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jj字數改版, 上一章有補充字數。感覺銜接不上的可更新app後刷新重看一下上一章的末尾。或者看置頂的作者有話說。】


    黑色的泥土之上, 那些忙忙碌碌的螞蟻,率先有了反應, 離開原先的行走路徑,紛紛開始往張月鹿這邊靠攏。隨後, 泥土鬆動, 一個又一個不太顯眼的螞蟻窩裏,開始探出一顆顆黑色的小腦袋。又然後,這些黑色的小不點們,就像是陸行軍一般, 排成了一列列, 也朝張月鹿爬了過來。


    甚至,連菜葉子上的某些蟲子們, 也拚命扭動那肥碩的身軀,一扭一扭地努力靠近著。


    眼瞅著, 第一隻螞蟻如她所願地鑽進了她精心為它們打造的巢穴,然後跟進的就是第二隻、第三隻……


    張月鹿的眼裏, 浮現了淡淡的笑意, 就連哼唱的歌曲,都顯得更加輕柔了。


    突然之間, 她皺了一下眉, 雙眼犀利地猛地朝一處看了過去。


    在逆著光大略看到一個黑色的人影之後, 她壓下驚詫, 不慌不忙地假借鋤草的動作, 雙腿一挪,就換了一個方向,用自己的身體,更好地擋住有可能的異狀。


    她停止了哼唱,眯起眼,仔細打量那頭。


    那頭站著的人還算眼熟,是曾經幫過她,懟過平珍珍的朱豐京。可他不是應該在上工的嗎,這會兒跑到菜園子裏做什麽?


    她好奇,也問了。


    朱豐京笑了笑,“天氣太熱了,大家夥口渴得厲害,讓我回來提一桶茶水回去。現在,王慧慧正在幫忙燒水。”


    原來如此。


    不過,他怎麽會跑來菜園子這裏?


    像是知道她心裏的疑慮,朱豐京替她回答了,“這裏樹蔭多,涼快。而且,貌似有人在這兒唱歌,我挺好奇,就過來看看。話說,你在哼什麽呢,怪好聽的。”


    聽得他身子都鬆快了不少,感覺那些壓在心頭的疲憊、煩躁,都跟著輕了不少。


    而且,他對音樂有些了解,倒是從來沒聽過那麽輕柔而又美妙的旋律。


    她掩飾,“我就是隨便哼哼的。”


    他誇讚,“那可真是了不起,隨便哼哼就這麽好聽,我覺得你有當歌唱家的天賦。”


    “嗬嗬,過獎過獎……”好聽的話誰不愛聽,她聽了這恭維,輕輕笑開,也不再多說,低下頭,又掩飾地割起了雜草。


    心裏想著:行了,我也不哼了,你瞅著差不多,就趕緊走吧,別耽誤我幹正事。


    但朱豐京就是不走了,他問她,“你介意我在這兒抽煙嗎?”


    咦,他還抽煙的啊?


    她是真驚訝了。


    因為朱豐京真的是個看起來特別白淨的男子。不能說他白得像豆腐似的吧,但是,他絕對是她見過的成年人當中最白的那個。加上他長得好,劍眉星目、身形修長,給人一種玉樹臨風之感。哪怕這人有時候一笑,透出點邪氣,卻因為這英俊的外表,隻會讓人感覺到一股風流之意。


    是一個很容易讓人看了心跳加速的人。


    王慧慧提起這人的時候,臉龐就有控製不住地羞紅過。又據說,不少女知青,以及村裏的女孩,有偷偷地愛慕這個人呢。


    她無感,但是不妨礙她也認可,這個人的確長得好看,自帶風流。


    這樣一個芝蘭玉樹,恍若古時候大家公子一般的人,提起要抽煙,她無端地覺得有一種違和感。


    不過,這其實也跟她沒關係,就是——


    “我介意哎。”


    他既然不走,那她就想辦法讓他走嘍。


    不想,朱豐京聽了這話,剛拿出煙盒的動作就是一頓,然後又收了起來。


    “那我不抽了。”


    她無語極了。


    他看著她瞪大眼,又不自覺地抿緊了唇的樣子,忍不住失笑。


    “你在幹嗎呢?”


