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月色明亮, 點點星光,鳥叫蟲鳴,山風送爽,楊西妙子一邊領路,一邊對於外村客人問題基本詳細解答。


    “信仰更多是心誠則靈,尊重忌諱是一種禮貌,但心誠無知者不可怪。”


    她笑眯眯告訴甜妹兒等人, 自家奶奶是碧山鎮漢族人, 一口流利的漢語方言就是跟她老人家學的。


    水族並不排斥與外族通婚來往, 這可能是因為水書先生的地位能力問題。


    例如水書, 古文字結構包括最古老象形字、仿漢字、宗教密碼文字三大部分, 書寫形式從右到左直行豎寫, 無標點符號。


    他們也在一點點與時俱進, 但最原始根保存的比漢族更完整一些。


    聽聞赤爾與楊西妙子的民俗介紹,裏麵無處不夾雜著各種信仰祭祀的事情,陳教授抽抽嘴角,沉默不語。


    “水書先生可通靈嗎?比如那種什麽神婆請鬼上身。”甜妹兒好奇問道,一提到神婆,她就想到電視劇農村常有的那一種。


    號稱, 天上地下, 人世陰間,無往不知。


    能請來你逝去已久的親人與你交談, 甚至連聲音都模仿一摸一樣, 細細說出, 你心底所想,以及那些見得人見不得人的事兒。


    若是現實中真有此等作假人,不得不說,偽神婆一定是語音模仿的天才,說不定還是一位高級心理專家。


    楊西妙子捂嘴噗嗤一笑道:


    “過去漢族村落倒是很多此類神婆,我雖知道不多,但陰鬼對普通人基本都是有害的,附身可是見村裏鬼師都不敢嚐試的事情,有損天命。”


    她又補充道,水族崇拜鬼神,但更多的是避開各種鬼帶來的壞影響,各種選吉日等事情滲透在生活方方麵麵。


    赤爾也表示,彝族畢摩從未請鬼上身,他們更多是祭拜祖先與神靈。


    不知不覺講解中,楊西妙子領著大家夥,走進水寨裏,穿過青山綠水間,一座座兩或三層的木質幹欄,靠近能聞到豬牛馬等牲口的農家味道。


    溪水潺潺流淌,夜裏白霧從未散去。


    村裏也不是全部人都參加彝族火把節,陸陸續續遇到一些村民,他們都穿著黑色土布褲子,包裹著黑或白色頭巾。


    對於漢族人來講,村民們臉上雖然帶笑,但黑或白頭巾,在黑夜裏看起來顯得有點令人心裏發毛。


    “咱們到啦!這是咱村鬼師的家,他與兒女孫輩都不住在一塊兒,但他家幹欄是咱們村裏最高的。”


    水書先生的幹欄木樓是四層樓,草木結構的建築,牆用竹篾編成大排,圍在四周的柱子外邊而成,柱子和梁是山林裏的木料,屋頂蓋以稻草和茅草。


    與其他幹欄屋類似,第一層依舊是牲口呆的圈窩,二樓有四、五間房,廳堂、灶房,磨房、舂碓以及堆放農具的雜物等。


    三樓住人待客,正中三間是堂屋,應該是待客設席擺宴或設席公祭鬼神和地母娘娘的地方。至於四樓,他們無權上去,根據民俗推測,甜妹兒覺得有可能是糧倉。


    甜妹兒等人踩著咯吱咯吱的木樓梯,來到第四層樓中間堂屋,門口貼著“禮門分內外,義路別親疏”的一副繁體漢字對聯,意思是告誡非特許不得入內。


    從字跡與紙張來看,對聯已經有不小的年份。


    楊西妙子上前敲門,聽到裏麵傳來莊重的男聲‘請進’,才把門打開,轉到一旁,請其他人進去後,準備悄無聲息離開。


    水族一向重男輕女思想比較嚴重,這種情況都是男子接客。


    “謝謝妙子姐姐。”


    甜妹兒不忘記感激這個熱心水族姑娘。


    進入堂屋,他們都來不及去看供奉的神龕,坐在鬼師對麵的詭異草鬼婆怪笑兩聲,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


    原來苗族草鬼婆也在,正好若是有蠱,雖水族鬼師也會解蠱,但術業有專攻,對於養蠱擅蠱還是苗家女子最強。


    “請坐。”


