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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錯,漂亮的金色筆身上,展翅的金雕姿態傲然, 頂端上, 英雄商標鐫刻清晰,顯示著良好的做工和品控。


    自己想給兒子和向家的兩個孩子買金筆, 叫司機去轉了一圈,卻都去晚了。


    可今天怎麽正好這麽巧,有人上門主動兜售呢?


    察覺了她的驚訝, 邱明泉慌忙解釋:“阿姨, 我就是乘著寒假販賣一些文具, 想給家裏減輕一點負擔的。這金筆, 我保證是正品, 是從精品商廈裏剛剛買的。”


    劉淑雁看著他破舊的外套和磨得有點發毛的袖口,心裏恍然, 看著這孩子相貌乖巧聲音清亮, 不由得就母愛泛濫起來。


    小小年紀, 最多也就和自己兒子差不多大,卻已經要走上街頭, 試著謀生了啊。


    她從身邊拿過小巧的真皮坤包:“多少錢一支呢?我要三支。”


    邱明泉一怔:竟然真的要三支。


    “二十八元一支。”邱明泉等了一下,卻意外地並沒有聽到封睿的指示, 更沒有等來說好的由他上身, 隻好按照過去的價格來回答。


    劉淑雁溫柔地笑笑, 沒有討價還價,就數了八十五元整,遞給了窗外的邱明泉。


    邱明泉手忙腳亂地翻找了半天,才找到了一枚硬幣。剛要遞進車窗去,一個不小心,硬幣卻掉在了地上,圓溜溜的不知滾到了哪裏。


    “不用找了,就這樣吧。”劉淑雁見他著急,有點不忍。


    “我找到了!”邱明泉撅著屁股,終於在車底盤下找到了那枚閃閃發光的硬幣,驚喜地伸手掏了出來,“阿姨,給您!……”


    可就在這時,一片陰影卻從夕陽的方向籠罩過來,遮住了原本良好的光線。


    “哪來的小乞丐?……”一個清冷傲慢的聲音響起來,帶著少年期男聲的清朗,就在幾步之內,似乎很近,又似乎有點遠。


    “封睿,怎麽說話呢?”劉淑雁嗔怪了一句,順手打開了車門,迎接著剛參加完英語輔導班的兒子。


    ……封睿。哪個睿,哪個封?


    邱明泉猛地愣住了!似乎有什麽在他心中轟然炸響。


    他艱難地抬起頭,正看見一張讓他瞬間如同霹靂加身的臉。


    俊眉朗目,眸若明星,挺直的鼻梁就像刀刻出來的一般。


    背對著冬日冰冷夕陽,那英俊少年比邱明泉足足高了半個頭,俯視他的時候,那雙和母親一樣好看的眼睛裏,沒有劉淑雁的溫柔,卻有著一種不耐煩的傲慢。


    雖然沒有任何準備,可是這一眼後,邱明泉就已經明白了一件事。


    上一世臨死前看到的那位封大總裁,那張沾染了血汙也依舊英俊驚人的臉,和這時這個俊俏少年的相貌,完美地契合在了一塊。


    ……時光雕刻,人心變遷,不變的,是年少時彼此的容顏。


    1988年1月的寒假。


    這一天傍晚,幼年的封睿、邱明泉還有向城,初次相遇。


    人生際遇是如此奇妙,在人生的長河裏原本平凡的一天,卻在很久以後,因為那天發生的一切,而變得容易標記,以至於多年以後,都牢牢銘刻在幾個人心裏。


    封睿皺了皺俊朗的眉峰,看著眼前這奇怪的男孩子。


    衣服很舊,小臉紅撲撲的被凍得有點皸裂,但是眉目算得上幹淨秀氣,一雙眼睛黑漆漆的,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


    夕陽從西邊照過來,正看得清這陌生少年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動。


    是的,就是那樣古怪的神情——初時是震驚,緊接著是茫然,最後,又像是欲說還休的驚喜。


    年少的封睿和邱明泉就這樣麵對麵站著,時光仿佛有那麽一瞬的停頓,但是在他們之間,也並沒有扭曲變異,沒什麽詭異的事情發生。


    直到邱明泉的目光,忽然無意中落到了封睿胸前微微露出來的一點紅色上。


    腦海中有什麽電光石火般閃過,他死死盯著對麵少年的脖頸,呼吸急促了。


    如同被蠱惑了似的,他猝不及防地伸出手去,抓住了封睿的衣領,輕輕一拉!


    溫潤的和田白玉,泛著晶瑩之色,中間一汪翠綠…完全一模一樣,連著那裏麵纏繞的流動華彩。這些天也同樣吊在他胸口,時常撫摸,再熟悉不過!


    沒錯,這就是幼年的封睿,他前世一直貼身戴著這家傳玉石吊墜,到死的時候才被自己無意間扯掉。


    那麽自己帶回來的這一塊?……邱明泉茫然地捂向自己的胸口。


    猛然地,他渾身一振,怎麽回事?他胸口那塊從前世帶回來的玉墜呢?!