    她沒好氣,見他還是賴著不走,態度就冷冷的,“你沒看到嗎,鋤草呢。”


    隻是這樣嗎?


    他眼中的笑意就更足了。


    他突然發現,這個無聊的知青點,終於來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人了。最開始照麵,軟得跟包子似的,似乎誰都能上前狠狠捏一把,但是,遭到絕境之後,看上去軟還是軟的,卻一下成了雲,變化多端,又相應地多了很多脾氣。


    她可以是爆裂的,比如那讓人跌破眼鏡地衝平珍珍使勁一潑。


    她可以是寧靜的,比如昨夜星空下安靜獨坐的她。


    她也可以是俏皮的,比如剛才背著人獨自哼歌的她。


    她也可以是周身帶刺的,比如現在急著要趕他走的她。


    怎麽辦,突然還想逗逗她,畢竟,難得碰到這麽好玩的人啊。


    “需要我幫忙嗎?看上去,你割得好慢,很需要人幫助。”


    “不需要。”她斷然拒絕,不再蹲那兒了,幹脆站了起來,越發將紙盒子往身後擋,“我是幫王慧慧來著,隨便弄弄。你的水還沒好嗎?”


    “哪能這麽快,一大鍋呢。”


    “哦,那你可以換個地方站嗎,你站在這裏看著,我覺得怪尷尬的,手腳都有點伸不開了。”


    噗——


    他抬起拳頭,抵在唇瓣,強壓下再次突然而起的笑意。


    這個女孩,能不能說話別這麽直?為了掩飾自己的行為,就這麽直接趕人,好嗎?


    嘖,看來他是非走不可了,不然,還真是影響到她了。


    同時,他也不想自己在她這兒敗了好感。


    “好吧。”他答應了,也特幹脆地轉身走了。


    她一直盯著,直至他的身影徹底消失了,也沒繼續自己剛才的活動。而是換了一個地方裝模作樣地割草。在親眼看到他提著一大桶茶水走了,她才鬆了一口氣,趕緊又跑回原來的地方。


    先前還乖乖地往她的折紙小窩裏爬的螞蟻們,這會兒又“行為散亂”了,各自奔向了不同的尋找食物的道路。她趕緊重新哼起了歌聲。於是慢慢地,整齊的螞蟻大軍再次出現了。


    估摸著數量上應該是差不多了,她才停止了哼唱,最終小心翼翼地將紙盒藏在了自己的衣櫃當中。


    晚間,她還沒搞事呢,王豔就又搞事了。


    王豔拿出了據說是非常難得的水果罐頭,示意讓大家夥一起分著吃。但最終,整個宿舍的人都分到了,卻偏偏張月鹿沒有分到。


    這其實沒什麽,她不是貪這個的人,但關鍵是,她的小弟小開陽受不了啊。


    孩子還小,正是饞嘴的年紀,哪受得了零食的誘惑,更何況是很難得的水果罐頭,又何況,那罐頭一開,香香甜甜的水果香味,散得這個屋子都是,就別提多誘人了。


    小家夥看著,眼睛都直了。不過這幾天發生的事,也讓這小小的孩子長了不少教訓,他咽了好幾下口水之後,硬是以超過一個孩子的成熟,強硬地讓自己挪開了眼,將目光盯在了自己手頭的折紙青蛙上。


    張月鹿瞅著,心裏暗暗讚好。覺得小家夥很有誌氣,能經得起誘惑,將來長大了,肯定會非常了不得。


    這樣一個不太愉快的場麵,若是換一個角度去思考,未嚐不是對小家夥的一個考驗,也可以將壞變好。


    但王豔太賤了一些。


    你用分享水果罐頭的方式籠絡人心,這是你的事,他們消停地坐一邊,權當看不見也就是了。但是,王豔非得要笑眯眯地招呼小開陽。


    “來,陽陽,過來,姐姐給你吃罐頭,可好吃了。”


    小開陽兩隻小耳朵一動,這次,特明顯地咽了一下口水。


    王豔繼續招呼,挺熱情的,“來啊,快來啊,特甜特好吃的罐頭,你吃吃就知道了。姐姐給你多撈點,你可以慢慢吃。不過,隻許你一個人吃哦,不能分給你姐姐哦。”


    這裏麵的惡意,讓張月鹿一下繃緊了身軀。


    她沒法再忍,看著小家夥瞬間就紅了的眼眶,也很難再忍。


    這可是你逼我的!


