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傅恒與納蘭寧琇互相問禮後,便再沒了對話。


    他與他一同望著遠方,一個是看著自己的心上人,另一個,則是看著寶貝的妹妹。


    兩人的目光同樣柔軟,是為了同一個人。


    直到納木卓策馬的身影小到將要看不清楚,寧琇才招呼上傅恒,兩人用極慢的速度向著納木卓而去。


    寧琇的表現太奇怪,由不得傅恒不納悶。


    在又一次停留在納木卓不遠處,且硬拉著傅恒不讓過去之後,看著納木卓與蘇淩阿的身影,傅恒終於忍不住開口。


    “寧琇兄,不知你方才急匆匆喚我過來,所為何事?”


    兩人關係算不得極好,但在一眾世家子弟間也是數得上的親近。更因著納蘭瞻岱的緣故,傅恒對納蘭家的事知之甚詳,寧琇看他直來直往,也就有話直說。


    “還不是為了我那妹子。”


    短短九個字,就讓傅恒從遠處的納木卓身上,分了大半注意力給寧琇:“四格格怎麽了?”


    相對於‘納蘭格格’來說,‘四格格’的稱呼,已稱得上世交之家同輩人間親近的叫法。


    “我家妹子脾性之烈,你也曉得。”寧琇苦笑,“可她就算再看不上我,招婿這等大事,我也要盡心盡力替她挑選人才,哪能由著她胡來。”


    說罷又歎口氣:“本是覺得那三等侍衛富德不錯,沒想到那小子是個沒卵子的,前腳兄弟相稱,後腳再邀他就不應了。”


    “這蘇淩阿的家世,比起富德來說還差了些許。但我四處打聽,都說他不善急辯,但性情沉穩,其父也隻有一妻,沒什麽三妻四妾的壞毛病。我雖不願坐實謠言,但招贅總比出嫁強上許多,有我和堂兄坐鎮,想來他也不敢欺負我妹妹。”


    寧琇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傅恒卻從他開頭起,就愣在當場。


    “聽說你做過蘇淩阿幾月上峰,可看出他有什麽深藏的劣處麽?”見傅恒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寧琇忍不住拿佩刀刀柄輕頂了一下他的腰眼,“傅恒,你說呢?”


    傅恒終於回神。


    招贅?以納木卓之剛烈,就算是要招贅,她既有了心上人,又怎會在見到明顯是被寧琇安排著‘偶遇’的蘇淩阿時,還不拍馬就走?


    以寧琇的護妹心切,若真有人負了納木卓,不論對方是何身份,定會鬧得天翻地覆。


    傅恒突然覺得,眼前出現了曙光。


    他翻身下馬,握住寧琇手臂,急急確認道:“你剛才說,納木卓是要招婿?富德不成,便又選了蘇淩阿?”


    絕處逢生的激動讓他忘了生疏有別,直接喚出藏在心底許久的名字。


    不過腦子的口不擇言與僭越的稱呼相加,直接惹惱了寧琇。


    他怒火中燒不必細想,直接拍板認定傅恒是聽信謠言,輕視納木卓,才會說出如此不知分寸的話。


    “富察傅恒,營救二阿哥那夜我聽說你也在場,我兄妹當你是友人,沒想到你也會如此辱我妹妹!”


    寧琇‘啪’地一聲打掉傅恒拉扯自己的手,揮著鞭子,擰眉冷笑:“要不是你們之前沒有嚴守消息,毀了我妹妹清譽,我納蘭家也不至於連個上門女婿都挑不出!”


    傅恒本欲躲閃,聞言苦笑一聲,立在遠處不動分毫。


    他對納蘭寧琇的脾氣了解非常,知道今日若不讓他泄了久存的怒氣,莫說求娶納木卓,就連世代的交情都要斷在此時。


    寧琇的鞭子紮紮實實抽了上去。


    納蘭氏亦是武勳出身,子孫拳腳弓馬的功夫都未落下,一鞭下去,險要皮開肉綻。


    不偏不倚,從耳廓劃向鎖骨,要不是有皮甲保護,隻怕傅恒會更加狼狽。


    打人不打臉,寧琇再怎麽混蛋不講理,也不會故意照著傅恒的臉打,他氣急之下還留著三分餘地,隻是這餘地留的有些不是地方——未曾收力,但是給了傅恒躲閃的機會。


    可惜的是,傅恒自己放棄了良機。


    沒料到他真避也不避,寧琇微愣,握著鞭子的手又下意識抬了起來。


    “納蘭寧琇!你發什麽瘋?!”


    馬蹄滾滾中傳來一聲嬌斥,嚇得寧琇本來就沒準備再落下去的鞭子。


    不待馬兒停穩,納木卓就已翻身躍了下來,她提著裙擺快步跑向傅恒,在他身前立定,從袖中掏出帕子,抬著他的下巴為傅恒按住仍在流血的脖頸。


    “會有些疼。”納木卓的尾音輕輕打著顫,“六哥,你身上有沒有止血的藥?”


    被抽過的地方已經腫了起來,不消片刻,怕能腫到指腹高。


    納木卓咬牙繼續按壓著紅腫的血肉,回頭怒瞪寧琇:“還愣著做什麽?快去找圍場大夫!”


