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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嫻兒說, 王妃從她房中搜刮走了她的頭麵首飾,可有此事?”燕王問, 麵色冷肅,“嫻兒說, 要請母妃主持公道。”


    王妃道:“妾身何至於看上她的東西?”


    “本王問你, 可有此事。”燕王歪了身子,語氣愈發冷了, “嫻兒孤身一人借住在此,日子本就不易, 王妃為何要拿她尋開心?”


    言談之間,燕王像是篤定王妃謝盈已犯了錯。


    王妃心裏抽痛一下, 麵上卻笑道:“我從她那兒帶走的頭麵首飾, 本就是屬於王府的。嫻兒不曾與我打聲招呼,便私自拿走了, 我要回來還不成?”


    燕王眉宇一鬆,露出微微不耐神情:“原來是為了頭麵首飾這點小事在鬧著。本王記得你從前大方慷慨, 怎麽如今變了個樣, 反倒要與小丫頭片子爭搶起首飾來了?”


    王妃攥緊了手帕,解釋道:“那點首飾, 妾身自然不看在眼裏。但王府裏的規矩,卻是極重要的。妾身身為王府主母, 不得不管。”


    “成了, 本王知道了。”燕王已沒了耐心, 道, “後院之事交給你,我從不過問。但嫻兒乃是母妃心尖人,母妃年歲大了,喜歡嫻兒這樣的年輕孩子,你不要太為難她。”


    王妃心底酸澀,苦笑道:“是。”頓一頓,她問道:“王爺打算何時迎娶嫻兒?嫻兒雖是王爺表親,但常住府中,到底沒個名分。若是嫻兒能入了王府,與妾身作伴,倒也不失一樁美事。”


    她忍著心底微疼,神情大方,模樣甚是溫順端莊。


    ——謝家請來的女先生,曾仔仔細細教導謝盈該如何做一個名門夫人。那些女戒女規,她爛熟於心。不嫉不妒,大方寬和,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條。進了這燕王府的門,謝盈也從不曾忘了規矩。


    她本意是替燕王著想,但燕王的麵色卻陡然沉下,騰騰怒火在他臉上湧起。“本王不會娶她。”他重重拍了下桌案,嚇得燕王妃一驚,“你回去吧,說過多少次,此事不要再提。”燕王怒道。


    燕王妃強壓著驚顫,平和地告了退,朝書房外走去。臨到門前,燕王忽然喚住她。


    “阿盈,你怎麽也愛在我麵前說謊了?”


    燕王妃停了下腳步,不做回答,隻連忙出了書房,親手合上了門扇。


    她將頭枕靠在門縫處,眼眶微微泛紅。但不過一會兒功夫,王妃又恢複了端莊笑顏。


    秦檀正在院外等她。


    “賀夫人,久等了。”燕王妃言笑晏晏,走向秦檀,“阿均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秦檀道,“王妃娘娘呢?燕王可有因周姑娘的事兒責怪您?”


    “那倒是沒有的。”王妃道,“橫豎還是幾句老話,讓我好好照料嫻兒。”


    “這……”秦檀蹙眉,“周姑娘借著恭貴妃的名義,在王府作威作福,王爺也不曾憐惜您?”


    燕王妃跨出院門的檻子,自玉台手中接過團扇,慢悠悠搖著,語氣散漫道,“我與王爺成婚多年,知己知彼,早過了青春年少的時候。若有憐惜勁,也早消磨透了。如今他端著我,不過是希望我替他管好這後院。”


    絳色紗地的八仙扇,搖曳起一陣清風。燕王妃髻上垂下的珊瑚珠串,被這陣風吹拂得輕輕晃起,叮當相撞,泛起一陣寂寞聲響。


    “賀夫人,你與你夫君年少夫妻,本不至於做一對怨侶。”燕王妃忽而提起了秦檀的家裏事,語重心長道,“能結為夫妻,本就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新婚夫婦到佛前歸緣時,可不是都要感激佛祖給的福氣?我聽王爺說,那賀楨確實滿腹才華,隻是為人清高冷傲、眼裏揉不得一點塵埃。這樣的男人都是冰傲玉孤,不好相與的。但你若是能暖融了他,這興許便成了一樁好姻緣。萬萬不要活成了我這樣,數年如一日,相敬如賓,不得親近。”


    秦檀陪著笑,心底道:新婚歸緣那日,可是她獨自一人去的佛前。這要從何融起啊!還不如讓賀楨自個兒凍著,凍進土裏吧!


