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的侍女們聽到動靜, 慌忙跪下。有幾個進來查看後,迅速地將地麵清理幹淨,又重新端上一盆清水。


    蕭叡不慣讓女子服侍,自到屏風後麵換上了衣服。


    他一會兒要外出巡視,身上穿的是黑金二色的盔甲。走出內殿,李恂已經在外麵等著他了。


    “查清楚了?”


    “是, ”李恂命人將一個宮女扭送上來,向他道,“將軍, 這就是薑氏留在咱們宮裏的釘子。”


    蕭叡取過殿中垂掛著的長刀,大步向外, 頭也不回地道:“清理掉。”


    ……


    三日後,魏帝下令把薑後從永始宮裏放出來。


    因為當日魏帝發作薑後極為迅速, 且消息捂得很緊,故而沒有多少人知道薑後這些天其實是被關起來了, 還以為她隻是身體微恙,這才一直沒有露麵。


    除了相關的人,就連皇後的明宣殿裏, 也隻有幾個貼身的尚宮女官才知曉內情。


    薑後回到明宣殿的時候,仍是一身素服, 青絲隻用一根長簪簡單地綰起。麵上還是那樣的溫柔端莊,卻能看出明顯地消瘦了。


    宮人們垂首跪在地上, 阿妧快步迎上去, 眼中有淚花閃爍。


    薑後伸開雙臂抱了抱她, 手撫著她的臉頰,眼睛裏有些許慈愛:“好啦,不難過了,姑姑這不是沒事嗎?”說著拍了拍她的肩膀,攬著她一起走進殿中。


    等到屏退了眾人,阿妧與薑後一道在大榻上坐下。


    薑後仍抬手將她攬著,阿妧柔軟了身子窩在她懷中,閉目感受她身上的溫熱氣息,過了一會兒,向她道:“姑姑,你的猜測是對的,這件事的確是太子做的,目的就是陷害你。”


    薑後似乎有一點兒驚訝:“當真?”她讓阿妧坐直了身子,兩個人麵對麵,“你去找他了?是他這麽跟你說的?”


    阿妧點點頭:“我問過了,他沒有否認。”


    薑後微微蹙起眉頭,神色中似有憂思:“姑姑還以為是陛下想開了才將我放出來,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這樣。”她看著阿妧的眼睛,問道,“是不是你跟太子求情了?他是怎麽說的?”


    “我……”阿妧張了張嘴,對上薑後關切的眼神,她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半晌,搖了搖頭,“我沒有跟他求情。”


    薑後聞言,輕柔地拍拍她的手臂,道:“本就是我跟陛下之間的事,你沒有摻和進去才是對的。至於太子,他既然放不下,那要使什麽招數就隻管來好了,姑姑卻也不怕他。”又看向阿妧,“你也不用怕,有姑姑在,姑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阿妧想到先前的事,仍舊沉默著。


    薑後順了順她的頭發,隨後起身下榻:“姑姑剛從冷宮裏出來,身上邋遢得很,先去沐浴。妧兒去歇著吧,晚些再過來。”


    阿妧應是。


    等她去後,忽有未央宮的中官前來傳旨,薑後坐在上座處聆聽。


    那中官大馬金刀,坐在下首,戴著翠玉綠扳指的手將拂塵一抖,命小內侍捧上一個精致的木盒子,正色向薑後道:“娘娘,這是陛下命咱家賞賜於您的,還請好生收著。”


    薑後讓葉緋兒接過。


    那中官走後,薑後起身,葉緋兒把錦盒打開,隻見裏麵安放著一個八頭釵的華勝,當中的鳳口銜著一顆龍眼大的明珠。


    薑後微微偏頭,伸手輕撥了一下,那明珠便顫顫搖晃著,熠熠生輝。


    這是在羞辱她嗎?


    薑後伸手將鳳釵取出,放在眼前細細打量,努力回憶那人戴著這釵子的模樣。失神間,手中微微用力,尖利的釵頭刺入掌心,鮮血順著手掌流淌下來,“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薑後恍若未覺。


    “娘娘!”葉緋兒跪地喚她。


    薑後被這一聲驚醒,抬手將那鳳釵扔回到盒子裏,神色重又恢複平靜:“收起來。”


    “是。”


    葉緋兒應道,卻沒立即起身,而是仍跪在地上,捧起薑後受傷的那隻手,用一塊潔白的帕子按住她還在流血的手掌心,同時吩咐人去拿藥。


    ……


    阿妧陪著薑後去向魏帝請安,事畢,他夫妻兩個自是有話要說,於是阿妧在侍女的陪伴下走出了未央宮。


    長長的宮道上,前方的一處拐角處忽然轉過一個人影來,瘦長的影子在夕陽下拉得很長。


    阿妧沒有看他,仍舊保持著沉穩端莊的姿態,雙手交握著,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到了近前,兩個人麵對上麵,那人卻攔住了她:“讓你的侍女退下,我們談談。”見她不為所動,蕭叡的嘴角帶過一抹諷刺,“你怕什麽呢?我什麽人也沒帶。”


    阿妧停住了腳步,讓流蘇她們退後,看向他:“殿下有什麽指教?”


