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宋》/春溪笛曉


    第二十七章


    沈括最近一有閑暇便往海邊跑,直至年關將近, 家裏派人來催了, 他才依依不舍地和王雱道別。


    杭州離明州不遠, 水路陸路都隻有一天的路程,他掐著時間回到家,沈母隨父親去任上了,不在家中,但沈家祖父祖母身體康健, 都在。祖母一見他,眼淚便簌簌地流,拉著他的手說:“我的乖孫兒,那邊到底有什麽好,你怎麽一去就不願意回了?”


    沈括便給祖母看自己的書,《三顧茅廬》故事大綱是王雱給的,《蹴鞠少年》則是完全由他自己創作。祖母婆娑著那印刷出來的畫本, 欣喜不已,別家少年哪裏能在這個年紀著書?祖母開心地說:“走, 跟你爺爺去把書先供給祖宗。”


    沈括:“……”


    ……


    王雱最近比較安分, 一來是有個新書童要好好調-教, 二來是吳氏孕吐的次數多了, 他終於發現了端倪, 緊張關注著吳氏的身體。


    他沒事就往附近的郭大夫家跑, 請教孕婦胃口不好怎麽辦、孕婦情緒低落怎麽辦、孕婦要是不小心摔跤了冷著了熱著了怎麽辦, 問得郭大夫看到他就頭疼。


    混熟以後王雱暗搓搓把司馬琰給的經方驗方拿給郭大夫看, 郭大夫極為驚訝,沒病人時就看著藥方琢磨得如癡如醉。


    郭大夫投桃報李地教給王雱一套溫和的鍛煉方法和按摩方法,說可以讓女人生產時更加順利。


    郭大夫說:“生孩子是力氣活,要是天天在房裏躺著不多,生的時候會有諸多艱難。能活動的時候還是得多動動,要不然孩子生了,身子也廢了。”他還給王雱介紹了幾個經驗豐富的穩婆,讓王雱煩穩婆去。


    穩婆們還是頭一次遇上當兒子的這麽緊張他娘,見王雱年紀小,又長得玉雪可愛,免不了要逗他幾句。王雱一點都不害臊,腆著臉問東問西。


    被王雱這麽一鬧騰,全縣都曉得王知縣家裏要添丁進口了。王安石去前衙時不少人都對他說恭喜,弄得王安石不明所以,一問才知道自家兒子又幹混賬事了!


    下衙後,王安石急匆匆回到家,就見王雱在那做些古裏古怪的動作給吳氏看,吳氏則笑著坐在一邊。王安石走上去往王雱腦袋上拍了一記,扭頭對吳氏說:“你還說頭三個月要瞞著,這小子鬧得全縣都知道了。”


    吳氏心永遠是偏的,兒子往外說什麽都可以。吳氏說:“算算也差不多三個月了,說出去有什麽關係?”她看了兒子記的筆記,密密麻麻的全是大夫和穩婆說的話。有這樣的兒子,她有什麽可不高興的?


    王安石拿他們母子倆沒辦法,隻能搖搖頭進屋去了。王雱還把衙役們家裏的女眷集合起來,托了個穩婆給她們培訓急救方法。


    這些急救方法裏頭有些是現在就有的,有些是王雱看完司馬琰留給他的“醫學秘籍”後夾帶私貨塞進去的,主要針對產婦和小孩。


    這年頭,誰家裏沒個女人和小孩,一聽是可以救命的方法女眷們都學得異常積極。別以為女人家都是嬌滴滴的,又不是誰家裏都家財萬貫可以不幹活,許多小娘子動起手來比男人還利落呢!


    急救講座展開得非常成功,都是女性,理論和實踐可以一條龍地教。


    就在講座開完第二天,有一家人家裏的小孩就被噎著了。他們家娘子關心則亂,一下子慌了手腳,還是鄰居家爽利的劉大娘聽到動靜趕過來,上手就是一個海姆立克急救法,三兩下把事情解決了。


    有了這事,大夥就曉得這急救講座的好處了。不僅自己學了,鄰居也學了,有個什麽事可以相互幫一幫著,免得自己著急起來什麽都忘光光。


    那家人帶著小孩、提著雞蛋上門感謝王雱,說謝謝王雱救了他們家孩子一命。這事要不是王雱牽頭,穩婆怎麽會願意把救命的法子全教給她們?自己藏著的話,別人有事兒都得去求她,有錢著呢!


    當然,等他們謝完了王雱,還是會去謝穩婆,畢竟不管穩婆心裏願意還是不願意,她都出麵教了,還教得細致又認真。


    樓先生也聽說了這事,因為他兒媳也去學了。他與同在縣學任教的楊適閑談,免不了聊起這次“急救講座”和王雱。樓先生道:“這孩子行事不一般。”


    楊適道:“瞧著貪玩愛鬧,卻每回都能鬧出些新名堂了。”


    樓先生道:“他緊張母親有孕,便想到讓每家每戶都學學怎麽護著孕婦和小孩,讓我想起一句話,‘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尊重自家的長輩,進而尊敬別家的長輩;愛護自家的孩子,進而愛護別人的孩子。這是孟子的“仁愛”思想。