    水書先生站起身,麵帶微笑迎接客人,忽略他一頭白發與深邃的眼眸,一切跟山村民眾待客接客沒有區別。


    陳教授沉默不語,李連長主動跟兩位特殊村民一一介紹各人,才坐下,屋裏高矮不一的凳椅,恰好夠所有人數以及一隻小粉團坐下,再無多出。


    因為所托之事詭異,大家夥兒誰都沒先開口暴露目的,也是好奇是否今夜真的有那種靈異妖怪出現。


    這時,一位穿著繡花邊長衫、黑色褲、黑色繡花鞋、黑頭巾的年輕姑娘,敲門柱進屋,把米酒、雞頭、酸魚、燒柴火蒸得木桶飯,一一擺在木製餐桌上。


    她唱一兩句客人聽不懂的水文曲調,可能是勸酒勸菜,再轉身離開。當她退後,將把門關嚴實後,屋子裏頓時變得十分黑暗,但一點也不悶熱。


    甜妹兒這才發現,堂屋並未有任何窗戶,屋裏暗淡的光線是從房屋的左右牆和屋頂之間沒有茅草、成角形的細縫裏透進來的。


    她可以借著一點點月光,看得清楚桌上的米酒雞頭,但陳教授他們能看清楚筷子盤子在哪裏,真的就跟不錯。


    也不知道先前草鬼婆,跟水書先生呆在黑漆漆屋子裏幹哈。


    “水書先生,請問有油燈嗎?”


    葉三叔剛問出聲,屋子裏莫名其妙飄起一陣涼風,屋裏最亮的竟是水族鬼師的一對眸子,漂亮黑亮還能反射光,但常人總不敢多看。


    水書先生正端起八蓮瓣的精致瓷碗,喝一口香甜米酒,聽聞他手一頓,輕笑道:


    “今夜我這裏不宜點火燒灶,這些簡單飯菜也是在別家做得,否則我這房子可能會起火燒毀。”


    所有人:……


    “也就你這麽多規矩,哈哈,也不嫌累的慌。”


    草鬼婆的聲音比一般漂亮姑娘更輕柔動聽,但話語間總帶著壞笑,把房屋裏的氣氛笑得越來越詭異。


    甜妹兒盯著桌上裝酒菜的瓷碗,端起一隻仔細打量,很有可能是明代後期的官方汝窯瓷,夏老爺子家裏有破損瓷片,都是進貢皇家那種,卻在山溝溝裏村民家。


    她抿一小口米酒,味道酸酸甜甜,抬頭笑問:


    “水書先生,請問您家有沒有除去火類的照明物?”比如傳說中夜明珠啊什麽的,一看這水族與漢族聯係並未那麽淺薄。


    白發水書先生忽略她問題裏隱藏的意思,無聲笑了笑,十分肯定道:“照明物,你有帶。”


    ???


    甜妹兒回他一臉茫然。


    她來時背簍都清空,身上僅帶著桃木玩具、銅鎖銀針、魚鱗匕首,以及楊神婆曾給的一截槐樹枝。


    莫非是槐樹枝?


    “是這個樹枝嗎?”


    當她把藏在棉衣兜裏一截新鮮槐樹枝拿出來,便看到水書先生笑著點頭,於是放到把她餐桌上。


    “還請離桃木再遠一公分。”


    桃木驅邪,槐樹屬蔭,這操作真的一點都沒問題嗎?


    在伸手見五指都困難的情況下,其他客人隻能聽到這詭異對話,動動嘴角,不知怎麽開口,樹枝照明?怎麽看都不靠譜。


    山紳:……我有不好預感。


    不多一會兒,果然——


    “哈,鬼火!”


    劉強龍嚇得從座位上摔下去。


    但見,一點綠幽幽的燈火從屋頂細縫裏飄進來,時高時低,滿滿聚集在槐樹枝周圍,飛來飛去。


    看得十分清楚的甜妹兒伴著小臉,嚴肅糾正道:“隻是一隻螢火蟲而已,不是鬼火。”


    緊接著,螢火蟲三三倆倆排著隊,爭相搶著飛進屋子,忽前忽後,那麽輕悄、飄忽,好像一些看不見的小精靈提著綠幽幽的燈籠,也像傳說墳地理的鬼火。


    最後都聚集在槐樹枝周圍,像是一盞長形綠幽幽的燈,因為螢火蟲數量居多,比點燃普通棉油燈更亮一些。


    屋裏溫度再次下降,好在這是夏季,更像是突然進入空調房。


    摟著姑姑的小粉團有點不安,不停用小奶音叫著‘喵喵,咩咩,咕咕’,爪子試圖捂著自己的耳朵。


    ‘水家鬼最多。’


    連知道典故的壯漢赤爾,都想立馬打道回家,對於沒有火神的庇佑,他心裏慌得很。更不提屋子裏其他人,這場景比見鬼沒好多少。


    有見過一截槐樹枝吸引螢火蟲嗎?


