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一半內容不訂, 可見本文不吸引您~不如等候24小時, 稍事歇息  到了秦檀這裏, 她可不指望賀楨會陪自己一道去往佛前歸緣。


    果然, 第三日的清晨,書房裏便遞來賀楨不去歸緣的消息。


    青桑氣得直跺腳,怒道:“大人是怎麽一回事?竟然這樣落夫人的臉麵!”


    秦檀在妝鏡前梳弄著長發, 嗤笑道:“還能是怎麽回事?自然是因為我欺負了方素憐, 賀楨正變著法子讓我難受呢。”


    提起方素憐,青桑便是一肚子氣。她年輕氣盛, 氣呼呼地絞著手帕, 嚷道:“大人竟為了一個賤妾這樣薄待您!他是不是忘了夫人您的救命之恩?我這就去告訴大人去!”


    說罷, 青桑提起裙擺便想往外跑。


    “站住!”秦檀喝住她,“青桑, 你不準告訴他。”


    “夫人……?”青桑一隻腳已跨在門檻上了, 聞言,她露出詫異之色, 猶豫道, “您的意思是, 不要讓大人知道您當年救過他,是他的救命恩人?”


    秦檀慢慢點頭。她擱下梳子,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的報複,才剛剛開場。


    若是將救命恩人的身份告訴賀楨, 那這場好戲便會匆匆結束。


    秦檀可還沒有玩夠呐。


    青桑咬著唇角, 憋屈地退了回來, 問道:“那夫人今兒個還去大慈寺嗎?”


    “去,當然要去。”秦檀答道,“便是我獨自去會惹人笑話,我也要去。”


    即便賀楨不陪她,她也是要去佛前歸緣的。正是佛祖心慈,才給了她重來一生的機會,她無論如何都要去佛前謝恩。


    這樣想著,秦檀讓丫鬟替自己收拾了一番,坐上了出賀府的馬車。


    她要去的寺廟,是京城外的大慈寺,素來香火旺盛、四季佛客如織,不少王公貴族皆在大慈寺裏捐了長明燭。那大雄寶殿裏的菩薩、佛祖皆是燦燦金身,光輝無比,香火常年不熄,日夜燃徹。


    秦檀倚靠在馬車廂壁上,合著眼小憩。半個時辰後,馬車到了京外的大慈寺。車簾一撩,紅蓮便伸手來攙秦檀下馬車。


    正是夏末秋初之時,白天的日頭依舊炎炎高照;樹影濃濃,一冠深綠之中匿著幾隻長鳴老蟬。大慈寺的黃牆紅瓦橫亙在山林之中,屋角掩映,半藏半露。梵音清遠,偶爾回蕩起一聲厚重綿長的佛鍾,叫人心底漸漸沉靜下來。


    一個小和尚上來引路。這光頭的小和尚瞧著秦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道:“這位……可是約了今日來歸緣的賀家的新夫人?”


    秦檀點頭,隻當他之所以欲言又止,是因自己獨身前來之故。


    秦檀入了寺內,過了天王殿裏的未來佛,很快便到了佛祖麵前。這佛像鍍以金身,左右立著二十諸天及文殊普賢,個個皆是鑲金漆彩,威嚴無比。


    秦檀望著那寶相莊嚴的佛像,雙手合十,閉目沉思。不之怎的,她心中思緒萬千,難以靜下。


    如今賀老夫人護著自己,那是因為老夫人看中了她背後秦家的勢力。一旦發現她在秦家並說不上話,賀老夫人便不會再替自己說話了。


    屆時,要想折騰賀楨,或是抽身和離,那可就麻煩多了。


    但是,秦檀一點兒也不想回去討好秦家人。於她而言,秦家隻是一個牢籠,並沒有絲毫親情的溫暖。


    自母親朱氏過世後,秦檀的“家”就已經分崩離析了——父親生性懦弱、優柔寡斷,一不小心便會被枕頭風吹跑;繼母宋氏心眼狹隘,巴不得將秦檀趕出家門;其他親眷因著朱氏之死,生怕被朱氏連累,都將秦檀當做不存在的人。


    這便是秦家最絕情的所在:用朱氏的死換來了滿門榮華富貴,卻不將朱氏的女兒當個人看。


    這樣想來,秦檀當年能在如此逆境之中,求得一個太子嬪之位,著實是不容易。


    “這位夫人……”


    她正閉目冥思之時,先前引路的小和尚開了口,打斷了她的思緒。秦檀睜眼,瞧見這小沙彌麵露靦腆抱歉之色,小聲道:“這位夫人,咱們到了謝客閉院的時候了。”


    秦檀身後的青桑立即跳了起來,嬌聲斥道:“這大早上的,怎麽就到謝客的時候了呢?咱們夫人今兒個特地來歸緣,這可是提前十五日便派人知會過的!”


