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購買比率超過百分之五十才可以看更新喲  “這便又引出朕要說的第三條,刑罰太過嚴苛。黔首若服徭役,就交不足賦稅,交不足賦稅,便隻能等著肉刑變成殘廢——如此情形,叫黔首如何不反?”


    胡亥提出的這三點可以說是振聾發聵的。


    不在於他觀點有多新穎,而在於他敢說, 而且是以帝王的身份來說。


    大殿上一片死寂, 無人言語。


    李斯在胡亥提到第三條刑罰時,放下了手中參湯。他立身法家, 可是聽陛下的意思, 難道也要像從前公子扶蘇所提議的那樣,用仁?聯想到陛下把叔孫通這個儒生封為博士的行為,李斯心中的不安漸深。


    便在此時, 侍者報稱郎中令趙高到了。


    趙高聽聞宮中廷議,卻沒叫他, 如何能不著急?忙就趕來了。


    “你來得正好。”胡亥別過目光,不看趙高, 保持理性道:“朕知道本朝以法治天下。朕這些提議,隻是一個大概方向, 具體的實施程度,還要靠你們去參詳。再者時移世易——就比如趙卿。”


    趙高見一來就點了自己的名, 忙欠身露個笑臉。


    胡亥仍是不看他, “從前朕剛繼位的時候, 趙卿給朕出主意,說要嚴法刻刑,有罪的人連坐,甚至族滅。又告訴朕,要把先帝的舊臣都除去,換上朕親信的人。是不是啊,趙卿?”


    這本是背背地裏才好建議的話,此刻卻被皇帝當麵挑破了。


    也真虧趙高臉皮厚,仍是笑道:“小臣不過是為陛下分憂。”


    這下子,連叔孫通都向他投來了鄙視的目光。


    這家夥真是無恥到了極點,叫人都忍不住要佩服了。


    “周青臣,”胡亥點了眾博士的領導,“你帶著他們把這三項細致分析一下,出了結果報給左相。”


    他起身走動,伸個懶腰,見眾博士麵上都露著瑟縮之色,尤以叔孫通為甚。


    “諸君不要怕,朕看起來很像暴君嗎?”


    眾博士瘋狂搖頭!


    胡亥平心靜氣道:“朕知道,朝中阿諛諂媚之風,由來有因。從前先帝雄才大略,乾綱獨斷,親自任命獄吏。雖有你們這幾十個博士,卻不得任用。就是如左相李卿和禦史大夫馮卿這樣的良臣,也多是照著先帝的吩咐做事而已。先帝又最是威嚴,刑罰無情。你們怕死,自然習慣了謾欺於上,諂媚求生。”他屢次提到先帝,忽然胸中一痛,這痛覺轉瞬即逝,然而卻真切極了。


    胡亥愣了一愣,心中莫名悲痛,一時失了說下去的興趣,揮手道:“都下去吧。你們隻要知道,朕與先帝不同便是了。”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陳郡,剛造反稱王的陳勝卻正是誌得意滿。


    雖然當初耕地的時候,吹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牛逼,但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還真給實現了!


    從大澤鄉起事,到打著為公子扶蘇與楚地舊臣項燕平反的旗號,再到一路抵達陳郡,一切順利地就像是一場夢。


    說是攻下了城池,其實壓根沒有遇到抵抗。


    甚至附近郡縣的人們聽說了,都殺了當地官員,來響應他。


    進了陳郡,在三老豪傑的提議,他半推半就做了這王,號張楚,也就是張大楚國的意思。


    水漲船高似的,他手下就有了十萬兵馬,匯集了各路英雄:周文,這是當初在項燕軍中混過的;更不必提武臣、張耳等,都是陳郡有名的賢人。一同起事的吳廣,領兵去打滎陽,想必不日便可攻下。


    男兒在世,能立此等功業,更有何求?


    若說美中不足,便是不能叫老家的人來看看他如今的威風。


    大概上蒼也體察到了陳勝的遺憾之情。


    這日陳勝正乘車出門,健馬拉車,士卒開路,好不得意。


    忽聽路旁有數人,高聲叫道:“陳狗剩!陳狗剩!我們是你同鄉人呐,咱們夏天一起在河裏洗過澡的!”


    “陳狗剩,我是王五!”


    “狗剩,我是你大表哥!”


    陳勝第一次覺得,他娘當初給自己起的小名有毒。


    這想法與李斯可謂不謀而合。


    李斯回府之後,把幼子李甲叫來,先把陛下封了他中郎將的好消息說了。


    李甲年少,打記事兒起爹就已經是秦朝丞相、權傾朝野了,壓根沒有像長兄李由那樣,經曆過在上蔡跟老爹帶黃犬出門打野兔的小公務員之家的平凡生活。他聽了這消息,高興而疑惑道:“爹,這是好事兒啊,您為何滿麵憂思?”