    稍後我絕對還你一個大的!


    她並不言語,拽著小家夥就走出了屋子。


    門一關,屋裏立刻傳出了嘻嘻的笑聲。這是共享的歡快和惡意。


    她聽著,嘴角露出冰冷的嗤笑。


    然而,小家夥被拽著,按到石凳上的時候,卻吧嗒吧嗒地掉起了眼淚。


    “我想爸爸媽媽了。”他小聲地說,抽泣的聲音中,流露出濃濃的委屈。


    她隻得將他抱在了自己的腿上,讓他靠在自己懷裏,跟著歎氣。


    她也想啊,怎麽不想。


    外表儒雅,但內心堅毅的父親,就像是一顆大樹一般地守護著這個家。哪怕外麵刮風下雨,電閃雷鳴,他都在努力地張開四肢,護著一家人的周全。


    父親也是能幹的,總能為家裏弄來各種各樣的食物。雖然三不五時地會被批a鬥,但還是有一些老朋友,默默地支援著父親。因此,他們姐弟倆才得以在這樣混亂的年代,依舊被保護著,嬌養著長大。


    用父親的話說,為人父的,不管外麵這個世界變得如何了,總得給子女最好的存在。他沒法讓她像普通人家的孩子那樣堂堂正正地活在陽光下,甚至一出去就不得不小心翼翼,那就隻能在這阻擋外界的自家屋子裏,給予她最大的自由和享受。


    但可惜,那麽會疼人、那麽能幹的父親,在最後一次批a鬥中,突然就被砸破了腦袋,當場死亡。


    那是誰都沒有預料到的結局,更是全家都無法承受的結局。


    美麗善良的母親,會努力用各種有限的食材做出美味的母親,當時就受了刺激。又在無力照顧好家人,又擔心她會被人給糟踐的絕望和害怕中,選擇了帶他們姐弟自殺。


    毒a藥,是她配的,也是她喂母親和自己喝下的,但輪到小胳膊小腿,睜著那一雙無辜的貓兒眼,依戀地衝她笑的小弟,她卻是怎麽都下不了手的。


    她想著,孩子還小。世人對他們家有再大的仇恨,應該也不至於衝一個不過五歲的孩子下毒手。等她和母親死後,一切塵歸塵、土歸土,應該會有好心人收留小弟的,比如,和他們家關係還可以的老鄰居,那對老夫婦。


    按照計劃,她應該死在母親後麵,多出來的時間,她要放火燒了他們家僅剩的小房子,再將小弟委托給鄰居老夫婦,再跑回來,讓自己葬身火海中。


    那樣,就是真的塵歸塵、土歸土。讓他們的屍骨,消散在火海中,也免得連死後都不得安寧。


    但是後來,她來了,從天外來。


    兩個本不想幹的生命體,就那麽奇妙地結合在了一起,衍生出了一條特殊的線,又大概是間接攪亂了原本的時間和空間。


    家裏依舊是起火了,但這次,不是因為她縱火,而是因為飛船隕落。


    天空中劃過一個大火球的奇景,當時很多人都看到了。家裏一下來了很多人,她和小弟也被第一時間給送往了醫院。自殺本是大罪,按照父親友人的說法,正常他是需要費好大的力氣才能將她這事給抹去的,但是這次,上頭主動將她這事給壓了下來。


    因為,在她那燃燒的房子中,他們發現了酷似飛行物隕落的殘骸。那殘骸據說非常特殊,很有可能是外星遺物,具有重大的研究價值,也受到了很大的重視。


    她那房子是絕對不能再回去了,因為,那已經被劃為國有了。


    也避免她的存在,讓那房子以及房子裏的東西的歸屬產生爭端,她在被洗胃後,第一時間就被打包下了鄉,就像是其它千千萬萬下鄉的知識青年一樣,上頭對她,這個黑五類的子女,也沒做特別的指示。


    事實上,若非是火車上她的同校同學嚷嚷,揭開了她的身份,又若非到了知青點趙保德搞揭發,她其實不會一來這兒,就被搞得那麽慘的。


    可恨呐,無論到了哪裏,都有那可恨的人。


    就連同住一個宿舍,也依舊有那樣的存在。


    “我也想了啊。”


    和原身融合得越深入,她對這個世界親人的情感,也就越濃厚。


    這對之前一直以精神體存在的她來說,真的是非常特別的體驗。她並不排斥,相反,她很珍惜。


    這份情感在胸口翻滾的時候,她甚至有落淚的衝動。


    但在這個特別寂寥的夜,她忍住了。


    因為,她若是不做好榜樣,又怎麽能教好小開陽呢。


    “你聽說過星星的故事嗎?”