    寧琇唉唉歎氣,不敢再耽擱,翻身上馬加鞭而走。


    “還請他他拉大人一起去,不然以我哥哥的脾氣,怕會驚住醫館的先生。”


    蘇淩阿微愣,也不多問,點頭跟去。


    此時這片廣闊天地間,就隻剩下傅恒與納木卓兩個人。


    “格格莫怕,傅恒無事的。”傅恒的傷處被納木卓掌心的汗水蟄的生疼,他卻恍若無覺一般,甚至還輕笑出聲,“你且放心,今日之事,不論是我,還是蘇淩阿,都不會泄露出去一絲半點。”


    被他看破調開那二人,想要替寧琇求情的心事,納木卓一張俏臉漲的通紅,氣惱的撇開頭不再看向傅恒。


    心上人近在咫尺,傅恒幾乎要管不住心猿妄動。


    即便眷戀這近距離的接觸,曉得掌心貼著黏膩血跡的滋味不好受,傅恒還是抬手示意,換成自己壓著傷口。


    意在求情又如何呢,不論怎麽說,納木卓從馬上躍下來時,眼中的擔憂緊張,全是為了自己。


    傷處的刺痛告訴傅恒,今日的所見所聞所知所感,都不是夢中虛幻,而是真的。


    “之前是傅恒失職,沒能護住格格。但請格格相信傅恒,被流言圍繞的困擾,再不會出現在格格身上。”


    他會拚盡全力,保護好她。


    ·····


    自知闖禍的寧琇回來的極快,不止帶來大夫和止血的傷藥,還不知從哪兒找到一袋碎冰。


    不論是傷人的,還是被傷的,具是京中名聲赫赫的八旗子弟。


    哪個都得罪不起的老大夫手腳麻利,除了問詢傷情,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敢說。專心處理好傅恒脖頸上的鞭痕後,還婉拒了寧琇的好意相送,自己背著藥箱小跑著走了。


    其腳步之矯健,動作之靈活,讓人歎為觀止。


    望著老大夫絕塵而去的背影,納木卓收回來不及遞出去的診金,將荷包砸進寧琇懷裏。


    “好妹妹,哪能用你的銀子。”寧琇不停拱手作揖,明明是在十月的微風裏,額頭卻冷汗涔涔。


    也顧不上揭露是傅恒動手在先他才怒急打人的前因,巴巴向傅恒使眼色,好讓他幫著自己平息納木卓的怒火。


    心知是自己先失了遠近的傅恒摸摸鼻子,正要開口說和,就被納木卓冷笑著打斷。


    “我曉得六爺與寧琇關係好,往日裏書信往來,動輒上門拜訪,可見不會因為一時的口角壞了兄弟情分。”


    她轉而瞪向傅恒,將一月前的往事重提:“所以六爺定不會同寧琇計較,對麽?”


    難兄難弟對視一瞬,收回了目光,輕易不敢作聲。


    最後還是納木卓看傅恒麵色發白,體恤他帶傷久站不好,才放過二人:“讓寧琇送你回去,隨意差遣就是。”


    寧琇正要插話,就被納木卓狠狠瞪了一眼,隻能點頭應下。


    已經曉得之前的事可能是自己誤會的傅恒,卻不想如此草草散場。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在蘇淩阿身上掃過,又在納木卓察覺之前收了回來。


    “小傷而已,格格不必掛懷。且是我有錯失禮在先,不怪寧琇兄衝動。”他頂著寧琇如火的目光,輕聲道,“我難得休沐,出來一趟若不盡興,豈不是辜負了大好時光?”


    當事人如此說了,納木卓也不好再責備寧琇。


    反倒是傅恒認認真真地向寧琇道了歉,讓本來還有些心氣不順的男人平息了火氣。


    寧琇摸了摸鼻子,看著他被裹得嚴實的脖子,臉上終於顯出些愧色:“那我陪你在附近走走?納木卓為了大選,已許久沒跑馬了,難得的機會,不好拘著她……”


    他雖有心補償,到底不願委屈了妹妹,直接將照顧傅恒的事攬到身上。


    此時的傅恒看著寧琇,約等於在看著未來大舅兄,既欣喜於他對納木卓的愛護,又頭疼於他分毫不給自己發展的機會。


    不過今日能從他口中得到納木卓要招贅的消息,已是萬幸,再不好強求其他。


    “然後等我們回來時,看到一個被你抽到滿臉開花的富察傅恒?”納木卓嗤笑道,“納蘭寧琇,今日若沒獵到上好的狐皮做賠禮——”


    “你就扒了我的皮。”寧琇接話接得順溜,見納木卓瞪他,才覺出有哪裏不對。


    周邊不止有相熟的傅恒,還有尋來相看的妹夫人選。


    他不但將妹妹凶悍的一麵暴露人前,納蘭家格格與外男關係甚密的一麵也讓蘇淩阿看到了。別說什麽世代交情,如今世俗對女子管控極嚴,就算是素來驕橫的滿洲姑奶奶,也少有與外男有‘交情’的。


    剛剛才下去的冷汗又冒了起來,寧琇突然察覺到,蘇淩阿已經許久沒說話了。


    完犢子,事情要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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