她的身邊,那個本該鮮活的男孩此時卻奄奄一息,他木然地睜著眼睛,光/l的胸前破了一個洞, 卻沒有血流出來。


    大片紫黑色的花落在了他的傷口上, 然後迅速地紮了根。花的根莖從皮肉鑽進去,密密麻麻的將他的心髒包裹起來,它們瘋狂而又貪婪地吸食著他身體裏的血液,本來黃豆大小的花朵很快就長得如蠶豆般, 密密麻麻地, 將男孩身上的破洞堵得嚴嚴實實。


    將十根手指全都一一裝點上了色彩, 丁佳抬起手對著光看了看,似乎是滿意了,唇角咧出一個笑。她將指甲油放到一旁,重新將視線落到了床上的男孩身上,一雙黑色的眼睛裏瞬間便爬滿了某種叫人膽寒的溫柔來。


    “都開得這麽大了。”


    豔紅的指甲在古怪的紫黑色花朵上輕輕地滑動著, 紅與黑的對比在這一刻像是被推到了極致。她唇角盈著笑, 聲音如銀鈴:“但是還不夠。”


    “隻有你還不夠。”


    她站起身來, 溫柔地又給了床上那個已經說不出話來的男孩一個吻, “咯咯”地笑出聲, 但是眸子盛滿了一種滑膩而陰冷的怨毒。


    “遠遠不夠。”


    *


    所有人都發現今天的趙珊從在清吧看見了那個所謂的老同學之後,整個人似乎就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一行幾個人見著時間不早,強行拉著還不願意走的趙珊出了清吧,找到了自己車停著的位置將她塞進了車裏。好一會兒,同行的一個男孩忍不住就開口向她問道:“剛才那個女孩是誰?你初中同學嗎,長得挺漂亮的啊。”


    本來還興高采烈的趙珊臉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一掀眼皮望著那個問話的男孩,陰陽怪氣地笑道:“可不是漂亮嗎,初高中那會兒在我們當地可出名了。”


    周圍的女孩子似乎也來了點興趣:“是嗎,因為什麽出名?長得漂亮嗎?”


    趙珊朝著那兩個女孩看過去,帶著點不屑地道:“什麽呀,你還不知道我初中讀得那個學校麽,私立貴族學校,裏麵都是有錢的大小姐,家裏用錢養嬌養著,模樣好看的女孩子多了去了,要說漂亮還能輪的上她?”


    又壓低了聲音,帶著點分享八卦的隱秘:“她呀,是因為那方麵不檢點,所以才出名的。”


    坐在副駕駛上的男孩聽到這個話就笑了:“我看你們這些有錢的大小姐們也就是無聊閑得慌,才會喜歡沒事在背後討論這個事。她初中才多大啊,最多偷偷摸摸交了個男朋友吧,怎麽就不檢點了?”


    趙珊被人駁了麵子,臉上馬上就不好看起來:“什麽呀,又不是我一個人說的。當時整個學校誰不知道她是個見了男人就走不動路的婊/子,我聽人說,她光是duo/胎都好幾回了!”


    那男孩馬上又反駁道:“‘聽人說’?聽誰說的?”


    趙珊一愣,嚷嚷道:“他們班的人說的啊。”


    “那他們班的人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那、那都一個班的,不肯定就都知道了嗎?”趙珊底氣略有幾分不足,但隨即像是又想起了什麽,聲音又高了起來,“而且,我聽人說,有人親耳聽見當時我們學校裏那個最出名的混混跟自己朋友在再講怎麽跟丁佳開房的。”


    “所以又是‘有人說’?”那男孩皺了一下眉,“而且你自己都講了,說那個話的是你們學校最出名的混混,他說的話你們也能就這麽信啊?吹牛又不需要成本的,那我還說現在正當紅的那個女明星是我女朋友呢,你們信不信啊。”


    趙珊眉頭擰了起來,她不滿地看著副駕駛的男孩,用腳踹了一下副駕駛的座位,怒氣衝衝地道:“你到底是誰朋友,你怎麽老是幫那個女的說話?”