    這樣的詢問,一下就吸引了小家夥的注意力。小家夥抽噎著,搖了搖頭。


    “那我講給你聽吧。噥,你先抬眼,看看天上的星星,是不是看到它們在一閃一閃的呢?”


    小家夥果然抬起了小臉,帶著哭泣的鼻音,輕輕地“嗯”了一聲。


    “那你知道他們為什麽會一閃一閃的嗎?”


    小家夥搖搖頭。


    她就笑了,“那是他們在衝地上的人們打招呼呢。據說啊,天上的星星,都是死去的人變成的。人死了,就飛到天上,變成了一顆又一顆的星星。那人們想念死去的親人的時候,就會抬頭看看他們,於是啊,星星就會一閃一閃地眨眼睛,向地上的人作回應。


    我們的爸爸媽媽,也變成了天上的星星哦。你找找看,在這星空中,你能找到的最亮的兩顆星星,就是我們的爸爸媽媽了。”


    “是……這樣的嗎?”小家夥將信將疑著。


    但她回答得異常肯定,“是!你找找看,找到了,我會證明他們就是我們的爸爸媽媽的。”


    小家夥聽了,趕緊繃起了小臉,特別認真地找了起來。因為太認真了,他都顧不上掉眼淚了。


    張月鹿看著,有些欣慰,也衝著再次趁著夜色而來的男人,悄悄比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再等等,就那樣站在一邊,別過來了。


    她還沒講完這個故事呢。


    小家夥果然在夜空中找到了兩顆挨得很近的閃亮的星。還好,今天晚上夜空上的星子並不繁多,這讓她一下就確定了小家夥所找到的。


    “現在,你閉上眼睛,心裏默默地念著‘爸爸、媽媽’,念上至少十次,再睜開眼的時候,爸爸媽媽就會向你回應的。”


    小家夥很乖,趕緊照做了。等他睜開眼的時候,從張月鹿額前逸散出去的肉眼看不到的光芒,在小家夥的視野前麵,撒下了一層特殊的濾鏡。於是,小家夥看到的,便是他找到的那兩個最亮的星星,突然一閃一閃了起來。如此閃爍了三次之後,那明亮的星子才不動了,照舊在高空中掛著。


    而這,對天真的小家夥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興奮了,再也沒有半點哭泣的模樣。他一下從張月鹿的身上跳了下來,抓緊自家姐姐的胳膊,用自己的小手拽著、舉著,另一隻小手也高高舉起,細筍一般的指尖,又指著那星子,高興地大呼小叫著——


    “是爸爸,是媽媽!姐,是爸爸,是媽媽……”


    “嗬嗬,我也看到嘍,是他們呢。”


    “哈哈……”


    小家夥暢快地笑了起來。清冷的月色,都掩飾不去他小臉上的紅潮,讓他紅嫩的像個小蘋果的臉,在黑暗中,熠熠生輝了起來。


    她趁熱打鐵,繼續道,“你知道天上為什麽會下雨嗎?”


    “為什麽?”小家夥現在對姐姐講的所有故事都充滿了好奇。


    “那是因為天上的星星在哭。”


    “啊?”


    “天上的星星為什麽會哭呢,那是因為地上人兒在哭。地上的人一哭,天上的那些死去的親人化作的星星,就會受不了地跟著哭。他們哭呀哭呀,掉得眼淚多了,就會變作雲,然後雲再化作雨。你看,今天晚上天上的雲朵,就比昨天的要多。


    這說明啊,今天哭的人多了,所以,天上跟著哭的星星也多了,然後,雲也就多了,多到把好多星星都給遮了起來。我可是抓到嘍,你剛剛有哭哦。你一哭,爸爸媽媽也會跟著哭哦,你想這樣嗎?”


