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主任走街串巷調查完這件事情, 聽了差不多十個婦人說起何直家的這件糟心事, 她心情更糟糕了。


    要是站在男人的角度, 都幫著何直,可能她還會覺得是男人的偏幫心裏, 但偏偏的, 幫著何直的還是村裏的婦人們,大家都覺得這個人不容易, 一門心思的提高糧食產量, 和礦場聯合起來修路, 把路修好了, 礦上還補貼了村裏好些東西。


    這些東西都是按出工出力給分了的, 也就是大家都享受到了這個宏利。


    彭主任又去了小河村,偷偷的看了一下李家的情況, 結果李家雞飛狗跳, 李桂花帶回來的東西吃幹喝淨以後, 便沒有剛開始回來那麽受待見了,到底是嫁出去的閨女, 李家的嫂子害怕李桂花在家過年。


    這不吉利!


    所以彭主任在李家還見識到了好一場雞飛狗跳。


    回到公社都要六點鍾了, 像她這樣大的年紀, 走了這麽遠的路,還真是吃不消。


    公社許書記剛好還沒走, 跟彭主任聊起這件事情。


    其實對於何直這個人, 大家都還不太了解, 當初是縣委李書記拍板讓他做這個代理的隊長的, 畢竟隔了一層,所以公社這邊的領導心裏也挺不自在的。


    但何直上去以後,帶著大河村確實幹了不少實事,平時來匯報工作,也不像孫有才那麽浮誇,狂誇領導的豐功偉績,好像大河村這麽多年的進步,全是公社領導有方,跟大河村的村民,是沒有太大的關係的。


    許書記聽完彭主任的話,沉思了一番,覺得彭主任的分析也還是有道理,至於何直轉成正式的大隊長這件事情,還是需要征求大河村村民的意見。


    這件事情就暫且擱下了。


    李桂花那邊知道自己回去無望,也沒臉舔著臉回去的。


    要知道這邊是這樣的情況,若是妻子自己吵吵鬧鬧的要回娘家,丈夫或者兒子不管不問不去求,妻子便是不能回夫家的,如果過了一年還沒人來接,其實就相當於離婚了。


    這年頭,結婚也就是一頓飯,離婚就更簡單,妻子回到娘家住上一年,雙方互相都沒有聯係也沒有牽扯,相互跟對方說上一聲,就可以直接再娶再嫁。


    在李桂花離家三周多以後,大軍小軍一起回來了。


    最近快要過年,許多住的遠的工人,實際上從臘月開始就陸續的回家了,在這小地方,哪怕是本縣偏遠地帶的工人,都屬於“住的遠”的行列。


    至於大小軍這種走路能到家的,都屬於住得近的工人了。


    再加上沒成家,沒有牽掛,所以在工廠能堅守到最後一班崗。


    剛到家,就聽說自己親媽跑回娘家去了,還四處散播他們父親拋棄糟糠之妻的事情,害得何直差點在公社匯報工作的時候,被人在公開場合批評,就連當兒子的,都沒有辦法原諒自己的媽。


    大小軍周日不用上班,周六趕了個晚,披星戴月的走到家,到家時都七點半了。


    “我也不好說什麽,到底是自己長輩,不過你爸做什麽決定,我都是支持的。”今天大軍小軍回來,六嬸也就回家休息一天,換何小麗做飯,付歐如今也是她明麵上的對象,也被叫過來一起吃飯。


    難得大軍小軍一起回來,並且還是周六晚上到家的,走了這麽遠的路,也是餓的饑腸轆轆。


    見著兄弟兩個帶了不少吃的,大部分是供銷社買的,有麥麵、筒子骨、幹海帶、等物,漸漸有些過年過節的模樣了。


    “你媽的事情你們怎麽看?”挑挑揀揀著東西,把幹的,耐放的放進櫃子裏麵,肉和骨頭那些放在外頭,現在天氣涼了,放好了能吃上好幾天。


    三個弟弟見到哥哥們回來了,也格外的老實。


    剛開始還擔心大軍小軍對她有成見,但看見大軍小軍的樣子,渾沒把這事當回事似的,難不成這兩兄弟,也跟這三個小的一樣,對他媽也麻木了?