    這小和尚大抵是頭一次被年輕姑訓斥,登時麵紅耳赤道:“小僧也隻是傳達了住持的意思……”


    青桑還想爭執,秦檀便提著群裾起了身,淡淡道:“罷了,定是有什麽公卿貴胄來了。我也在佛祖麵前說完話了,回去吧。”


    怪不得先前這小和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料想是哪位位高權重、不能得罪的貴客前來,大慈寺必須提前閉門謝客、清場相迎。


    秦檀與兩個丫鬟朝著天王殿走去。


    經過一道林蔭時,林蔭對頭隱隱綽綽行來幾個人;因隔著幾棵枝丫低垂的綠樹,那幾人的輪廓皆是模糊的,但秦檀能認出打頭的袈|裟老者便是大慈寺的住持。


    秦檀瞥了那幾人一眼,便兀自離開了。


    林蔭對頭的幾個人,也瞧見了秦檀的身影。


    跟在住持身後的高挑女子以帕掩唇,露出微微不悅麵色,對住持道:“空海大師,明知今日我與阿均要來上香,怎麽還有旁人在此?”


    這女子二十七八歲,麵容姣好,長眉鳳眼,清貴中帶著威嚴,乃是燕王正妃謝盈。她是上了皇室名譜的王妃,衣食住行皆比照一等妃嬪公主,再加之她娘家素來權勢顯赫,大慈寺諸僧對她甚是巴結。


    空海大師額有薄汗,連忙解釋道:“聽聞王妃娘娘要前來進香,貧僧已吩咐人閉門謝客,免得擾了王妃娘娘清淨。隻是那位乃是賀家的新夫人秦氏,今日是來歸緣的。這等姻緣大事,總不便趕出去……”


    謝盈聞言,側頭遙遙打量一眼秦檀,奇道:“既是來新婚歸緣,怎是獨身一人,她的夫君何在?”


    空海大師道:“這,貧僧便不清楚了。”


    “姐姐,罷了,本就是我們擾了人家新婚歸緣的大事。”謝盈身後傳來一道男子聲音,嗓音溫和淡然。


    謝盈側頭一瞧,便見著自家弟弟謝均正遠望著那賀秦氏離去的方向。


    謝家的人向來有一副好皮囊,謝均亦不例外,從骨相裏瞧就是俊美的。他的麵容若是落在別人身上,免不了陰鷙冰寒,可他卻偏生透出幾分異樣的和氣來;再兼之他手裏還撚一串小紅檀木的佛珠,瞧起來便愈發平易近人了。


    因擅吹簫,從少時起,謝均便有了個“飛簫公子”的美號。如今謝均二十又六,飛簫公子都要成了飛簫老爺,還是難擋京城閨秀對他思之如狂。


    “怎麽,瞧上人家了?盯得這樣緊!那可是已出嫁了的婦人。”謝盈見他久久不移視線,打趣道,“姐姐這回來大慈寺,原本也是為了給你求一份好姻緣。你看你將過而立之年,卻總不肯娶妻,平白讓我操碎了心。”


    謝均撥了下手裏佛珠,道:“我不過是有些好奇罷了。”


    謝盈問:“好奇甚麽?”


    “若是我不曾記錯,那賀秦氏便是秦家的三姑娘,先前要死要活求著入東宮的那一位,姐姐不記得了?”謝均慢慢笑道,“她為了一個太子嬪的分位使出了渾身解數,是個要強又渾身帶刺的丫頭。如今怎麽的嫁做了他人婦?”


    謝盈露出恍然大悟神色:“阿均這麽一說,我倒是也想起來了。太子殿下聽聞那秦氏是個絕色的美人兒,便答應收她入東宮。結果那秦氏最後跑了,殿下對著秦家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謝均笑笑不答,撚著佛珠的手朝前一指,示意空海大師繼續帶路。


    他沒有告訴姐姐燕王妃的是,因著秦家開罪了太子,他也沒給秦家好看。好長一段時日裏,秦二爺秦保瞧著他便戰戰兢兢的。


    這頭謝家姐弟繼續上香去了,那邊的秦檀領著丫鬟上了馬車,回賀府去。


    一到賀府,便看到賀老夫人的丫鬟秋水正焦急地在門前徘徊著。見到秦檀回來,急匆匆迎上去,道:“夫人,您可總算回來了!老夫人快要被大人氣厥過去了,您去瞧瞧,勸勸大人吧!”


