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宋》/春溪笛曉


    第四十一章


    進士出身的人每逢一任滿便有資格考館職, 考試內容很簡單:作詩賦各一篇上送即可。


    王安石在鄞縣政績斐然,要參加館職試是手到擒來的事兒,考完沒多久便來了消息說他得了史館修撰的職位,要他按時入職。


    這職位司馬光也幹過, 給王安石傳授了不少經驗。王安石雖然不太喜歡幹這種清閑活, 卻對崇文院浩瀚的藏書非常感興趣, 一頭紮進了龐大的“國家圖書館”裏頭。


    爹當上了京官,王雱日子美得很,每天不是在家逗妹妹玩, 就是帶著曹立出去外頭晃悠。當然,每天吃過晚飯,他會散步去找司馬琰嘀嘀咕咕說幾句話, 兩個人雖然都七歲了, 但他們自小親近,也沒人提出讓她們少見麵。


    傍晚時分, 王雱跟著司馬琰在院子裏學習“廣播體操”, 哦不,強身健體的太極拳。


    司馬光和張氏看了也不知兩個小孩到底是誰教誰,反正司馬琰時不時指正一下王雱的動作, 王雱也時不時裝模作樣地過去拍拍司馬琰的肩膀、托托司馬琰的胳膊, 兩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王雱和司馬琰可不是在玩, 他們是在考慮養生問題。


    王安仁的心疾和張氏的產後虛弱都讓他們意識到生命的脆弱和醫學落後的無力, 若是他們不從小鍛煉好身體, 指不定活不了幾歲呢!畢竟這時代一個感冒都能死人。


    等他們摸索出一套養生門法, 自然要捎帶上父母叔伯、兄弟姐妹之類的。張氏雖然不能再生育,但司馬琰也有叔伯,叔伯家的兄弟姐妹也是一家人。


    兩個人練出了一身汗,一屁股坐在台階上。王雱繼續和司馬琰嘀咕:“我覺得還得弄個定時體檢。”病向淺中醫啊!


    這可是司馬琰的專業,王雱沒法越俎代庖。


    司馬琰沉吟片刻,跟王雱一起列體檢清單,年紀大點的,必須特別注意心血管疾病;年紀輕點的,得特別注意視力、牙齒等等。


    雖然沒有各種檢測儀器,有經驗的大夫還是可以從各種表征看出具體有沒有某方麵的疾病。哦,還有心理問題!


    司馬琰壓低聲音和王雱交流情報:“我記得有研究說,趙氏皇室有精神病病史。”


    宋朝是個特殊的時代,北宋眾多皇帝都子息單薄,比如目前在位的仁宗皇帝生了三個兒子,三個都死了;女兒也早夭數個,最後竟要從宗室之中擇立英宗為太子。仁宗之後,英宗繼位,英宗卻在繼位數天之後突然發病,懷疑有人要殺他大呼“救命”,沒幾年就早早去了。


    由此可見,當皇帝壓力也大。皇帝壓力大,朝臣壓力大,考生們壓力也大,心理問題必須重視啊!


    王雱問司馬琰:“心理測定表能寫出來嗎?”


    司馬琰點頭:“可以的。”


    其實在來到這個時代之前,司馬琰挺想叫王雱測試測試心理狀況,王雱少年時出了意外,在許多人眼裏成了“廢人”,可是他卻裝上義肢天南海北地跑,比許多四肢健全的人走過的地方還多、得到的成就更大。


    當時司馬琰就在想,這個人一定有著常人無法比擬的堅韌心智以及潛藏在心底的、與溫和表現截然不同的另一麵。來到這邊之後,王雱倒是真的把另一麵表現出來了,有點……活潑,在司馬光、王安石他們眼裏甚至活潑過頭。


    司馬琰卻知道這應當是王雱上一世壓抑太久的結果。司馬琰每天和王雱對著“體檢方案”修修改改,日子過得很舒坦。


    沒過多久,方洪那邊來了消息,說元娘的處女作印刷完畢,可以上架了。


    王雱第一時間拿到樣書,領著妹妹帶去給元娘看。元娘性情素來溫柔軟和,乍然看到自己的習作變成了一本書卻還是滿心激動。


    元娘把書看了又看,和二娘一起又驚又喜地等著王安仁培訓回來。


    王安仁傍晚回到家,看到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小心翼翼地把印出來的書送到他麵前,心像是墜入了煮沸的水裏似的,滾燙得很,又夾著幾分歡喜、幾分酸澀。


    他的兩個女兒都聽話又乖巧,自從知曉他得了心疾便處處幫著妻子徐氏忙裏忙外。


    元娘抓著王安仁的手,說道:“爹,我以後還會畫很多很多本,您要給我的每一本書都寫一篇序。”這處女作繪本正是王安仁給寫的序。


    王安仁點頭答應:“行,往後爹給你的每本書寫序。等看到你嫁人了,我再把這事兒讓給你的未來夫婿去做。”


    這年紀的女孩兒哪好意思提什麽夫婿?元娘麵上一紅,不願意和王安仁說話,抱著書跑回書桌前和妹妹一起看。


    晚上睡覺時,徐氏對王安仁說:“要不,我們再給元娘和二娘生個弟弟吧?”