    “吾兒,家裏待你自幼嬌慣,然而禁中不比別處,要處處留心、時時小心。”李斯摸著白胡須,感歎道:“本來想著叫你去三川郡,在你哥哥庇護下領份清閑差事,平安富貴。如今看來是不行了。陛下親自點了你的缺,你性格跳脫,當差時切記,寧可不說話,也不要說錯話、多說話。”


    李甲還是怕老父親的,當麵乖乖答應了,心裏卻是躍躍欲試。


    李斯看幼子還是少年心性,也知多說無益,歎了口氣便讓他下去了,自己在書房關了半夜,才擬出一份滿意的帝師名單。這份名單,明日自然還要與右丞相馮去疾商量的。不過同朝為官,彼此總會給個麵子,留下三之一的人選,便也足夠了。


    帝師,對於皇帝的影響力是巨大深入的。誰都不想錯過這個“控製”皇帝的機會。


    各方人馬開動腦筋,在名單上明爭暗鬥、挖空心思,足費了七八天才把這十人名單給進呈預覽。


    他們打著小算盤等著結果,誰知道宮中傳來噩耗。


    皇帝把眾待選老師臭罵一頓,都攆出來啦!


    時值六月底七月初,正是鹹陽最熱的時節,胡亥手上的傷剛開始結痂,癢得要死還不能抓,滿心煩躁。


    更可怕的是,因為答應了章台宮理政,他現在每天要看多少奏章知道嗎?


    一百二十斤!


    一百二十斤的竹簡!


    裏麵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他不懂的內容!


    以為做皇帝很開心?嗬,天真。


    比如他今天翻開的第一份奏章,連郡縣修路都要他來管啊!他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半吊子哲學家,當代的紈絝二代,哪裏知道該怎麽修公元前209年的路喲?再說了,修理馳道跟百姓養馬之間的關係是什麽?百姓養馬跟賦稅之間的關係又是什麽?


    夭壽呐!他隻想吃喝玩樂做個快活的亡國之君而已。


    李斯那些完蛋玩意兒就更缺德了,選出來的老師,一個比一個老,張嘴就是引經據典,說的每個字他都認識,但是連在一起就聽不懂了。


    走!都給朕走!


    李斯等人精心選出來的帝師,被皇帝無情駁回,一個都不留。


    於是大臣們也不高興了。


    他們都是在朝經營多年的老臣,有的甚至累世在秦為官,從前先帝在時,他們不敢造次;但是對著年輕的新帝,還是可以擺個譜的。


    於是李斯跟馮去疾一合計,不行,這陛下太肆意了,不尊重我們這些老臣,長此以往,那還了得?


    得給他個下馬威。


    等他知道單靠自己無法處理朝政的時候,自然會回頭來找他們這些老臣尋求建議了。


    到時候,朝中眾臣的地位便能有所提升了。


    帝權與大臣權力之間的爭鬥,也是數千年來不變的主題。


    從前先帝強,臣子們便弱;現在眾臣見新帝年輕荒唐,便有了抑製帝權的勢頭。


    胡亥倒沒覺出自己是吃了個下馬威來,隻覺得滿朝文武皆辣雞。


    可是手頭沒有趁手的人,也不行。


    他體會到了原主的無奈——除了趙高,也沒別人可用啊!


    但是一想到趙高,胡亥心中油然而生信任親近之情,於是滿臉寫上了拒絕。


    那找什麽人來商議好呢?


    胡亥舉著結痂的手想了半天,還真給他想出來一個人:


    叔孫通。


    曆史上這個叔孫通也是朵奇葩。


    他原本是秦朝的待詔博士,因為在陳勝吳廣造反那會兒,馬屁拍得清奇,說什麽天下無盜,在一眾說實話的儒生中間脫穎而出,於是被秦二世封為了博士。然後,他眼看著秦朝要完,搶先打包,目光精準,直奔楚懷王去了。到了楚懷王帳下,他又目光精準,滾到了項羽手底下。再再後來,他滾到了勝利方劉邦手底下,而且精準定位了客戶需求,為皇帝量身定製了一套禮法,最後甚至坐到了太子太傅的位置。有人說他是儒學大家、為大義不惜失小節;也有人說他是個奸猾小人,還教皇帝文過飾非,忒壞。


    總之,是個能留名後世的主兒。


    不過叔孫通這會兒還隻是個待詔博士,也就是隨時等待皇帝傳召的小顧問,以文學見長,也並不出名。突然被皇帝傳召,叔孫通丈八和尚摸不著頭腦,心裏七上八下來到了章台宮。


    胡亥也不廢話,把那看得腦袋疼的奏章往叔孫通跟前一扔,道:“給朕講講。講得好有賞,講不好你也走。”


    叔孫通戰戰兢兢捧起奏章來,一目十行閱畢,心下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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