    小軍沒說話,他一向靦腆,大軍沉默了一會兒,說:“你以前不住在這裏,實在不知道我媽…..如果她隻是單純的善良,見不得家人受苦也就算了,但,我覺得她也就是那種虛榮而已。”


    小軍也忍不住插話:“我爸這麽大的人了,他做什麽決定我不反對。”


    第二天早上,聞著風的李桂花終於回來了,不過是悄悄的回來的,看見孩子們跟何小麗在一起吃飯,笑著可歡了,不知道為什麽,她內心的那碗醋湯又打翻了。


    何小麗做了肉哨子麵,孩子們沒吃過這樣做的麥麵,稀罕的不行,麵吃完連麵湯都喝完了,還搭吧著嘴嫌不夠。


    她不在家,孩子們不以淚洗麵就算了,何小麗什麽玩意兒,怎麽在這個家裏像主人一樣!


    想到這裏她就不平衡了,趁著他們沒注意,準備把何家的雞都逮回去。


    正在吃飯的一家人,聽見外麵的動靜,等到趕過去的時候,簡直是——


    “李桂花,你在做什麽?”何直吼了一聲。


    “怎的,這雞可是我養的,我要抓走也不過分吧!”李桂花紅著眼睛,理直氣壯一樣的,一想到她養的雞,下的蛋,都要讓何小麗給吃了,她就氣不打一處來:“你們現在還好,跟何小麗這個外人的關係都處的這麽好,把我這個親媽當成什麽了?”


    這話,她是當著何家五兄弟講的。


    何家的這群男人她算是看白了,個個都向著外人,叫她這個媽怎麽自處?


    想到這裏,她瞪著何直,眼睛珠子都要瞪出來,她看見何小麗那臉蛋紅紅的樣子,就是吃了不少雞蛋的模樣。


    自己養的雞,憑什麽給這個死丫頭吃雞蛋啊,她憑啥!


    平時這群孩子裏麵,最粘著李桂花的是三娃子何建設,看見他媽回來,還以為是想他們了,結果,進門也不給他們打招呼,去抓他們的雞。


    那些雞養了一年多了,因為可以生蛋,平時都沒想過要殺雞吃,媽媽到底是什麽意思,抓過去給舅舅家的孩子吃嗎?


    “媽,你回來就不能好好說話嗎,那雞是您養的,可您也說不能隨便抓雞,這些雞都是要下蛋吃的。”何建設說。


    李桂花的腦子早叫憤怒給糊住了:“何直,你幹得好,現在孩子們都不聽我的話,我走了以後,你就是這樣教孩子的是吧!”


    這個女人實在是,她自己選擇要走的,自己的孩子不好好顧著,居然在這裏抓雞,完了還說何直沒把孩子教好,何直氣的,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李桂花還當自己占了理,洋洋得意的說:“這雞反正是我養的,我要給誰吃給誰吃了。”摟著懷裏最後一隻蘆花大母雞,她就塞進背簍裏麵了。


    “你都拿回去吧。”何直淡淡的說了一聲:“反正你也不當這裏是你家,何小麗對於你來說是外人,來吃一頓飯都要受你好一頓數落,你娘家的都不是外人,每每有什麽好東西,你都背回去,要是孝敬你娘我也不說了,自己家孩子都吃不好,你背回去到底是孝敬誰的,我就不說了,你走吧,今天利索的走,也別惦記著這裏了,咱們離婚。”


    這話,不像是兩人吵嘴的時候的氣話,他說的很平靜。


    李桂花聽到這話,也不意外,這麽多日子過氣了,何直也沒去找她,她早就想到了嘛,何直就是這樣一個心腸硬的,再說大軍小軍現在也養出來了,得力了,他現在說離婚,孩子們都是他的,那收入——


    也是他的了。


    她到沒有說軟話,反而脫口而出就是一句話來:“離婚可以,大軍小軍歸我!”她就不信了,這年頭,隻有男的討不到媳婦的,還有女的嫁不出去的,再說她都這個年紀了,隻要大軍小軍站在她這頭,她就不怕以後的日子不好過!


