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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女們跪迎, 流蘇尤為自責, 為著自己沒有保護好阿妧,因而伏地大拜不願起身。


    薑後一早便去了魏帝那裏, 詢問有沒有阿妧的消息,這會兒暫時還不知道她已經回來,不過已經有宮人趕去稟報。


    “你不要這樣, 我沒有事。”阿妧將流蘇扶起來, 向殿內走去,“何況這本來也不是你的錯。”


    進到暖香融融的寢殿,阿妧才覺得一路上的風雪嚴寒被驅散了一些。侍女們很快備好了熱水, 請她去水房沐浴。


    屏風後麵, 流蘇伸手替她解著衣帶。等到褪下中衣, 少女赤潔的身體一點點顯露出來,流蘇的視線無意中掃向她瑩白如玉的頸子, 微微一愣。


    “怎麽了?”阿妧稍稍偏頭,雙手將一頭秀發攏在左肩處, 看著她道。


    “沒什麽。”流蘇將阿妧換下的衣物搭在一旁的木架子上,“郡主請沐浴吧。”


    等到換過一身幹淨的衣裳,從水房裏出來,得知阿妧平安歸來的薑後也回到了出雲殿, 姑侄倆又再敘話半晌。


    ……


    行宮的主殿朝華殿裏,蕭權被黃門領到內殿。他恭敬地跪下, 向魏帝行禮。


    許久沒有等到叫他起身的命令, 蕭權抬了頭, 向前方看去。隻見魏帝神色冷淡地瞥他一眼,從上首處慢慢地踱過來。


    到了近前,蕭權剛要開口,忽然自己的胸口被狠踹一腳。


    這一下正中他心口,力道極大,幾乎將他的身子踢飛出去。


    蕭權悶哼一聲倒在地上,也不敢露出十分的痛苦之色,雙手撐著直起了身子,又再端正跪好。


    “父親。”他仍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喚著魏帝。


    蕭謖卻懶得看他作態,聲音冷厲非常,俯視著他道:“你當真以為朕什麽都不知道?朕是怎麽警告你的?看來你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刺殺暗害,你還會些什麽?”魏帝指著他罵道,“下作的東西!”


    蕭權垂首不語。


    “你是受了誰的指使去暗算永寧?”魏帝再問。


    蕭權心中一驚,害怕牽連到葉緋兒,仰頭看向魏帝,故意道:“誰會指使兒子?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說出來,我就是不喜歡她!父親,你不覺得你對她的寵愛已經超出尋常了嗎?還是說你的親生兒子也比不上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所謂侄女?”


    魏帝冷冷地看著他:“這就是你要置她於死地的理由?二郎,你真讓朕失望。”


    他走到一旁的木架前,手按著擱在上麵的佩劍:“你是不是覺得你是朕的兒子,無論做什麽朕都不會把你怎麽樣?”


    朝華殿明亮的燭光下,魏帝背對著他,微微低著頭,那樣伸手按劍的姿態。蕭權的臉白了,身子微微顫著:“父親……兒子知錯了父親。”他向魏帝叩首,“兒子再也不敢了。”


    他怎麽會以為魏帝不會把他怎麽樣?他連甄皇後都舍得殺。


    他不該去挑戰他的,他是天子。


    “滾到封地上去,朕不想再看到你。”魏帝最終還是沒有拔劍,他把手放下來,轉身命令蕭權。


    ……


    走出朝華殿,蕭敘正等在外麵,見到蕭權的神色,心知不妙,但還是走上前去,問道:“父親怎麽說?”


    蕭權將魏帝的旨意告訴他。


    “二哥,你太衝動了。”蕭敘的語氣盡量保持平緩,但是很明顯地表達了自己的不讚成。


    蕭權卻絲毫沒有聽進去,他在想有什麽法子可以留下來,不必趕赴封地。


    一時無法,長久的沉默之後,蕭權忽然想到了什麽,向蕭敘道:“我聽說那女子是被太子送回來的,有這回事嗎?”


