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棠小區地處寸土寸金的黃金地段, 這裏大部分房主都努力壓縮生活空間,但901室公寓的主人明顯不考慮任何空間問題, 整個公寓隻沾染一人一喵的生活氣息。


    七點, 客廳掛鍾鬧鈴準時響。


    毛絨絨的螺旋紋地毯上,一隻胖嘟嘟肉肉的橘貓, 正在攤著肥肚子、露出肥屁股曬暖陽,聽到聲響,咪著貓眼做一番艱難的心裏鬥爭。


    “喵——”


    它翻身起毯。


    扭著厚厚的肥肉屁股, 高傲地朝著鏟屎官的房間裏走去。


    床上淺藍色被子裏裹著一坨巨山。


    裏麵人連頭發絲都沒有露出一根,一動不動, 繼續酣睡。


    靈活的胖橘熟門熟路地怕到床上, 把肥胖身體摔進幹淨整潔的柔軟被褥中狠狠一摔, 接著在中間一坨上方慢動作滾啊滾啊。


    “喵喵喵”。


    鏟屎官該起床喂胖爺了。


    “唔——橘爺別鬧。”


    少女音嬌嬌軟軟。


    因起床低氣壓緣故,故而夾著幾分氣若遊絲的幾分纏綿,直撩人心。


    頂著一頭亂糟糟幹燥黑發, 葉曦終於起床,第一件事是摟著橘大爺吸好幾口,甚至來一個“帶有淡淡晨味”的親膩親吻。


    “喵。”


    鏟屎官走開。


    它口不對心把肚皮露出來。


    葉曦咧嘴傻樂, 露出一個“極影響市容市貌”的笑容,但橘爺隻能感受到她身上親切舒服的氣息, 把身體離她更近一些。


    她自小有吸引小動物的能力。


    橘爺是她收養的被拋棄的流浪貓幼崽,普普通通中華田園貓, 當初奶萌奶萌的, 如今胖胖噠。


    隻可惜貓壽命短暫, 橘爺來她身邊已超過十五歲。相當於人類年齡的七十歲,醫生說它飲食各方麵必須注意。


    因貓很少能活過十五歲。


    況且橘爺是一隻流浪貓,它能活到如今的年齡已經令醫生很驚訝。


    當然,動物種類必須排除兩腳獸。


    人類是她永遠單純用親和力,永遠征服不了的難題。


    **


    把橘爺的生態貓糧加清水煮雞胸肉準備好,葉曦才來到衛生間,對著牆上那麵巨清晰的鏡子,一絲不苟收拾自己,從頭發至腳跟。


    用洗麵奶加溫水,把臉洗得幹幹淨淨。


    爽膚水拍打在臉上,並用指腹按摩,直到全被吸收。


    眼霜、精華液、乳液、保濕麵霜。


    每樣如同做科學實驗一樣,全都嚴格按照程序來。


    世人皆說:


