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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同學相見, 一談起往事自然話題也精彩。


    不過這種場合,何櫻向來甘當布景板。


    提到她了就含笑謙虛兩句“哪裏哪裏”, 沒提她最好,安心喝飲料吃菜唄。


    “魷魚圈味道不錯。”


    何櫻很悠閑托著腮, 用眼神示意溫凝和盧清映。


    結果“啪”的一聲, 同時神遊天外的兩個人,很蠢地把筷子撞在了一塊兒。


    ……就不該高估她們。


    “班長,”陳煥站起身, 笑容燦爛:“你這是喝假酒了啊,來來,將錯就錯走一個。”


    “嘿喲,陳煥你真英雄,盧醫生你也敢調.戲!”


    “我說陳警官,”盧清映端杯抿了一小口,意味深長:“你們平時都忙些什麽哪?怎麽你一個悶葫蘆變這麽貧?”


    陳煥嚴肅道:“我們目前的主要業務, 就是處理人民群眾與瓜農菜農、水果攤販之間的矛盾問題。”


    歡笑起哄聲裏, 自詡弱柳扶風的盧醫生半推半迫反過來灌了陳煥一整瓶。


    看來,時光真是一劑猛藥。


    在何櫻的印象裏,陳煥從前一直是教室裏最安靜的男生,成績中上,卻不善言辭。


    她少有的和陳煥的交流, 不是借筆記本, 就是有一次收作業到他跟前時, 陳煥忽然抬眼問她會不會玩魔方。


    何櫻當時搖搖頭。


    陳煥指尖飛動,迅速轉出了一隻規整的魔方,輕輕放在了她那遝英語報紙上。


    然後呢——


    對噢,何櫻輕皺著眉回憶,後來那隻魔方去哪兒了?


    “別,真沒感覺有多帥!”


    那邊陳煥不知正說到什麽,有點抑鬱:“曼姐,就現在這趨勢,我覺得怕是要做一輩子單身狗了,您要有合適人選千萬給我介紹一個!”


    沈曼連連笑著打包票,正中她下懷。


    “這不現成就有一個。”


    出聲的是笑吟吟的周心茉:“曼姐,正好何櫻瘦了也漂亮了,您把她介紹給陳煥不正好嘛。您都不知道,當年陳煥老是想問何櫻借英語筆記本……”


    何櫻在心底歎氣,書上說的相逢一笑泯恩仇,她可沒這度量。


    高中過去了這麽多年,每每有人提及“盛世白蓮花”這個詞,她第一個想起的還是周心茉。


    就衝周心茉曾在溫凝在側的時候,幽幽怨怨對她男朋友告白,還惹來一群男生心疼她癡心錯付——


    何櫻就覺得,她和自己應該不是一種碳基生物。


    不止是何櫻,席間也一時沉默。


    關於林臻和何櫻之間的曖昧,或是周心茉和何櫻她們的過節,在座的影影綽綽誰不知道點兒。


    更何況,之前林臻在學校時失神的樣子,看在眼裏也的確令人唏噓。


    周心茉這話一出,氣氛微妙,大家都覺得挺不自在。


    程若涵瞄了眼溫凝和盧清映的麵色,趕忙打圓場:“曼姐,咱們先吃菜!”


    “就是就是。”


    “這不也沒借著麽,”陳煥低頭笑笑,輕鬆自在:“吃魚,鱖魚也新鮮。”


    見沒人搭茬,周心茉漲紅了臉解釋道:“何櫻,我的意思就是做老師特別好。穩定有假期還清閑,又好找對象,要是秋招我找不到好工作也去做老師好啦……”


    “這樣啊,”何櫻眉眼彎成新月,忽然軟軟問:“你今年研三了吧?那考教師資格證了嗎?”


    “啊?還、還沒。”


    周心茉哪能想到自己隨便一說,何櫻居然當了真,她真傻假傻?


    何櫻一擰眉,狀似為難地繼續道:“私立現在也要教師資格證誒。公辦學校的話年底就考編了,你沒證怎麽做老師呀?”