    蕭敘很快領會到他的意思,點點頭:“是有侍衛這麽說。”


    ……


    沒有幾天,魏帝將成安王蕭權發作了一通的消息很快便傳了出來,成安王以自己尚未成親為由,乞求留在洛陽。


    魏帝雖然應允,但卻將他由王爵貶為侯爵,並且命令他成婚之後立即趕往封地。


    雖說突然,但身在行宮的眾人已經隱約能夠嗅出些端倪來。成安王此次被貶,多半與永寧郡主遭逢的那一場意外有關。


    天氣晴朗,路上的雪也都化得幹幹淨淨。趁著午後暖和,阿妧在花園中散步,崔青蘅陪在她身邊。


    兩人在一株梅樹旁停下了腳步,崔青蘅道:“郡主,我有一件事想要請你幫忙。”


    阿妧看向她,很自然地道:“你說。”


    “是這樣,太子殿下年已弱冠,我家中有一堂妹,也已經及笄,長輩們有意將她嫁與太子。不過因為前些年殿下一直在軍中,家中長輩不太清楚殿下秉性如何,所以……”


    阿妧沒有想到她是來問這個的,一時愣在了那裏,半晌後,想了想道:“原本姐姐相問,我應該知無不言的,不過說實話,除了剛剛進宮的那幾個月,我跟太子其實也沒有什麽往來。認真說起來,與他也不是很相熟,要問其為人秉性,我確實無法回答。”


    聽她說完,崔青蘅卻沒有顯露出失望的樣子,而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因為崔家與魏帝的恩怨,她當然是不希望家裏人再跟皇室扯上什麽幹係的,隻是家人相催,這才不得不前來詢問阿妧。


    眼見她也說不出什麽來,也算自己完成了任務,遂放下此事,向阿妧道:“無妨,此事未必能成,我也隻是隨意問問。”


    兩個人再向前行去。


    她們這邊說話,卻沒有料到在幾叢梅樹後麵,有人將她們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


    看著小郡主離開的身影,陸劭輕笑一聲,對蕭叡道:“原以為郡主性情隻是傲慢冷淡,現在看來,或許還要再加上薄情二字。殿下,小郡主看著不像是真心將你當成表兄。”


    蕭叡道:“又不是你的表妹。”


    陸劭但笑不語。過一會兒,又向他道:“陛下心軟,允許蕭權暫時留在洛陽,殿下如何應對?”


    “蕭二郎是個蠢人,不過也還有些用處,留便留吧。”蕭叡不以為意。


    身旁的女官微微側著頭,輕聲對阿妧道:“那是平原王殿下,陛下的嫡長子,剛剛從西北大營回來。”她一麵走,一麵向她道,“應當是跟您一樣,在這裏等候陛下的召見。”


    阿妧有些驚異於他的身份竟然這樣高,未及多想,跟著女官一起走到了蕭叡的身旁,向他行禮,隨後在不遠處站住了。


    那女官先進去通報,就剩下阿妧跟蕭叡兩個人站在外麵。阿妧站在靠近門邊的地方,見無人注意,悄悄地轉過頭去。


    他現下穿一身朝服,身側沒有佩刀,不著戎裝的樣子讓阿妧感到有一點陌生。不過因著行軍多年的習慣,仍然是站姿筆挺,像是穿著軍服一樣。


    似乎是察覺到了來自左前方的視線,蕭叡的目光微微調轉。


    阿妧唇角微彎,剛要開口,隨即發現蕭叡的視線越過她的頭頂,向大殿裏麵看去。接著裏麵便響起了腳步聲,有人走過來,恭敬地道:“陛下請王爺進去。”


    阿妧轉過頭去,仍舊站在原處,聽見蕭叡向自己走過來。他身高腿長,步伐很快,幾步就邁進了殿門,經過阿妧身側的時候帶起了一陣輕風,拂動她頰側垂落的鬢發。


    “姑娘也請跟奴婢進來吧。”女官的聲音道。


    還未走近,阿妧就聽到寬大的隔斷屏風後麵傳來薑後的聲音,輕柔悅耳,接著便是男子低而沉的笑聲。


    轉過了屏風,看見榻上坐著兩個人,靠得不是很近,但彼此間隱約有一種親密的氛圍。


    上首是一個清雋儒雅的中年男子,三十五六的年紀,一隻手扶在榻上的橫條大案上麵,透窗而入的晨光正照在他的上半身,看起來像是將他的臉鍍上了一層光,有一種風采照人的意味。


