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文學城首發  阿妧睜開眼, 微微迷糊地往前看了一下, 正對上蕭叡黑而亮的眸子,有些驚喜地道:“你醒了?”


    蕭叡沒有說話, 視線從她臉上轉開, 落在了被阿妧的手臂壓住的衣袖上麵, 輕輕扯了一下,示意她起身讓開。


    阿妧反應過來, 連忙直起身子要站起來, 結果跪坐得太久, 雙腿都已麻了, 還未站穩就又跌回去,身子本能地前傾,一下子跌到掀開衾被起身下榻的蕭叡懷裏。


    阿妧頓時僵住,又羞又窘, 臉兒一下子漲紅, 連忙從他懷中退出來,微微低著頭道:“抱歉,我沒有站穩,不是有意冒犯。”聲音都有點顫。


    等她退到一邊,蕭叡坐在榻邊彎腰穿靴, 隨後起身披上衣甲, 大步出了營帳。


    直到他的背影在視線中消失, 阿妧的一顆咚咚亂跳的心才放回了原處。


    她揉了揉還有些發熱的麵頰, 目光落在被風吹得輕輕晃動的帳簾上麵。她能聽見蕭叡在外麵說話, 聲音低沉的,偶有一兩句送入耳中,是在吩咐士兵拔營啟程。


    軍隊的動作很快,不消多時便已收拾完畢,阿妧背著行李候在一旁,看著麵前整齊排列的隊伍。李恂隨在蕭叡身後,一齊從隊伍的後方打馬過來。


    阿妧看見走在前麵的那匹黑色駿馬,行得並不快,仿佛是踱著步子似的,馬上的人也是一身黑色的甲衣,英姿雄健的樣子幾乎要與那匹駿馬融為一體。馬蹄聲噠噠的,一下一下,像是鼓點一般,敲打在人的心上。


    那人現下並無一絲病痛昏迷的憔悴模樣,又恢複了阿妧初見時的冷峻與淡漠,很快就行到了近前,馬蹄翻起一陣黃塵,連同冷風一齊向阿妧的麵門吹去。


    阿妧連忙退避,風止塵歇的時候才又抬起頭來。


    李恂隨蕭叡一道在軍前勒馬停駐,轉頭看見阿妧孤零零地站在道旁,不由向蕭叡道:“將軍,不若就帶著她吧,我見此女醫術甚佳,留在軍中充當軍醫也算盡其所用。”他知道蕭叡不慣讓人服侍,因而沒再提讓阿妧留在身邊伺候的事。


    這已經是李恂第二次為那個女孩說項了,蕭叡也懶得再駁他,隻淡淡道:“隨你。”


    阿妧見李恂翻身下馬,麵露欣喜地向自己走來,接著便聽他說道可以允許自己同行,琉璃一樣的眸子刹那間亮起來,再三向他道謝。


    “你可會騎馬?”


    “我會。”阿妧連忙點頭。


    這一個小隊都是騎兵,再加上蕭叡下令要在日落之前追趕上大部隊,因而一路疾馳,幾乎沒有停下來歇息過。所幸阿妧的騎術還算不錯,勉強也能跟上他們。


    從天水到洛陽,又是十餘天的路程。阿妧發現蕭叡不光是那支剿匪的小隊首領,到了數萬人的軍隊中,仍然是人人尊重敬畏的將軍。阿妧覺得他的身份應當不會低於她的父親。


    因為這段時間她跟李恂走得比較近,所以時常也能見到蕭叡,根據她的觀察,這個人雖然麵上冷了些,但其實挺好伺候。


    除了最開始有些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阿妧發現他雖然不怎麽跟自己說話,但也沒有惡聲惡氣過,再加上阿妧一直記著他的救命之恩,故而她還是對蕭叡很有好感的。


    平靜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等到阿妧治好了軍中又一個病人之後,隊伍已經渡過黃河,繞過北邙山,眼前便是雄渾壯闊的洛陽城。


    因為軍隊不能入城,李恂他們還要在城外等候麵聖的詔令,而阿妧也沒有了再留下的理由,故而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之後便向這段時間認識的人道別。


    李恂送她出營門。


    因為知道她是去投親的,所以倒也不很擔心,隻簡單囑咐了幾句,又大致講了下洛陽城內的情狀便要回營。


    阿妧卻叫住了他。


    她嘴唇張合幾下,卻沒出聲,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半晌後才鼓足了勇氣,對他道:“我就是想問一下,將軍他是叫……”


    “李副將!”阿妧的話一下子被打斷,兩個人同時轉過身去,看見一個士兵快步跑來,還未站定便道,“將軍找你,請速速回營。”