    秦檀聽著秋水的話,挑眉悠悠:“這又是折騰什麽呢?”說罷,便去了老夫人所居的寶寧堂。


    在寶寧堂門前,便聽見賀老夫人激動訓斥賀楨的聲音。


    “你真是要氣死我這個做娘的!這姓方的貧女能入我賀家門,已是祖墳上冒了青煙!你竟還要抬她做貴妾!楨兒,你究竟是被下了什麽迷魂藥?”


    從賀老夫人的話來看,發生的事兒和秦檀猜想得差不多——賀楨有意抬方素憐為貴妾,求到了賀老夫人的麵前。


    依照大楚律法,妾室有貴賤之分。貴妾是主子,能上家譜,也能親自撫育生下的子女,一般皆是有些身份的女子;而賤妾通仆婢,即便生下子女,也隻能送去主子處撫養,若是見了親生的兒女,必須口稱“少爺”、“小姐”,行下仆之禮。貴賤之分如此分明,難怪賀楨想要抬舉心愛的女人。


    秦檀還未開口,她身後的青桑已開始打抱不平了:“大人真是魔障了!那個方素憐,到底有什麽好的?瞧不出大人竟是如此負心薄幸之人!”


    一旁的紅蓮責備地看了她一眼,道:“青桑,慎言。”


    秦檀沒有理會丫鬟的多嘴,而是理了下鬢發,施施然步入寶寧堂,悠然道:“夫君這是要抬方姨娘做貴妾呢?”說罷,裙角兒一旋,便在圈椅上頭姍姍坐下了。


    賀楨跪在老夫人麵前,薄唇緊抿,眼底有一絲清高的倔強:“秦氏,我是一家之主,要抬誰為貴妾,當然是由我自己做主。”


    秦檀笑得花枝亂顫:“大人,你若當真那麽說一不二,又怎會跪在娘的麵前呢?”


    賀楨身旁的方素憐正無聲地哭著,滿麵憂慮之色,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莫說是賀楨,便是秦檀看了也心生憐惜。但秦檀很快打住了自己的情緒,對賀楨道:“夫君,若要將賤妾抬為貴妾,總得有個由頭。她是替夫君開枝散葉,還是操持內外了?若是無功無績,便被抬為貴妾,說出去難免惹人笑話。不僅僅是夫君你會被人說上一句‘治家不嚴’,就是方姨娘,也會被扣上個‘狐媚’的帽子。”


    賀楨微愣,竟覺得秦檀說的有幾分道理,像是在真心實意地替自己考慮。


    “照我說呀,不如這樣。”秦檀十分大方,道,“隻要方姨娘有孕,夫君便立即抬她為貴妾,我絕無怨言,還會親手送上賀禮。但若方姨娘沒有為夫君產下子嗣,請恕我不讚成這樁事兒。”


    這條意見十分合理,便是賀老夫人也點頭附和。賀楨蹙眉思索一會兒,對老夫人道:“娘,兒子也覺得這個主意甚好。”


    於是,這件事兒便這般定下來了。方姨娘雖哭的梨花帶雨,可她身旁的丫鬟卻是喜笑顏開,低聲道:“太好了!依照姨娘如今受寵程度,要想懷孕不過是朝夕之事!”


    方素憐微驚,連忙道:“我又豈是因著貴妾一事在哭鬧?不過是傷心大人為了我惹怒老夫人罷了!素憐不過一介賤妾,不值當!”


    秦檀聽了,笑吟吟的,並不反駁。


    隻有她秦檀知道,方素憐就是個沒有子女緣的——秦檀過世那一年,嫁入賀府五年的方素憐才堪堪懷上第一個孩子,胎象還甚不好,一副隨時會滑掉的模樣。


    方素憐想要抬貴妾?


    先等個五年再說罷!