    向晚的微風徐徐吹過兩人之間,蕭叡打量著她,問道:“你姑姑被放出來了?”


    阿妧一愣,緩緩道:“是,多謝你高抬貴手。”事情由他開始,他不鬆口,薑後不可能這樣簡單地全身而退。“雖然我不齒你的行為,但起碼你是坦誠的。”


    蕭叡背著光,細碎而昏暗的光線裏,阿妧幾乎看不清對方臉上的表情,隻聽見他似乎輕笑了一聲。


    沉默片刻,阿妧深吸了一口氣:“如果沒有別的事,殿下請忙,我……”


    “說到坦誠,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訴郡主。”蕭叡打斷了她,一雙眼睛直直地看過來,“那天的藥不是我下的。”


    阿妧怔了一下,臉色微微發白:“我不信,除了你宮裏的人,還有誰會有這個時機?”她竭力控製著不要發怒,隻將一雙澄透的眼冷冷地看向他,“如果不是你,那你為什麽要……”她說不下去。


    那天晚上可怖的經曆,盡管不願意再去回想,然而對上蕭叡深黑色的帶著血光的眼睛,那時候自己被蒙上了眼,在他身下怎樣的無力抵抗,宛如被拖進萬丈深淵的情形,還是忍不住令她失色,眼睛裏流露出深深的恐懼。


    蕭叡嘴角扯過一個冷淡的笑,故意去看她的身體,低頭湊近阿妧的耳邊:“因為我想操|你。”


    他伸出手,撫了撫她發髻上的流蘇墜子。阿妧抬手將他擋開,同時反手一掌打在他的臉上,“啪”的一聲,帶著全部的力氣。


    蕭叡動也沒動。


    阿妧的身子卻是克製不住地輕顫著,小臉幾乎白到透明,怒火在她的眼中燃燒。她想到自己以前居然還將他當作正人君子,一時間羞憤交加,再次向他揮掌。


    手腕卻被握住了,蕭叡強硬地帶著她的手,在自己被打的那邊臉上輕輕撫摩著,盯著她的眼睛道:“應當有人好好教你規矩,郡主。”


    “放開!”阿妧看著他一向陰鬱瘦削的臉頰,對於他的恐懼和厭惡在一瞬間襲上心頭,令她死命地掙紮著。


    侍女們也發現了兩人的不對勁,正快步地上前來。


    蕭叡鬆開她,聲音低低地道:“這一次,我真的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拍拍她的臉頰,“讓她好自為之。”


    ……


    晚些時候,薑後回到明宣殿,阿妧陪她一起用過晚膳。


    雖說食不言寢不語,但薑後的心情顯然不錯,一直在為阿妧挾菜,笑意盈盈地道:“過些時候,青、徐兩州的州牧都會遣使來朝,這洛陽城又要熱鬧起來了。”


    阿妧聽她的意思,魏帝似乎很重視這件事。


    青徐是魏吳兩國交接的地帶,自武皇帝時起就存在著幾股不小的割據勢力,雖歸順於大魏,卻擁有獨立的地盤和兵力,武帝對於他們也隻能采取羈縻政策。當初武帝薨逝,在洛陽的青、徐兵就發生過騷動,魏帝采取撫而不討的策略,穩住了局麵。


    而後魏帝以東吳不納質子為由,三路伐吳,借機剝奪了青州牧的兵權,去年和今年又親自督師伐吳,兩次皆止步於廣陵,未與吳軍交鋒,目的卻在於平息利城兵變,徹底解決青、徐的隱患,至此北方才算是在魏帝的手中完全地實現統一。


    此番魏帝身體微恙,也是因為剛剛結束廣陵之役,從戰場上下來,驟然鬆懈,支撐不住才病倒的。


    “你走後任城王也去了未央宮拜見陛下,”薑後繼續道,“到底是親兄弟,所思、所想竟是分毫不差。”


    阿妧也道:“王爺胸懷坦蕩,胸中又有韜略,其實是國之大才,陛下若能信重於他,對大魏有利無害。”


    “是啊,”薑後點頭,隨即又笑道,“朝堂是男人們的事,咱們就不說了。”


    葉緋兒也旁邊笑道:“不過任城王英俊儒雅,與郡主倒也般配,隻是年歲略大了些……”


    阿妧見她忽然轉了話題,一時間竟有些聽不懂:“姑姑,葉女官在說什麽?為什麽忽然扯到我跟任城王?”


    薑後沒有責怪葉緋兒的唐突,隻略一思索,向阿妧道:“我還以為任城王已經跟你挑明了,原來竟沒有。”見她仍是蒙蒙的,隻好從頭解釋,“今天在未央宮,姑姑聽到任城王說對你有意,想要娶你做他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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