    小家夥嚇得瞪大了眼,趕緊搖頭,又慌慌張張地辯解,“我……我沒哭了,不信,你摸摸看,摸摸我的臉,我沒在哭了,真的,沒哭了……”


    她假模假樣地摸了摸,肯定他,“嗯,是沒了。這可太好了,爸爸媽媽就不會跟著哭了。”


    小家夥也孩子氣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輕輕地籲了一口氣,附和,“嗯,太好了。”


    然後,依戀地重新盯起了天上的那兩顆星,臉上逐漸出現孺慕的神情。


    “姐,我以後再也不哭了,我不要爸爸媽媽哭,我要他們開心。”他既幼稚又成熟地發下這個誓言。


    她伸手,輕輕揉了揉他的小腦袋瓜,不做評論。


    總之,小家夥能有這個心,就可以了。


    相信,這個童話,可以讓他的內心變得更加堅強,也可以讓他以後少些哭泣。


    她陪著他看了一會兒,才衝站在暗處的男人招了招手,示意他可以過來了。


    男人過來的時候,看她的樣子,眼中似乎藏著小星星,感覺好像在“bling-bling”地發著光。


    她輕聲問他:“你怎麽來了?”


    他卻很突然地湊過來,在她的臉龐上落下一吻。


    她驚咦了一聲,下意識去看周圍。


    他輕輕一笑,“沒人,我確認過了。”


    那薄唇微翹,在月夜下分外自得的樣子,簡直太有魅力了。


    她不得不讚歎:這男人真帥,有一種區別這個時代大部分人的帥!帥得有時候猶如一把冰層凍著的火,讓人在目眩神迷中,枉顧一切危險,猶如飛蛾撲火一般地衝他撲去。


    這是她自己挑選的護衛呢。


    隻是這麽一想,她這心裏就熱乎乎的。


    對上男人那猶如寒星般閃亮,卻又比寒星多出幾縷溫情的眼,她絕美的臉上,再出浮現了花一般的笑靨。


    “沒人也不能胡來啊。”她軟軟地訓斥。


    但是毫無意外,這個自大的男人,根本聽不進去這個。


    他提起一個布袋,竟然在袋子裏掏出了一個玻璃罐。


    是罐頭!


    不提她,就連小家夥的雙眼,也亮了,盯著那罐頭,徹底挪不開眼了。


    而在親愛的姐姐和……“壞”哥哥麵前,這一次的小家夥,再也不用遮掩自己的本性。


    男人用小刀很輕鬆地撬開了蓋子,變魔術般地亮出了一把勺子。


    “來吧,快吃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張月鹿說了那個故事的緣故,殷銳覺得自己這會兒看著這小家夥,順眼多了。這會兒,也非常照顧他,先將罐頭推到了小家夥的麵前,示意他先吃。


    這頭,他解釋開,“供銷社難得到了一批罐頭,都快要被人給搶瘋了。我搞到了幾瓶,以後,每天晚上給你和陽陽送一瓶過來。”


    她立刻想到了王豔之前的炫耀。


    炫耀自己關係不一樣,有一個當供銷社主任的叔叔。這個叔叔又是如何得對她好,特意派人給她送來了兩瓶罐頭。然後,她又是如何地舍得,直接開了一瓶,給同宿舍的姐妹分了。


    如今一想,真的蠻好笑的。


    再看看這瓶大大的罐頭,她的心裏就更是暖暖的。


    “我和陽陽吃一次也就夠了,還天天吃,你啊,也太慣著我們了,小心我們將來蹬鼻子上臉,纏著你不放哦。”


    他低低地笑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夜風太過溫柔。他這一笑,讓他那張酷酷的臉,一下柔和了太多,也讓他整個人都不可思議地溫柔了起來。


    “好啊,歡迎之至。”


    那定定看著她的灼灼雙眼噢,簡直猶如兩方深潭,快要吞沒了她。


    她眨了一下眼,又微微垂下了眼瞼。暗想,算了,在和男人耍嘴皮子上,她哪裏是這個厚臉皮的男人的對手哦。


    隨他去吧。


    “你吃了沒?”


