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深沉默許久, 搖搖頭, 並不想過多糾結此問題,簡單做個手勢, 領著眾人往冠山村最東邊走去。


    白老爺子與忘年交鬧矛盾,連甜妹兒都嗅得出來,頭也不晃腿也不踢,一路上安安靜靜裝作乖巧小貓崽,惹得葉爸爸扯好幾次她的小辮子。


    自家閨女這麽聰明可愛呢!


    踢踏踢踏!


    唯有瘦驢鐵蹄的聲音。


    驢車不緊不慢跟在他們後麵,終於來到一處青磚青瓦大房子。


    文景深笑道:


    “白先生, 到啦!這裏簡陋,幸苦你們啦!外邊天冷, 驢車可以直接進去,拴在院子樹上就行, 那裏有新鮮幹草。”


    這草很明顯是為他們準備的,葉家人十分感激, 忙謝過這位文老師。


    “文老師,謝謝!”


    甜妹兒難得如此親切友好地叫別人‘老師’。


    換作穿之前,她不是把老師們氣的跳腳, 就是裝病騙過老師,典型‘不將心思放在學習上’的學渣一個。


    白老爺子冷哼一聲,似乎還在介意剛才事情,他背著手, 舉著油燈, 走在最前麵。


    接著油燈, 甜妹兒看到這座青磚瓦房有點不一樣。


    青瓦房的屋簷很高,上頭還有尾翹,一塊大門匾有些褪色,大約是“文親睦禮”四字。


    左右兩邊有不隻何時貼上去的對聯,隻是一半早已經消失不見,隻剩下褪色另一半在隨風搖曳,上頭是模糊的繁體字,甜妹兒隱約隻認得一個‘文’字。


    推開沉重的大門,牆角有許多雜草,斑駁的牆麵坑坑窪窪,西角倒塌的牆體被堆放得整整齊齊,像是主人已經盡心盡力清理,卻壓抑得讓人們喘不過氣來。


    祠堂的倒塌牆是不能被重新砌的。


    秋風裏,高大肅穆的青磚祠堂,卻有一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白老爺子歎息一聲,“熙娃子呢?”


    見他終於開頭,文景深咧嘴笑啦,“他實在太困,已經睡下。明日就能看到他,他一歲的時候,白先生您還抱過他,文陽熙這個名字,也是您給他取得……”


    提到自己唯一的兒子,他的話滔滔不絕,卻沒有提一句關於妻子的事情,旁人也隻能把好奇心遮掩下來。


    葉爸爸嘿嘿一笑,也不怕生,拉著文景深,一起大聊關於孩子的事情。兩人陌生感漸漸消失,開始熟悉起來,尷尬與安靜的氣氛,一點一點消失不見。


    甜妹兒止不住揉揉眼睛,總覺得葉爸爸與葉媽媽的身影似乎部分重合。


    祠堂裏很大,以房子裏天井為中心,東邊是以前有文氏祖宗的靈位跟神像,已經被毀壞,還是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南邊屋子是祠堂的堂屋,也已經荒廢。


    反倒是西邊與北邊的偏屋,成為冠山村的小學教室,以及文景深父子現在居住的地方。


    “咕嚕咕嚕——”


    他們這一路上,隻有就著水啃一些生紅薯與泡菜,都是冰涼的,不宜多吃,此刻肚子一個個唱起空城計。


    甜妹兒動動耳朵,視線悄咪咪在文老師肚子上打轉,心裏不解,莫非這肚子叫還能夠傳染給別人?


    文景深了然一笑道:


    “白先生,葉同誌,你們這是餓了吧!外麵天冷,不如去西邊教室升篝火做飯,那邊空蕩的剛好。”


    一提教室,葉家三漢子總覺得是特別神聖的地兒,慌忙擺手,說在外麵生火即可。


    白老爺子與文景深卻不是迂腐的人,後者笑道,“隻要學生學得進知識,哪裏都是教室。既然哪裏都是教室,皆可以吃飯。”


    想到曾經上課被抓包時的場景,甜妹兒捂嘴偷樂,“我們在教室吃糧食,文老師的學生們在教室裏□□神食糧,一樣一樣的!”


    三歲娃娃的想當年:


    曾經她就因為這個借口,第一次留堂,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葉爸爸無奈拍拍她屁股,“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許插嘴!”


    “精神食糧!哈哈哈,小丫頭這詞說的好!”文景深大聲讚道,且還把‘精神食糧’念叨很多遍,以及擴生開來。


    “糧食,古時行道曰糧,止居曰食。隻供食用的穀物等吃食物。食糧,指供食用的糧食,也用於比喻某種不可缺少的東西。精神食糧用食糧,恰到好處……”


    甜妹兒一臉茫然,完全聽不懂,精神食糧有這麽多歪歪繞繞嗎?


    “小丫頭咋想到的?”


    “難道不是念的順口嗎?順口溜我姐姐比我還會說。小白兔,白又白……”


    文景深:……


    走幾步,一眼就能看到,掛著小鈴鐺的門一定是教室,隻是旁邊鐵錘不見蹤影。


    教室裏麵,門窗上都釘著厚厚的麻布,努力不讓風進來,看得出來,文教師很用心。一小堆木桌木椅擠在角落裏,同樣被堆放的整整齊齊,上麵已有不少灰塵。


    可能太久沒人上學。


    “村裏學生都不想上學?”