    “我不是幫她說話,”男孩看著趙珊真的生氣了,抓了抓頭趕緊解釋,“我隻是覺得吧,又不是你親眼看見的東西,你這麽上下嘴皮子一碰說出來輕巧,人家女孩子要受多大的困擾啊。”


    他這話說完,正在開車的男孩扭頭衝他眨了眨眼,突然就帶了點邪惡地笑了笑:“平時也沒見你這麽能說啊,老實說吧,你是不是看上那妞兒了?”


    “誒,你可別胡說,我就是覺得——”男孩聽著同伴這麽調侃,趕緊搖了搖手,但是話還沒說完,就聽後座的女生們竊笑開了。


    “哦,我說呢,你這麽維護她。果然你們男生就喜歡這種又騷又賤的。”趙珊看著那男孩,像是立即占據了道德製高點,神情立即高高在上起來,聲音透著點鄙夷,“你要是喜歡,你就上。反正她從中學起就是我們那著名的‘公/交車’了,大家都知道的。”


    “哦,對了,我突然想起來,最近兩天我們學校初中學校好像正在臨市舉辦校友會呢,我正好回去就幫你問問同學有誰還有她的聯絡方式。”


    說著,趕緊拿出了手機,迅速打開微信找到了標注為“xxxxx初中校友會”的微信群,衝著那頭搖了搖,“看,他們還真都在附近……沒想到啊。誒,我說真的,聯係方式你要不要,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


    另外兩個女孩也笑開來,打著趣道:“誒,沒看出來啊,我們還以為你平時一幅理工男的嚴肅古板樣子,沒想到原來也是喜歡這種的……你們男生是不是都這樣,喜歡胸大臉還清純的那種綠茶/婊啊?”


    男孩百口莫辯,好一會兒在所有人的炮轟中終於舉了白旗:“算了,你們愛怎麽說這麽說吧。跟你們就沒什麽道理好講的。”


    一個女孩馬上道:“什麽叫沒什麽道理好講啊,我跟你說,你這就是心虛!”


    男孩往上翻了個白眼,徹底不說話了,他把頭回過去,決定退出這場孤立無援的辯論。


    見著車裏唯一支持丁佳的人徹底選擇了沉默,剩下幾個人誌同道合,八卦的味道倒是更濃了起來。


    “誒,我說,她這樣的,在你們學校人氣應該還蠻高的吧?”


    趙珊馬上應和道:“對對對,我跟你說,初中一開始大家還沒發現她是這種人的時候,她裝得別提有多好了。學校拿獎學金特招進來的,學習成績常年年紀第一,對男生態度又端著,愛答不理的……我們學校好多富二代一口一個‘女神’‘高嶺之花’,可都迷她迷的要死。”


    另一個女生一看趙珊這個樣子立即帶了點了然:“看來你跟我們講過的那個無疾而終的初戀,喜歡的也是之前那個女的?”


    “可不是嗎。說起來她還曾經想要主動獻身給我初戀呢,隻是那時候她的白蓮花皮已經被掀得底朝天,我男神都不稀罕看她一眼就是了。”趙珊冷哼一聲:“她丁佳家裏條件那麽差還非要拿獎學金上我們那個初中,現在回過頭想想,為的不就是在學校裏勾引個有錢的男朋友養她嗎?隻是沒想到,自己玩的太狠給玩砸了吧,活該!”


    又道:“而且後來我上高中那會兒,聽說她在外麵玩還不夠,還主動勾引了自己閨蜜的男朋友。但是那個閨蜜也不是吃素的,第二天當著班上人麵就帶人把她衣服給扒了!可真解氣啊,我怎麽就沒能看到那一幕呢?”


    聽到這個話,先前聽八卦聽得津津有味的正在開車的男孩忍不住接了一句話道:“誒,這個做的是不是有點過了?再怎麽樣,扒人家女孩子衣服……這是不是得算人格侮辱了?”