    他低語,口吻依舊透著溫柔,“沒,不過我不喜歡吃這種甜膩膩的東西,你和陽陽吃吧。”


    她才不信,這個年代物資如此匱乏,就是甜,都是大家難得嚐到的味道。怎麽會有人嫌棄“甜膩膩”呢。


    借口!


    笨蛋!


    “陽陽,把勺子給姐姐。”


    小開陽愣了一下之後,不好意思極了,趕緊遞出了勺子,甕聲甕氣地解釋,“姐,對不起哦,陽陽太貪吃了……”


    他還要說,但被她給打斷了。


    “笨蛋,你是孩子啊,貪吃是孩子的天性。你要是不貪吃,姐姐才要擔心呢。”


    溫柔的話語,奇妙地化解了小家夥心裏的難堪。


    他嘻嘻笑著,高興地說,“姐,你吃,你吃,可好吃了。”


    但是她用勺子挖了一勺之後,卻碰都沒碰,直接送到了男人的嘴邊。


    “啊——”她示意他張嘴,跟哄孩子似的。


    他玩味地看著她,在她執拗的眼神中,張開了嘴,然後,含入了一嘴的甜。


    “甜嗎?”她笑著問。


    他笑著點頭,漆黑雙眸中央的亮點,特別亮,“甜。”


    甜的是這罐頭,但更是這個人。


    她這才也嚐了一口,然後笑眯了眼,“嗯,的確好甜啊。”


    然後,又喂了他一口。


    他吃下去了,但再次搖頭了,“別給我了,你和陽陽吃。你們得多補一補。”


    她將大勺子遞給了陽陽,示意他繼續,這頭將嘴裏的罐頭咽下去之後,搖了搖頭,嬌聲反駁,“被你這麽一說,感覺我們老弱了似的,老是要補一補。”


    “你難道不弱?”他挑眉,“風一吹,都能把你給吹跑了。你啊,別不服氣,趕緊多吃點好吃的。”


    她掩嘴,低笑,漂亮的雙眼一閃一閃的,在月夜下流動著別樣的異彩。


    “那你可說錯了,距離被風吹跑,我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他沒好氣,“你還真想被吹跑啊!不許抬杠,趕緊吃你的。”


    真霸道呢。


    可是一點都不想抵觸啊。


    最後,在她的溫柔攻勢之下,他到底是被她給盯著,又吃了幾口。然後,在三人的分食之下,整個罐頭被吃得一幹二淨。


    小家夥舔了舔嘴角,貓兒般的雙眼中浮現淡淡滿足。他甚至還用小手,似模似樣地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跟個小老頭似地在那慨歎,“哎呦,吃得好飽……吃得好飽……”


    這小子,這樣子,肯定是跟鄰居老爺爺學的。


    頂著如此稚嫩的臉,卻說這樣的話,怎能不逗笑?


    “趕緊向哥哥道謝啊,你是不是一直忘了說謝謝?”


    小家夥吐了吐舌頭,大概真是吃人嘴短,這次特配合也特迅速地道謝了。


    在殷銳伸過來大掌,輕輕地揉了揉他的腦袋瓜的時候,他也特別大膽地一把抓住了殷銳的大掌,拽下來之後,兩隻軟嫩的小手猶如奶貓爪子似的,對他大掌按著、揉著、撓著,就不鬆手了。


    殷銳低頭瞄了一眼,隨他去了。


    三人在外頭又呆了一會兒,就散了。


    因為,張月鹿為了自己接下來的計劃,必須要趕在眾人睡覺之前先睡下,以洗脫自己的嫌疑。


    她睡下沒多久,同一宿舍的其他人也就跟著睡了。


    在合適的時間,張月鹿猶如體內上了發條似的,精確地醒了。感覺到大家都睡得很沉,她就悄悄拉開床邊的木頭小櫃,在最深處掏出了她白天準備好的紙盒。


    將額頭湊到紙盒旁邊。她的額前再次發出肉眼看不到的劇亮光芒後,她拆開紙盒,又閉上了眼。


    漆黑之中,滿滿一紙盒的螞蟻,憋了半天,個個都歡快地奔向了更為廣闊的空間。沿著睡在炕上的高低起伏的像個小山丘的身影,它們逐個攀登了起來。按照張月鹿的精神指示,像接受命令的士兵一樣,在到達指定地點之後,個個忙碌了起來。


