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章超好看!


    第五章


    回家路上,王雱的小爪子被王安石的大掌抓著, 小腳板學著王安石那樣一步一步踩實了往前走, 一大一小父子倆走起路來瞧著竟如出一轍。


    王雱認錯相當積極:“爹, 我錯了。”


    王安石不理他, 牽著他回到家,大馬金刀地往書桌前一坐,看向慫兮兮站在一旁的王雱。


    他這兒子裝乖認慫杠杠的,態度絕對良好,表情絕對可憐, 堅決不給人揍他的機會。


    最頭疼的是,兒子丟了擔驚受怕到抹眼淚的是吳氏,回頭他要管教兒子時死命護著的也是吳氏!


    是以自王雱會說話、有自己的主意之後, 王安石想管兒子就得和他們娘倆鬥智鬥勇。


    首先要記住的一點就是,絕不能動粗。


    這小子滑溜得很,巴掌才抬起來他立刻哇哇大哭直喊疼, 哭聲響亮驚天動地,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心狠手辣要把三兩歲的小兒打死!


    在揚州時上峰韓琦聽到過他家的動靜,還打趣般教他兒子:“小杖則受, 大杖則走,曉不曉得?”


    這話出自論語, 說的是孔子有個學生叫曾參, 曾參很不受他爹待見, 有次他爹因為一件小事抄起家夥打曾參, 差點把曾參打得半死。孔子知道之後, 在曾參傷愈上門時叫人把門關了不讓進,對其他弟子說:“小杖則受,大杖則走。今參於父,委身以待暴怒,陷父於不義,不孝莫大焉。”


    這話的意思是,你爹要小小地揍你一頓你就受著,讓他出出氣;你爹要是暴跳如雷想打死你,你得跑啊!要不然你爹一怒之下打死你,豈不是要背上殺子的惡名?你這是要陷父於不義,大不孝!


    他兒子別的不愛學,這種東西他最愛學了,知曉這話後每回都活學活用,拔腿就跑,邊跑邊嚷嚷“小杖則受,大杖則走”。


    那會兒他和同僚們都在府衙旁邊住著呢,每次他人沒打著,第二天還被所有人笑:“介甫昨天又對兒子動大杖了?”


    這小子不要臉,他還要臉!


    王安石采取“不言不語我就這麽靜靜盯著你”的措施。


    等把王雱盯得再一次可憐巴巴地認錯,王安石才從一旁抽出本論語擺到王雱麵前:“既然知道錯了,那就把學而篇抄五遍。慢慢抄,不用急,什麽時候抄完了,什麽時候再出門。”他看向吳氏,“這次你也別幫著他,你要出去買東西就把門鎖了,他機靈得很,一個人在家沒問題。”


    王雱還想爭取一下:“我才三歲!”


    王安石說:“上回你還說自己四舍五入就是四歲了。”


    王雱委屈:“那也是隻有四歲。”


    王安石睨他:“別人家四歲的小孩可不會留書出走。”真是能耐了,還能混進國子學去。


    王雱覺得這日子不能過了,眼巴巴地看向吳氏。


    吳氏今天一醒來發現兒子丟了,心裏別提多焦急。王安石回來後還和她說了一通道理,說年底了,到處人都多,流竄的拍花子也多,人家就等著拐幾個孩子賣掉過個好年;哪怕沒遇上拍花子,光是外麵人來車往就夠危險了,這麽小一小孩,牛蹄子一腳能把他踩扁。


    兒子這膽子確實太大了,事關安危必須好好管管!


    於是吳氏狠狠心不理會王雱的求援目光,轉身準備飯食去。


    王雱求援無果,隻能翻開王安石扔到桌上那本論語,努力裝傻:“好多字我不會寫。”


    “照著它抄。”


    “好多字我不認得!”


    “不懂就問。”


    “學而篇是從哪裏到哪裏啊?”


    “自己看,抄少了補上,抄多了你自找的。”


    王雱:“……”


    妥妥的王·冷酷無情大魔王·安石上線。


    王雱沒辦法,隻能坐到自己的小馬紮上,認命地拿起自己專用的小短筆一字一字地抄起來。


    到吃飯時,王雱才寫完一頁紙,字醜得他渾身不舒坦,恨不得扔掉重來。可一想到得抄五遍,王雱覺得自己指頭已經開始發酸了,隻能默默把它擱到一邊,眼不見為幹淨。


    吳氏招呼垂頭喪氣的王雱:“雱兒,先吃晚飯。”


    王雱放下筆,勺了一瓢水洗了手,又把那瓢水遞到王安石麵前讓他也洗。洗完了,他又邁著小短腿去另勺一瓢幹淨的,殷勤地讓吳氏洗手。


    水嘛,外頭的井裏隨便打,不值錢。


    王安石:“……”


    個臭小子,哪學來那麽多講究?!


    這會兒百姓家一般隻吃兩頓,早起一頓,下午三四點吃一頓。吃過晚飯,天還亮著,王雱又坐回桌上抄書,遇到認不出來的字就問坐一旁看書的王安石。


    吳氏坐在窗下,借著微微西斜的日光做繡品,時不時抬頭看一看並排坐在那的父子倆。見他們時而各自安靜地看書寫字,時而你問我答地說說話,吳氏覺得這樣的日子實在再好不過。


    接下來幾天,王雱老老實實抄書,爪子都快廢了,才把學而篇抄了五遍。


    學而篇差不多五百字,五遍就是兩千五,兩千五百個毛筆字啊!


    更要緊的是,這破書沒標點,看著怪累人的,王雱又不想讓字全擠成一坨分不清怎麽念,所以連蒙帶猜地分了句、分了段。


    這著實難為王雱了,要知道他可是實打實的理科生,要他畫畫設計圖、搞搞測繪那容易,要他分析背誦文言文可就太強人所難了啊!


    王雱自己把抄寫內容檢查了一遍,疊得整整齊齊等王安石回來。


    結果王安石回來時帶著點憂愁。


    王雱察言觀色,覺得這節骨眼上開門見山要求他爹讓自己免罪釋放不太好,趕緊先把自己的罰抄內容擺一邊,上前殷勤地給王安石捏肩:“爹,怎麽啦?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有人欺負你你帶上我,我幫你揍他們!”


    王安石正享受著兒子的殷勤,聽了這話被逗樂了。他斜睨了邁著小短腿幫他左邊捶捶右邊捶捶的兒子,說道:“就你這小胳膊小腿的,能揍誰啊?”


    “就這樣才能揍,”王雱一臉理直氣壯,說得要多威風有多威風,“我揍了他們還不敢還手呢!”


    王安石直笑:“你說得還挺有道理。你要是跳起來揍人家一拳,人家真不好意思回揍你。”


    見王安石還有心思開玩笑,王雱覺得不是什麽大事,也放下心來。他再問:“既然沒有人欺負爹,那是怎麽了?”


    “不是什麽大事。”王安石揉揉王雱腦袋,沒瞞著他,“上頭想讓我考館職,考上了可以留在京城做官。可這事,我得好好想想。”


    所謂的考館職,就是通過朝廷安排的考試考進史館、昭文館、集賢院這幾個地方,別看這些地方聽起來像閑職,在這時代想要入主中樞,館閣是必經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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