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送鍾?!


    身穿墨綠色製服的本地郵寄員, 簡單稀罕物以後, 終於意識到此問題, 撓頭尷尬傻笑著, 恨不得自己變成隱身消失。


    “以後有這掛鍾, 關於粉團的記錄會更加方便一些。”陳教授笑嗬嗬介紹道, 一副完全沒生氣的模樣。


    他不由想起自家第一個的馬蹄表,也就是鬧鍾, 新年時候花四十三塊錢買的,比這掛鍾便宜一些,後來被大兒子帶到地方上去。


    眼睛不禁有些濕潤,過年誰能不念叨家裏,可陳教授因為工作長期都在外麵跑,兒女孫輩也不在一個地方,近幾年全家人見麵次數,一個手都能球得清。


    “這掛鍾以後就放到村口基地裏, 誰都可以盯著看時間。”


    陳教授不覺得送鍾有任何問題。


    他是土生土長的省城居民,在城市裏不準講究封建迷信, 而手表、縫紉機、錄音機, 是城裏人最令人稀罕的‘三大件’, 家裏有一件都了不起。


    過年或結婚,誰家年輕小夥子小姑娘, 要是收到一支手表, 或一個馬蹄表, 鋼音滴答滴答的, 興奮得要死不活,誰管‘送鍾’是個什麽玩意兒。


    這就是不同省城的文化風俗差別,碧山村所處之地,哪怕鍾表再珍貴,也不會除夕夜或大年初一送這個。


    甜妹兒也覺得這個掛鍾很漂亮,金屬質感,金光閃閃,聲音很好聽,據說是國內最好的牌子,比曾經她擁有的天藍色電子表‘高端大氣上檔次’。


    而且它對碧山村很重要。


    建國前後,碧山村都沒有鍾表,計算時間還是靠原始的傳統方法。


    白天主要是看太陽,如果陰天下雨,隻能是約莫大概時間。


    夜裏則觀察星星與月亮。


    如十七十八坐著等,二十整整,月出一更等看月亮方法。再如,北鬥七星是最好時間表,啟明星出來明了天。


    舊年代村民們一個個都快成為資深天文愛好者,講真的,甜妹兒從來不知道繁星月亮還有這麽多作用。


    至於村民們起早貪黑做事,靠村裏的公雞打鳴報曉來判斷時間,公雞叫第幾遍,通常知道是幾更天。


    因遇到個例,也有常有失誤的時候。


    鍾表是稀罕物,不僅僅貴,鎮上供銷社沒有賣的,最主要的是,他們沒法子得到鍾票,或表票,集錢也沒處使。


    陳教授把掛鍾遞給一直盯著它的甜妹兒,以為她很喜歡,慈祥和藹道:“乖丫頭,以後這掛鍾就歸你負責,要記得隔三天,用棉布擦一下。”


    掛鍾手表很珍貴,通常在一兩年內,都是嶄新嶄新的,因為人們愛護得特別好,這年代可沒有保修,修鍾表也是得花錢的。


    抱著掛鍾的甜妹兒:……我並不是很想要擦這個?!


    陳教授繼續拆包裹。


    這次出來的是一個稀罕物“電器”,黃銅製手電筒,它是很多城市居民家裏,唯一的家用電器,有富人家還有半導體收音機。


    至於電視機,真的隻能在特殊報紙上看到,上京有錢人家都買不到,雖然國內已有生產,也有少量的電視信號。


    銅手電筒結構簡單,整體結構分為三節,以幹電池作為電源,一顆小電珠發出光亮,亮度並不是特別強。


    但它竟然能自動亮。


    把郵遞員、葉安誠看得一愣一愣的,不過他們見識多一些,知道它是手電筒。而從門外溜進來的碧山村人更是奇思妙想。


    “哇,快看,那個裏麵是不是有小星星?”


    “不是星星,是亮光蟲,陳教授把一堆蟲子逮住。”


    “亮光蟲夜裏才有這樣光亮哩!可能是一塊月亮,它們都是白色的。”


    五、六山娃娃們蹦躂出童言童語,他們是第一次見到自動發光的東西,至於電燈,整個碧山鎮都還沒有電,水灣縣家家戶戶都用的是油燈。


    把掛鍾放屋子裏,甜妹兒剛走出來,便看到山娃娃們圍觀一支老銅手電筒,與曉丫頭奶奶嫁妝箱裏的手電筒樣式一樣,顏色材質不一樣,亮度不一樣。


    啪啪——


    “什麽小星星小月亮?!這是手電筒,文老師語文課不是講過,堿電池,小燈泡裏有烏絲,電流提供能量,小燈泡就會發出亮光。”


    她挨著輕拍幾下小屁娃們,繼續道:


    “你們學習認真,考上大學,以後就可以自己做手電筒,還有收音機、電視機、電——”


    “老大,電什麽?”