    楊適點頭。說實話,若不是王安石把王雱當眼珠子一樣護著,每日都騰出空來親自給王雱開蒙,壓根沒想過給兒子找個老師,他們說不定早把王雱收下當學生了。


    楊適晚上回家跟妻子遺憾著這事兒,結果隔天樓先生直接去找王安石,光明正大地提及想收王雱當學生。


    五位先生都是王安石請回來的,王安石對他們的學問和人品自然非常信任。一聽樓先生主動要收王雱這個學生,王安石大喜過望,馬上把王雱給喊了出來。王雱一看到樓先生,心裏咯噔一跳,老老實實地上前喊人。


    樓先生越看王雱越喜歡,麵上卻不顯。王安石對王雱說:“你也不小了,該好好學點東西。我和樓先生已經說定了,往後你好好跟著樓先生學文。”說完他又轉向樓先生,“今日沒來得及準備束脩,明日我親自帶著雱兒登門拜師。”


    樓先生捋著須說:“不急,不急。”說完就樂滋滋地回去了。


    楊適幾人轉腳知道了消息,都暗罵樓先生狡猾,居然主動去提這事兒。可他們還能怎麽辦?誰叫他們臉皮沒樓先生厚呢?


    王雱突然多了個老師,腦子都是懵的。再想到樓先生那鋼鐵一般的硬脾氣,王雱覺得前路艱難,一整天都耷拉著腦袋。


    知子莫若父,王安石一見王雱那模樣便曉得他的心思。本來他還覺得方才決定得有些草率,現在不了,看到王雱那蔫耷耷的模樣他心裏就樂嗬。讓你皮,就該找個嚴厲些的先生治治你!


    翌日,王安石早早攆王雱起床,喊他拜師去。


    王雱有什麽辦法,王雱隻能乖乖對樓先生行了拜師禮。拜了師,樓先生沒讓他跟著王安石走,而是留他下來考校他功課,還讓他寫字。


    王雱的字現在還是不怎麽樣,他年紀還小,爪子不能長期握筆,每天練習的時間都挺短,隻能保證字寫得齊整。


    樓先生非常滿意,在這個年紀能認得這麽多字已經很難得了,更別提寫出來。至於考校的結果,樓先生更加滿意,王雱能背出的東西比他預想中還多。


    當然,作為這個時代的長輩,樓先生和王安石一樣會裝,麵上一點“我非常開心非常滿意甚至還有點得意”的表情都沒顯露出來,隻點點頭說:“還不錯。”他擺擺手讓王雱先回家,自己則去找楊適他們說話,話裏話外都在暗示“我收了個天資卓絕的好學生”。


    楊適幾人:“……”


    楊適幾人想打死他。臉皮厚了不起啊?主動跑去提收學生了不起啊?隱居人士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樓先生才不管他們的憤怒和羨慕妒忌恨,樓先生今天心裏真呀真高興。


    王安石很高興,終於有人能光明正大幫忙管著他兒子了。


    唯一不高興的隻有王雱,他覺著自己還是個小孩,怎麽就要上學了呢?他搬出孔子十五歲才開始學習的事兒和他爹理論,被他爹搬了一堆書放桌上:“過年期間把它給看完了,回頭我讓你樓先生考校你。”


    王雱:!!!!!


    不帶這麽坑兒子的!


    王雱自己過得水深火熱,回頭便也給曹立下了任務。曹立學了幾天文,確定了一件事:自己確實不是讀書的料。王雱又想了個主意,那就是讓他去訓練衙役。曹立天生冷臉,頗有氣勢,王雱覺得這就是優勢。他給曹立寫了個訓練方案,又去找武縣尉,這樣那樣這樣那樣地說了一通。


    武縣尉雖然覺得讓個十歲小孩訓練自己手底下的人是在胡鬧,但抵不過王雱是縣裏人人誇讚的小衙內。現在縣裏那些婦孺喲,看到王雱比看見自己小孩還歡喜,一口一個“小衙內過來玩玩”“小衙內要不要嚐嚐我新做的炊餅”,人氣高著呢。


    要是他連王雱這點小要求都不答應,回去後一準被他婆娘罰跪搓衣板!自家小孩都沒這麽縱著的!


    武縣尉答應了,過年當值的衙役們就遭了災。別看曹立年紀小,冷起臉來還真鎮得住那群平日裏有些散漫的衙役。


    那訓練方案也尋常,就是站站崗走走路,沒什麽稀奇。可武縣尉在旁邊看了幾天,居然看出點門道來了:這訓練簡單是簡單,可經過幾天訓練之後衙役們居然能做到令行禁止!


    現在衙役們每天早上出來操練時,大街小巷都會有不少人探出頭來悄悄張望。有些人家瞧見衙役裏頭沒成親的小夥子精氣神十足,居然悄悄叫人上門問親事去了。


    衙役們原本叫苦不迭,後來聽多了鄰裏們的誇讚,竟覺得這訓練是件大好事,每天都積極參與。曹立跟進了一段時間,回去告訴王雱說這事兒已經不必他在旁了。


    這時已經過了個年,冬雪漸漸少了,天氣也越來越暖和。王雱琢磨了一會兒,對曹立說:“我有個加強版訓練方案,用來訓練衙役們不好,我去和武縣尉說說,讓武縣尉把苦役營的囚犯給你玩兒。那都是凶神惡煞的家夥,你敢去嗎?”


    曹立點頭。


    武興早對曹立把人像孫子一樣訓的風光地位眼饞得不得了,聽了王雱的新計劃後踴躍表示“我也要去”“明明是我先認識你的,阿雱你怎麽總把好事給曹立去幹”。


    王雱被他煩得沒辦法,隻能說:“行行行,今天開始你就是副將了,協助我們曹將軍訓練一幹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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