    “呸,搶閨蜜男朋友還好意思說什麽人格呢?這種人最不要臉了!”另一個女孩立即反駁,“我要是有這種閨蜜,我都恨不得手撕了她。”


    開車的男孩道:“但是能被人勾引走,那個男的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吧?你們一個二個的平時不是一直揮舞著女權大旗嗎,現在怎麽這麽寬容了。”


    趙珊朝他那頭瞥過去:“誒,我說你們兩個怎麽回事啊?今天是被鬼迷了心竅,鐵了心要幫丁佳說話了是不是?”


    “她要是真是清白的,那她一開始被造謠的時候她怎麽不反駁?她的朋友呢?怎麽一個都沒見著出來幫她?我聽說她爸都不稀罕搭理她了——那可是她親爸,她要是自己沒有問題,怎麽可能落到這個地步?”


    聽著後麵趙珊的振振有詞,前麵的兩個男孩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一點無奈和妥協。


    “行行行,我錯了我錯了,哎,我這嘴賤的哦。”男孩嬉笑著道歉,“而且她怎麽樣又跟我沒關係,你們繼續聊,我再多插/嘴一句我就抽我自己行不?”


    車子一路開到賓館前頭,直到下了車,趙珊這才意猶未盡地停止了和其他幾個人的八卦。


    五個人一共定了三個房間,趙珊一個人的房間比其他四人高一個樓層,跟他們在六樓分別之後坐著電梯又繼續向上爬了一層,這才拿著房卡刷開了自己的房間。


    五個人自駕遊玩了一天,這會兒疲憊倒是一並湧了上來。


    她隨意地將包放到一旁的台子上,從行李箱裏拿出了換洗的衣服走到浴室準備去浴室洗澡,但是就在她經過洗臉台時,洗臉台前的鏡子像是突然閃過了一道詭異的黑影。


    趙珊愣了愣,下意識地回頭望了望,然而房間空蕩蕩的,看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麽異常。


    ——是眼花了嗎?


    她這麽想著,拿著衣服便走進了浴室。


    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個澡,就在穿衣服的時候,趙珊突然地覺得後肩的部位有一點癢,她抓撓了一下,摸到了一個小小的硬硬的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麽。


    她赤裸著走到鏡子前麵照了照,隻見在自己的左後肩上,有一粒約有米粒大小的黑色不明物正鑲嵌在其上。她用手指扣了一下,但是那個不明物卻像是長在了她的肉裏似的,無論她怎麽樣扣弄那頭都是紋絲不動。


    趙珊皺皺眉頭,決定暫時不再去管它了,拿著自己的換洗下來的髒衣服走出了浴室。


    然而就在她出浴室的那一瞬間,一眼看見屋裏麵那個正背對著她坐在床邊的女人,她整個人都不自禁地僵了一下,幾乎脫口而出地對著那背影喊道:“你是誰——”


    聽到這邊傳來的動靜,原本坐在床邊的女人便緩緩地轉過身朝她的方向望了過來。


    女人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揚著,看著人的時候有一點清純的嫵媚:“老同學,我們不是才剛剛見過麵嗎,你這麽快就把我忘了?”


    趙珊被丁佳那一雙眼睛看著,全身陡然地打了一個冷顫,她看了看自己門口被自己插得好好的門栓,忍著背後莫名發涼的感覺顫著聲音問道:“你、你是怎麽進來的?”


    丁佳笑了笑,一雙黑色的眼角直勾勾地望著她:“這重要嗎?”


    趙珊暗自握了握自己的手,她把手上的衣服擱到一旁,走到丁佳麵前然後指著門口道:“我不管你怎麽進來的,但是你現在的行為已經嚴重侵害了我的權益。這是我的房間,請你馬上從我的房間離開,不然我就要去叫酒店的保安上來了。”


    “侵犯了你的權益?”