    ***


    秦檀在燕王府坐了一日,到日暮時,用了晚膳,才回自家去。


    賀府裏燈火通明,沒有因為秦檀的缺席而變得冷清。丫鬟拎了燈籠,扶著寢檀回飛雁居。


    秦檀正摸黑走著路,冷不防前頭冒出個人影,嚇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賀楨守在門檻前。


    “賀楨,你這是做什麽!”秦檀冷言冷語,“大晚上的,跑出來嚇唬人?”


    賀楨沒想到秦檀回家的第一句話便是嗬斥自己,當即覺得心底一涼。他也板著麵孔,冷聲道:“我在這兒等你,看看你什麽時候才會回來。”


    他自飯後就在飛雁居前苦等,便是為了第一個見到秦檀。


    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麽了,隻是腦海裏突兀地浮現出了一個念頭:他也許能和秦檀好好過日子。這個念頭一直徘徊著,催促著他移步來飛雁居。


    “怎麽,怕我跑了?”秦檀挑眉,“你不是巴不得把我趕出家門,好給方素憐那賤妾騰位置?怎麽如今,一副要拘著我的模樣?”


    “……你!”賀楨被秦檀刺了一下,薄怒湧起。他壓住自己怒火,故作淡然,道,“秦檀,你不能和我好好說話麽?你我二人既是夫妻,何必見了麵就劍拔弩張?”


    秦檀冷哼:“想都別想!”


    賀楨的怒火蓋不住了。他堵住秦檀的去路,道:“秦檀,你若是好好盡一個妻子的本分,我尚能寬厚地對待你。但你這副不知禮數、目無乾坤的樣子,著實讓我不敢厚待你!”


    聽了賀楨的話,秦檀竟然很想笑。


    “你說要我好好盡一個妻子的本分?要我好好替你操持這個賀家?”秦檀鬆開丫鬟的手,走近了賀楨,聲音裏透著陰狠,“賀楨,就算我那樣做了,我也不會有好報。就算我做了一個賢良淑德、貞靜大方的好妻子,我也隻會孤獨病死,連個送行的人都沒有!”


    她的麵孔,在幽暗的燈火下,竟如來索命的美豔女鬼似的。一字一句,都含著深深恨意。


    賀楨的腳慌亂後退,他扶住牆,道:“秦檀,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為何如此篤定,我是那等負心薄幸之人?”


    “你不是嗎?”秦檀慢條斯理地搭上了丫鬟的手,朝著屋裏走去,回眸朝賀楨一笑,“賀楨,你要與我做一對尋常夫妻,那你可還記得苦苦等候你的方姨娘?你可是許諾了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呐!”


    說罷,秦檀翩然一笑,進屋去了。


    賀楨宛如被重拳一擊,踉蹌後退。


    方姨娘的名字刺痛了他的心,讓他沒有理由再糾纏秦檀。


    “我對素憐……”賀楨的話有些糾結,眼神亦是掙紮。這句話沒能說完,末尾化為了一陣歎息。


    許久後,賀楨微晃著身體,朝憐香院走去。


    ***


    憐香院裏,方素憐恰好拆了發髻。聽聞賀楨來了,她披上薄衫,外出相迎。


    “大人,您從飛雁居那兒來?”方素憐扶著賀楨,溫柔問道,“可是又與夫人鬧脾氣了?您與夫人青春夫妻,難免有誤解之處。夫人出身高門,自幼金嬌玉貴,您還得多多包容些才是。”


    賀楨不著痕跡地拂開了她的手,淡淡道:“我與秦檀沒什麽好說的。”


    方素憐手中落空,敏感的她立即察覺到了什麽。她為賀楨斟了茶,一邊替賀楨錘肩,一邊問:“夫人可有問起過您從前遇到盜匪的事兒?”


    賀楨抿茶,答:“沒有。怎麽突然提起這件事?”


    “沒什麽,隻是夫人院裏的小丫鬟,曾來素憐這兒打聽過此事。是哪個小丫鬟來著……素憐也記不清麵孔。”方素憐笑著,柔聲寬慰,“想必夫人是好奇大人的過去吧。”


    賀楨不疑有他,道:“沒有問過。她對我是一點興趣也無的。”


    方素憐揉著肩的手一頓,心裏疑雲漫開。“當真沒有?”她重問。


    “沒有。”賀楨推開了她捶背的手,“你這兒一切都好?沒什麽缺的我先前得了一匹雲絹的料子,回頭就差丫鬟給你送來。”


    “承蒙大人關懷,一切安好。”方素憐答,“雲絹貴重,還是給老夫人用吧。”


    “娘那兒我已送了一匹,你不必多慮。”賀楨道:“沒其他事,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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