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褚景然的當天, 對徐卿鈺的話沒有半分信任感的封澤, 就親自去考證過對方所述, 結果與對方講述分毫不差, 這件事與徐卿鈺沒有半分關係。


    但不知為何, 封澤內心中就是有一種莫名的直覺, 這件事,與徐卿鈺脫不了幹係。


    隻是他再怎麽懷疑徐卿鈺, 這段時間,他也不得不先將這件事暫放下,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褚景然終於要出院了。


    轎車緩緩停於封宅大門前,先一步下車的封澤立刻行至車旁, 對著車內微有局促的人伸出了手。


    瞧著車外半邊身子沐浴在陽光中,男人英俊的模樣,車內褚景然麵有抗拒之色,垂目不安的抿了下唇, 放於身側本就收攏的五指更是緊了幾分。


    他雖然不知道那天為何自己會有那種情緒出現,但是……他現在本能的不想跟這個危險的男人離的那般近。


    哪怕他對自己真的很好很好。


    可是……


    頭腦中似乎回想到了些什麽,褚景然深吸了口氣,重新抬起頭, 猶豫的伸出手,將指尖輕搭了上去。


    原本都已經失望打算著收回手的封澤, 在覺察到手心中觸感的那刻, 眸眼驀地一亮, 抬眼看到車內抿唇不語猶豫的少年, 眸底淌落無盡柔情。


    尾尾……


    將人帶進封宅後,封澤熟練的幫人打開電視,暫時讓人在客廳沙發上休息,自己則進了廚房。


    住院這些天,褚景然幾乎每天都沒什麽胃口,到了飯點也總是沉默的搖頭粒米不進,短短時間,下巴都削尖了不少,讓陪護的封澤看的心疼不已。


    他想給人做點好吃的,卻又不敢離開人身邊半步,就擔心對方又出了什麽事,這一來二去的就拖到了出院。


    客廳沙發上,褚景然心不在焉的看著電視,視線偶爾瞥向廚房方向,看著男人投射於磨砂玻璃上的身影,眉宇間有些忐忑掙紮的無措。


    他真的,要按照原計劃那麽做麽?


    不安的咬了咬下唇,褚景然眸眼中無數掙紮而過。


    雖然他不喜歡這個人,但是……


    近日種種在眼前一一而過,男人的守護,男人的柔情,男人的痛苦,男人的悲哀,還有深夜中,那隻顫抖的手,輕撫上自己臉頰的小心翼翼及掉落在自己手背上灼熱的淚。


    他……下不去手。


    內心之中,有一種本能,不想傷害這個人的本能。


    迷惘的捂住自己心髒的位置,感受著那處無孔不入的難受,褚景然臉上流露出兩分不解與茫然。


    他真的不認識這個人麽?


    封澤的速度很快,半個小時的時間,三菜一湯就做好了,嫋嫋濃香入鼻,瞬間喚醒了褚景然這些天全然死機的味蕾。


    住院的這些天,褚景然甚少進食的主要原因,還是他覺得那些飯菜都難以下咽。


    那麽難吃,怎麽還好意思說是星級廚師做出來的料理?


    他原本以為自己定要被餓段時間了,卻不想……


    咕嚕——


    好香——


    待封澤端著剛出鍋的肉粥出廚房,見到的就是沙發上的空空如也,而原本應在那裏的主人,此刻已經坐到了餐桌邊,那微張著小嘴的模樣,像是下一秒就要忍不住掉哈噠子了。


    聽到了聲響,餐桌邊的少年抬起頭,入目瞬間,眸光大亮,那刹的光芒,就若夏夜天空中綻放煙火的絢爛。


    ‘封澤,封澤,封澤……’


    耳畔好似傳來曾經少年坐在餐桌邊因饞嘴,衝著剛出廚房的他發出的欣喜喚聲,短短兩字,幸福而甜蜜。


    眸光微柔,唇角不自覺的輕彎了一度,封澤將手中的肉粥端上了桌。


    褚景然坐在以往自己的位置上,見到最香的粥被端上桌,幾乎下意識的,他伸手想去拿勺子舀,卻不想剛伸手,就被男人的手一把按住了。


    鼓著張氣呼呼的包子臉抬頭,他卻意外的撞進了男人溫柔的眸眼中,緊接著陌生而熟悉的話語響起。


    “乖,粥還很燙,我先幫你吹涼。”


    話畢,封澤就若以往的每天般,坐到了人的身旁,端著麵前的瓷碗舀粥,隨之細心的幫人吹拂著剛出鍋的肉粥。


    恍惚的刹那,褚景然好似透過時空的壁壘,看到了另一副畫麵。


    菜肴豐富的餐桌上,男人一邊熟練的給笑容燦爛的少年夾著雞塊,一邊細心的為人吹拂著碗中熱氣騰騰的肉粥。


    氤氳的蒸汽,不知迷了誰的眼,不知亂了誰的心。


    以及那句,永遠一成不變的……


    視線放到餐桌上,追尋到一抹綠色,脫口而出。


    “不要綠葉子蔬菜。”


    正為人吹拂著肉粥的封澤手指猛頓,斂目眸眼中,無數的情緒翻滾而出,壓抑住此刻澎湃,壓抑著此刻想淚流滿麵的衝動。


    他啞著音道:“好,聽尾尾的,不要……綠葉子蔬菜。”


    褚景然眸眼迷茫,自己為什麽會說這句話?


