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下, 葉老爺子把甜妹兒交出去, 彎下腰, 將銅人頭像恭恭敬敬放回原處, 彎三下腰, 然後在上麵均勻撒上一些落葉與黃泥巴。


    “這銅人像是她故意放的?”


    夏老爺子沉默一小會, 吧嗒吸一口煙後,出聲問道。


    “除去她還能有誰?”


    葉老爺子無奈搖頭, 在監督員來之前,他偷摸摸上山想提醒轉移藏匿雜物的時候,就看到此銅人像。


    莫非在那時候,楊神婆已預料到此事兒?


    所以才特意把這鎮廟頭像留下來, 讓高中生們減去,思極恐怖啊!


    白老爺子的目光,從迷茫到清醒,眼睛瞪大, 不可思議道:“她是指楊神婆?有這麽神嗎?你們咋都變得神神叨叨——”


    白老爺子身為治病救人的大夫,對於村裏頭一些符水救人類事挺反感,也就對這娘娘廟將信將疑。


    要不是她老伴說得太像回事兒,時不時念叨著, 且聽說楊神婆也從不泡符水、喂靈丹類,他可能一點兒都不信。


    沒想到血性漢子臭老頭, 也這麽信神婆?


    甜妹兒伸出中指, 放到白老爺子唇上, 阻止他說下去, 並且一臉認真道:“楊婆婆是真的好喲!我很喜歡她。”


    能讓奶娃娃這麽維護的神婆,想來長得一定和藹可親,性子也慈祥和善。既沒害過人,一輩子困在這山裏頭,是個可憐人。


    白老爺子扯扯她衝天辮,認真點頭並道歉。


    “否管怎樣,燒人頭像的事,咱們注意點,最好不要讓村裏頭人去做,這是也得避諱一下。尤其是像我三兒那些兔崽子。”葉老爺子放完銅人頭像後,緩緩起身道。


    三人繼續往西邊走,沒幾步,便看到娘廟舊址。


    此處,全都是淩亂的一大堆木頭、碎的泥土牆壁、佛像碎片、瓷片兒等等,麻雀鳥類在木頭上築巢,雜草裏隱藏著青蛙,露出兩隻鼓鼓的眼睛,注視著路人。


    白老爺子瞅一眼地上的東西,笑了笑,搖頭歎道:“他們是要找磚頭,這娘娘廟的磚頭可不多。”


    娘娘廟麵積不大不小,舊時有好幾間小院子,結實牢固,冬暖夏涼。


    但它的牆多是泥土牆,用黃泥加稻草加水和成泥巴,一層一層往上抹,幹燥再抹新的,單單大的休整,起碼得花費數月才能弄好。


    至於頂子,則用手腕粗細的木棍,圍成一圈,中間豎一根木頭,都綁到上麵去,把頂子弄好,再把中間的木頭撤掉。


    “所以我們來這裏幹嘛?”


    白老爺子無語。


    “你沒來過?”


    夏老爺子白他一眼,心裏卻一陣稀奇。


    老夥計居住二十年,爬山采藥,也能不知道這二碧山的情況?


    正真想要上來的是葉家爺孫。


    別以為夏老爺子,沒瞥到出現在墳林深處的黑影。至於他為何上二碧,主要是保護兔崽子,畢竟,她跟他學過一套梅花樁步伐。


    “這二碧山不大,越往上,根本一顆草藥都不見,我上來幹嘛——”白老爺子猛然收聲。


    為何二碧山上頭沒有草藥?


    為何他從來也沒有想過走幾步瞧瞧?


    這真的是巧合?


    一陣涼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月光下的山頂,仿佛披上一層銀色的神秘麵紗,周圍莫名變得有些詭異而安靜,隻聽見山林間鳥叫蟲鳴的聲音。


    “啊——爺爺你們快瞅!”