    丁佳聽了這個話,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詭異和陰毒:“那你對我所做的那些事呢?我的權益呢?你剛才在酒吧,對我男朋友說了什麽?”


    趙珊心下一“咯噔”,突然有點心虛:“什麽說了什麽,就……就隨便聊了一會兒。”


    “聊什麽?”丁佳站起來緩步走到趙珊身邊,她的眸子半垂著,眼瞳裏的陰翳卻是分毫不差地向對麵的趙珊傳遞了過去,“聊了聊我初中是怎麽四處勾引男人的麽?”


    趙珊覺得眼前的丁佳有些可怕,但是這會兒也不願意在她麵前露了怯,便梗著脖子道:“但是我說的都是事實,你都敢做,還不讓別人說嗎?”


    丁佳伸出手,指甲輕輕地在趙珊的臉頰上劃動著:“我做了什麽?懷孕,打/胎?還是勾引了你喜歡的那個男孩?哦,我記得他,跟我同班,我記得他姓吳,為了討我歡心,天天變著法兒地給我送早點、送小禮物,我怎麽拒絕他都不死心。”


    趙珊的麵孔微微扭曲了一下,她一手打掉丁佳的手,怒聲道:“閉嘴!”


    她這一巴掌打得很重,那頭白嫩的手背上幾乎是瞬間便浮現出來了一個誇張的紅印,因著力道用得猛了,她自己的臉上也順帶著被指甲劃出了一道長長的血口。


    但是丁佳對此卻並不生氣,她甚至看都沒有看一眼自己被打得手背,反而依舊啜著笑看著那頭的氣急敗壞,然後淡淡地繼續補充:“你知道關於我的那些事情在學校傳開之後,你的那個白馬王子是怎麽對我的嗎?”


    “他在我放學的途中拖著我去賓館,意圖要強/j我。失敗之後,為了怕我揭穿他,他就搶先一步在班級裏,繪聲繪色地說我以前如何主動勾引的他,當眾煽動所有的同學叫我‘婊/子’,聯合著大家夥兒孤立我。”丁佳伸出手在趙珊臉上滲出血的血口上用力地按了下去,“這些他告訴你了麽?”


    臉上的疼痛和丁佳刺耳的話語讓趙珊幾乎跳了起來:“不可能!他怎麽可能會這麽做!像你這種女人——”


    她把丁佳的手甩開,轉身就往門口走,氣急敗壞地:“我要去報警,你有本事在這裏等著,我……我……”


    但是剛剛轉過身,還沒來得及走到門前,突然一陣巨大的暈眩感翻湧了上來,她整個人打了個趔趄,勉強地用手撐著牆,腿腳直發軟,幾乎站都站立不住。


    就在這時候,身後一隻纖細的手卻帶著詭異的冰涼從她的背脊爬了上來:“你看,你們隻會問我為什麽不解釋,但是我現在向你解釋了,你們卻又沒有一個人肯信我。”


    趙珊看著丁佳詭異的模樣這會兒是打從心裏地感覺到了恐懼,她感覺到那隻手猛地一把抓住了自己的頭發,然後以一種幾乎要掀掉她的頭皮的力度,拽著她就將她整個人扔到了地上。


    “你、你想幹什麽?”趙珊顧不得身體撞擊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麵上所帶來的疼痛感,她哆哆嗦嗦地顫抖著,似乎是想要從地上爬起來。


    丁佳一腳踩在趙珊的肚子上,皮靴細細的後跟深深地往她的皮肉裏陷了進去,將她整個人又踩了下去。


    “啊!!!”


    趙珊無法忍受這劇烈的疼痛,張開嘴便大聲叫了起來。然而她隻喊了半聲,緊接著整個人的喉嚨就被丁佳驀然伸手掐住了,所有的聲音頓時都被堵在了嗓子眼兒,趙珊被這從未體會過的痛苦憋得一張臉充血成了紫紅色。


    “你說,如果我現在把你的果照拍下來寄到的所有的親戚朋友那裏,你猜,你身邊的那些人會開始怎麽議論你?”