    世上沒有醜女人,隻有懶女人。


    她已經這樣做近二十年。


    然,她依舊——很醜。


    她卻準備十年如一日繼續護膚下去。


    但見鏡子裏的她,身體天生豐滿,除去飛機場前胸,重量是橘爺望成莫及,同樣也是黃色皮膚,放到人類胖子身上,即毀所有。


    減肥不是沒有過。


    三十年如一日的重量級,吃多吃少與運動量的大小,上下浮動不到十公斤。


    都說胖子都是潛力股。


    但她不僅胖,還很醜。


    臉上一張猶如蠟像的僵硬麵皮,五官如同被擠壓過一樣,不僅平且還堆積在一起,兩邊臉頰空間很大,右臉還有一個從右邊眼角一直到嘴角的紅色胎記,醜得慘絕人寰。


    甚至連先進醫學手段


    ——比如除疤整容等方法,都不能改變她的相貌。


    她有一張“不老臉”。


    十幾歲開始,長得跟如今一模一樣的醜,從未漂亮過。


    從出生那刻起,已有親人委婉對她父母講:“這孩子有一張天生勵誌的臉。”明明她父母相貌皆不醜,但到她這裏猛得一下子基因突變。


    葉曦天性溫和善良乖乖女。


    但毅力卻堅韌無比,男人都比不上,成為天生勵誌的典型榜樣。


    小時候被同學欺負霸淩,她躲在被窩裏偷抹眼淚、踩小紙人。被老師區別對待,她以全年級第一成績打臉回去。


    長大被身邊人嘲諷,她沒有罵人詞匯,氣得隻能勾唇露出恐怖笑容,嚇得他們噩夢至少一個星期。


    恩,她的笑已經成為s市北理大學一特別景色,不笑都可嚇哭部分柔弱膽小的大一女生。甚至成為某個時間段的網紅女老師。


    別人靠臉紅,她亦靠臉紅,都沒毛病。


    她可以接受醜,


    但她不接受失敗人生。


    **


    如今的葉曦,四十有一,靠自己一個人奮鬥,有房有車有錢有事業。


    她是大學教師,副教授級別。


    職場中也外貌歧視,作為優秀畢業生的她,當初畢業卻找不到工作。


    後來她進入工廠從小質檢員做起。


    焊工做過,車床工人做過……一點一滴老老實實吸收知識。


    最後,她成功發明五個很有價值的工業設計方麵的專利,包括工業膠履帶帶裁剪、新型的高溫阻燃材料、工業設計模具等,也發表一些相當有科學含量的論文,才能有如今看似輕鬆的大學副教授工作。


    長得醜。


    注定比別人付出得多。


    她亦是著名網絡作家。


    熱門電視劇甜戀四部曲《青澀初戀》《愛上圖書管理員》《她與他的小故事》《甜蜜是一輩子的事情》,是她寫的四部晉江校園愛情小說。


    說來可能有點奇怪。


    葉曦初戀還在,但她卻是校園愛情作家,寫的小說有一種夢幻般甜美清的小幸福。有很多黑粉說這種幸福根本不現實。


    當然不現實,她連戀愛都沒有。


    她的心是真得很柔軟很單純很天真的老阿姨。


    所以才能把想象中幸福的味道,化作文字,一點點展現出來,充滿夢幻的味道。


    **


    葉曦揉著自己的臉頰,嘟噥一句:


    “沒有皺紋,沒有痘痘,觸感細膩嫩滑,護膚果然不是白做的。”


    她的皮膚觸感真的如同上等絲綢一般,可惜隻有她與閨蜜兩人知道。


    數十年如一日的保養。


    除去無法改變的蠟黃偏黑,其實也不是一無是處。


    當然,天生的容貌差距,怎麽都無法彌補。


    她不難過。


    隻是有一些寂寞與遺憾。


    愛情是什麽樣子的?


    男人是什麽味道的?


    初戀是什麽顏色的?


    “喵——”


    胖胖的橘爺一點都不嫌棄她,還不來伺候橘爺的肚子。


    葉曦笑得很醜,心裏很軟。


    “……你說你有點難追,想要我知難而退,禮物不需挑最貴,隻要香榭的落葉……@”


    手機鈴聲響起。


    是她唯一閨蜜沈芷柔的電話。


    “芷柔?”


    “曦寶貝兒,你四十多歲的聲音,嫩得跟十六歲蘿莉一樣,勾得我心癢癢,想把你潤唇膏舔掉,把你的紅唇吸腫,在勾起你的……”一言不合就開.車的汙女。


    沈芷柔可能忽略了。


    再動聽的聲音,在極醜極醜的容貌麵前,什麽都不是。


    “芷柔!”


    “我是講真的。”


    “行行行,咱不說這個。晚上西城街等你,想想男人們衣服下的結實肌肉,熱辣電臀舞中,汗珠順著他們英俊的臉頰緩緩滾落,劃過小麥色肌膚,最後停在完美紅唇線邊,你被男性荷爾蒙包裹……”


    被捉弄很久的葉曦,眼裏透過一絲惡趣味,紅著臉語音道:“我** 了。”


    “……媽耶!”


    大齡剩女的寂寞晨撩?!


    總經理顏司明有特意發短信:


    “曦同學,東陽千萬合同已簽,你的翻譯值更高價。”


    葉曦用銀行卡捂著胸,一對黑葡萄杏眼彎彎,笑意抵達眼睛。


    看得出來她是真的高興,從心底裏往外竄的高興,甚至因太過高興,而不去糾結掉顏司明關於的‘曦同學’的稱呼變換。


    在她身後,沈芷柔正對著梳妝鏡,用各種高級瓶瓶罐罐與小刮子小刷子粉撲,折騰她那張明豔臉。


    也幸虧她哥有手下留情,沒把法拉利跑車一同封掉,臨走時她有把前陣子出國旅行的行禮箱拖走。


    宿舍裏衣服鞋子車子護膚品化妝品首飾皆有,唯獨缺少金錢與美食。實在沒生活費,賣個二手品牌包也夠活一陣子。


    麵子是什麽?


    能當飯吃嗎?


    沈芷柔畫著半隻眼睛的黑線線,掃一眼興奮狀態中的室友,嘖嘖兩聲調笑道:


    “一個公司總經理能有這麽閑?還有時間給一小譯員發短信。我看他多半是想泡你撩你,曦寶貝兒,別傻乎乎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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