    原來,東瞅西瞧、不安分的甜妹兒,借著月光,卻發現一抹亮色,她捂嘴偷笑道:


    “咱們今晚可以淘寶啊,把有用的都還給楊婆婆。”


    說罷,她掙紮著下地,朝著那一大片木頭廢墟蹭蹭蹭跑去。


    “放心,那香囊裏頭的藥比較特殊,尋常蛇蟻聞到會跑的。”白老爺子跟在甜妹兒身後,也打算去‘尋寶’。


    在他們身後,是兩個死人臉老頭:


    “娘娘廟被毀後,楊婆婆她有沒有來過舊地?”


    “……沒聽說過。”


    二碧山的娘娘廟,不知建造具體年月,最前麵的蹲著兩座麵膜模糊的石獸,木板壓著的自台階,因長時間踩踏,被鞋底磨的光滑細膩,如今上頭長滿青苔。


    眼尖的甜妹兒,在月光下,瞧見的是台階旁,一堆破爛木頭底下,露出的白瓷一角,她趕緊蹲下來,正在用手去挖。


    “別,泥土髒,你讓白爺爺來。”白老爺子也蹲下來,揉揉她頭發,然後撿起一截硬木塊,在泥土地裏,一點一點挖起來。


    沒過多久,一溫潤光滑的小瓷碗顯露出來,它比旁人生活所用晚一些,外麵是淡雅明澈的青白瓷,碗的內璧仿佛用精細的筆觸描著一對活潑俏皮的翠鳥,栩栩如生,頗有童趣。


    “這是青花瓷嗎?”


    甜妹兒悄悄問道,對著手裏的小瓷碗愛不釋手。


    白老爺子笑讚道:“原來甜妹兒也知道瓷器啊!”


    反正他祖祖輩輩都是大夫,對瓷器什麽都不懂,也聽說過什麽唐青花之類的,三歲娃娃能知道這詞兒,很厲害的樣子


    “傻兔崽子,眼瞎啊!這哪是青花瓷。”夏老爺子吐出一口煙霧,毫不客氣吐槽。


    甜妹兒撅起嘴巴道:


    “我隻知道青花瓷嘛!”


    對於瓷器,她隻聽過一首耳熟能詳的好歌。


    葉老爺子維護孫女,懟夏老頭:“那你知道它是啥子?”


    夏老爺子斜他一眼。


    然後,接過小瓷碗,先去用手輕輕敲打碗壁,便可以聽到清脆的聲音。


    舉起來借著月光細瞅,薄薄的碗壁似乎變得透明起來。他隨意一轉手指,小瓷碗跟著轉動,在仿佛浮動的朦朧月色下,兩隻翠鳥似乎生動起來,在嬉戲玩耍。


    “釉色青白,胎質堅致膩白,色澤溫潤如玉,這是影青瓷,瓷中珍品。”夏老爺子判斷後,將它隨意扔到丫頭的手裏。


    甜妹兒傻兮兮笑,想象著娘娘廟遍地大木箱,裏頭全是瓷碗瓷瓶,或者金銀珠寶,或者裝著各種武林秘籍的匣子。


    啪啪!


    小屁股挨了兩下。


    甜妹兒終於回過神來,帶著滿滿激情,撅著屁股繼續挖掘、尋找神秘珍貴的寶藏。


    木箱寶貝匣子啥的都沒見找。


    在影青瓷碗的周圍,她倒是發現不少大小不一的碎瓷片兒,以及一個接近完整的瓷碗,碗璧裏是一支海棠花。


    甜妹兒將之統統挖出來,有的竟然還是破碎瓷瓶一角,真是太可惜啦!


    轉站其他地方,很多壞木頭上都已經生長著一些青綠色喜陰植物,充滿潮濕腐朽的味道,很多東西都已經破碎不堪,看不清原來模樣,比如,有一本古書被毀掉大半,留下些殘頁。


    “看來這娘娘廟不簡單。


    ”白老爺子下結論,雖然他不懂這影靑瓷器是啥東西。


    “夏老頭也不簡單吧!你收甜妹兒為徒究竟是——”葉老爺子對瓷器一點興趣都沒,隻惦記著孫女。這麽多年來,他都不知道夏家有啥特別的,小時候他們還一起長大呐!