    丁佳的眸子裏閃著惡劣而又興味盎然的光亮,她打量著趙珊瞬間慌亂起來的表情,唇邊的笑意越來越濃:“你害怕了。”


    “你在害怕什麽?流言蜚語嗎?沒關係,就像你說的,你的家人和朋友一定會相信你的為人,你還有嘴,你還可以解釋。你甚至還可以去法院起訴我——隻要你肯麵對警察一遍遍的盤問,幫著他們找出我脅迫你拍果照的證據,我肯定會被判刑的。


    你有那麽多種方法可以維護自己清譽。隻不過是些果照而已,你在害怕什麽?”


    趙珊看著清清楚楚地同自己說著如何自證清白的方法的丁佳,這會兒是真的害怕了。


    辯解?起訴?如果事情發生了,那些有什麽用!隻要她的果照被大範圍的傳開了,大家還會在乎她是不是因為被脅迫才導致的後果嗎?


    ——他們在乎的隻是茶餘飯後又多了一個可以閑聊的話題罷了!


    而且就算她的朋友們不至於以惡意揣測她,但是那又怎麽樣?他們再想起她,她也隻會成為被大家所憐憫的可憐蟲,她會一輩子活在這些果照的陰影下!


    “不……不……求你……”


    趙珊看著丁佳,眼角沁出淚來,她艱難地從嗓子眼斷斷續續地往外吐著字:“我會被……毀了……不行……”


    丁佳笑了笑:“不會的,你要相信,一個人實際上能承受的磨難要比自己想象的多的多的多,人啊,其實可以很堅強的。”


    趙珊拚命地搖著頭,眼淚流得更凶:“不是我……說你壞話的,他們……他們都這麽說……我不是……”


    “是啊,所有人都這麽說。你們都是無辜的,你們隻是應和著傳播者隨口說了一句無意的話而已……你們都是這麽想的對不對?”丁佳把掐著趙珊脖子都手緩緩鬆開,然後她的手上卻不知從哪拿出了一把沾染了些許血跡的銀色手術刀,她望著她,唇邊泛起了森冷的詭異笑容,“是你們所有人一起殺死了我,我要你們所有人都來替我陪葬!”


    一百多公裏外的溫泉度假村,原本正躺在床上睡得正熟的葉長生卻突然睜開了眼。


    黑暗中,他純黑色的眸子像是閃爍過什麽一般,瞧起來竟有幾分奇異。


    他沒有開燈,隻是緩緩地坐起了身,然後掀開被子下了床,再走過裏頭的那個和風套間,伸手推開了外麵那個推拉門走到了那個院子裏去了。


    夜色已經極深了,空中飄著的霧氣將天上的月色都模糊了起來,葉長生仰著頭望著天空,眼底的陰陽魚便開始遊動了起來。


    身後又是一陣腳步聲,賀九重將外套輕輕披在了葉長生的身上,低聲淡淡道:“穿著浴衣就敢出來,你也不冷嗎?”


    葉長生回過頭衝他笑了笑:“不是有你在嗎,我偶爾疏忽一點也沒關係。”


    賀九重被他的狡辯辯得沒什麽脾氣,站了一會兒便問道:“又發生什麽事了?”


    葉長生沒說話,隻是突然伸出了手。


    於漫天霧氣之中,一朵極小的紫黑色花朵突然從天而降,然而就在它落到葉長生手掌的那一瞬間,那朵小花卻又像是落入水麵的雪花一般迅速地便就消融了。


    賀九重的視線掠過葉長生的手心,微微揚了揚眉頭問道:“這是什麽?”


    葉長生把手收回來,歎了一口氣:“惡語花的幻象。”


    賀九重瞬間就明白了過來:“你不是說你這次來是度假,已經準備不管閑事了嗎。”


    葉長生眨了眨眼,立刻試圖談判道:“我明明講的是,我這次一定不主動去招惹麻煩……但是這惡語花都已經飄到這兒來了,這可算是它主動招惹的我!”