    眼下兩個女兒還未及笄,沒到嫁娶的時候,若是他這幾年有個好歹,往後她們連個能幫襯的兄弟都沒有,日子會很艱難。


    王安仁搖頭。徐氏年紀不算大,若他真沒撐過去,等女兒嫁了她還可以找個好人家再嫁,若是再生個兒子,徐氏怎麽辦?一個人把兒子拉扯大嗎?


    ……


    王雱不知曉伯父一家的計議。他最近又慫恿方洪搞了個大熱鬧:從水路運了大龜殼回來。


    這大龜殼是漁船出海時拖回來的,有好幾個人合抱那麽大。一般把東西放大個百八十倍,再普通的東西都會變得稀奇,大龜殼一運到碼頭上,不少人就慕名前來觀賞。


    海上貿易目前是禁止的,可朝廷沒說不能撿這種沒什麽湧用處的大殼子!


    有出海捕魚的人好奇地把它拖到岸上,不少人還嘲笑他費那麽大勁拖個王八殼,方洪也聽說了,和王雱閑聊時免不了提一句。


    王雱賊心不死,還是想繼續給《黃金國》刷一波存在感,便讓方洪去打聽這殼子有沒有被人買走,沒買就買回來,歸來時沿路讓說書人坐在龜殼上給人講講《黃金國》的故事。


    這一路講到開封,本來隻在開封熱過一波的《黃金國》已經在大江南北傳開了。


    回到開封,說書人已經自由發揮給了《黃金國》加了段跌宕起伏的“龜殼變奇珍”。


    《黃金國》頓時再一次賣斷貨。


    十二歲的元娘悄無聲息地混在人群裏看自己剛剛上架的新書。


    王安仁這天正好休沐,一手牽著一個女兒看著有人花錢買了元娘的書、看一些人邊看邊議論著書裏的內容說要買回去給孩子看,心裏油然生出一種自豪來。


    王安石與兄長一家吃飯,飯桌上王安仁免不了要和王安石誇耀誇耀這件事。


    雖然說小孩子不能誇,誇多了他們容易驕傲,可王安仁真的很高興。


    自從得知自己可能陪不了妻女多少年,王安仁刻板的性格改變了不少。沒有經曆過生死的人,不會體會到這種感覺:原本平平無奇的一切,一下子變得彌足珍貴,恨不得細細品嚐吃的每一口飯、看的每一頁書。


    王安石從兄長家離開,麵色有些不大好,看向兒子的眼神更是帶著明顯的不滿。


    明明兒子學什麽都快,書背得好,字寫得好,小小年紀能作詩,畫畫很不錯,琴藝更是越好越好,可那有什麽用,全都誇過了,不新鮮了。


    人比人,氣死人!看看兄長的女兒,十一二歲已經出書了,聽王安仁說還賣得很不錯。自己兒子怎麽就不能出本書呢?王安石心裏鬱悶,牽著女兒、領著女兒回了家。


    王雱和王安石鬥法多年,一瞅王安石那神情,心裏便生出點不妙的感覺來。他爹心情好像不大好啊!


    王雱還琢磨著要不要彩衣娛親一番,王安石已經開口教訓:“你看看你大姊都出書了,你東搞搞西搞搞,什麽都搗騰一下,怎麽一本都整不出來?”


    王雱沒想到他爹在想這事兒呢。他才七歲,出個什麽書啊,比起出書他還是更喜歡躲在背後悶聲發大財。沒辦法,誰叫遇到的是實誠人方洪?方洪看重他後續帶來的各種新點子,給他的“點子費”永遠源源不斷,他年紀這麽小,出這個風頭做什麽?


    王雱語重心長地勸他爹:“做人呢,最重要的是開心。千萬不要和人攀比,攀比是最要不得滴,妒忌使你內心醜陋,妒忌使你麵目猙獰!”


    王安石:“……”


    吳氏剛給小妹換下被汗浸濕的衣服呢,就看到王安石拿著根竹鞭子在院子裏追著王雱跑,明明隻有他們父子倆,愣是鬧出了雞飛狗跳的架勢來。


    吳氏怒衝衝地叫喝:“王介甫你做什麽?動不動就抄起你那破竹鞭子,有你這麽教兒子的嗎?!”


    小妹一臉大義凜然地擋到王雱麵前,一個詞兒一個詞兒往外蹦:“我,保護,哥哥。”


    王安石:“……”


    這家不能呆了,還是回崇文院當圖書管理員去吧。


    王雱欺負完他爹,美滋滋地睡了一覺。第二天一早,王雱熟門熟路地跑去敲司馬琰家的門,招呼司馬琰:“我們該去看熱鬧了!”


    《黃金國》新炒起來的熱度馬上要過去,王雱和方洪說好要弄點新鮮玩意出出來熱鬧熱鬧。


    正巧他和司馬琰琢磨出來的“體檢方案”已經快要收尾了,王雱覺得可以稍稍對外拋出一部分。


    這不,方洪今天就要開始搞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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