    螢火蟲怎麽可以如此精準找到木屋細縫?


    屋子裏溫度驟然下降是怎麽一回事?


    甜妹兒摟緊小粉團,也有些小緊張,逞強嘀咕一句:“原來楊婆婆給我槐樹枝,是為晚上好照明?”


    山紳捏緊拳頭,書上隻寫著陰木能招鬼,沒見過用鬼照明。


    見如此堪比奇跡現象,陳教授終於起身心誠開口道:“之前是我不對,真是抱歉。請水書先生、草鬼婆二位幫忙看看,我身上是否有詭異之處。”


    草鬼婆怪笑道:


    “哈哈,八字全陰還能有子孫俱全的富貴命,實在稀罕,嗬嗬嗬!”


    從未透露過生辰八字的陳教授終於臉色蒼白,他的雙胞胎半身不是八字全陰,他才是,這個連爺爺奶奶死前都不知道,是抵不過良心譴責的母親死前咬牙告訴他的。


    “八字確實重要,但也未必沒有破解之法,善惡都在人一念之間。”


    “按照生辰八字,陳教授此生本應早逝,但分享三世善人福運,又做許多善事,心懷感恩,這悲劇命數也就改變成平安一生的命運……”


    水書先生終於開口,把事實說的分毫不差,講得陳教授不得不信,倒是甜妹兒幾人聽得迷迷糊糊、懵懵懂懂。


    劉強東抖兩下,不解問道:


    “這不是因為我們對於岩墓群不敬嗎?”


    水書先生盯著他,笑道:


    “哪怕是中元節出生的你,在岩墓群不敬,或者在水族瞎講兩句,尋常也不會引來能力多強鬼,最多得病兩天,鬼哪有那麽可怕,世間不信鬼神之人如此多。”


    “你參加彝火把節,收到庇佑,已經沒事,以後多多做善事,中元節非淩晨出生,也不是多要命事情,身體比常人弱一些,壽命也會短一些而已。”


    劉強龍瞪大眼睛,滿臉佩服道:


    “水書先生知道我是中元節出生?”


    以前聽聞看神婆道士都詢問生辰八字,這水族鬼師卻是一猜一個準,這都不神,還有什麽神,原來信鬼信佛真不是無稽之談,他終於吃透教訓。


    “尋常人我自是看不出來,但特殊時刻的麵向還是懂一二。”水書先生目光在甜妹兒與山紳臉上打轉,“對於劉先生來講,你做得善事越多,壽命自會越長。”


    如今鬼師讓劉強龍去攆雞,他絕對不會攆鴨,忙認真點頭,就像此年代的學生,在老師麵前一樣。


    旁邊,陳教授已經忍不住發問:


    “不知——”


    “成也敗也,終究有劫。”


    “教授年輕時恐怕做過一些駭人聽聞之事,雖並未懷抱惡意,但也引起眾鬼怨憤,好在這些怨鬼靈與教授有親緣關係,又一直有半身保護。隻是,這終究不是一件好事,繼續下去,恐怕——”


    草鬼婆大笑接過話:


    “報應,總會有報應!”


    聽到半身二字,陳教授終於淚如暴雨,一聲悲痛低吼,顧不得還當著眾人的麵,捂臉嗚咽哭聲來。


    “水書先生,她是否——”


    “是的,但她並未怨氣,神識理智早就模糊不清,隻憑著一絲執念守護在你身邊,大約也快消散,你的先輩是對她不忍,不是對你。”


    水書先生輕輕一抬手,一直綠幽幽螢火蟲似乎放棄槐樹枝,飛向他,在他的頭頂四周飛舞。不知所措、不知故事的其他人,隻能在一旁靜靜陪著他。


    唯獨草鬼婆一臉不屑。


    水書先生對著神龕彎腰三下,從供桌上拿出兩本紙張純手抄以及一塊不大的黑布刺繡,上麵都繡或刻畫著水族古文字,這就是傳說中罕見珍貴的水書。


    本地一代水書先生的筆記,在他逝去之後,繼承人度過之後,會把它燒毀,別說認不認識,窺視它的其他外村人,很難得到它。


    其中一本是白皮,既“白書”,記錄喪葬、祭祀、生產、出行、房屋營造、經商、嫁娶和占卜等內容。另一本是“黑書皮”,能人異士稱“水書秘笈”,用於“放鬼”和“退鬼”。


    他看向陳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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