    並不知道這年代有哪些電器的甜妹兒:


    “電源開關!想做什麽有什麽。”


    她的這種以實際物品來勸說,倒是讓十幾個娃娃對物理電學產生興趣,其中有人堅持在一條道路上前行,最終算是取得不小成就。


    文景深滿意點點頭,這學校助手真的很好,民辦小學就算沒有他,也能繼續辦下去,他會努力盡快拿到畢業證書。


    他已經決定讀師範專業深造後,回碧山村繼續教育學生,讓想讀書的孩子都成為大學生,成為有用人才。同時,將碧山村一些有意義的所見所聞記錄下來。


    為不浪費電池,確定無損傷後,陳教授把手電筒關上,並且將電池取出來,他哭笑不得道:


    “ 這應該是我女兒寄的,跟我家裏那支一摸一樣,也算是有一點點用處,隻是這電池用完,可沒處買。”


    除去幾件精貴物品,陳教授家人通過動物園部門,還寄出一些糧油票、豬牛羊肉票、雞鴨蛋票,糖票、汗衫背心票、肥皂票、手紙票、洗衣粉票、臨時票等。


    一厚疊,看得人眼花繚亂,比鎮上供銷社的種類還多。而包裹裏竟還有一疊現金。當然這個陳教授並未展示,被眼尖甜妹兒無意識瞄到,罪過。


    這應該是陳教授的部分家當。


    因為建設基地計劃太過突然,粉團一天天成長,他沒時間回家,家裏人才會特意趕在過年前,打包寄出這麽多東西。


    而林君英李連長等人,收到的信件包裹也不少,還有一些家鄉的美味,比如醬牛肉等熟食,今晚正好可以加餐。


    “葉甜甜!”


    “哈?”


    甜妹兒醉醺醺接過一個方方正正小包裹,瞧一眼童趣十足的蝴蝶郵票,而這個包裹是從水灣縣寄過來的。


    王溢梅?


    不是舅舅舅媽,竟然是小表姐寄的。


    包裹真的很小。


    所以郵遞員差點忽略,直到袋子清空,才發現它。


    山娃娃們圍過來,一雙雙清澈透明眼睛,好奇盯著甜妹兒手裏的小包裹,嘴裏嘰嘰喳喳議論著是什麽。


    甜妹兒跟白奶奶借來剪刀,把那一小張蝴蝶郵票完整無缺剪下來,她知道這些花花綠綠的小東西,以後可能很值錢,留著也挺好看的。


    紅色時期以前郵票,被稱為‘老特紀’郵票,有特種郵票或紀念郵票,城裏女娃娃喜歡收集各式各樣的舊郵票,粘在自己的小本子,但基本沒人會買新的。


    紀念郵票有貴有便宜。


    像六十年代初古吧革·命相關三套紀念郵票,最近成為城裏娃娃們炫耀對象。


    但它們太貴,例如卡斯特羅頭像的兩枚十分郵票和一枚兩毛二的郵票,誰也不願花錢去買這個。


    要知道,村裏農民用的都是兩分錢一張的。


    “甜妹兒,你在幹什麽?快打開看看有啥啊!”


    曉丫頭蹦蹦跳跳蹭頭過來,與山娃娃們一起簇擁圍觀。


    甜妹兒把蝴蝶郵票放到棉衣兜裏,一邊拆包裹,一邊頭也不抬回道:“我要回家用米糊到筆記本上留著。”


    “老大,我們幫你!”


    此話剛出,有山娃娃已經自動替老大收集郵票。


    從大人們的信件或包裹上剪下來,可惜有的已經破碎掉。


    村民不會集郵,但有時,因郵票戳印的很輕,部分窮人家偷偷摸摸用布擦掉,默默重複使用,省那兩分錢。


    農村娃更少會集郵。


    主要因為家裏信件來往少,這也是整個鎮隻有一個郵遞員的原因。


    可聽甜妹兒這麽一講,那些花花綠綠郵票確實很好漂亮,少數家裏收到信件的女孩子,自己迫不及待往家裏狂奔,她們也要把郵票用米糊在床櫃上。


    包裹已經拆開,裏麵是一張折疊紙,紙邊有一個白色泛黃的蛤蜊大貝殼,上麵還貼有菱形的標簽,令村娃娃們大開眼界。


    溪水溝裏有貝殼,都是那種黃黑小小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漂亮的。


    “這是什麽玩具?”


    “不知道。”


    甜妹兒拿起涼涼的貝殼晃悠兩下,沒聽見鈴鐺類的聲音。輕輕摳開蛤蜊殼,裏麵是乳白色油潤的膏霜,香香的、油油的。


    女娃娃們的目光一下子移不開。


    男娃娃雖然也好奇,但覺得是女孩子用的東西,故意裝作一副不在意模樣,眼睛卻偷偷往貝殼上瞟。


    甜妹兒嗅嗅鼻子,把大貝殼遞給眼巴巴盯著它的二姐姐,展開折疊紙,上麵寫著:


    “表妹你好,我特別喜歡從李老師收音機裏聽說你的小故事。這是國營商店的蛤蜊油,我偷偷買來寄給你,你一定會喜歡它………”


    “是蛤蜊油。”


    蛤蜊油價格便宜,才九分錢一個,節約一點可以用很久,是現在城市居民最通用最流行的護膚品之一,很快會席卷整個鍾花國,包括農村鄉鎮。


    先等等,收音機是什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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