    賀九重好整以暇地望他:“那好端端的,為什麽這個惡語花別的地方不去,偏偏就落到這裏來了?”


    葉長生:“……”


    賀九重:“嗯?”


    葉長生:“誒嘿。”


    賀九重:“‘誒嘿’?”


    葉長生摸摸鼻尖:“之前在和那對小情侶在機場分別的時候,我稍稍地在女孩身上使了一個小小的法術。”


    賀九重聞言,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奇怪:“看樣子你在機場的那兩個小小的勸告他們是並沒有放到心上去。”


    葉長生歎了一口氣:“可不是嗎。原先我見著那個女孩的時候,這花隻是半開,也不知道他們究竟遇到什麽了,才一晚上,能讓惡語花的幻象飄到這裏來,大約那個女孩自己都已經淪為行走的惡語花播種者了。”


    賀九重望著他道:“那你現在準備怎麽辦?”


    葉長生又抬頭看了看霧蒙蒙的天,好一會兒,笑了一下:“算了,畢竟這花已經開了,我們在著急也沒用了。先睡覺去吧,明天下午再跟田導遊的車過去看看。”


    賀九重似乎覺得這不像是葉長生的行事作風,略帶了些興味地瞧著他,問道:“你也不怕耽擱一天,就橫生枝節?”


    葉長生覺得自己無辜極了:“但是是他們自己不聽我的勸告,導致的惡果難道還得我這個好心的陌生人來承擔嗎?親愛的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賀九重視線在葉長生臉上掠過一圈,發現他是真的不打算現在出手,微微笑了:“老實說吧,你到底心裏盤算著什麽?”


    葉長生衝他笑了一下,轉過身子又往屋子裏頭走了去:“沒什麽,隻是覺得,既然那些惡語都已經在她的血肉裏開花了,那些曾經親自為她所種下惡語種子的人,總也該給個機會給他們,讓他們看看這花美麗的樣子吧?”


    他的聲音隔著門,傳出來顯得有些意味深長的沉重:“雪崩的時候,總是沒有任何一片雪花覺得自己有責任,不是嗎。”


    賀九重站在屋外想是在思考著這句話,隨後勾著唇微不可察地笑了笑,隨即也進了屋子去。


    *


    賓館裏,丁佳用手術刀在趙珊的胸前化開了一個十字形狀的傷口,除了最初留了些許的血外,很快,紫黑色的花爭先恐後地從她的身體裏長了出來,將她的傷口遮蓋的嚴嚴實實。


    趙珊的嘴被塞進了毛巾,她的慘叫聲已經完全被堵住了,隻有那眼底的驚恐毫不遮掩地將她此時的所有想法都展現了出來。


    “害怕麽?”


    丁佳笑嘻嘻地望著她。


    趙珊的眼淚“漱漱”地滾落,身子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


    “你看我這記性,竟然都忘記還堵著你的嘴了。”丁佳伸手在堵著她嘴的毛巾上撚了撚,“我幫你把它拿下來,但是你如果再大喊大叫,我可能就會失去我所有的耐心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對嗎?”


    趙珊這個時候不敢做任何反應。


    應該是傷口的地方詭異地開出了大片的花,那花呈現紫黑色,散發著一種腐臭的味道。


    雖然她沒有感覺到傷口的地方本來應該產生的疼痛,但是比這更可怕的,是她感覺到了自己所有的血液正在往花的方向迅速的流淌。


    或者換句話說,這種古怪而又惡心的花正紮根在她的身體裏,拚命吸食索取著她身體的血液!


