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蘭斯洛特一起走進監.禁室時西澤爾的內心有點複雜。


    畢竟上午才用微型監視器被蘭斯洛特發現找過去,晚上就過來了……如果被蘭斯洛特發現,現在大概是把他押過來關上的。


    尤金被素馨花折磨得脫了層皮,好在蘭斯洛特那管試劑裏的分量不多,但殘餘的效力依舊存在,他連尾巴都還沒收起來,不用捆住,整個人脫力地靠在牆角,雪白的牆麵上滿是深一道淺一道的血痕。


    西澤爾平靜地注視了他片刻,移開視線不再看。


    獸族人有獸類的天性,血緣的羈絆沒有人類的深,親情也比人類要更淡薄,繁衍的天性更強。


    他在心裏反複咀嚼了一番蘭伯特告訴他的這句話,微微眯起眼,內心更加毫無波動了。


    蘭斯洛特坐到桌前,懶懶地敲了敲桌子:“醒醒,尤金先生,你不是想見和我一起出現在機甲上的少年嗎,給你帶過來了,怎麽樣,現在想告訴我貴族空間技術的秘密了嗎?”


    尤金縮在牆角,聞聲才動了動,頭發被汗液浸濕,狼狽地轉頭看來,那目光跟狼似的,死死盯向西澤爾。


    說不準那目光裏都有什麽意味,卻讓西澤爾本能的很不適,蘭斯洛特眉頭一皺,把西澤爾拉到身邊,起身擋住他,笑意淡了點:“我家小朋友不經嚇,尤金先生想說什麽就說吧。”


    尤金張了張嘴,幹燥的嘴唇有點顫抖,試了幾次,才發出沙啞的聲音:“聯盟元帥,我想和這位少年單獨說幾句話。”


    蘭斯洛特眉毛一揚,竟然沒按套路走,抱著手不鹹不淡地道:“有什麽直說不好嗎,反正我出去了也會監視這裏麵。”


    尤金:“……”


    西澤爾:“……”


    兩人沉默片刻,尤金的視線轉回西澤爾,目光複雜地盯了他片刻,慢慢開口:“你的父親……是蘭伯特·萊斯利吧。”


    西澤爾漠然瞅著他不說話。


    “你們父子倆的脾氣還真像……”尤金喃喃似的說了聲,“當年我和你父親交手時,你還沒出生。”


    蘭斯洛特坐回去,隨手從旁邊拎了張小板凳給西澤爾,兩人坐在一起,悠哉地聽獸人老將回憶往昔。


    獸人的壽命有的長有的短,不像聯盟可以統計出平均壽命,很多曾經和聯盟交手過的厲害獸人也早就埋骨黃土,麵前的獸人明顯是個壽命不長的 ,年紀輕輕就開始顯老懷舊了。


    “你叫什麽名字?”尤金自顧自地說了許久,總算將話題回到了西澤爾身上。


    西澤爾沒什麽表情:“西澤爾。”


    “你的名字是你母親取的吧。”尤金垂下臉,看不清神情,“很多年沒見她了。”


    西澤爾抬起眼,冷冰冰地看著他:“她已經去世很多年了。”


    尤金緩緩地笑了,那笑容說不出的怪異,他道:“你也知道,她去世很多年了。”


    蘭斯洛特的眼皮一跳,無端一陣心悸。直覺告訴他尤金不是在單純的寒暄,他一定話裏有話……而且西澤爾能聽懂。


    但是蘭伯特和西澤爾的母親和這個獸人認識就算了,為什麽西澤爾也知道點什麽的樣子?在小酒吧裏,西澤爾又為什麽一眼就看出尤金是獸人的?


    他往後一靠,摩挲著化成戒指戴在手上的路西:“戴維那個廢物,還沒有查到十一年前萊斯利家到底發生了什麽嗎?”


    路西道:“還沒有。請您不要壓榨下屬,業餘時間幫您解決這種私人問題就很麻煩人了,再催促會顯得您像……您聽說過古地球上一出有名的話劇嗎?裏麵有個叫黃世仁的角色,和您就很像。”


    蘭斯洛特是真的有拆機甲的心了:“你到底是哪邊的?”


    “您是我的主人。”路西的語氣溫和,“但是您的父親將我交給您時,編入了一套程序,讓我在您身邊,督促您改變,成為一個真真正正的人。”


    蘭斯洛特這下是想回德蘭星拆家了:“什麽叫真真正正的人?我就不是人了?”


    “您父親的原話是:把這個混賬給我變成個人!”