    短暫的空白沉寂後,封澤抬起頭,若常般道:“現在,可以吃了。”


    溫柔的聲音打斷了褚景然遊離的思緒,他感受到湯勺被遞到了掌心中,垂目看著碗中的肉粥,他試探性的舀了一小勺,放到了嘴中。


    米粒清香,吸足水份肉片滑爽,吹拂的溫度不燙不涼,入口味道一吃就忘不了。


    分明是記憶中的第一次味道,可為何……總感覺自己曾經吃過?


    感受著身旁少年吃過一勺肉粥後,就明顯緩下來的動作,以及那微恍的模樣,封澤內心若被人硬生生的撕扯著,鮮血淋漓的破碎中,劇烈的疼痛著。


    對不起,尾尾,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


    ‘病人後腦有大麵積淤血,應該是受到過重擊,而腦部是人體最複雜的領域,沒有人能保證淤血消褪後,記憶就能百分之百的恢複……’


    ‘可以嚐試性的去喚醒記憶,隻是這個過程比較艱難……’


    哪怕再難,再艱辛,我也定會讓你記起我們的曾經。


    吃過飯,褚景然一如以前的習慣蜷縮在沙發上,臂間抱著毛絨絨的抱枕看電視,封澤則進了廚房收拾碗筷,一種淡淡的溫馨由自外而進的陽光,鋪滿整室。


    這些天,封澤一直陪著褚景然,在幕幕的有意與無意中,重現著他們曾經的點點滴滴。


    從奶瓶到罐罐奶粉,從木屋小別墅到小黃鴨,從話語到行為,從習慣到動作,無數個熟悉而陌生的場景,無數個恍惚畫麵的刹那,讓褚景然本就猶豫不決的心,有了前所未有的劇烈波動。


    ……


    “怎麽還不動手?”


    沒有半點塵埃的實驗室中,著著一身白大褂的徐卿鈺,一手輕晃著試管中的藥劑,一手拿著電話,玻璃試管的反光印照著他溫柔的眸,那中的色彩,似花朵在陽光的悄然綻放。


    靜謐的房間中,褚景然咬著下唇,一言不發。


    感受著那頭向來溫順少年難能的沉默與無聲的反抗,徐卿鈺眸眼中一縷無奈的寵溺轉瞬即逝。


    果然,他的小家夥還是太善良了。


    將手中的試管交給身旁的助手,徐卿鈺走下了試驗台,輕笑道:“怎麽了?是不是留你一個人生氣了?”


    褚景然抿唇,對此不可置之。


    “乖,等這件事情結束了,我就接你回來。”


    隨之,熟悉溫柔的嗓音自那頭傳來,“一輩子都不分開。”


    磁性喃喃入耳,讓這頭的褚景然臉一紅,緊張的連呼吸都停滯了兩拍。


    感受到那頭小動物似的屏氣,徐卿鈺這些天因看不到人,心中衍生出的煩燥散了幾分,柔和著眸眼道:“小家夥不說話,是不想跟我在一起嗎?”


    “沒有。”反駁。


    輕聲小心翼翼,“我想跟主人一輩子在一起。”


    “嗬……”少年直白的告白,令徐卿鈺不可抑製的低笑出了聲,真實的,滿足的。


    性感的低笑聲入耳,讓這頭褚景然耳垂紅的不成樣,一邊羞的想掛斷電話,可一邊又舍不得,隻能垂頭別別扭扭的攪著衣擺。


    許是感受到那頭傳來的委屈情緒,徐卿鈺止住笑聲,眸底流露著惟給這一人的真實溫柔,輕聲道:“我也想跟小家夥一輩子在一起呢。”


    想著對方心中的那道坎,徐卿鈺彎著溫柔的眼道:“別想太多,那隻是會令他行動困難的藥而已,不會……殺了他的。”


    電話掛斷,徐卿鈺看著手中的電話,神情溫柔。


    當然不會殺了他,若現在就殺了他,那麽封氏的拘役印就失傳了。


    所以……


    是要讓他交出拘妖役印後,再殺他。


    結束通話,褚景然往床上一倒。


    【我隻是個純天然無公害,幹淨無汙染的小公舉而已,怎麽能幹出這種令人不恥的背叛事情呢。】


    520號全程冷漠臉。


    看著掌心中住院前徐卿鈺交給自己的藥劑,褚景然滿麵的憂心與不忍。


    【今晚給他摻到晚飯裏麵去好了。】


    520號:嗬。


    作為一個單純無公害的小公舉,褚景然表示:我當然要聽主人的話,將藥劑給摻到了飯裏去。


    將東西給人摻好,剛出廚房,褚景然正好就撞到了接完電話回來的封澤。


    麵對緩緩而來男人揚起的溫柔笑容,與習慣性伸過來的手,褚景然心虛著倒退了一大步。


    對於他這突然的激烈反應,封澤一愣,“怎麽了?”


    緊攥著手心中裝藥劑的高壓玻璃瓶,褚景然立刻將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沒……沒……沒事。”說著,也不敢多看對方一眼,垂目快步匆匆上了二樓。


    封澤看了眼二樓合攏的臥室門,又看了眼廚房的方向,眸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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