    黑暗中,細微的騷動,猶如漣漪一般,緩緩蕩開。她閉著眼,在心裏輕輕地哼起了歌。


    大約一個小時後,宿舍裏開始有動靜,來自於人。過了一下會兒,發出哼哼聲的人,越來越多。終於,有人受不了,驚叫著,一下坐了起來。


    “啊——”


    一人叫,其他人就很容易被驚醒。又或者,他們本來就已經是半夢半醒了,這個驚叫,不過是把她們全部給喚醒的警鍾。


    “有東西、有東西!”


    女子驚慌失措。


    “蟲子,蟲子在咬我。該死,有蟲子。好多!”


    “天呐,我這邊也有,好多!”


    是啊,如果不多,他們也不至於如此驚慌了。畢竟,都是已經下鄉這麽久的知青了,和蟲子為伍,應該是見怪不怪了。但是偶爾幾隻蟲子在身邊爬,和一大堆蟲子在身邊爬,那可是完全不同的體驗。


    大家叫著、喊著,很快,油燈被點亮了。張月鹿這一宿舍的人,在看到在炕上齊齊亂爬的大小螞蟻,以及滿屋子亂飛的蚊蠅之後,個個開始再次驚叫,又驚慌地連連撲打自己身上可能存在的蟲子。


    張月鹿也跟著假模假樣地連連拍打。


    這會兒,她們的驚叫,引起了其他宿舍的人的注意,他們跑了過來,隔著門,連連問:“怎麽了,怎麽了?”


    哐哐敲門的樣子,大有馬上破門而入的樣子。


    畢竟,在這宿舍中,可是住著讓不少男知青惦記的王豔,王大美人啊。


    “別進來!你們先別進來!”一女子喊了。


    畢竟,她們剛起床,太過衣衫不整,哪裏能被男同誌給瞧見。


    慌亂中,她們一邊開始披衣,一邊連連撲打身上的蟲蟻。


    張月鹿眼瞅差不多了,趕緊悶不吭聲地幫忙。


    這會兒大家心裏都亂,本能地會摒棄各種成見。張月鹿來幫忙,她們也都沒拒絕。也被她給帶動的,一個打理完畢,就又去幫下一位。


    等所有人都穿戴完整了,才有人去開了門。


    外麵等著急的知青們一擁而進,然後看到這一宿舍的到處亂爬的蟲蟻,齊齊倒抽冷氣。


    “這是怎麽回事啊?”


    很多人都發出了這個疑問。


    “別問了,趕緊幫忙吧。”楊麗麗如此道。


    但是要怎麽幫忙啊?一時間,都有些無從下手啊。


    有一個莽撞的,竟然直接拿起掃地的掃帚,要跳上炕去掃螞蟻。


    “別,不能這樣,不能這樣。”張月鹿趕緊給攔了下來,“你這麽一掃,我們的床鋪還想不想要了。趕緊的,先把床鋪都抱出去吧,抱到院子裏抖一抖,再給晾上,然後再打掃。”


    “哦,對哦。”


    那人愣了愣,趕緊扔了掃帚,去搬床鋪。張月鹿抿著唇,也趕緊幫忙。


    大家看了,立刻猶如被點醒一般,動了起來。


    然後,這屋子裏開始進進出出,好不熱鬧。院子裏,大家一起揚被、甩被、拍被,也是熱鬧極了。


    等好不容易,這屋子裏不怎麽看到蟲蟻了,所有人都熱出了一身汗。


    大家再次聚到女二班宿舍的時候,眼中都透出了疲憊。畢竟,大半夜如此折騰,太累人。這會兒,大家的腦子都開始泛疼。


    “哎,我的布,新買的呢,都被螞蟻給禍害了。”


    委屈的抱怨聲,在眾人的氣喘籲籲中揚了起來。


    大家順著聲音看過去的時候,就看到女知青許桂枝手裏抱著的布,出現了不少窟窿。


    大家看著她,一時同情。


    而許桂枝的這話,一下點醒了不少同宿舍的知青。大家紛紛檢查起了自己的其它東西。張月鹿也不例外。


    因為,她必須得合群啊。


    “哎呀,該死的!”