    昨日依稀還是綠蔭簇枝的盛夏,今朝的梢頭便隻餘一片光禿禿的半凋殘葉了。似乎是在一夢一醒間,那滿京的綠葉鮮枝便都衰敗了下去,化作一團凋零塵埃。


    一輛高轅金鑾的馬車,急急駛在京外的道路上,低垂的金銀絲車帷晃悠悠的。車廂前,一名車夫滿頭大汗,賣力抽著馬鞭,匆匆向前趕路。


    車輪顛簸未幾,車廂裏便探出一張女人麵孔。這女人乃是個二十幾許的年輕婦人,生就一張素淨柔和臉麵,秀氣眉心擠出一個淺淺川字,透徹眼眸裏盛著一分憂慮焦急。


    “聽聞從前夜開始,夫人便一直昏睡著。”這素淨婦人壓低了聲音,對揮舞著馬鞭的車夫悄悄耳語道,“大人生性仁厚念舊,若是趕不及見夫人最後一麵,他定會抱憾良久。請再快些兒,一定要趕上!”


    車夫額上冷汗微落,連忙應下:“姨娘說的是。”


    婦人的聲音雖然壓得低,卻還是叫馬車中人聽見了。但聽那馬車裏傳來一道清冷男聲,說道:“素憐,你懷有身孕,小心一些。”頓了頓,他又道:“……你本就不該跟著我去莊子裏。下次就別跟著我出來折騰了,留在家中好好養胎。”聲音雖清清冷冷的,卻透著淺淺的關懷。


    此人乃是賀家的家主,三品銀青光祿大夫,賀楨。


    其人頗有才名、滿腹詩書文墨,在聖上麵前又甚得信賴,因而在京中名望不低;再兼之他容貌清俊冷冽,骨中透出清高俊彥,“賀家楨郎”的名聲一時間傳遍京中,無數公卿朝臣與之結交攀親。


    至於那年輕婦人,則是賀楨的妾室,閨名喚作方素憐。


    方素憐麵露憂色,道:“夫人待我甚好,如今她病重,我不去看望一眼,豈不是忘恩負義?”說罷,半垂頭顱,眼眶一角微紅。


    賀楨見她這副模樣,微歎一口氣,搖頭道:“素憐,你哪裏都好,偏偏太心軟。別人欺你十分,你還以德報怨。若非有我護著你,隻怕你早連骨頭都不剩了。”


    方素憐勉強擠出溫柔笑顏,略帶倔強,道:“夫人不曾欺負過我。她不過是性子直,又嬌生慣養了些,眼裏容不得沙子;素憐並非出身官宦,家中不過是個行醫的,夫人瞧不上素憐,那也是常理。”


    賀楨皺眉,道:“我說過,萬萬不可以出身論人。行醫者救人濟世,乃是大德之事。你家世代行醫,怎麽就算是‘沙子’了?”


    說話間,馬車已在一處山間莊子門口停下。


    秋日的山野滿是金脆落葉,一眼望去黃澄澄的。賀家的老舊莊子藏在一片半禿的枝丫裏,仿佛也是個上了年歲的老人家。這宅子屋瓦破落,掉了漆的門扇上裂了幾道水波似的紋路,一個敞口的木桶擱在屋簷下頭,裏麵裝著前日的雨水,守門的婆子亦是沒精打采的。庭院裏傳來隱隱的哭聲,原是兩個小丫頭在偷偷抹眼淚。濃鬱的藥味彌散在空氣裏,滲得人每一寸衣衫裏都是苦味。


    賀楨帶著方素憐踏入了這個別莊,腳步頓住。


    他今年二十又五,身姿拔雋瘦削,麵容清俊優逸;身上穿一襲月白暗雲紋敞袖寬袍,腳踏暗紫懸銀錦靴,通身皆是書卷墨氣。任誰看來,都會覺得賀楨是個自幼金堂玉馬養出的貴介公子;誰也猜不到,六年前的他還是個貧病交加的窮書生。


    賀楨側頭,斟酌再三,對身旁的方素憐道:“素憐,她到底是我妻室。妻妾有別,你便留在這兒吧,我去與她說說話便出來。”


    方素憐淺蹙眉心,點了點頭,溫柔道:“不必顧及著我。”


    賀楨見方素憐如此懂事,並不因為妻妾之別而麵露失落,心底略有歉疚——方素憐於自己有救命之恩。當年,他曾對方素憐說過,若他日平步青雲,定用八抬大轎娶她回家。然而天公不作美,命運兜轉,他迫於秦家壓迫,不得不娶了秦家嫡女秦檀為正妻,而方素憐隻能嫁給他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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