    她甚至能看到那些花隨著時間的流逝,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地長大:最開始的時候不過米粒大小,這會兒再看,竟然已經有鴿蛋般大了。


    丁佳看著趙珊沒有反對,便愉快地將她認定是默認了,伸手拿下她嘴裏塞著的毛巾,就看著那頭哆嗦幾下,嘴巴張張合合地,極微弱地吐出兩個字來:“怪物。”


    那頭聽到她的聲音,一雙眼睛微微眯著,樂不可支:“怪物?哈哈哈,我是怪物?”


    她的手猛地從趙珊的身上拔下一朵花,那花的根部一直緊緊地紮在她的血肉裏,被這樣硬生生地拔出來,就帶出了一塊血肉。


    趙珊痛苦地哀叫一聲,但是緊接著,她胸口前缺的那一塊地方立即又有新的花朵填充了起來,明明被撕扯開這樣一個猙獰的傷口,但是她身上卻連一滴血都流不出來。


    “我如果是怪物,那你又是什麽?”丁佳將那朵花放在手裏把玩著,一雙眼陰冷冷地看著床上的趙珊,“你以為你現在,還能算是一個人嗎?”


    說著,又湊近了她道:“或者說,你們早就不是人了。你們這些殺人犯。”


    趙珊被這尖銳的指責刺得耳膜發疼,她驚慌地搖頭否認:“不,我不是……我不是……是大家都那麽說所以我才相信的……不關我的事……嗚,嗚嗚,對不起對不起,丁佳對不起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你放過我吧,求求你……初中那群人就在附近,一開始說你壞話的就是他們,我隻是隨口應和了幾句啊,真的!”


    她哭叫著:“我真的隻是隨口應了他們幾句,你也知道的,當時全校都在講你壞話,我如果不跟著講……我如果幫你說話,他們也會覺得我是個像你那樣的女人的。我真的已經知道錯了,你去找他們算賬,放過我吧。”


    丁佳笑了笑,她憐憫而又鄙夷地看著趙珊哭得將眼妝暈成一大片的臉,然後沒有作聲,隻是驀然抬了手,用手術刀劃開了自己的身體。


    大片大片的花朵從她的傷口上噴湧而出,迅速地將趙珊整個兒地包裹住了。


    那邊先是傳來了尖叫聲,但是不多會兒,那尖叫聲又漸漸微弱了下去,最終又全部消失不見。


    丁佳站在床邊,冷眼地看著趙珊被花吸收完所有的血液變成了一具幹屍,臉上這才緩緩地露出了一個像是哭泣又像是快意的扭曲的笑容來。


    “我放過了你,又有誰來放過我呢?”她一抬手,那些色澤變得無比鮮亮的花又鑽進了她的身體,原本被刀子切開的傷口部分全部又愈合了。


    她從趙珊的包裏翻出她的手機。然後用她的手指將手機解了鎖。


    雖然是深夜裏,微信群裏的消息還是沒有斷,她點開群,看著上麵一個個滾動著的熟悉或是不熟悉的頭像,臉上帶著刻毒而又冰冷的笑,嘴裏喃喃著:“下一個……下一個是誰呢?”


    而與此同時,隔壁市的ktv裏,一群穿著時尚的年輕人們包下了ktv所有的包廂,正帶著一身酒氣拿著麥克風在各個包廂裏麵群魔亂舞。


    有妝容精致的女孩子坐到瀟灑地承包了這次校友會所有費用的男孩子身邊去,笑意甜美:“吳大少繼承了家業過後果然出手闊綽啊,就今兒一晚請這麽多校友飛來t省聚會,得花了百八十萬了吧。”


    被稱作是“吳大少”的男孩子微微勾起唇笑了笑,神色裏有掩飾的很好的自得:“大家都是忙人,平時日理萬機的,今天肯參加我組織的這個校友會,就是給了我天大的麵子,這點小錢算什麽?”