    李恂不再耽擱,迅速跟在來人後麵,大步而去。


    阿妧心裏有點失望,這陣子她跟軍中所有人都一樣,呼蕭叡為將軍,然而就在方才的臨別時刻,她才突然想起來,自己還不知道她的這位救命恩人姓甚名誰。


    一方麵是好奇,一方麵是想著,自己萬一要是運氣好,能夠順利地和姑姑認親,往後應當有能力報答他和李恂。隨即又想到,反正還有李恂,有他在,那位將軍應當也不難找,於是不再糾結了。


    阿妧的運氣確實很不錯,沒有費什麽力氣就找到了認親的門路,在進入洛陽城的第三天,阿妧的姑姑、那位深居內宮的魏國皇後就聽到了她的消息,命人將她帶進宮。


    ……


    蕭叡入城的時候是一個陰天,濃雲翻滾著,幾乎要沉沉地壓下來。


    他已經四年沒有回過洛陽,城內的情形既熟悉又陌生。沒有多看,直接去了城北的一座宅院。


    蕭叡十五歲的時候生母甄皇後被殺,他自己也被貶為庶人,發配從軍,此前沒有開府,這裏的宅院是妹妹長樂公主所建,裏麵供奉著兩人母親的靈位。


    宅邸一直都有人打理,仆人們也早知道他要回京,這會兒得到消息,都出來跪迎。


    甄皇後的乳母、一個年邁的老嬤嬤被蕭叡扶了起來,抬起袖子擦幹淨麵上的淚水,領著仆人一道出去。


    身後的門被輕輕關上,屋子裏就隻剩下了蕭叡一人。靈堂空蕩蕩的,也很素簡。甄氏死在鄴城,也葬在鄴城,蕭叡甚至沒有見到她最後一麵,現下也隻能對著靈位憑吊。


    他跪下磕頭,起身走到甄氏的牌位前。明知道這裏每天都有人細心打理,幹淨得一塵不染,還是忍不住地輕輕擦拭,動作極溫柔,帶著敬意。


    手撫著靈牌,頭低下去。


    母親,我回來了。


    ……


    阿妧被一名容顏秀麗的侍女領著,從長長的宮廷甬道經過,一直來到位於內宮正北處的明宣殿。


    魏國崇尚簡樸,一路所見都是較為普通的陳設,然而眼前的明宣殿卻有一種超出尋常的奢華,阿妧因此感到驚異。


    隨侍女入內,隻見其中鼎鐺玉石,明珠瑩瑩,地麵上鋪設著青金磚,光可鑒人,鼻端有木蘭香縈繞。阿妧想著,這就是大魏皇後的寢居了。


    從此間的種種裝飾陳設可見,她的姑姑薑皇後應當是很得寵的。


    薑後端坐在高榻上麵,穿著一身燕居的常服,長發也隻綰成了一個簡單的高髻,看上去隻有三十左右的樣子,顯得很年輕,卻姿態端莊,不需要刻意地維持,就有一種母儀天下的氣度。


    見到侍女領著人過來,薑後的視線落在阿妧的身上,命她抬起頭來。


    兩個人對視了一瞬,卻是薑後先開口,她問道:“你是妧兒?”


    並不很確定,也沒有完全相信眼前這個來曆不明的小姑娘,然而薑後的眼神依舊是柔善的,語氣也很輕柔,就像是她整個人一樣,不言不動的時候都能給人一種親和力。


    阿妧忍不住鼻尖一酸,連連點頭,語聲微顫地道:“姑姑,我是妧兒……”


    從南郡城破到如今,阿妧已經過了整整一年的顛沛生活,無依無靠,現下望著薑後那一張與父親有些許相似的麵龐,她心中的激動和喜悅都無法言說,眼淚不由自主地湧出。


    薑後命阿妧上前,取了帕子替她擦眼淚,輕聲道:“我與家中失散的時候,你還未出世。”在阿妧進宮之前,自然有人把打聽到的情況都匯報上去了,故而薑後先提了幾句往事。


    那是比現在還亂的世道,群雄逐鹿,年年征伐,薑後也是在戰亂之中才遇到如今的魏帝,隨他去了魏國。而阿妧的父親薑永在成為南郡太守之後,則因為西蜀借荊州,成為了蜀國臣子,因而彼此十餘年不通音信。


    “前兩年陛下得荊襄之地,姑姑才知道兄長原來就是南郡的太守,原本說再等一陣子就去求陛下,把你父親調入京師,好一家人團聚,誰知……”薑後念及親人,心中也是疼痛難當,不覺淚下。


    因薑後隻知大概,因而止住了眼淚,向阿妧問道:“你們這些年都是怎樣過的?家裏還有什麽人嗎,怎麽隻你一人來找姑姑?”


    阿妧從頭將事情細細說了一遍,末了道:“父親在城破時陣亡,兄長和阿姐應當還活著,隻是當時太亂,我們失散了……”


    薑後聽她訴說著當時的慘狀,震驚之餘也覺心疼,不由得攬她入懷,摸著她的頭道:“都過去了,以後就在姑姑身邊,有姑姑疼你。你哥哥姐姐也不用擔心,我會請陛下派人尋找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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