    蘭斯洛特:“……”


    西澤爾坐在蘭斯洛特身邊,並不知道偉大的聯盟元帥和他一樣頭疼自己的機甲,冷眼看著尤金,麵上無波無瀾。


    他握在身側的手卻越來越緊,淺淺的指甲深陷入掌心,刺痛陣陣襲來,他毫無所覺般,起身對蘭斯洛特道:“我餓了。”


    “行,帶你開小灶去。”蘭斯洛特收回注意力,衝尤金笑了一下,有點痞氣,“尤金先生再慢慢想想,放心,聯盟從不對俘虜刑訊逼供,隻講究以理服人。道理,我們慢慢講。”


    眼看西澤爾要離開,尤金重重地喘了口氣,聲音陡然陰冷下來:“西澤爾,別忘記你的母親是怎麽死的。”


    西澤爾腳步不停,連頭也沒回,同蘭斯洛特一起走出監.禁室,呼吸到外麵清爽的空氣,緊繃的身體才微微一鬆,低下頭準備回宿舍,走了兩步就撞上了蘭斯洛特的胸膛。


    他頭也不抬,換個方向繼續走,又撞了上去。


    這人怎麽就這麽煩。


    西澤爾略吸了口氣,忍住一個過肩摔把這攔路的人形電杆扔開的衝動,平心靜氣:“還有事?”


    “不是說餓了嗎?”蘭斯洛特伸手揉了把他的頭發,西澤爾的黑發有些微微的天然卷,襯得一張俊秀白皙的小臉乖巧極了,蘭斯洛特看著就想捏一把,“剛說的話轉頭就忘了?”


    西澤爾:“……”還真忘了。


    “今天聯盟元帥給你開小灶,你是頭一份,開心開心。別理獸人的話,他們說話跟狗叫似的,讓人煩。”


    西澤爾不置可否,心裏好奇堂堂聯盟元帥能給他開個什麽樣的小灶,甩甩頭將煩心事拋到腦後,專心揣測起來。


    十分鍾後,蘭斯洛特帶西澤爾走到了開小灶的地點。


    西澤爾抬起頭,表情空洞地看著前方高大建築上金光閃閃的幾個大字。


    “魯斯基地第一食堂”。


    西澤爾:“……”


    西澤爾轉身就走。


    然後被蘭斯洛特提著大步走進食堂,這個點正好是用飯時間,蘭斯洛特突然走進去,巨大的食堂裏,幾百個正在用飯的士兵都是一噎,齊刷刷地起身敬禮,吼聲震得人耳膜疼:“元帥好!”


    蘭斯洛特笑著擺擺手,示意他們不用管自己。然而元帥親臨,誰都戰戰兢兢的,一個兩個的吃得又快又安靜,活像在比賽,還有空偷偷打量蘭斯洛特身邊的少年。


    食堂每層樓都坐滿了,蘭斯洛特慢悠悠地走著樓梯上去,上一層耳膜就得經受一次折磨,並且因為吼聲太大,讓樓上的有準備了,一層層的搞起了接力賽,吼得越來越大聲,較勁似的,西澤爾向來喜靜,上到六樓就不行了。


    離開六樓食堂,他頭腦發暈地拽起蘭斯洛特的領口,沉著臉把他抵到牆上。


    話還沒說出來,蘭斯洛特就抱著手噗嗤笑出聲:“哎……這姿勢有點經典。”


    西澤爾:“……”


    一下忘記想說什麽了。


    他沉默地抵著蘭斯洛特靠牆站了會兒,才憋出一句話:“那邊有電梯。”


    “小西澤爾走累了?”蘭斯洛特邊笑邊捏他冷冰冰的臉,“早說啊,我抱著你走。”


    西澤爾:“……”好想把這玩意從六樓扔下去。


    見西澤爾說不出話了,蘭斯洛特哈哈大笑,終於願意從電梯上去了。


    西澤爾本以為蘭斯洛特一層層地走上來,是想找個有空位的地方,哪知道蘭斯洛特看也不看,直接輸入密碼,按了樓頂。


    因為人口太多和其他原因,食堂建得很高,樓頂還裝有反導彈係統,一般人沒有密碼還上不去。


    西澤爾滿臉不爽地被拐上去,走出電梯的瞬間,傍晚的涼風呼地灌來。


    來魯斯星已經有一個月餘,這個星球已經從初秋轉向深秋,風刮得似乎比德蘭星的還砭骨,然而站在高處,卻可以不受高大建築所擋,四處景致一覽無餘。


    遠處蒼茫的大地,近處銅皮鐵骨的基地,蔓延出去的一片鬱鬱蔥蔥、深淺不一的樹林,以及天邊正在緩緩垂落的巨大太陽。


    落日熔金,血色殘陽布滿那一片天地,在漸漸暗去的陽光中,逐漸凝結為另一種更為深沉的顏色,隨即整顆魯斯星倏地迎來黑夜,被夜幕所統治。


    天空暗了下去,風在身邊歡笑而過。


    西澤爾深深吸了口氣,似乎連胸口的鬱氣都散了不少。


    他的神色一動,忽然明白了什麽,回頭去看蘭斯洛特。


    高大的男人站在他身後,穿著一絲不苟的黑色軍服,卻站不直似的,抱著手倚在牆邊,淡淡笑著,注視著他。


    西澤爾輕輕晃了一下。


    蘭斯洛特一笑:“怎麽了?被風吹得站不穩了?”


    “不是,我檢測了一下。”西澤爾記錄好個人終端上的數據,盯著他,平靜地道,“剛才看你時,心率有點失常。”


    蘭斯洛特:“……”


    路西,這裏有個未成年在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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