    沒有,就是沒有!就連脖頸上的繩子,也忽然間消失不見了,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小賊,放下睿哥的玉墜!”正在他惶然無助,腦海裏一片空白時,忽然耳邊一聲清亮的男孩大喊,臉上猛然一痛,一股大力在他左邊臉頰轟然砸到,他眼前一黑,就摔倒在了地上。


    從震驚和惶然中醒過神,邱明泉晃了晃腦袋,感覺到鼻子下有液體流淌。


    伸手一抹,殷紅的血跡沾得了一手都是。


    “小乞丐我看不像,像是個小偷加強盜。”一個男孩的聲音在一邊響起來,和封睿的聲線明顯不同,帶著警惕和防備。


    邱明泉茫然地抬起頭,看著那說話的人。


    剛剛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了封睿身上,卻壓根兒沒發現,封睿的身邊,還有另一個同樣俊美的少年。


    身高比封睿矮了一點,眉目如畫,一雙鳳眼顧盼生姿,長得就像是個姣好的女孩子一樣。隻是看著邱明泉的眼神裏,卻帶著一股子掩飾不住的警覺和凶悍。


    好奇怪……怎麽這個少年,好像也有那麽一點熟悉呢?


    “小城!怎麽這麽粗魯呢!”劉淑雁大吃一驚,急忙下了車,著急地走到邱明泉身邊,“你怎麽樣?”


    打人的男孩立馬換了人畜無害的乖巧笑容來:“劉阿姨,您剛剛沒看到,這小賊伸手去搶睿哥的寶貝玉墜呢!要不是我把他揍趴下,說不定這時候他就撒丫子跑了!”


    他人長得好看,笑起來那雙鳳眼就顯得極為精神,劉淑雁聽他這麽一說,也有點疑惑起來。


    封睿卻沒有立刻說話。


    他看著被向城一拳打倒在地上的這個陌生男孩,不知怎麽,竟然有點怔忪。


    他自認有過目不忘的認人能力,明明沒見過這人,可是心裏這股子怪怪的感覺,又是什麽呢?


    那漆黑的眼神,明明是陌生的,卻又偏偏在哪裏見過一般,怔怔然又有點兒無助,仿佛還有種難言的傷感。


    害怕了,這是求饒的眼神嗎?鬼使神差的,封睿就遲疑了一下。


    “沒有了。……我衣領上剛剛有隻蟲子,他是想幫我撣掉吧。”他淡淡道。


    “哎?哥!”向城大吃了一驚。


    他在一邊看得清楚,明明是這小乞丐伸手去拽封睿的吊墜,還一臉滿眼放光貪婪樣,他生怕這寶貝東西被這小乞丐給搶走了,才趕緊出手的,睿哥不可能沒看見呀,這是哪根筋搭錯了嗎?


    “喂喂,他明明就是個強盜啊!”他急得叫起來。


    劉淑雁有點生氣地板起了臉:“小城,弄錯了還打人,以後再這樣,阿姨不做好吃的給你了。”


    邱明泉呆呆地看著他們,終於掙紮著爬了起來。別看向城長得像女孩子,卻是打架淘氣出名的,這一拳砸得重,邱明泉的半邊臉頰已經微微腫了,摔倒時手掌也被磨破了一塊,正慢慢滲出血來。


    劉淑雁急忙從車裏拿出紙巾盒,幫著邱明泉擦幹了臉上的血。


    想起剛才邱明泉來販賣鋼筆,不外是家境緊張,就從錢包裏掏出了五十元錢,遞到了邱明泉麵前:“孩子,真的很抱歉,這個錢你先拿去,明天去醫院處理一下,好不好?”


    向城心裏委屈,明明看到這小家夥伸手去搶睿哥的東西,劉阿姨竟然不相信他!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他翻了翻好看的丹鳳眼望著天。


    邱明泉怔了怔,卻搖了搖頭,沒有去接。


    “阿姨,我沒事……”他低低道,落寞地轉過身,想要就此離開。


    和封睿向城擦肩而過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最後看了他們倆一眼。


    夕陽快要下去了,餘暉溫暖而徜徉,映照著麵前的這兩個少年。同樣地身姿挺拔、衣著時尚,一個冷俊傲氣,一個秀美無暇。


    ——看上去,分外相配的模樣。


    察覺到邱明泉的目光,向城趕緊做出凶巴巴的樣子,惡狠狠地瞪向了他。


    邱明泉窘迫地轉過頭,眼睛卻忍不住看向了封睿。


    幼年的這個人雖然是少年模樣,可是身上卻早早透出了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和這些天日日在耳邊發號施令的那個男人,氣質簡直一模一樣。


    “我不是小偷……我也沒想搶你的東西。”邱明泉艱難地開口,心裏一股熱血翻湧上來,“你、你相信我。”


    ……


    劉淑雁坐在車前座裏,苦笑著搖了搖頭,十來歲的男孩子啊,正是崇尚武力的年紀。


    她從座位上拿起那三隻筆盒,分別遞給了封睿和向城,溫和地笑著:“終於買到了,你們倆一人一支。向城,再帶一支給你姐姐,都要好好學習哦。”