    所有人便就都笑開了,紛紛舉杯起哄感謝吳大少的慷慨。


    “不過說起來,還是有點遺憾的。”有人道,“初中的同學有些現在還在外麵留學,沒辦法趕上這次的校友會。”


    吳大少笑著道:“不過我們二班的倒是基本上都來齊了,就算有幾個本來手頭上有事的,聽著我要辦聚會,也是推了事情趕過來,實在是很夠意思了。”


    坐在她身邊的女聲聽到這個話就笑開了:“二班也不是全部來齊了,吳大少你看看,有個人不就沒來麽?”


    眾人相互看一眼,幾乎是立即心領神會。


    當年有關於丁佳的傳說,他們這個包廂裏頭所有人都是添磚加瓦的中堅力量。雖然這會兒成年了,回頭想想可能當時的話的確隻是以訛傳訛,不過無所謂了,貴族中學裏麵的日子太過於無聊,總要有個人來做這些有錢的少爺小姐們日常消遣的對象吧?


    其他背後有人撐腰的人他們不敢多嘴,但是拿著獎學金才能讀得起他們學校的丁佳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因為她高挑漂亮,成績極度優秀,為人又有些清高傲氣,平時看上去一副高嶺之花的樣子,所以剛一入學,她就幾乎是被學校大半的男孩子追捧成了心中的女神。


    但是人的劣根性就在於,人們熱衷於造神,更熱衷於將神親手拉下神壇推向地獄。


    所以,當第一個心懷叵測的造謠聲沒有被有效製止後,所有在一盤觀望著的不明真相的人,卻都開始自願自主地加入這場“毀神”的盛宴。


    “沉默的螺旋”效應下,相信她的人因為發聲太過於弱小而最終選擇了沉默,謠言的二次製造、傳播著卻漸漸成為了主流的聲音。


    沒有人再去聽謠言中心的那個人微不足道的呐喊,他們不關心真相,他們隻想知道那個明明一直跟他們這些富二代不同,卻從入學以來就格外受全校人偏愛的那個貧民,現在是不是已經開始無法用那副高嶺之花的高高在上的樣子麵對他們了?


    這場所有人都或多或少都參與了的盛宴裏,丁佳成為了當之無愧的主角。


    有人倒是還記得吳大少當年拚命追求丁佳,和後來翻臉不認人,帶著全班孤立她的事情,開了瓶酒給他空了的酒杯裏添了點兒,隨口就問道:“大少現在還記恨著丁佳呢?”


    吳大少倒是豁達的很,他雲淡風輕地笑了笑:“都那麽久以前的事情,我記恨她幹什麽。”又坦白地承認道,“想想我當初也幼稚的很,那會兒孤立她其實也就是覺得她甩了我的臉子讓我下不來台就是了。算算看她反倒是應該記恨我呢哈哈哈。”


    他這一笑,大家便都想到當初的自己,忍不住集體笑了起來。


    “是了,我們當初真是太幼稚了。哎,不過事情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大家都長大了,不就是當時隨口說了一句話嗎,她當時聽聽,氣一氣也就算了,總不可能還記恨到現在吧?又不是小孩子了。”


    有人輕描淡寫地道:“下次聚會也把她叫上吧,要是她真的還記著,咱們就給她道個歉唄。多大點兒事。”


    眾人嬉笑一番,將這個話題掀過了。正鬧著商量明天準備繼續去哪開派對狂歡,有人無聊地打開微信群,卻看見沒有參加這次聚會的趙珊不知怎麽地拉了個人進了群裏來。


    那看起來好像是一個微信的小號,朋友圈裏空白一片。


    她的頭像也不是當下年輕女孩子喜歡的自拍或者可愛的表情包,而是一朵紫黑色的花。


    那花並不如何驚豔,隻是普通的花朵而已。但是不知怎麽的,仔細盯著看得久了,卻有一種隱約的暈眩感。


    然後,群裏突然“叮”地一聲,竟然是那個頂著黑色花朵頭像的人在微信群裏發了一句話。


    “我來找你們了。”


    點開那朵花的頭像,隻見資料上清清楚楚地寫著兩個字。


    ——丁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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