    周心茉:“?”


    溫凝和盧清映抿著笑,齊齊在圓桌下對著好友比了個心。


    “嗨,我就那麽一說。”


    “何櫻,你看看你,我一說到筆記本就那麽激動幹嘛,你到底借誰啦?”周心茉勉力維持著最後一點顏麵,強笑著沒話找話。


    “我。”


    林臻霍然起身,下巴一揚,眼裏的嘲諷挑釁濃到壓抑不住:“是我拿的,行、不、行?”


    何櫻有點被他淩厲的神色嚇住了,哪想到他會比自己還氣惱。


    但,也難怪林臻意難平。


    他一路仰之彌高、默默藏在心裏這麽多年的姑娘,在周心茉的輕慢的語氣裏一文不值,能忍個鬼。


    反正他林臻一向桀驁難馴。


    誰讓他不痛快了,自己千萬也別想好過。


    這邊,沈曼雖不能免俗地更偏愛何櫻一點,但也怕難以收場,忙給林臻的發小徐挺使了個眼色,讓他把這位大少爺給勸回去。


    徐挺會意起身,按著林臻的肩解圍,低低沉沉笑的像隻狐狸:


    “曼姐,您都不知道林臻這小子有多壞。那時候,他成天差遣我們去借何櫻的英語筆記本,周圍誰沒被他指派過啊。”


    “就是!”


    “你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反正最後借來借去,”徐挺還是笑,眉一挑似有深意:“最後還不是落到我們林大公子手裏了。”


    何櫻默默把麵前一方桌布揉的皺巴巴。


    “徐挺,你戲太多了。”溫凝不鹹不淡地出聲。


    徐挺向著林臻一攤手,二話不說乖乖坐下。


    ……


    直到一頓飯結束散場,盧清映還笑的肩在顫。


    “你笑完了麽?”林臻皺眉。


    盧清映挽著何櫻,很得意:“喲,你不服嗎?”


    行吧,我服。


    “林臻,快來!”


    一群人聚在酒店門前招呼著道別,笑語熱鬧。


    夜風裏,林臻單手插袋站在人群邊沿,不時點點頭,那一點笑意疏離禮貌。


    何櫻仿佛從他眼裏看見了同樣的自己。


    “林臻。”


    她忽然在身後輕聲說:“你……開車慢點兒。”


    “我很像是會飆車的人麽?”


    林臻應聲側過臉看她,瞬間綻出的笑年輕俊朗到不像話。


    “那,”何櫻生生看紅了臉,口不擇言:“就你的車,還有你剛剛那個大少爺脾氣……”


    說到一半她自己急急止住,林臻那樣的戾氣還不是……因為自己。


    臉更熱了點。


    他低聲嘟嘟噥噥:“我……我又不會對你耍脾氣。”


    “不是我沒風度,是她欠收拾。”


    旁邊的盧清映被風嗆著似的一陣猛咳。


    “盧清映,”林臻斜乜著她,很不耐煩:“你怎麽還在這兒?”


    “我走,我這就走。”


    盧醫生把包往林臻這損友身上一砸,冷笑著飄遠:“24年母胎solo的男人。嗬,騷不過騷不過……”


    “誒等我——”


    何櫻猝不及防,被林臻一橫擋在麵前。


    “仔細一想,你說的挺有道理的。”


    “啊?”


    我說過有道理的話太多了,您指哪句,何櫻眨了眨眼腹誹。


    “微信號多少,你掃我還是我掃你?”