    這就是蕭叡的父親、大魏的皇帝了。


    阿妧連忙拜伏下去,口中道:“臣女拜見陛下,請聖恭安。”


    “起來吧。”魏帝的語聲中含著些許笑意,聽起來很是愉快,向薑後道,“這就是皇後的小侄女?來,到你姑姑身邊坐著。”


    阿妧站起來,抬頭的時候正看見薑後向她伸出一手,連忙上前幾步,在她身邊坐下了。


    魏帝看看阿妧,又看看薑後,點點頭道:“你們姑侄倆倒是長得有幾分相似,一看就是一家人。”


    薑後微笑著搖頭,愛憐地撫了一下阿妧的頭發:“陛下說笑了,臣妾年輕的時候哪有妧兒這樣好看?更不用說如今老了……”


    “老什麽,你比朕還小幾歲。”蕭謖(su)目光溫和,對著薑後時的語氣就像是尋常的丈夫。說完又看向阿妧,問道,“小阿妧呢,今年多大了?”


    “回陛下,臣女剛滿十四。”阿妧微垂下眼睫,恭敬道。


    蕭謖笑了笑:“不用這樣拘束,朕這裏沒有這麽多的規矩。”向阿妧道,“你是皇後的親侄女,論理,也該叫朕一聲姑父。”


    魏帝和顏悅色的,阿妧卻不敢真的順杆往上爬,好在他也沒有介意。


    又提到阿妧的父親,她聽見蕭謖道:“薑太守是忠臣,朕已下令褒獎薑氏一門,賜你父親縣侯的爵位。”


    阿妧與薑後一齊謝恩。


    先前進門的時候,阿妧跟蕭叡幾乎是前後腳的,然而她已經端坐在薑後的身旁,跟帝後說了好一會兒的話了,卻始終沒有聽見蕭叡開口。


    她裝作不經意地看向他,見他站在離著大榻數丈遠的地方,那雙銳利的眼平直地望向前方,卻是誰也沒有看,視線落在虛空之中。


    蕭謖也終於將目光轉向他,四年來,父子兩人也隻在一年前的西北大營裏見過一麵。與那時相比,眼前的少年很明顯的褪去了青澀,眉峰眼角都已流露出棱角來。


    魏帝起身下榻,低頭整理一下衣袖,幾步踱到蕭叡的身前,似乎打量了他片刻,語聲輕淡地道:“瘦了。”


    蕭叡微微抬眼,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看著眼前這一張分明熟悉的、卻又如此陌生的臉,他的太陽穴那裏突突的疼,袖子裏的手克製不住地握緊,末了又緩緩鬆開,低啞地道:“謝陛下關心。”


    “嗯,”魏帝點點頭,向他道,“你是明年及冠,那先不急著開府,仍舊住在宮裏。”


    “是。”


    宮人布好了早膳,過來請帝後。蕭謖轉過頭:“別坐著了,隨朕來用膳。”


    薑後拍拍阿妧的手,示意她跟上,自己則快走兩步,先跟著宮人出去為蕭謖布膳。


    阿妧走在最後麵,前麵是蕭叡高高勁瘦的身影,她故意加快了腳步,幾下子就來到他身邊,微微仰著頭,那雙貓兒一樣的眼睛盯著他看了片刻,輕聲問道:“你還記得我嗎?”


    蕭叡沒有說話,倒是魏帝好像聽到了阿妧的話,轉頭看向他二人,問道:“怎麽,小阿妧以前見過你叡表哥?”


    “見過,”阿妧在宮人安放好的席位上端正跪坐,向魏帝道,“臣女在來洛陽的路上碰見了山匪,是殿下救的我,後來我就跟著殿下的軍隊回京了。”


    薑後往魏帝的碗中挾了一塊炙肉,他慢慢咀嚼著,聽完阿妧的講述,笑著向薑後道:“怪不得一直往他那邊看。”


    阿妧的臉一下子臊得通紅,連耳朵根都泛起紅潮,恨不得把臉埋進手心裏去。


    魏帝卻又點點頭,對蕭叡道:“都是自家親戚,朕也望著你們感情好。”


    阿妧聽見這話,稍稍收斂了羞赧的樣子,抬起了眼睛,琉璃一樣的眸子光彩流溢,定定地看向蕭叡。她想看看對方會是什麽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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