    白老爺子不解問道。


    文景深苦笑搖頭道:


    “現在他們也沒心思上學。”


    甜妹兒四處打量,瞅一瞅這簡陋的小學教室。


    教室裏沒有黑板與粉筆,隻有一些石板與滑石,它們同樣可以擦掉再寫,寫下再擦,不會留下太多痕跡,一塊石板可以用很久。


    這年代的農村,各家各戶買不起紙筆,學生都是用的特殊石板與滑石上課與做作業的。


    石板充當作業本的功效。


    作業寫在石板上,每天抱著它,給老師檢查,他們回去再擦掉上麵字跡。


    石板供銷社有賣的,不便宜,五毛錢一個。


    寫字用的滑石是用滑石粉做的,像鉛筆一樣可以削。石筆是方形的,長約十五公分,一包十根,約兩毛錢一包。


    甜妹兒瞅著有趣,石板上的字跡還沒擦,中間寫著“第十六課,手,房是雙手蓋。稻是雙手栽。衣是雙手縫。路是雙手開。”旁邊還有一些很深奧的字,一點數字公式,亂七八糟,什麽都有。


    “文老師,這是複式班,跟我小學上的一樣!”葉三叔砌臨時灶台的同時,一點懷念道。


    這年代的小學教室大多都是複式班,也就是學校有數個年級,一個班級,幾十個學生,就一兩個老師。


    文景深也是許久沒教過學生,興致一來,拉著葉三叔,幫他補課。


    因葉安誠正在喂驢,做飯的任務就落到葉爸爸頭上。


    甜妹兒沒空去打量教室,坐在篝火不遠處,一臉愁容盯著紅薯、兔子、臘肉,時不時瞎指揮兩下,生怕今晚的糧食沒啦!


    什麽精神食糧,此刻都比不上眼前的烤兔肉香!


    而當濃鬱的兔肉香味、四處溢開的時候,甜妹兒小大人似的拍拍胸口,鬆好大一口氣,自戀道:“果然,我得到白奶奶與媽媽廚藝的真傳,隨便指點一下,就能讓爸爸做的這麽好吃!”


    葉爸爸手僵一下。


    他很想去打破小閨女的美夢,平日裏缺鹽多辣多麻,香蕉蘑菇湯,淘金娘茄沫……這些都是誰幹的?


    甜妹兒整理一下帽簷,依舊一副特別神氣的臭屁模樣。


    紅薯香味兒,臘肉味兒,麻辣泡菜的味兒……空氣中彌漫著香噴噴食物味,不得不說,葉爸爸的廚藝也很不錯。


    正當準備吃飯時——


    “白先生,你們先吃。我去幫你們收拾一下屋子。”文景深上前一步,婉拒其他人的晚飯邀請,笑道。


    甜妹兒難得將視線從兔肉上移開,皺皺小眉毛,動動小耳朵,盛情邀請道:


    “文老師,你跟我們一塊兒吃,就當今晚吃宵夜。”


    最後,文景深再三推辭後離開。


    眾人互視一眼,搖搖頭,開始吃著金黃色的紅薯肉、麻辣酸脆的泡蘿卜、肥嫩鮮香的野兔肉。


    若是把它們放在餅裏,當做夾饃,咬上一大口。也許是眾人餓得厲害,總之每個人都吃得滿嘴流油,美滋滋!


    吱呀吱呀——


    老舊房門被開的聲音,夜晚涼風吹入溫暖的教室。


    眾人抬頭看去,見到門口有一白白淨淨的小家夥,還沒有門四分之一高,穿著單薄的線衣線褲。


    他用懵懂清亮的黑眼睛,盯著他們手裏的食物,下意識吞咽口水,允吸手指,小肚子也咕嚕咕嚕叫起來。


    “熙娃子嗎?我是白爺爺,小時候還抱過你呢!記得我嗎?”


    “嗯,爸爸說,白爺爺今晚來咱家住,可是我睡著了。”


    白老爺子接過葉安誠遞的棉大衣,裹在小家夥身上,揉揉他冰涼冰涼的臉蛋與軟乎乎小手,抱著他來到篝火邊。


    葉爸爸把一個紅薯玉米餅遞給他,再把半碗兔肉給白老爺子,笑眯眯道:


    “熙娃子是吧?真乖,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再啃兔肉。”


    甜妹兒也把愛吃的泡豇豆,夾到他碗裏,“這個很好吃的!夾在餅裏麵咬。”


    普通的山娃娃,很難控製自己欲望。


    但文陽熙堅決搖搖頭,用稚嫩聲音拒絕道:


    “爸爸沒同意,我不能要叔叔和小妹妹的食物。”


    一邊說,他一邊吞咽口水。


    白老爺子摸摸他的小肚子,再把一把脈,臉色忽然沉下來。


    文景深是絕對不會餓自己兒子!


    吱呀——


    有些淩亂的著急腳步越來越靠近,教室的門再次響。


    “白先生,你們有沒有看見——”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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