    這,這,這,簡直是。


    本來應該是勸架的氣氛,何小麗站在一邊都快要笑出來了。


    真是理智派選手,到這個時候,李桂花算的還是很精,也不知道她是屬什麽的,這簡直了!


    “是吧,這兩個孩子也大了,你自己去問他們,願意跟著你走,我沒意見。”何直目光深深,盯著李桂花,一起過了這麽多年,都不知道這個女人,原來是這樣子的。


    撕開猙獰的假麵具,露出來的真相讓人不忍直視。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李桂花咬咬牙:“大軍小軍,你們說。”


    大軍小軍對視一下。


    這個情況,還真是出乎他兩的意料之外了,他們能預料到李桂花回來以後撒潑,甚至要跟何直離婚,分家什麽的。


    但開口就是要孩子,要的不是那幾個小點的弟弟,而是兩個成年了的,已經經濟獨立了的孩子,這…….讓人覺得無話可說了。


    大軍小軍看見這樣的媽,也是無話可說了,但到底,是生養自己的人,當兒子的也不能說太過分話,他兩不約而同的想,能這樣對自己的兒子,還能指望著麽自私的媽,以後和平的跟自己將來的家庭和睦相處下去?


    做夢吧!


    這種回家、離婚的鬧劇,其實在大小軍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演戲了,這麽多年來,他兩人都麻木了,到今天這一步,他們倒不想攔著他媽。


    “我們都大了,跟著您,是什麽意思?”大軍問:“如果您怕老了沒人養你,這個不會…..畢竟,我們都是大人了,您把我們養到這麽大,我們不會忘記的。”


    李桂花,也是想過自己的後路的,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兩個國營廠的兒子爭取過去,這樣就不怕下半輩子不好過。


    誰知道,一向聽話的兒子,不聽她的了。


    “老大,你別忘記到處你找到這份工作,是誰給你掏的錢了。”李桂花言之鑿鑿,就是說她自己出了大力唄。


    這個時候何直終於憋不住了,每每拿這份恩情壓著孩子,這個女人到底還有沒有底線啊,他長歎一聲:“你天天在家顧著家裏,我不能否認你的功勞,但畢竟,這麽大筆錢你要說是你一個人出的,我不認,自行車票是小麗給我們的,錢,有一百,是我娘省了一輩子省出來的,其他的,你自己說說是怎麽來的,大軍在外麵做學徒兩年,回來的時候師傅給了他五十塊錢,是不是都給你了?


    你要分家可以,我何直的東西你可以都拿走,孩子們那邊,你不許拿恩情壓他們!”


    聽到何直這番話,李桂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是對這個家有功勞有苦勞沒錯,但從她進來這個家裏開始,就一直拿何家的人當外人,隻有她李家的人,才是家裏人一樣。


    所以才會幫扶娘家,這….不僅僅是因為虛榮心吧。


    何直又說:“何小麗拿出來那張票,在市麵上值多少錢你心裏也清楚,就別提了。”


    何小麗在一旁冷颼颼的吸著涼氣,幸好李桂花不知道,當初大軍回來,剛開始是想讓她去廠裏招工的呢,否則,又得訛上小軍。


    兩人關上門談了很久,讓何直很傷心的是,李桂花壓根沒想過好好過日子,兩人就這樣平靜的協商好了,反正也沒有扯過結婚證,離婚,也不過是口頭上又協商好,家怎麽分,孩子以後怎麽贍養她等事宜。


    下午三點多鍾,李桂花把自己的衣服都收拾好了,大軍找付歐借了自行車,用後座放著行李,高高的摞了幾大包,全是這麽多年來,她置辦的衣裳等物。


    連家裏新點的棉絮都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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