    兩個孩子眼睛都亮了一下,向城毫不忸怩地接過來,嘴角一彎甜甜地道:“謝謝阿姨。”


    這幾天和睿哥一起上這個勞什子英語輔導班,煩都煩透了,要不是看在可以跟在睿哥身邊,他才沒興趣來。


    不過班上的那些同學,的確有好幾個都拿著這新流行起來的金筆顯擺,他看著也有點兒眼饞。


    “媽,不是已經斷貨了嗎?”封睿取下金色筆帽,淡定地審視著,小臉上有點喜怒不露聲色的小大人樣。


    金筆那內斂含蓄的筆尖造型看著很舒服,不像國外的名筆大多是外露出整個筆頭,霸氣張揚,這幾款熱賣的英雄國產金筆,采用了含蓄的內筆尖,金色的小筆舌隻露出一點點,不得不說,非常符合中國人的審美。


    劉淑雁向後隨手一指:“是剛剛那個孩子來敲我的車窗,賣給我的。”


    向城吃了一驚:“什麽,那是個小攤販?那這是正品嗎?”


    他忽然又撓撓頭,不好意思地道:“阿姨我不是說金筆不好啊,我可喜歡了!”


    他喜滋滋地把自己的金筆和封睿的放在一起比了一下:“是一對呢!”


    封睿淡淡地道:“這種東西,暫時不會有假貨的。與其想著跟著做仿製品,還不如拿著資金現在去爭取做英雄的代理商。”


    “睿哥你好厲害。”向城充滿崇拜地望著他。


    “就會紙上談兵。”劉淑雁嗔怪地笑著道,“你們瞧瞧人家那孩子,小小年紀就知道抓住商機,低買高賣呢。”


    封睿不以為然地道:“我是在說正事,假如你允許我動用我的壓歲錢賬戶的話,我有信心就找人去談一下這個代理權。”


    想了想,他又正色道:“這個不會虧錢的,盈利的概率幾乎是百分之百。”


    劉淑雁笑吟吟地看了自家兒子一眼,丈夫的生意做得這麽大,她本身也是蕙質蘭心、名校畢業,耳濡目染之下,對於商業機會的判斷也不差,從心裏自然也是讚同兒子的看法。


    可是讚同歸讚同,她還是嘴角噙笑:“那可不行,你現在的任務當然是學習。”


    向城實在忍不住,悄悄地趴在封睿耳邊問:“睿哥,剛才那個小乞丐明明想要拿你的玉墜,你幹嘛幫他隱瞞呀?”


    封睿淡淡道:“他隻是摸摸,窮孩子,沒見過好東西吧。”


    他心不在焉地把玩著那支金筆,忍不住就心中一動,回過頭去,看向了後麵。


    他們的車剛發動不久,果然,那個古怪的男孩子依舊站在原地,隨著他們的皇冠車越開越遠,那凝立不動的身影漸漸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他在看著他們。


    雖然已經隔得那麽遠,但是封睿心裏,不可抑製地浮起這樣的念頭。


    ……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悄然隱去,寒冬臘月的傍晚,氣溫極低。邱明泉卻攏了攏肩膀,覺得徹骨冰寒。


    他的眼前全是那個少年的臉。


    那位和他一起跌下高樓的封大總裁,並沒有事先知會,就引著他毫無防備地,迎麵撞上了年少時的他。


    可是原先的那個靈魂呢,為什麽毫無征兆地消失不見了?


    那塊玉石吊墜和這個時空裏的那一個,合二為一了嗎?還是說封睿的殘魂,已經找到了自己,回歸到了本體?……


    他心裏有種孤單的、酸澀的痛楚,細瘦纖長的手指茫然地捂住了胸口。


    忽然地,他渾身一顫,如遭雷擊!


    “怎麽回事?剛剛發生了什麽?”熟悉的聲音響起,聲音帶著困惑和無辜。


    邱明泉猛然低頭,看著自己胸前重新出現的、靜靜地散發著美玉光輝的吊墜,連連狂吸了幾口氣!


    “你、你……”他口齒結巴,不知道是激動的,還是因為被冷空氣給嗆到了,“你剛剛到哪裏去了!現在又怎麽冒出來的?!”


    “我怎麽知道。”成年版的封大總裁顯然也非常地困惑和焦躁。


    遠遠地看到那輛記憶中的皇冠車時,他都是有知覺的,那個時候,他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那是他家1988年剛換的新款日係皇冠,記憶中每天傍晚,媽媽就會在這個時候叫司機來這裏,等待他和小時候的向城。


    他倆那時一起在上私人外教英文班,這時,就會差不多一起雙雙出來,坐車回家去。


    直到那車窗緩緩搖下,他看著年輕時的媽媽,正在心旌動搖,可是很快,就轟然一下,失去了任何感知。


    就像是沉在了某種時間的空洞裏,無光無聲,發不出聲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和邱明泉的聯係也完全失去。……


    好在,這種情形並沒有延續太久,不知不覺地,他就恢複了原先的狀態,可這期間發生的任何事情,他都全然不知!


    邱明泉如聽天書一般,隻覺得腦子完全不夠用,而封睿的抓狂也比他好不到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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