    對此,夏老爺子回答的特別簡單:“養老送終!”


    葉老爺子:……我家小孫女幹嘛要給你養老送終!


    另外的一個枯木頭下,有許多小瓷瓶,裏頭散發出難聞的味道,有的口璧上還有幾隻幹枯昆蟲的屍體。


    “臭老頭師父,這都是啥啊!這是影青瓷嗎?”甜妹兒捏著鼻子,指著一堆小瓶子,悶著聲音問道。


    “傻兔崽子,你瞧這些瓶,有的已經有缺口與裂紋,從這些裂紋來看,它燒製的時間不長,工藝也不久……總之,不過是些青花粗瓷罷了。”


    甜美兒聽得暈暈乎乎,直到最後一句,像是不值錢的樣子,又繼續挖掘其他地方。


    白老爺子靈敏的鼻子聞到草藥味道兒,情不自禁蹲下來,仔細查探,發現裏頭很有可能是未知藥方,製作的藥粉或者藥丸,不由小心翼翼將之一一撿起來。


    葉老爺子卻把目光投向旁邊的神像碎片,心裏默默祈禱與道歉。


    碧山村的老人們,都對它們充滿敬畏,仿佛一個不敬的想法和神情,都可能得罪這些神祇,哪怕它們已然破碎成片。


    “唔?爺爺你們快看,這裏有兩盞油燈!”甜妹兒指著埋在草叢與泥土堆裏,已經被她用小木片,挖出來的一角。


    確實,兩盞油壺比他們家裏頭的都要好一些,油盞璧上還刻有暗紋,可惜一盞損壞嚴重,另一盞似乎修修補補,還能用得上。


    葉老爺子與白老爺子,也蹲下來,幫她刨土挖坑。


    不多時,很多亂七八糟的舊物,出現在他們眼前?比如鏽跡斑斑的剪刀、看不清字跡的印章、精巧的小銅鎖、碎了半塊的銅鏡、黑漆漆的牛角……


    “唔,還挺多‘寶藏’的。要不是咱們今晚上來,恐怕還發現不了!”白老爺子把玩著手裏的牛角,將它上麵粘著的泥土,仔仔細細清理幹淨。


    “你二十年不上二碧山頂,村裏人一向敬畏娘娘廟,又怎麽可能來隨意挖坑。”夏老爺子把空空的煙杆垂下,歎息一口氣道。


    “咳咳!”白老爺子重重咳嗽兩下,抬頭望一眼朦朧的月光,皺眉道,“我沒計算時間,你說他們現在出發沒?咋要不要先躲起來?”


    興致勃勃的甜妹兒,從土坑裏摳出一整塊舊髒布,隱隱約約看出布原本是紅色的,被泥土染灰,且它似乎包裹著什麽塊狀的東西。


    “我來吧!”


    白老爺子十分溫柔地對待這個大家夥。


    用硬木塊一點點挑開布,第一層很薄,基本快與泥土黏為一體,輕輕挑開它,再下麵,又是一層鮮紅布,裏頭還是包裹著一遝厚厚方塊物品的鮮紅布。


    甜妹兒的目光充滿期待,這紅布竟然包裹的如此嚴密,管它裏頭的寶藏最後屬於誰的,挖寶的過程是快樂無限的。


    葉老爺子好笑搖搖頭,單單這些泥土的紅布,細膩光滑柔軟,就已經是寶,卻不是他們村裏人能穿得上的。


    白老爺子,將鮮紅的布一層一層剝開,就在裏頭的東西塊要露出真麵目時——


    “啊啊啊!”


    山下頭,似乎傳來幾聲年輕男女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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