    “我新買的布,也被咬了啊!”


    “天哪,我的也是啊……”


    最後大家一匯總,就發現了一件挺奇怪的事。那就是她們別的東西都好好的,就剛從供銷社買來的那特價處理的處理布,幾乎都有遭過螞蟻的“毒手”。


    這怎麽回事?


    很多人麵麵相覷,狐疑極了,更是忍不住把目光掃向了王豔。


    王豔有點慌,被眾人盯著,磕磕絆絆地問:“你們……你們都看著我做什麽?”


    這話一落,在這裏呆著的不少男女知青們像是想到了什麽,猛地起身往外跑。然後沒過多久,這些人就抱著當時跟著一起買的處理布回來了。


    “我的也被咬了……”


    “原來我們屋裏也跑進了螞蟻,不過看著不多……”


    “我的沒事,不過,我在附近發現了螞蟻,應該是還沒來得及咬……”


    ……


    大家匯總的消息,一下再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王豔。


    王豔煞白著臉,慌極了,“我……我不知道啊,你們……你們別這樣看著我,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說著,她猛地掉了眼淚。


    美人垂淚,該是惹人心憐的。她這一招,也是無往不利的。但這會兒大家都憋著起床氣,哪有功夫吃她這一套。


    有人提醒是不是別的屋子也進了螞蟻,這讓大家暫時顧不上她,風風火火地趕緊回屋,檢查去了。然後重點檢查對象,就是那一批處理布附近之物。


    別說,如此一通檢查之後,各屋子都發現了一些蟲蟻。


    這原本是小事。鄉下地方,怎麽可能會沒有蟲蟻?但有女二班宿舍的慘狀曆曆在目,這會兒大家心裏都有陰影,都恨不能掃清了這些小家夥,所以,沒二話,眾人再次忙活了起來。


    如此,抖被子、打掃衛生什麽的,齊齊收拾下來,天邊都開始透出一點光了。大家也都累癱了。感覺這會兒走路,手腳都是軟的。


    但今晚的事,是個大事,沒有人願意讓這事就這麽輕易過去。


    哪怕,罪魁禍首是王豔也不行!


    鑒於其它三個宿舍的受災麵並不大,而很明顯,王豔這個宿舍是重災區,幾位隊長湊在一起,嚴肅地詢問了起來。


    這一問,他們就知道了這一宿舍的人吃罐頭的事!


    罐頭啊!


    不少人聽著,暗暗吞了口水,心裏也有些不得勁。


    你說,都是知青,大家白天幹活累得要死,最後隻囫圇混個晚飯,就都倒頭睡了。但偏偏有人就能這麽享受,吃了晚飯,還能再回去吃個罐頭。


    嘖,人比人氣死人。


    怎麽能讓人心裏平衡呢?


    女隊長苗軍皺了皺眉頭之後,率先斷言,“那罐頭那麽甜,肯定容易招蟲蟻。”


    大家分著吃的過程中,難保有些許液體往外掉的,所以蟲蟻聞著甜香味,就往人身上爬了。


    “那處理布問題更大!”女一班的一個貪便宜,買了處理布的女知青憤憤不平。


    她既心疼錢,又心疼她花了錢買來的布。


    “我們可沒吃罐頭,這一天過得和平時也沒什麽兩樣,可螞蟻就往布上爬了。這都算什麽事啊,花錢還買罪受了?”


    不管有沒有花這個冤枉錢的,大家齊齊把譴責的目光瞪向了王豔。


    這事,顯然問題嚴重!


    王豔也是察覺到了,這會兒,她的眼淚掉得更洶了,努力辯解著,“我……我也沒逼著讓大家去買啊,大家……大家是自願去買的,我……我也不知道這布會有問題啊。都說了是……是處理布,那……那多多少少,可能……可能會有些問題的。”


    “那就把問題說明白啊。”花了冤枉錢的女知青嗆聲,“我們隻以為是這布做得有問題,哪裏想過這還能招蟲蟻的啊。我就說,怎麽這次你叔叔那麽好心,給我們留出那麽多布來,隨便我們買。往常有處理布,也不見能有這麽多的。原來,是在這裏等著呀。王豔,這太過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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