    林臻咬了咬薄唇又鬆開,一副無辜純良地看著她:“我要是沒到家呢,你得報警啊。”


    何櫻覺得心尖上像被狗尾巴草掃了一下。


    她也不明白,這樣拙劣的理由怎麽能說服還在當班主任的自己,乖乖交出了微信。


    ##


    那天晚上,林臻做了一個夢。


    夢裏回到了七中那條紫藤蘿瀑布垂覆的八角長廊,何櫻在前,他一如往日默默跟在身後。


    放學校園廣播熟悉的音樂聲裏,她步履輕快,校服藍色袖口露出的一段手腕白皙瑩潤,猶如新雪。


    夢裏不知身是客。


    他情難自禁地貼近,想要輕輕握住她的手,或者……更多。


    然後,又一次猝然驚醒。


    林臻閉目靠在迎枕上,揉著太陽穴解乏,感覺背後冷汗涔涔。


    智能家居的氛圍燈調換了許多種,絲毫沒讓他放鬆舒緩。


    真是要命。人疲倦,神思卻清明無比。


    點亮手機屏幕一看,淩晨3點46分。


    微信彈出的新消息很多,林臻一條一條地點進去看,但誰也不想回。


    也有不少老同學發消息過來,或祝福或調侃,都是拜托他一定要把何櫻追到手。


    “就當是近距離圍觀一篇久別重逢校園文了!”


    林臻苦笑了聲。說的輕鬆,可你們的女主角呢。


    她一個人躺在微信聊天置頂,除了一句“對方已通過您的好友驗證”外,就此安安靜靜,悄無聲息。


    ……


    豎直轉了圈手腕重新擁進薄被裏,林臻的心緒漸漸奇妙地安寧下來。


    高中畢業,大學,或者是去美國念書,他都經曆過太多相似的夜晚。


    噢甚至更壞,那個時候連她的微信都沒有的看。


    cs計算機專業曾讓他患上過腱鞘炎,時輕時重,疼起來很不好受,因此他一直保持著活動手腕的習慣。


    至於在失眠的淩晨,閉上眼,想她想到六點,也沒什麽不好。


    記起在美東,碩士論文答辯完的那個晚上,同組的好友們興致盎然叫囂著約出了一個酒吧局。


    那時候,一邊是世界頂尖軟件研發公司offer在手,一邊是爸爸迂回婉轉的通話,林臻難以決定去留。


    徐挺忍不住千裏迢迢飛過來問他:“你真要程序員一條道走到黑了?”


    的確,程序員是一份薪水豐厚、前景明朗的職業。可那點錢,在林臻能繼承的家業麵前,實在不值一提。


    “那你說能怎麽樣?”


    林臻偏過臉看向發小,笑容淡倦:“我這一生總要跟‘喜歡’這兩個字沾點邊吧。”


    徐挺啞然,也不再勸他。


    但誰也沒想到——


    就在那晚酒後,林臻破釜沉舟般,把在美國居所的家電家具全都送了人,隻留一所空蕩蕩的房子。


    而後決然回國接管家族事務。


    慕裏中心由一位海歸新銳設計師操刀,金字塔形的建築莊嚴典麗,是林氏家族在明市財富象征的新地標。


    在這裏,林臻不再能夠舒適隨意地穿著,捉完蟲後沒新任務,就貓在水吧戴上耳機打上半天網遊。


    但那一天,他站在天光灑落的地方,告訴摯友:


    “因為比起不受約束的活著,我更想要她。”


    兩位護士小姑娘和林臻都陸續來過她一次,但都禮貌淡然,仿佛壓根沒有出手相助這回事一樣。


    讓袁瑤感激之餘,反倒訥訥的,不好說什麽了。


    誰也沒想到,麵冷心細的梁效卻記在了心裏。


    有樓棟裏的阿婆們在,不愁明市有認不得的人。


    她們和“朝陽大媽”是同樣一種存在,情報能力強到讓人懷疑,她們年輕時究竟是做什麽營生的。


    梁效從阿婆們口中打聽到了這三人的工作單位。兩位現在省人醫實習,一位在自家公司上班。


    第二天,他便騎車去了趟省人醫,丟了兩大袋五彩斑斕的糖果巧克力在傳達室,留下張紙條後悄悄跑了。


    至於林臻,身價不菲的一個成年男人,梁效想不出要拿什麽感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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